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無為而治到雄才偉略：漢文帝與漢武帝

古史從頭看。幾千年，興亡成敗，眼花繚亂。多少王侯多少賊，早已全部完蛋。盡成了，灰塵一片。大本糊塗流水帳，電子機，難得從頭算。竟自有，若干卷。書中人物千千萬，細分來，壽終天命，少於一半。試問其餘哪裡去？脖子被人切斷，還使勁，齗齗爭辯。檐下飛蚊自生滅，不曾知，何故團團轉。誰參透，這公案。

這一首《賀新郎.詠史》，是當代最了不起的書法家啟功先生的傑作。

站在老學究的立場看，這種近乎打油體的詞似乎不合「格律」，但在國學泰斗張中行的眼中：「就一小針能見大血說，超過司馬公的《資治通鑒》」，這評價，恰如其分。

啟功先生的書法真跡，如今在文物市場上，一個字的就要十多萬元，然而一般人手上的啟功字，九成以上是假貨。奇怪的是，這些假貨，在啟功生前就已出現，有人拿著一些「作品」找先生鑒定，啟功既不說真也不說假，而是極其認真地告訴人家：「字寫得比我要好。」

啟功先生有這樣的眼光和度量，並不僅僅他有「愛新覺羅」的皇家血統，知道中國自秦之後就從來就沒有什麼貴族精神，他一生經歷了三個朝代，窮困時一日三餐都成問題，身患多種疾病的他，能夠活到93歲，主要還是心態好。

據說啟功是雍正皇帝的九世孫，想當年雍正繼位，是何等驚心動魄，為了皇位，同胞弟弟都不放過，其他幾個非一母所生的兄弟就更不用說。從史料中我們不難發現，雍正皇帝並非一個薄情之人，可在皇位和權力面前，一切都得讓路。可如今，就像啟功詞中所言——「多少王侯多少賊，早已全部完蛋」。

雖然如此，但中國人總是這樣，一會兒極度自卑，一會兒極度自負。亂世之時，和尚、無賴也能做皇帝：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平凡的日子過久了，又盼望著上天給降下個「雄才偉略」的聖君來給他們崇拜。

自古人們把「秦皇漢武」排在一起，而不是將秦始皇與漢高祖劉邦相提並論，一個有意思的觀點是說他倆都是「雄才偉略」，而表現在實質上，卻從不看他們是否對百姓好，也不看他們在位的日子百姓生活水準如何，而是注重所謂國力強不強大，打不打得別人贏。這些所謂的「豐功偉業」，美其名說什麼推動了歷史的進步，好像從前那個曾經出現過孔子、老子、莊子、孟子的時代黑暗無比似的。

秦始皇不用多說，漢高祖本來就是一個無賴，司馬遷說他是白帝下凡，其實是帶有幾分嘲弄的。對於劉氏子孫，司馬遷最欣賞的，是那個膽子很小，也沒有什麼才華的漢文帝劉恆。劉恆的生母薄姬一向安分守己，自從生下劉恆之後，在劉邦面前就像個透明人，劉恆8歲被封為代王，薄姬帶著他離開宮中這個是非之地，呂后專權時，母子倆倒也相對安全。呂后死後，劉邦手下的一群大將誅殺呂氏後人，立新皇帝時，選來選去最後還是看上了劉恆，這裡面一個重要的因素是劉恆的生母薄氏為人平和，家中又沒有爹媽兄弟，不會出現擾亂後宮之事。劉恆繼位之後，果然不負眾望，他從不搞一些花花腸腸的東西樹碑立傳，詳情大家可以看看《史記》或《漢書》關於文帝的篇章。文帝的兒子景帝也跟他老爹一樣，也不是很喜歡折騰，所以就出現了華夏統一之後第一個盛世，史稱「文景之治」。

到了文帝之孫、景帝之子劉徹也就是漢武帝這裡，情況就不一樣了，文景之治留下的堅實的物質基礎，讓劉徹有了崽花爺錢不心痛的「自信心」。劉徹天資極高，智商估計要超過其祖和其父之和，不僅如此，劉徹還是個敢想敢幹的人，他想做的事情，就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做到，他要得到東西，同樣是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得到，這裡也包括愛情。「金屋藏嬌」是一個流傳很廣的故事，雖不見正史記載，但我相信這不是無穴之風，根據劉徹的個性，這故事多少有些來由。

漢武帝最受後人稱道的文治武功主要有二個：一是「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另一個則是驅殺匈奴。獨尊儒術自然去比秦始皇的「焚書坑儒」要好，尤其是對一些讀書人來說，似乎是「文明的春天」，但事實上，漢武帝實行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不過是表面功夫，骨子裡他實行的還是法家「嚴刑峻法」那一套，也就是最近有些學者認為的「儒表法里」。中國2000年的專制一直是按照這種模式搞下去的。

但我想說的是，儒表法里的「儒」既不是孔子孟子所提倡的以人為本，仁者愛人的儒學思想，「法」也從來不是現代意義上的「法制」。事實上，二千年來的帝制，實行的是對自己有利就找什麼借口的「盜制」，即徹底的「強盜邏輯」。要歌功頌德時，把孔夫子的聖人理論搬出來，弄一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來束縛人們的思想，要誅鋤異己時，便把法家的刑律用起來，「交由刑部處理」。

更要命的是，皇帝有時會假裝很有誠意地問你對某事某人的看法，如果你一時糊塗，覺得這個聖君可以接受不同意見,如實回答卻「不合聖意」，竟然也會被殺頭，這一點司馬遷體會最深。

漢武帝對驅殺匈奴，用了兩位大將，一是衛青，一是霍去病。一個是他的小舅子，一個是小舅子的外甥.他們倆打勝了封侯，打輸了找替死鬼。而被漢文帝譽之為「萬戶侯何足道哉」的飛將軍李廣，卻落得個自刎而亡的下場。

漢武帝在位54年，對匈奴用兵40年。他還跟秦始皇有個一樣的毛病，就是好大喜功，特好巡遊，每巡一次，車馬無數，僅此二項，就將文景之治積下國庫和自己歷年加征的賦稅一用而空。國家貌似強大，其實百姓的生活水平遠不如文帝景帝之時。漢武帝晚年又好「巫盅」，許多方士、神巫因而大得其道，一些女巫進入宮中，教宮人埋木人祭祀，說是可以免災除禍「度厄」，結果搞得後宮人心惶惶，由此被殺者數以百計。就是這位「雄才偉略」的漢武帝，使大漢從此由盛轉衰，以後的幾十年，西漢一直處在風雨漂搖之中，民間多次出現人相食的慘狀，外戚、宦官相繼作亂，名義上是劉家的江山，其實皇帝也不知是誰在做。到後來，乾脆讓王莽換了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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