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上司的愛情迷局
文/風蕭藍黛
1
自從公司來了個新領導，趙雅的日子就不太好過了。
上班偷溜、見縫插針逛超市、買衣服，這些統統不能幹了。
新領導人稱張部長，四十多歲，板寸，國字臉，喜歡穿夾克，皮鞋擦得鋥亮。他管手下的人非常嚴，一來就叫技術部封了購物網路徑，還禁止上班玩手機，惹得一幫女人怨聲載道。他滿嘴的官話，每次拖拖拉拉地開會讓趙雅覺得生不如死。
她很討厭他，但在一些場合卻必須用崇拜的小眼神對他保持恭敬、諂媚，還得看準時機發出幾句恰到好處的讚歎和恭維。
32歲的趙雅已不是給顆糖果就笑的小姑娘，這個國企效益還挺好，飯碗捏在人家手裡，什麼尊嚴，什麼傲氣，都可以滾蛋了。她離婚以後還有孩子要養，尊嚴和傲氣都不能換成人民幣。
可張部長新官上任十把火，每天換著法地虐手下。今天倡導比奉獻講效率，看誰上班來得早下班走得晚。明天又開展提升業務水準活動，專業考試、崗位訓練，十八種花樣把火燒得旺旺的。
大家都在背地裡怨聲載道，這些火燒了三四個月，都還沒熄。
趙雅經常在心裡問侯張部長的祖宗十八代，這天快下班的時候，張部長突然來了她辦公室說：「小趙，晚上有飯局，聽說你酒量好，你跟我去吧。」
這樣的語氣像是商量又不允許商量，趙雅唯唯諾諾地應了，心裡罵得更凶了。
2
一屁股坐上張部長的車，趙雅已調整好微笑。
他的車很整潔，散發著車載香水的味道。
單位之外的張部長生動了許多，他歪過頭來和藹地問：「聽說你去年一個人就喝翻了省里來的調研組？」
趙雅連忙謙虛地擺手說那是謠傳不能信不能信。張部長說：「今天其實是我的私事，幾個單位的領導互相聯誼下，他們酒量太生猛，我今晚能不喝就不喝，我有借口做你的司機。再則，據我近期觀察，你工作能力也是很強的，我特別欣賞。」
趙雅便明白了，這樣的場合不喝不行，帶個幫手擋酒就輕鬆很多，更何況是個女幫手，而且新領導到新單位孤軍作戰，有機會也培養幾個自己人，拓展一點基層根基。
他頓了頓又說：「年底單位會選幾個骨幹出國進修。」
趙雅的心跳起來，張部長沒說派誰去，但既然這時候單獨跟她說了，就說明有機會。
趙雅開心起來，不管是不是真的，她想今晚我就捨命陪君子，如果能換一次免費的出國游，值！
可是現實證明趙雅預估過低。
那些男人的酒量不是生猛二字就可以定義的。白的紅的啤的摻著喝，先是秀氣的小杯子，喝著喝著換成了啤酒杯，再後來直接拿瓶灌。
本想推脫的張部長還是拗不過喝了酒，但沒喝多少就靠在椅背上捂著心口說他血壓高不能再喝了。趙雅以一敵四，酒量再猛也經不起他們輪翻進攻，撐了半宿，終於跑去衛生間吐得天昏地暗。
她扶著牆慢慢走回來的時候，酒桌上的男人已經醉成一片，稱為王局的男人正搖搖晃晃地拉著張部長靠在門邊的拐角處低語：「要往省里走，你別捨不得出血，好不容易搭上大領導，別像娘兒們一樣優柔寡斷了，先提五十萬出來吧......」
張部長正欲說話，看到趙雅出來，微醉的眼睛裡還是透出了吃驚。
趙雅揉著疼痛的太陽穴，紅嘟嘟的臉，半眯著眼裝作什麼都沒聽到：「張部長，不行了，我再喝就要掛了。」
後來大家陸續散了，張部長叫了代駕。
夜晚的霓虹像流星一樣划過擋風玻璃，留下殘缺的影像。張部長的呼吸有些粗重，他把頭靠在椅背上，側過臉看她，語氣出奇的溫柔：「小趙，不好意思，今天讓你受累了。」
趙雅的回答還是一樣的官方：「為部長效勞是我的榮幸。」
「其實今天真不該叫你來，我一個大男人，要一個柔弱的女人為自己擋酒，風度盡失了。」
她沒說話，繼續聽他講。
「你在整個單位都是那樣與眾不同。其實比你酒量好的大有人在，但我就是忍不住叫你。」
趙雅呆住了，她以為自己聽錯了，這還是那個黑面威儀的領導嗎？
如果說一開始都是公事公辦地上下級虛偽應酬，可現在，趙雅有點不知所措了。
車子穩穩地向前飛馳，張部長閉上眼睛慢慢歪下頭來，靠上了她的肩，她的心跳得厲害卻屏住呼吸不敢動。車裡的氣氛突然曖昧起來，酒精的後勁也在此刻騰雲駕霧。深不見底的黑夜籠過來，趙雅以為自己真的醉了，一切都是幻覺。
3
接下來他們之間有點不一樣了。
他會有意無意到她辦公桌前遛達一下，開會的時候會當著所有人的面點名讓她發表意見，吃工作餐時，也會那麼偶然地坐到她的對面。
就像蜘蛛慢慢結網，半空中突然就滋生了很多瓜葛。
趙雅看他好像也不那麼討厭了，開會時他的講話變得中聽起來，時間也不那麼冗長了。
終於，張部長又約趙雅吃晚餐，說謝謝她那晚使出洪荒之力，像俠女一樣傾力相助。
趙雅笑得燦爛，收拾打扮好欣然赴約。
餐廳在海邊，有咸濕的腥味和著海鮮的香氣撲鼻而來。
張部長和藹又熱情，一改往日嚴肅的領導作派，周到體貼像一個紳士。他幫她拿扇貝，幫她挑去海鮮醬油里過多的芥末。就連她吃了一口覺得腥氣的生蚝，他也毫不嫌棄地接過去繼續吃了。
他們的關係突然變了樣。
趙雅的心裡像有小芽在冒頭，痒痒的帶著一些情愫。這樣的情愫來自於他的紆尊降貴，也來自於缺失了許久的愛情。
吃過晚飯一起吹海風，張部長說起他的前妻，也說起他從業務員一步一步往上爬的辛酸苦澀和世態炎涼。
他說小雅，別人都說我家庭幸福，其實我悄悄離了婚，還得保密。這一聲小雅叫得親切生動，像一根抽緊的繩，把他們的關係拉得很近，趙雅聽得心裡都是酥的。
此時此刻的張部長只是一個需要傾訴的中年男人，他走過的人生道路與現實社會艱難磨合。他和趙雅一樣，嘗過了生活的苦，她突然好像理解了他，一切過往瞬間稀釋。
天色微暗的時候，張處抱住了趙雅，也啄住了她的嘴唇。他的嘴裡有口香糖的味道，他在晚餐後偷偷嚼了口香糖，可以解釋為紳士的尊重，也可以解釋為早有預謀，不論哪一個，都讓趙雅紅了臉。
他們在海邊開了海景房，在海水的奔騰和呼嘯聲中，夜色和慾望一樣深濃。
4
人的感情就是這樣莫明其妙，當一個曾經討厭的人走進心裡，會比順眼的人更加來勢洶洶。
張部長說關係先不公開，不然到時候出國進修不好幫她說話。趙雅暫時也不想公開，她不確定這是不是愛情。是空床期的空虛過渡，還是他的進攻恰到好處地掀翻了慾望？但是，上班的日子開始有滋有味了,她像揣著一個小秘密，滿眼桃色春風拂面，她看他的眼神，已從公事公辦變得情意綿綿。他安排她的工作，她幹得漂亮妥貼並且心甘情願。
漸漸的，趙雅從內心開始偷偷期待，或許他們會正兒八經地結婚？公開以後同事們會很吃驚吧，他們會對她戰戰兢兢嗎？肯定不會再跟她一起罵領導講八卦了，他們會改變對她的稱呼嗎？叫什麼，部長夫人？哈哈，一想起來她就止不住想笑。
就這樣到了年底，趙雅如願被派去出國進修。走之前她躺在他懷裡依依不捨，他拍拍她的背，說去到那邊好好玩，就當這是我送你的禮物。
趙雅覺得幸福來得有些恍惚，離婚以後，再也沒有任何一個男人給予過她這樣的溫情，何況他各方面條件都那麼好，她覺得自己像中了大獎。
趙雅在國外到任何一個地方就會拍照傳給張部長，她說好想你能來，她說遍地美景卻沒有良人啊，她說你有沒有想念俠女了，她說別吃醋，我要跟外國帥哥拍照啦.....與她同行的還有一個同系統的女孩子，她羨慕地說：「姐，你好幸福啊，我還沒找到男朋友呢。」
然後趙雅就跟她一路嘰嘰喳喳地聊天，聊著聊著聊到了張部長。女孩說：「你們單位的張部長我認識啊，年輕有為，她是我閨蜜的表姐的老公。」
趙雅就傻掉了。
她剋制了內心的震動，拐彎抹角地打聽情況。
女孩沒有注意到她的異常，說閨蜜的表姐是一個企業的中層，上周閨蜜帶她一起跟表姐吃飯，張部長還去幫她們買單。他很有風度，夫妻恩愛，事業有成，14歲的兒子成績也超贊，真是羨慕死啦。。。。。
趙雅出國的歡喜和雀躍在中途被這個信息粗暴地打斷了，她不願意相信這一切。張部長嘴裡的前妻，跟這個表姐是同一個人嗎？她恨不得立即飛回去，質問他，呵斥他，跟他鬧，然後呢？一拍兩散？繼續苟且？其實他並沒有給過她任何承諾啊，他還利用職權把這個難得的機會給了她，她不是一直都是成熟穩重世故圓滑的女人嗎？
趙雅在回國的飛機上看著厚厚的雲層，心情沮喪而焦灼起來。
5
張部長來接她，開著一輛還沒掛牌的新polo。
他幫她拖著行李拎著包，一貫地表現得紳士，但今天他的表情凝重、略顯沉默，他好像有話要跟她說。而她，有滿肚子的話卻不知道如何說起。
他一直把車開到了海邊。冬季的海水凜冽地拍打著岩壁，風吹進車窗，他把窗關嚴，車裡有點悶，還是那股淡淡的香水味。他們都沉默著，互相觀望，互相等待。
還是他先開了口：「小雅，我要走了，調到省里。」
趙雅想了千百遍他會說的話，他會剖白，他會辯解，比如他因為太喜歡她，才撒謊他離了婚。比如他跟妻子早就沒有感情，只不過是為了仕途的權宜之計，就算是謊言，但至少表面聽起來不讓人戳心。
可他卻說，他要走了。
而她想了千百遍關於他的妻子的問題，愣是沒有說出口。
後來他把車鑰匙遞給了她。趙雅沒動身，也沒去接。他掰開她的手塞進去，他抱了抱她。他在她耳後說話，像是醞釀了許久：「其實這也補償不了什麼，但我也身不由己。只是看你一個人帶孩子辛苦，上下班還擠公交，我挺難過的，希望在我沒能繼續照顧你的時候，你能照顧好自己，那我也就心安了。」
趙雅想把車鑰匙還給他，可手上卻沒有了拒絕的力氣。
她猛然想起了那晚王局對他說的話，什麼都一目了然了。何必在物質面前進行愚蠢的掙扎呢，一輛polo，對於他的美好前程來說，也只是九牛一毛啊。而對她來說，是剛需。
趙雅恨自己如此天真，劇情從什麼時候開始反轉的呢？就是她聽到他們的對話之後吧？她偶然得知了他的秘密，要是去使個絆子捅個簍子，他即使不前功盡棄也會被查得雞飛狗跳，還有王局也脫不了干係，他知道他們都禁不起查啊，在這個關鍵時期最需要的是安全和穩妥，而愛情，是一個男人拉攏女人最有效最簡便的手段。
現在張部長大事已成，連分手都說得如此煸情。
哈哈哈，趙雅突然笑了起來。她摁下心裡所有的複雜，望向他，儘可能地醞釀出一點真摯，給出他需要的表態：「那祝你工作順利，步步高升啦。以後你去省里肯定更忙，沒事也不要再聯繫了，免得分心。」
話音一落，她瞥見他藏在深處的靈魂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她的心痛起來。
在仕途中最怕的就是女人的牽絆和糾纏。他果然沒有看錯她，一個懂得審時度勢又知進退的女人。
6
就這樣與張部長做了告別。
單位同事組織的送別飯局，趙雅也借故沒有參加。
過了一陣又有新的領導來了，一樣的嚴厲，一樣的苛刻，新官上任的火又開始熊熊燃燒起來。
這就是生活，周而復始地循環與輪迴。有人告別，有人寒暄，有人難過，有人欣喜。沒有什麼不同，也沒有什麼值得糾結。
她後來常常問自己，愛他嗎？
其實也不愛罷。更多的，只是一種仰慕，一種填補。
她真的想活得堅硬如岩，不被任何現實的利器傷害。可當她一步一步走在沙灘上，海風呼拉拉吹過來的時候，眼淚還是像呼吸一樣無法抑制地掉下來。
有些夢做得太倉促太草率，女人啊，任何時候都得擦亮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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