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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靜 豐饒的貧窮

豐饒的貧窮

文/任靜

「靠寫作解決了生計的偉大作家是很少見的,超群者的頭上永遠戴著荊棘冠;我命中注定要做一個高貴的窮人。」這是來自秘魯的詩人塞薩爾·巴列霍的一句名言。

塞薩爾·巴列霍從未自詡為先鋒派詩人,但他是真正的先鋒。他的豐富的詩歌創作來自一塊貧窮大地的哺育。

1938年第一個陰雨天,巴列霍餓死於巴黎,應驗了他18年前在一首詩歌里的預見:「我在巴黎將啃石頭。」玩笑不幸言中,飢餓伴隨了他半生。30歲之前,他連續體驗了喪母、失戀之痛和因莫須有的政治罪名被囚禁一百天的滋味。他有一首題為《黑色使者》的名詩,詩中那獨特的形象和巫語般的調子,把沉重的感受如鏤如刻印在讀者心中:

人生有一些打擊,

太沉重了……

我不知道!

它們像上帝的仇恨;

似乎面對這些打擊,

人生的所有苦水都倒流進心裡……

巴列霍生活在赤貧的邊緣,他深愛著這塊貧窮的大陸,和這塊貧窮大陸上的窮人。他的詩里充滿了對窮人深切的同情:

人們喝著早茶……潮濕的泥土

從墓地送來親人的血氣。

冬天的城市……木輪車揪心的行進

似乎拖載著

一份鎖住的齋戒激情;

如果能敲開每一扇柴扉,

問詢某個不知姓名的人;然後

看一眼那些窮人,默然哭泣的窮人,

並把一小塊一小塊的新鮮麵包分送給每一位;

如果能讓那雙神聖的手,

趁著一束光芒的閃現,

掙脫十字架上的鐵釘,

去搶富人家的葡萄園!

清晨的睫毛,請不要抬起!

請把每日的麵包賜給我們,主啊……

塞薩爾·巴列霍一生寫了300多首詩歌,其中發表了一半以上,出版了《黑色使者》、《特里爾塞》、《西班牙,我喝不下這杯苦酒》、《人的詩篇》等四部詩集。作為拉丁美洲的詩人,他將最後一腔熱血獻給了西班牙人民的正義鬥爭。一個深藏自尊的「窮人」給予世界的教育正在於此。

無獨有偶。前不久剛剛辭世的世界文壇巨匠馬爾克斯也說:「我只會做蒼白的夢,且都關乎貧窮。」

馬爾克斯是享譽世界文壇的哥倫比亞作家、拉丁美洲魔幻現實主義文學的代表人物、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在耀眼的光環籠罩下,他曾顯赫到有5位總統同場為他慶賀生日。可是有誰知道,在這顯赫的背後,他曾落魄到無錢寄出整部書稿的地步。

馬爾克斯的人生旅途中,貧窮膨大的影子曾經與他糾纏不休。23歲時,母親為生計不得不賣掉家裡唯一的房子,當她要兒子陪同自己去城裡尋買主時,往返的路費都成了令馬爾克斯頭疼的問題。當時,馬爾克斯剛剛輟學,放棄了攻讀3年的法律,靠報紙專欄稿酬生活。那時的他整天長發蓬亂,須如蔓菁,天冷了,腳下還趿拉著一雙涼鞋,「此般模樣絕非出於嗜好,而是因為太窮。」馬爾克斯回憶說「我在報社裡根本無法解決路費。他們每天只付給我的專欄3個子兒,勉強夠我苟活。」

在寫作《百年孤獨》的18個月里,馬爾克斯已貧窮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妻子為了維持生計,開始背著他變賣家產,從汽車、電視機、傢具,到陪嫁的首飾,等他終於完成了書稿,他們已經欠下12000美元的外債。

1966年8月,馬爾克斯和妻子去郵局,想把《百年孤獨》手稿寄給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南美出版社。可是他們連82比索郵資也支付不起,倆人掏遍了口袋,最終只湊了53比索,無奈之下,只好寄出了一半書稿。誰知陰差陽錯竟然將書稿的後半部投寄出去了。巧的是那位有著慧眼的編輯為了儘早看到前半部書稿,預支來了稿費。這是馬爾克斯之大幸,也是《百年孤獨》之大幸。

相較於塞薩爾?巴列霍,馬爾克斯是幸運的。為他帶來幸運的是,他的作品中呈現了拉丁美洲不同尋常的現狀,在他魔幻奇詭、天馬行空的故事和文字之下,浸透著他對祖國,對整個拉丁美洲的緊密關注和最深沉的愛。

在唐朝如林的詩人中,杜甫是一個響噹噹的窮人,但他獨獨被後世稱為「詩聖」,因為他那些感時傷世之作,都是為窮人寫下的詩篇,句句感人,篇篇動情,在那代文人中,有如此悲天憫人情懷的並不多。苦難的經歷,使他自願地成為受難者的一員,為無權無勢的人歌哭,藝術的分量很重。《三吏》、《三別》與華貴的宮廷藝術相比,顯得凄愴,簡陋,但那裡流動著窮人的聲音。一個來自底層社會的人,大約才讀得出那魂魄的深。

中國的四大名著膾炙人口,其中《紅樓夢》佔有一席非常重要的地位。可以說在中國幾乎沒有不讀《紅樓夢》的讀書人,僅僅研究紅學的學者、作家就不計其數。這樣的盛況,估計是一生窮困潦倒的曹雪芹始料未及的。

滿腹才氣的曹雪芹生於優裕,歿於貧困,一生坎坷不平,飽嘗世態炎涼。他出身富貴,早年過慣了被人侍候的日子,正當壯年卻要過寄人籬下、遭人白眼的日子,其內心之凄涼可想而知。後來,曹雪芹在一家顯宦人家做館師,卻被指責為「有文無行」而辭退。他的餘生是在北京西山度過的。他住著「茅椽蓬牖,瓦灶繩床「的小房子,以賣畫與當村塾教師為生,過著「日望西山餐暮霞」,「舉家食粥酒常賒」的慘淡日子。貧窮與困窘像影子一直追隨著曹雪芹,卻也使他頭腦始終保持清醒。他對這個社會有太多的感觸,他要把這一切都寫下來,來喚醒人們對所謂盛世的麻木。於是將偷閑之筆變成終身事業。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終成傳世之作——《紅樓夢》。

在這些貧窮卻豐饒的靈魂中,我所熟知的一位農民作家張效友在此不得不提上一筆。

上世紀九十年代,在茫茫毛烏素沙漠里,一位小學未畢業的農民張效友,花20年心血,創作了一部40萬字的長篇小說《青天淚》。這個貧窮的農民艱難的創作經歷,感人至深。

他靠著一本《新華字典》每天在煤油燈下寫作,力求將他耳聞目睹的現實生活,通過藝術的手法展現在讀者面前。為了寫作,他賣掉了家裡的小毛驢,偷偷賣掉了妻子準備換糧食的雞蛋,沒有錢買稿紙,到處搜集廢舊雜誌,在文章的間隙里寫作,《青天淚》手稿僅《紅旗》雜誌就有兩麻袋;為買必讀的書刊,他數次到定邊縣醫院賣血,一條壯漢體重曾一度下降到44公斤;沒錢搞社會調查,他便不聲不響賣掉妻子精心餵養的老母雞;沒錢住旅店,他便像乞丐一樣棲身在街道的屋檐下。為了糊口,他只好舉債度日,到年底為躲避債主,數次鑽進洋芋窖里。當妻子一氣之下,憤怒地把他的《青天淚》第五稿書稿及20年的日記扔進火里,付之一炬。他憑著頑強的記憶,又寫下了第六稿。

從這一個個故事當中,我們能感受到作家與貧窮的抗爭,不屈於命運的靈魂,只有飽滿豐饒的靈魂,才會在思想的天際間自由縱情馳騁,寫出不朽之作。這正應徵了孟子的話:「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每次,遭遇到不公正待遇時,我便喜歡沉浸於這些故事當中,以期從他們身上借鑒到一股隱秘而又強大的力量。而每每讀這樣的故事,彷彿經歷心靈拔節和修鍊的過程,我張望到了生命與靈魂的另一番境界。

作者簡歷:

任靜,女,陝西省作協會員、陝西省青年文學協會會員,現居古城西安。著有散文集《枕著你的名字入眠》、《想要一座山》,長篇小說《本是同根生》、中篇小說《靳鳳的本命年》,公開發表散文、短篇小說、詩歌等共計二百餘萬字。作品散見於《文藝報》、《中國青年報》、《中國監察》、《中國環境報》、《檢察風雲》、《延河》、《長春》、《延安文學》等報刊雜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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