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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只一人,不封又何妨?

「秦時明月漢時關,萬里長徵人未還。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唐代詩人王昌齡的《出塞》,以雄勁的筆觸,表達了對邊境需配備「不教胡馬度陰山」的「龍城飛將」的強烈渴望,反映了詩人對戰爭勝利的信心與對和平的期盼。其中的「飛將」意指漢武帝時期著名的軍事將領李廣。

鐵粉眼中的飛將軍

當他是個小兵時,「衝陷折關及格猛獸」,英勇善戰,格鬥能力很強。

當他是個將軍時,帶領百人以空城之計迷惑數千匈奴騎兵,還主動出擊射殺敵方大將,然後瀟洒離去。

當他外出打獵時,看見草里的一塊石頭,以為是老虎就向它射去,竟然一箭射進了石頭。

當他被抓時,竟在數萬敵軍眼皮下「金蟬脫殼」。

李廣的威名可謂名揚千古,歷代詩人對他的追捧景慕遠不止《出塞》,「君不見沙場征戰苦,至今猶憶李將軍! 」( 高適《燕歌行》)「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平明尋白羽,沒在石棱中。」(盧綸《塞下曲》)「鐵騎如山尚可避,飛將軍來汝奈何!」(陸遊《軍中雜歌》)。

然而,這麼驍勇善戰的一員猛將,至死都沒能封侯加薪,而且以一種極不體面的方式離世。初唐四傑的王勃為他鳴不平,在《滕王閣序》發出了「馮唐易老,李廣難封」的感嘆。

生不逢時,守將錯攻

李廣一生侍奉過三位皇帝——漢文帝、漢景帝和漢武帝。其中文帝和景帝都是歷史上有名的明君,開創了著名的文景之治。

李廣剛出道時,「用善騎射,殺首虜多,為漢中郎」。漢文帝挺看好李廣的,不然不會有「惜乎,子不遇時!如令子當高帝時,萬戶侯豈足道哉!」的感慨。太可惜了,你生不逢時,我們不打仗,你沒法立功啊!

漢景帝平吳、楚七國叛亂(地方封國的力量強大,威脅到了中央,最後中央和地方矛盾激化)時,李廣任驍騎都尉,隨太尉周亞夫反擊叛軍,在昌邑城下奪取了敵人的軍旗,斬將奪旗可是了不起的功勞,不出意外的話,是可以封侯的。但是,真出意外了——他接受了梁王的將軍印,而且是私下裡接受。你讓景帝怎麼想?梁王會不會是下一個吳王、楚王?你李廣接受梁王的將軍印,哪天梁王真反了,你會不會做內應?未得封賞,「徙為上谷太守」。

任上谷太守時,「匈奴日以合戰,典屬國公孫昆邪為上泣曰:『李廣才氣,天下無雙,自負其能,數與虜敵戰,恐亡之。』於是,乃徙為上郡太守。」老大與匈奴以和為貴,你天天跟匈奴打,怎麼好和親?於是平調上郡太守,以後輾轉任邊境各郡太守(隴西、北地、雁門、代郡、雲中等),皆以奮力作戰而出名,卻沒有升職一次。無它,與基本國策不符。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漢武帝時,歲月已悄悄地爬上了李廣的雙頰——飛將軍步入中年。

雁門之戰(前129年),被匈奴打敗生擒,後詐死、搶馬、奪弓,費盡周折從萬人中逃脫,回朝後因傷亡損失太多,自己又被活捉,被判決應該斬首,贖為庶人。

右北平之戰(前121年),李廣率四千騎兵與外交官張騫分兩路同時出征,李廣軍行至幾百里,被匈奴四萬騎兵包了餃子,派其子李敢自由進出虎穴以穩定軍心,並奮力抵抗至次日姍姍來遲的張騫解圍。回朝後,張騫延誤戰機,用錢贖死罪,降為平民,李廣軍幾乎全軍覆沒,功過相抵,沒有封賞。

漠北之戰(前119年),大將軍衛青、驃騎將軍霍去病率軍大舉出征匈奴,李廣幾次請纓,天子認為他年紀大了沒準,好久才答應,任前將軍。交戰前夕,衛青將其調往東路與右將軍合併(漢武帝曾悄悄叮囑衛青,李廣年老,運氣又不好,不宜與單于正面交鋒),不巧他迷路了,貽誤了與大將軍會合的戰機,衛青與匈奴打了一仗,但單于溜了。大夥在回來的路上,才碰到他的部隊。60多歲的老人家,一生戎馬,不僅沒有建功封侯,反而還要下大獄,還要面對那幫寫史的筆杆子的羞辱,遂拔刀自刎。

反觀同時代的衛青、霍去病。衛青,為人謙恭有禮,溫和大度,七征漠北未嘗敗績;霍去病,一個洋溢著青春、勇武和奇蹟的名字,縱橫沙場,統帥三軍,六征漠北,每戰必勝,封冠軍侯,為後世兵家膜拜,年僅22歲。

在漢武帝「寇可往,我亦復往」、軍功乃升職利器的時代,李廣自成名後數次出兵,卻拿不出一件軍功來封侯。

天命還是數奇?性格使然

李廣一生征戰七十餘次,機會像雨點一樣砸下,可他都一一躲過了,連他自己都納悶:「難道是我的骨相就不該封侯嗎?還是命該如此呢?」漢武帝也評價他「數奇」。是他運氣不好么?

上郡之戰(空城計),主將為追3個射鵰手,脫離大部隊,還遇匈奴主力,好在沒出事,但「大軍不知廣所之」。是彰顯了其「善射」和臨危不懼的大將風度,但我行我素、過於冒險是統帥的致命傷。

任隴西太守時,誘騙八百多反叛羌人投降,又用欺詐手段在同一天將這八百人全殺了。星象家王朔回復他:「沒有比殺死已投降的人更大的禍事了。」

為民時出城打獵回來晚了,城門已關,遇到個「不懂事」只講「規矩」的霸陵尉,顯官威報「故李將軍」仍被拒,在城門外吹了一夜涼風,後來公報私仇把人家殺了。同時期有著類似遭遇的韓安國,就以「你這樣的小人物,我犯不著跟你計較」(「公等足與治乎」)善待田甲。

你這麼做,天子不知道么?明君漢景帝,以及雄才大略的漢武帝,比我們都看得透徹李廣,於大軍全局統籌,於個人胸襟私德,李廣都是不討喜的。

前面的贊都白點了?還不是。

將軍李廣為官清廉,很愛他的士兵,吃喝都和士兵一起,得到賞賜也都分給部下,待人又寬厚不苛刻,士兵們都很愛戴他,樂意為他出力。其死時,「廣軍士大夫一軍皆哭。百姓聞之,知與不知,無老壯皆為垂涕」,司馬遷用「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肯定了他忠實、正直的品格。

猛獸級將軍李廣,作為一名基層幹部,能夠合格指揮小規模衝鋒陷陣,而於集團級戰役時,就需要一位能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帥才駕馭了。

胡馬度陰山時,思的是龍城飛將;鐵蹄踏來時,猶憶的依然是李將軍,千年只一人,不封又何妨?「夫君子之行,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這句話古今通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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