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18年的妻子回來了
文/燕妮 來源/靜心寫人生
收到女兒梅梅發來的微信時,我正在玩跳一跳,一個獨居老人,簡單的跳一跳,成了排遣寂寞最好的辦法!
平常我玩的也算不上順溜,那些遠的近的坎,雖有時能到達,但每次卻險之又險,我知道,玩這遊戲要心靜,手穩。
可我人雖老了,心卻靜不下來,手也抖的厲害!但我沒事時總喜歡扒拉出這遊戲,因為在這險象環生的一蹦一跳中,我似乎才能看到一絲生氣,一些我逝去的年輕歲月……
當梅梅的信息滑過手機屏幕時,我手突然就抖厲害了,那個跳的正歡快的小人也就「哎呀」一聲摔到了地上!「我找到我媽了」!簡單的六個字,雖然一閃而過,但我確信我沒看錯。
心裡似乎有千萬隻鼓同時擂起來,「咚,咚,咚」一下又一下,震的我的心緊,耳聾,手抖,腳麻……
梅梅找到她媽媽了!這可能嗎?
小玉,我的妻子,也就是梅梅的媽媽,早在18年前就失蹤了。那時梅梅才10歲,一天夜裡,小玉就突然消失了。遍尋無果後,我只能一個人既當爹又當媽的把梅梅拉扯大了。
「爸,這段時間我和媽媽不方便回來!你能來看我們嗎?」梅梅的信息將我從思緒中拉了回來。
「你確准你找到的這人真的是你媽媽?」我哆嗦著手給梅梅發去。
「當然,絕對是!」梅梅一連肯定了兩下,但我那顆「咚咚咚」亂跳的心卻始終無法平靜下來。小玉,會是你嗎?那個給了我快樂也給了無盡痛苦的小玉真的會回來嗎?
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我怕這一切就像這些年自己一直重複做的那個夢一樣,一醒就碎。
可「叮咚」的信息音還在繼續!它是那樣真切的在我耳邊響著。
「爸,相信我,絕對不會認錯的!」
「爸,雖然我和媽18年未見了,可這感覺不會錯。」
「爸,你來看看吧,我這幾天一直在醫院上班,你來了就打電話我。」
看著信息中梅梅篤定的語氣,我的心緊了又緊,我這丫頭早早少了母親的呵護,比一般同齡人多了幾份敏感和獨立。她認定的事一般不會有錯。可這次……
我也能看出她語氣中的欣喜和雀躍。從小玉失蹤的那天起,梅梅就吵著要找媽媽,先是催著我找,後來慢慢長大,就變成了自己找。
這些年,為了一些不確切的消息,她奔赴了很多城市,可每次都失望而歸。很多次,我都想勸她停下來別找了,可每次卻不知怎麼開口。
一夜無眠,我下定決心去看看!第二天一早我就踏上了出村的客車。
坐在車上,看著不斷倒退的景色,想起了年輕時的小玉。她不是本地人,是我一次在縣城辦事撿回去的媳婦,她說她家裡太窮,姊妹太多,實在呆不下去了才跑出來。她只要有個安身的地方就行。
跟我回去以後,勤勞,能幹的她把家操持的有模有樣的,村裡人都說我有福氣,撿到寶了,可這種幸福卻在梅梅十歲那年全都戛然而止了。
回憶和現實都有些疼。
來到梅梅工作的醫院,她迫不及待的把我帶到一個病房門口。
我躊躇著,卻不敢推開那扇門,梅梅見狀,拉起我的手走了進去。
床上的女人佝僂著身子斜躺著,頭髮花白,身材消瘦,此時的她,像是累極了剛剛睡著,微皺的眉頭,瘦削的臉龐,一眼望過去,確實是像小玉。
心呼的一下就要蹦出來,我強忍著,再仔細瞅了一下她的臉後就鎮定下來,不是,她不是小玉。
可梅梅卻認定這個是她媽媽,她拉著我輕輕走出病房,告訴了我事情的始末:這個女人剛住進來,得了尿毒症。身體非常虛弱,梅梅剛見到時也驚呆了,媽媽的照片她一直都留著,現在可能的樣子她也在腦海里想過無數遍。
可當想像的樣子突然以真人的形式出現在面前時,她還是懵了,她一開始也不敢認,趁女人身邊沒人時去找她套話,可沒想到她直接叫出了梅梅的小名,就承認了。
「她自己也說是你媽媽?」我追問道。
「是啊,爸爸,你說這是不是就是母女的緣份?找了這麼久,媽媽竟然就這樣出現在我身邊!」梅梅滿臉抑不住的高興。
我再次透過玻璃看向病房內的那張臉,像是像,可我斷定她不是小玉。
梅梅認錯我理解,可這女人自己為什麼也要承認?她怎麼會知道梅梅的小名?我望著身著工作服的梅梅,突然有點明白了。
「爸爸,還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這幾天我聯繫了好幾家醫院,找到了合適媽媽的腎源!」梅梅繼續說道。
「可就是手術費用還差20萬。」她的聲音忽然沉了下去。
望著低垂著頭的梅梅,我知道她是想和我商量出這手術費。20萬,對我來說可不是小數目。我想告訴梅梅真相,可張了幾次嘴,卻不知怎麼開口。我怕再一次看到她失望的眼神。
我又走進了病房,望著病床上的女人,她許是聽到了聲音,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看向了我!那眼神,竟然像極了小玉!天啊!我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梅梅連忙扶住了我!女人朝我笑了笑,我呆住了,強穩住身形,卻不知怎麼開口,我望向身側的梅梅,又鼓足勇氣看了看病床上那張酷似小玉的臉,終於下定了決心。
罷了,不是小玉也罷了,這手術費我願意出,20萬對我來說雖多,但這些年我節衣縮食的為梅梅攢下了10萬塊,本來是準備留給她做嫁妝的,還有10萬老家的房子和值錢的東西都賣了,應該差不多。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閉上眼睛,小玉的臉龐又浮了上來。
但這次卻是那帶血的臉龐,這個秘密我瞞了18年,這個罪孽我也背負了18年,是時候坦白了。
其實當年小玉根本不是失蹤了,是死了,被我失手打死了。
那天我和她從縣城辦事回來已經很晚了,錯過了最後一趟客車,想起獨自在家的梅梅,我倆為了節省時間就準備走捷徑回家,誰知走到半道上,發現那條小路因常年沒有行人,已經荒蕪的很,腳下的路越來越不好走。
我倆就開始互相埋怨起來,後來越吵越凶,我氣急了推了她一把,可沒想到,這一推,她腳底一滑,摔倒在地,頭卻撞在了一顆石頭上,血一下涌了出來。我慌忙撲過去,捂住她額頭上的傷,可血還是不斷的從我指縫裡冒出來,糊滿了她的臉,我抱著她,嚇的全身發抖,卻又無能為力,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她在我懷裡沒了聲音。
我嚇呆了,抱著小玉痛哭起來。
後來我想起家裡的梅梅,她突然失去了媽媽,爸爸不能再出事了,為了女兒,慌亂中我做了一個令我後悔和不安了18年的決定。黑暗中,我跌跌撞撞的爬起來,扔下小玉,連滾帶爬的逃回了家。
可到家後看到熟睡的梅梅我就後悔了,連夜又摸到出事的地方,卻怎麼也找不到小玉的人了。我只好又失魂落魄的回了家。第二天梅梅和眾人問起時,我只道是小玉去縣城就突然失蹤,不知去向了。
惶惶不安中,我總盼望著奇蹟能夠出現,僥倖小玉沒事,有一天又會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可一天天過去了,卻還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後來,我又多次借理由去出事地周圍的農戶打聽,也沒有小玉的任何消息。
大家都說那條小路因常年荒蕪,極少有人去,倒經常有野豬,野豺狼等出沒。聽到這些,我僅存的那點僥倖也越來越少。我後悔,我不安,可一切都於事無補。
小玉的失蹤沒人懷疑,因為小玉本是外鄉人,來的突然,走的倉促,也在情理之中,大家見我失魂落魄的,也是除了可憐就是同情,卻不知我這失魂落魄是因為背負了帶血的沉重枷鎖。
我從此沉默寡言,謝絕了好心人幫忙介紹的再婚對象,一心一意的撫養梅梅長大。可這麼多年過去了,我沒有一天輕鬆過,小玉笑的臉,哭的臉,帶血的臉成了我一個又一個的噩夢。
看到神似小玉的這個女人,我這些年強裝的所有鎮定都瓦解了。女兒大了,沒了我也可以很好的生活了,是時候結束痛苦,告訴她這一切了。
可當我哽咽著告訴梅梅這些真相時,說著我這些年的內疚時,我以為她會鬧,她會罵我,可她只是捂著嘴抱著我哭了,哭完又望著我笑了。我擔心的望著她,正不知怎麼辦好。
「爸爸,你看她是誰?」梅梅卻快步走出病房,從門外拉進來一個人。
小玉?這個是真的小玉,熟悉的臉龐,額頭上有個明顯的疤痕。和當年她傷的地方一模一樣。
「小玉」,我驚呼出聲,忍不住淚流滿面。
這是怎麼回事?看到我疑惑的眼神,梅梅拉著我們坐下,告訴了我不知道的一切。
小玉當年只是暈過去了,我走後,冷風把她驚醒了,她發現自己獨自一人躺在荒郊野外,頓時萬念俱灰,怎麼都不願意回那個家了。
她踉踉蹌蹌趁著夜色跑到大路邊,往縣城摸去,後來天快亮時,在一個好心人的幫助下到了縣城,後又輾轉才回了娘家,那時姐妹們都已出嫁,她便守著爹娘過起了日子,這一過就是18年,直到爹娘去世。
直到出嫁的雙胞胎姐姐病重,她跟著姐姐到處求醫,碰到當護士的梅梅,她們母女倆一見面就認出了對方,血緣親情,都心心念念了這麼多年。這種相認不需要詢問,只需要一眼,就能肯定。
可當梅梅從媽媽口中知曉了當年的真相時,她沉默了。媽媽不願回去她理解,可這些年我的苦她也知道,她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我越來越沉默。
為什麼我從來沒有開心過,為什麼我一直說那句:「為了她能安穩長大,我就是夜夜無眠也認了。」
她說服了媽媽,用姨媽的病情來試一下我,如果我願意傾盡所有來救一個只是和媽媽相像的人,那她倆就原諒我。
梅梅哭著對我說:「剛開始聽到真相,我真的恨你,可我知道,你是為了我。你這18年沒有一天好過過。還好,你今天做了最正確的決定。」
我抹去滿臉的淚水,跪在了小玉面前,握住她的手。這一刻,我感覺這失了多年靈魂的身體才終於慢慢有了生氣。
「小玉,對不起,這些年,我一直在求老天,讓我用下輩子下下輩子加倍償還你來彌補我的錯,沒想到,這輩子我還有這機會。」
「爸,媽,別說下輩子,珍惜眼前是最重要的,當年的事情已經發生,無法更改,試著原諒,試著放下,對彼此都是一種解脫!」梅梅握住我倆的手說!
我望向小玉,她點了點頭說:「這些年,我也想明白了,這18年的懲罰對你來說也夠了。我們老活在過去,想一遍,痛苦一遍,不如試著朝前走,未來的路,也許寬敞明亮著呢。」
我抱住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老淚縱橫。
因為一念之差,我欠她倆實在太多了。好在她們選擇了原諒。我一定要好好珍惜餘下的每一天,去彌補當年犯下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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