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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榮超 父親的村莊

《父親的村莊》選摘自《六盤山》文學雙月刊2018年第1期。因篇幅較長,本平台僅選摘第十二節予以推送。感謝謝昕梅與殷桂珍兩位女士的微評!

三月初八,正是清明節。父親早早就去了集市買了幾樣菜,我高興地跳了起來,嘴裡流著口水。半晌時,父親抱草點火燒鍋,母親就站在鍋台邊忙乎起來,又是煎,又是炒。我問母親:「媽耶,家裡也不來親戚,你弄那麼多小碟子幹嘛?」

母親笑笑說:「家裡不來親戚,你大今天要去祭拜先人。」

我問父親:「祭拜甚人要帶那麼多菜?」

父親一邊添柴燒火,一邊笑笑說:「今天我要去跟你老太、老爹、二老爹、三老奶喝兩杯……」

我搖搖頭說:「怎麼從來沒見過這些爹呀、太呀、奶呀的?」

母親哈哈大笑說:「那些都是死了的長輩。」

父親嚴肅地說:「清明節,就是添墳祭祖的日子,你等一會跟我一起上墳去。」

我伸手從一小碟里搶了一塊瘦肉塞進嘴裡,母親沒有阻止我,笑笑說:「你忍一會,跟你大上墳,燒完紙,磕過頭,那些長輩只受磕的頭禮,不吃東西,這些肉呀,蛋呀都緊著你吃……」

我懷疑地望望父親,父親也微笑地點點頭,但這次父親沒有擠眉弄眼,我索性也就相信他一次。

陽光很好,古黃河灘涂春潮湧動,人吼牛叫,滿野湖都是春耕春種春管春牧的人群。沿著古黃河大堤兩側是葬墳設墓的地方,從古到今,死人葬墳都講究風水,古黃河大堤兩側通風透光,涮水乾燥,林木繁盛,春來鳥語花香,秋至碩果飄香,祖先們盡享古黃河流水給他們帶來的吉祥,中飯前,排列整齊的墳頭上飄起了裊裊煙火,與村莊上家家煙囪上的炊煙相映成趣。

父親帶我先到離古黃河閘最近,也是最高大的一處墳墓前蹲下,父親從竹籃里拿出四個小碟,一碟是瘦肉炒韭菜,一碟是炒雞蛋,一碟是冷熗牛肉,還有一碟油炒花生米。

父親用鐵鍬從茂密的麥田壠上鏟了些泥土培在墓前,堆成了一個四方形土堆,然後恭敬地將四個小碟擺放在泥土堆上,又在四個小碟前方擺了四隻酒杯,放上四雙筷子。接著,父親從尼龍口袋裡掏出兩串像元寶一樣的灰紙,再從另一個尼龍口袋裡掏出一把金黃的麥草,將元寶紙攤放到麥草上面。父親說,這些金條和元寶都是燒給我爹我奶的。一切準備停當,父親從口袋裡摸出火柴,抽出一隻黑頭火柴桿,一邊劃擦火柴,一邊推我說:「小兒,跪下。」接著我就與父親並排跪在一堆火前面。

父親低聲說:「我爹我奶呀,今天是清明,孫子、重孫子來給你上墳了,燒點紙送點錢給你們,在那邊好好過日子,不要委曲自己,天涼加衣,病了尋醫,相互照應,處好鄰居,風大不要下水,浪急不要行船……」父親一邊說,一邊將錫壺裡的酒倒進四個酒盅,又將酒盅一盅一盅倒進旺盛的火里,接著拿起一雙筷子,將四個盤裡的菜分別夾了一兩塊放進火里燒,火快熄滅時,父親說:「小兒磕頭!」

我問:「磕幾個?」

父親說:「要學著,磕四個響頭!」

我記著母親那句話:死去的長輩只受磕頭禮,不吃東西,我只要磕了頭,這四個小碟全歸於我。

我磕了四個頭。父親用鐵鍬在麥田埂上開土,一鍬一鍬的鮮土覆蓋在老太的墳頭上,不一會一座新墳就完成了,父親又用新開來的三個大小不一的土塊放在老太的墳頂上,在土塊上壓上了幾張灰色禾紙。父親叫我:「小兒,你人小,拿不動鐵鍬,就用手抓幾把鮮土撒在老太的墳上就中了。」

我按父親的要求,抓了幾把鮮土圍著老太的墳頭轉了一圈。

父親一邊整理碟筷等雜物,一邊囑告說:「親爹,親奶呀,我大我媽在那邊,你得好好照顧他們呀,我大我媽一天好日子也沒得過,我們現在好過了,有了地,有了兒,家像家,人像人,這不,你重孫將你的四碟菜全吃了,好著呢,你們放心吧!」

在去我爹爹奶奶的墳頭時,看到幾乎家家戶戶都在上墳燒紙添墳,整個古黃河堤兩側白煙四起,祈福囑告聲響砌古黃河灘涂,路上的行人,攜老攙小,扛鍬提籃,腳步匆匆……

青黃不接的春天,讓人覺得日子難熬,度日如年。可父親三天兩頭傍晚出動,雞叫頭遍時像遊魂一樣背回些花生、大黍、山芋等。

清明那天夜裡,父親蹲在李豐收的墓前,先是燒了紙磕了頭,接著就開始破土取東西,忽然從不遠處扔來一個土塊,正砸在父親的頭頂,父親的頭頂悶實實地被擊出了響聲,父親覺得天旋地轉,半天罵了一句:「鬼日出的,你到底是哪一個?」父親用手電筒四下里照,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跡,父親趕緊跪了下來,一邊磕頭一邊叨咕:「李大哥,李大哥,老三有所得罪,今年分地頭一年就鬧春荒,家家缺糧斷炊,我家負擔重,來找你借點稀飯糧,收下還你……」

父親將手電筒放在墳頂,照著鐵鍬位置,很快,父親就從墳頭掏出了一個尼龍口袋,父親一試,是帶殼花生,心想,有這一袋花生,拿去集市賣了,一春燈油火耗就夠了,剛才那重重的泥塊碰擊全然忘掉了腦後,父親正用鐵鍬還土,從麥地翻起兩個人,原來老翁和李寡婦就埋伏在不遠處的麥田裡。

李寡婦亡命地撲向父親,破口大罵:「你這個缺德鬼呀,半夜三更挖我家老頭墓呀,今天我就跟你拼啦……」

父親被李寡婦的哭喊拉扯一下子弄懵了,父親倒在齊膝深的麥田裡,半天沒反應過來,正準備爬起來,被老翁一腳踩在了腰上:「天下最缺德事讓你做絕了,你再能哪!你不是喜歡縱呀跳呀的,能不夠的東西……」老翁一邊在父親身上使勁,一邊惡狠狠地咒罵。

李寡婦對老翁說:「這個劉老三本來就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一不做二不休,乾脆讓他陪我家老李……」

父親一聽這話,大聲吆喝道:「你這對狗男女,這墳里埋的是什麼,你們以為我不知道是吧!我告訴你們,半年前,我就清楚了一切……」

老翁一不慎被父親反摁在麥田埂上,父親迅速搶回手電筒,對準李寡婦大聲叫道:「你這個老東西,你是省油的燈嗎?老李一倒頭,你這老東西就沒閑著一天。」接著,只見父親躍身上前一巴掌摑在李寡婦臉上,再接著就將李寡婦推搡到老翁邊上,厲聲吆喝:「你這一對狗男女,整天都在偷雞摸狗,裝什麼好人?再裝呀!」父親又給老翁一個耳光。

李寡婦趴在老翁身上大聲哭訴:「饒了我們吧……你行行好……老李死了我也沒有盼頭……」

父親冷笑著:「我一向大公無私,我一直緊盯你們一對盜賊,在莊子上裝模作樣,表面可憐巴巴,內里你們在做什麼?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要把你們偷雞摸狗的事報告給上級!」

老翁趕緊爬了起來,跪下,拽了拽李寡婦,也跪下,連連給父親磕頭:「饒了我們……」

父親雙手卡腰說:「我平時,總覺得你們倆都不容易,一個死了老頭,一個死了老婆,各當一起舒舒服服過過日子,哪曉得,你們各當一起是在干這種見不得人的鬼事!」

李寡婦哭哭涕涕地說:「我一個寡婦人家,有什麼主見,老李一死,就指望老翁……」

父親冷笑笑說:「老李不死,你也沒閑著!」

老翁上前,將尼龍口袋的塵土拍了拍,拎到父親面前說:「你走吧,這坑我來填!」

父親軟笑笑說:「你老翁盡走蹩腳路,家裡家外的……」

老翁的舌頭在嘴裡憋了半天也沒憋出一句話,見父親背上花生拎起鐵鍬要走,連忙拽了拽父親褲腿,跪下磕頭:「兄弟你好人行好運,修子修孫……」

父親冷冷地說:「你也要修子修孫,不過要修正統的……」

父親走了一會,覺得離老翁和李寡婦已經遠了,他蹲了下來,坐在一畦麥田埂上,但仍能聽到墳上傳來聲音,父親心想,鬼人做鬼事,說鬼話,還是坐下聽聽。其實,父親心裡也發毛,剛才是多麼危險的一局棋,差點下砸了,父親回想起來後背都濕了,像從水裡剛撈上來,身上放出一股腥餿的汗味,關鍵時刻,父親既沉著又冷靜,在被老翁踩在腳下,李寡婦下毒心想弄死父親給李豐收陪葬的兇險情況下,父親擊中要害,指出一對狗男女一直以來的所作所為,從氣勢上擊垮了一對狗男女,到最後,跪地求饒,求父親放他們一條生路。

父親聽到墳頭上李寡婦的哭鬧聲,老翁的勸說聲,但這些哭鬧和勸說聲也讓父親不安。首先,這半夜三更的,如果沒有父親的挖墳偷盜,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如果因這事造成死了人,第一個倒霉的便是父親,還有,父親本身的行為也是偷盜,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父親越想越害怕,他坐在田埂上,後悔一不該來,二不該背這包花生,如果不拿這包花生,還有後話好說……

父親心情壞透了,墳頭的得意陡然變得像這黑暗的夜一樣陰沉,他做賊心虛,也不敢打著手電筒,磕磕碰碰來到古黃河閘,又坐了下來,腿肚子像灌滿了鉛,重得抬不起來了。

涼風一陣陣地從田野深處吹來,季風的透涼,讓父親打了一個寒顫,他感覺到自己背回來的尼龍口袋不是花生而是李豐收的骨灰,他感到透心地涼,感覺到世界末日的來臨,他下意識地摸了一把尼龍口袋,手皮感覺明顯是花生,但他心理總覺得是李豐收沒燒透的骨刺,他顫顫驚驚地從口袋裡摳出一隻花生,剝了殼,放進嘴裡,慢慢地嚼了幾下,覺得沒有花生味,感覺滿嘴都是骨灰的燒香味,父親連連吐了兩口,又用右手給自己連扇了兩個耳光,頓時清醒了許多,正準備起身再走,卻聽到不遠處傳來的聲音。

李寡婦不再哭泣,但聲音可憐兮兮,「翁大哥呀,這苦日子真的是沒法過了,那個壞種要是告了我倆,那還不如拽根頭髮弔死算了。」

老翁壓低聲說:「他大嬸呀,你想過沒有,劉老三今晚是挖墳掘墓偷東西,在這世上,還有比挖墳掘墓偷東西再缺德的事嗎?」

李寡婦說:「那個東西比狐狸還猾,他要是不承認挖我家墓偷東西呢?」

老翁說:「那個尼龍袋都讓他扛走了,他不承認就不承認啦?」

李寡婦唉聲嘆氣地說:「反正我不蹲底,總覺得日子是過到頭了……」

老翁也唉聲嘆氣地說:「要不這土地分到戶,也出不了這些事情,撂在以前,隊里隊外看青就我一人,哪個龜孫子也沾不了邊,自打這地分到戶以後,家家戶戶都像他奶縱山猴子一樣,哎……這世道變的,真他奶奶的家無主掃帚捂,這個生產隊是完蛋了……」

父親回到家,將一口袋花生藏在自家的山芋窖里,在門前連吐兩口粘痰,邊吐邊罵:「晦氣,晦氣。」

天快亮的時候,母親起來倒馬桶,涮完馬桶正往家走時,忽然聽到庄西頭傳來哭喊聲,再細心一聽是李寡婦的二兒媳婦:「我的親媽呀……你怎就想不開的……是什麼鬼追著你走的……」

母親沒有回家,循著這哭聲,來到了李寡婦家,只見院里已擠滿了人,慌手慌腳地將掛在棗樹上早已涼透的李寡婦往下放。李寡婦穿了一身素雅的春秋服,臉已變形,臉色青紫,眼睛睜著,鼻子歪著,舌頭外露,她的兩個兒子和兒媳慌忙地為她整理頭髮,將她的冷硬的舌頭往嘴裡塞,眼睛怎麼弄也合不上,母親走上前去,跟李寡婦兩個兒媳說:「不能硬弄,用溫毛巾捂上一會再弄……」

莊子上籠罩著悲傷,雖然李寡婦上吊不是這莊子上的首例,但她是土地分到戶第一個上吊的女人。

隊長葛躍進召集生產隊的所有勞動力給李寡婦辦喪事,正吊的日子就選在三天里。第二天莊上十個強壯勞動力去給李寡婦開墓穴,與李豐收合葬,可這墓穴一開,讓莊上的男女老少大跌眼睛,李豐收的墓地里開挖出幾十包(尼龍包)花生、玉米棒、山芋,還有綠豆等等一些糧食。

有人鬼叫:「還有重要文物呢!」

老會計翁品德扔掉鐵鍬走了過來,拿起一看,「這是大集體時候保管公糧的『公平』大印。」

觀看的一男子大叫:「這『公平』大印是看青老翁保管的,怎麼弄到老李墳里的?」

正在操持李寡婦喪事的葛躍進聽說李豐收墳里挖出那麼多東西,趕緊騎上破舊飛鴿,日格日格來到田頭,扔掉自行車,來到墳前,這場景讓葛躍進大吃一驚:「我的親媽呀,這個墳里真的出鬼了……」

翁品德靠近葛躍進,低聲地說:「葛隊長,這事怎麼辦?你要儘快拿主意!」

葛躍進深深地嘆口氣說:「容我多思量!」

李豐收的墓地變成了糧行,擺放著一口袋一口袋的糧食,葛躍進手裡拿著那把「公平」大印說:「墳里挖到這個……」

不知是誰走漏了風聲,李豐收墳里挖出大量東西的消息很快讓公社公安知道了,公安特派員腰裡別著一把烏黑的手槍,大蓋帽上的五角星紅得刺眼,雖然近五十的年齡,但穿上那身公安制服就顯得特別精神,他在墳邊首先與老隊長葛躍進握了握手,他的白手套白得跟他黝黑的臉龐形成強烈的反差,只見葛躍進連連點頭,問:「王特派員,您看這事怎辦?」

王特派員從墳的四周左看看,右看看,點著了葛躍進敬上的一支「飛馬」牌香煙,眼睛巡視著這些出土的物件,又巡視著圍在墳四周的人群,一言不發,只顧抽煙。

煙抽完了,王特派員順手拿起那塊「公平」大印,連連點頭說:「這事好辦!」

葛躍進忙說:「李寡婦明天就下葬了,這事恐怕得抓緊。」

王特派員一改和善,雙手卡腰,兇狠地望著葛躍進說:「下葬?下什麼葬?這裡的事情可大著呢!」

葛躍進被嚇得渾身哆索,連連陪著不是,「聽特派員的,按特派員要求做!」

第二天,王特派員帶來了十多名警察,圍繞李豐收的墳墓拉起了警戒線,可警戒線的外圍站著上千口男男女女在看熱鬧,當然,按照王特派員的要求,公社、大隊都來人協助破案,將村莊上男女老少都組織到李豐收墳墓現場來。葛躍進的隊長權威又發揮了作用,他在村莊從東向西扒開嗓門喊:「莊上的男女老少都給我聽好了,按上級公安要求,全體人員都去李豐收墓地破案……」葛躍進即使不鬼叫,村莊上也掛不住一個人,因為自古以來,村莊上就沒鬧出那麼大的事情,更沒驚動過那麼多公安,這種不花錢看熱鬧的事誰又能放過?

生產隊原來一幫隊委又被葛躍進組織起來,每人發一「值勤」紅袖標,將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組織好,不得擁擠推搡,不得吵鬧。

忽聽王特派員叫喊葛躍進:「你把原來生產隊的男女老少拎到前面來排排隊,查查人頭……」

葛躍進叫喊「我隊全體社員都擠過來排隊……」隨著葛躍進的一聲令下,腳下的麥田發出滋啦滋啦的摩擦聲。父親緊緊地拽著我,低頭瞟了一眼葛躍進,輕聲說:「乖乖,一個李寡婦驚動那麼大陣勢呀?」葛躍進撇撇嘴,沖著父親小聲說了句:「少說句把話沒人說你是啞巴!」父親微笑著點了點頭。我發現,父親從來沒有今天這麼老實過,天並不冷,但他拽我的手冰涼,身子還不時地顫抖著……

葛躍進從莊子東頭第一家開始點名,結果發現有幾戶人家不在,葛躍進趕緊向王特派員報告,王特派員掏出小本本記了一下,又點了點頭。

田頭停滿了公安的警車,李豐收的墓周圍圍滿了警察,有照相的,有用塑料袋取土的,他們將所有出土的糧食和其他物件全部裝上了警車,剩下兩輛空車準備從莊上帶人,車輛直奔老翁家,可老翁家草簾門緊鎖著,十幾名警察將老翁家包圍了,可搜來搜去,屋裡面連一根雞毛也沒留下……

公安局通過排查,同時失蹤的還有老翁的兒子翁國慶、兒媳翟金花,孫子翁大寶,女兒翁翠蓮。公安到衛生所想了解情況,才發現邱大華也失蹤了。公安帶走了翟兵,可翟兵一點不懼怕,反而高高興興地與庄鄰揮揮手上了警車。

父親站在黃河閘上,望著喧鬧的村莊,心中甚是不安,他遠遠地望著村莊上一群男女披麻戴孝送走了李寡婦,父親感覺到李豐收與李寡婦匯合後遊魂出墳,死死地盯著他。父親不敢回家,他躲到老翁破敗的看青棚里,除了任由寒冷和飢餓懲罰之外,夜間難熬的是惡夢中的李豐收和李寡婦找上門與他的清算……

微評:江蘇作家張榮超先生的中篇小說《父親的村莊》刊發在寧夏文學期刊《六盤山》雜誌上,我驚嘆這本雜誌編輯的眼光。這個書寫卑微生命的文本遠嫁在寧夏的文學雜誌,除了這個文本的質地,還讓我看到了《六盤山》追求文學精品的志向。

《父親的村莊》有幾個鮮明的特質,一是書寫農村生活的鮮活語言;二是講述農村故事的特別架構;三是支撐文本的卑微生命;四是跳出農村題材的陳舊敘事。

村莊從地理角度說是我與父親生活的家園,從文學角度看,村莊又是我與父親的精神家園。這個村莊承載父親所有的過去、現在和將來,也給父親帶來太多的希望、期待與失望。村莊上的所有河流、田地、莊稼、樹木,甚至墳墓都有著鮮活的生命。所有的雞鳴狗叫,所有的榮耀、屈辱,都彰顯著村莊的存在。村莊承受著歷史的滄桑,承載著農民世世代代的風雨歷程。村莊包含著農家人無悔的秉性,是父親的生命,是父親的根。

《父親的村莊》有一最大的隱喻是明寫墳墓風波,大集體時老翁與李寡婦偷來集體糧食埋到李豐收的墳墓里,又因偷盜事件被父親發現而造成李寡婦上弔死亡。在為李寡婦葬墳時,偷盜事件徹底敗露這一人間悲劇的發生。作者從開頭寫墳墓,一直到結尾都在寫與墳墓有關的人和事,掩卷沉思,心生疼痛與悲涼,這人世間有誰不是匆匆而來,過上幾十年就鑽進那一堆黃崗土裡,這是宿命,不分你戲演得如何精彩與糟糕,最終都是一樣待遇,只不過村莊為你提供了這方舞台罷了。

《父親的村莊》蘊含著一種人生的大智慧等待著讀者去挖掘。

微評:《父親的村莊》是一部近五萬字的的中篇小說。作者沿著父親--村莊--墳墓這條軌跡,展開故事情節。奸滑的「父親」通過一次次「聽牆根」得到的隱私,要挾當事人而得到一些便宜與便利。「父親」的「奸滑」是特殊歷史時期為了一家人活下來的生存智慧。但「父親」並不壞,他有良善,救火救人;「他捂捂肚子說:『小兒,走吧,饒他,揪他見了大隊書記,他家就完蛋了,對我們家也沒好處!』」這些都真實透射出人性的光輝。作品帶有批判與諷刺,語言幽默,生動,李豐收墳墓里上好的主糧和油料以及「公平」大印卻是專門看管糧食的看青老翁和李豐收的寡婦偷埋的。作品沒有千人一面的文藝腔,更沒有時下的網路語,令鄉村各個人物,看青老翁、邱大華、翠蓮、葛躍進等人的個性飽滿。作品語言優美,但又是實實在在的在表達,「大哩,大黍棒這麼多了,快走吧,拿不動了……」寥寥數字,作者運用自如的敘述語言,刻畫人物性格的手法,嫻熟的白描技藝,簡潔通脫的文字,把一個蘇北鄉村少年在墳墓前的緊張、害怕、瑟縮寫得活靈活現,令作品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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