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藝術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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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1
正月初十那天,我和二朵趴在地上作畫,倆人互相參謀著畫什麼水果,用什麼顏色,怎麼下筆,怎麼著色,頗費了一番功夫,完成了兩幅作品,還落了款識。
畫完以後仔細端詳,感覺水平相當。要不是落了款,還真不一定分得出誰是誰。
哎,就看這作品的造詣,誰能相信想當初我也是差一丁點兒走上藝術道路的人。
比二朵現在大一點兒的時候,我在小學美術課外小組裡相當出眾,經常參加個校內畫展什麼的。那時候不像二朵如今金錢糞土暴殄天物,蠟筆和水彩顏料都是比較貴的文具,只有參加畫展的畫捨得大面積著色,平時畫的畫都是白底兒。
後來差點兒進了少年宮學畫,因為路途遙遠,爸媽要上班,沒時間接送,遂作罷。此後主要精力就法定都放在學習上,像一隻小衚衕里的小豬,一直跑下去不帶拐彎兒的。音體美想學啥自便,反正都算玩兒票。
到上中學的時候,在美術課上也還能出點兒風頭,我們美術老師——就是前文《豬隊友》里那個在宿舍看大片被我叫出來給我們上課的文藝青年,經常把我的畫當範本拿出來點評。
有一次他要在學校辦個畫展,讓我們每人交幅畫,我把當時喝的某種口服液的金屬瓶蓋收集起來,經過裁剪在水彩背景上拼出太陽、人、馬和蒙古包,命名《草原晨曲》交給他,他大為讚賞,讓大家看,說是啟發一下創作思路。
啟發的結果是全班都去收廢品,收集了好多飲料瓶和易拉罐,剪剪拼拼創作出了一批大刀闊斧腦洞大開的抽象派作品。我看著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又說不上來。文藝青年看了之後沉默了一會兒,說:還是好好用筆畫吧。
大家白收了一通廢品,也都不以為意。那時候除了幾個特招生,全班基本都是衚衕里的小豬——萬般皆下品,就奔一條道兒——萬般也包括畫畫。
上了大學,書法是必修課。我的書法老師當時正師從歐陽中石先生讀博士,所以就書法一門而言,在師承關係上,我是歐陽中石先生的再傳弟子。當然,這個不足為外人道也,畢竟還得要臉。
書法老師說歐陽中石先生每次上課示範幾個字他們都會搶著收起來,如果遇到老先生高興,寫完落了款用了印,那就是寶貝了。如果能搶到,是要拿回來妥善保管留給他女兒的。
他家大小姐當時在上幼兒園,自己的名字還寫不利索,她老爸已經鄭重給她積攢了若干大師之作留作傳家寶。
那時每周要交一幅作業,老師拿回去批閱,下周講評。書法課的課堂,教室門外經常有別的系的書法愛好者蹭課,我們也就給他們行個方便,上課不關門。
有一次講評我的作業,是我咬牙跺腳下了狠心寫的一幅三尺多長的隸書——寫大幅不但費時間,還費氣,氣息運化之後還吃得多,費糧食。寫作業為了交差的話絕不寫大幅,我那回大概是閑的。老師對那幅作業頗為滿意,好好的點評了一番。
講評完,開始講當天的內容,講完練筆,練完回去再寫一幅作業。下課以後我正收拾滿桌子筆墨毛氈,門口蹭課的一個男生走進來,看著我欲言又止。我停下手看著他,他在那兒半天沒憋出一句話......
我看著他,他看著我,磨嘰了半天,他終於開口了:你......你......那幅作業......能送給我嗎?
我馬上答應,雙手奉上。承蒙人家抬愛,我也就別吝惜那三尺筆墨了。關鍵是再磨嘰食堂的好菜就賣完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想看言情劇的可以洗洗睡了,該生絕對只是看上了那幅字,並沒看上我。我著急去食堂吃飯,也沒顧上細看他長啥樣。
後來跟書法老師說那幅字被人要走了,他說:呦都有人求字了!你還挺大方!你不一定能寫出一幅一樣的了。
書法老師說女書法家極其稀有,讓我跟他讀研究生,我覺得這不是個好飯碗,就沒應。
他沒能把我收在麾下,後來贈送我一本劉炳森的字帖,有劉炳森的親筆簽字,當然寫的是送我老師,不是送我。後來國內國外搬來搬去,字帖找不著了,他要是哪天后悔了想收回也沒有了。
後來系主任開了篆刻選修課,反正字都學了,大家又一起去學制印。這個更麻煩,得買石料、刻刀、印泥、砂紙,還有一種叫棕老虎的棕刷。這些東西都不太好買,尤其是棕老虎,蹤影難覓。很多文具店的店員根本就不知道這種老虎到底是啥動物。
找了半天,聽說錢糧衚衕有一家工藝美術商店有售,幾個同學一起花了半天時間去找這個衚衕。路上跟一個衚衕里乘涼的老大爺問路,一時魘住忘了「錢糧」兩個字,問大爺附近是不是有個跟俸祿有關係的衚衕,大爺皺眉沉思良久,突然靈光一現,不屑的看著我們:俸祿!虧你想得出來!是錢糧吧!
據說齊白石應毛主席之約給他刻過兩方藏書章,考慮到主席藏書豐富,印章刻得很深,以免用得太多磨平了。我的每一方印都刻得很淺,石料很貴,為了省料,刻完一方印,拓印下來,就用砂紙磨平,接著刻。石料越磨越短,漸漸矮粗矮粗的,不像個印章的樣子。
篆刻學了一學期,馬馬虎虎能刻出個東西。期末考試除了篆刻理論,最後一題是要在現場刻一方印,拓印在試卷上。總分一百,理論四十分,拓印六十分。
考試的時候系主任親自監考,跟另外一個外系的監考老師坐在一起嗨聊。反正刻印不怕抄。每個學生交卷,他都拿給那個監考老師看看,給他講評一下最後那個印刻得哪兒好哪兒不好。我交卷的時候,他抄起試卷看看,然後舉到那個老師眼前,得意地說:看見了嗎,什麼叫悟性,這就叫悟性!
雖然悟性甚好,可後來也沒有繼續深造。選修篆刻那年答應了好幾宗幫人刻印章的請託,直到現在還都欠著,打算退休以後慢慢還......
系主任覺得買的刻刀不趁手,托一個搞機械的學生家長車一把刻刀,特意手繪了圖紙,把刻刀的形狀角度稜角鋒刃畫了個明白,就是忘了標尺寸。車回來一看,什麼都對,就是大了兩圈,本來應該巴掌長的刻刀,車成了一把鑿子。系主任把鑿子轉贈給我,說掄著玩兒去吧。那鑿子其實挺好,文可刻印章,武可砸核桃。後來跟字帖一樣,也不見了。
我的藝術生涯著三不著兩的持續了好幾十年,樣樣都懂,樣樣稀鬆。我能一眼認出齊白石的印,劉炳森的字,能看得出什麼字好,什麼印有功夫,也能看得出自己的字是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
劉炳森書法
有一天因為工作關係去一所中學,在教師辦公室等人的時候,看見地上靠牆戳著一幅帶畫框的油畫,畫得很像樣,隨口說:這是陳逸飛的畫嗎?不是真跡吧?
旁邊桌的一個年輕的姑娘如遇知音:你能看出陳逸飛?厲害啊!不是真跡,是我畫的。
那姑娘一看氣質就不一樣,她是那個中學的美術老師,我們聊了一會兒,她說為了畫畫,在附近的四合院租了一間平房當畫室,每天能畫畫的時間非常有限,早晚光線不好的時候都不能畫,色彩會失真。所以完成一幅畫很慢。
她每個假期會在國內或國外採風,去過很多國家。我一邊想像一個美好的姑娘在陽光明媚的四合院里畫油畫,在文藝復興的發源地旅行採風,羨慕至極,一邊琢磨:一個中學美術老師到底能掙多少錢,能過得這麼人文主義,假如當初我把畫畫抑或書法抑或篆刻堅持下來......
如今看到跟二朵的作品擺在一起的畫——還好沒堅持!
我的藝術生涯應該還沒有結束......
它到底開始了沒有還是個問題......
附:劉炳森寫那四個字,有沒有沒認出來的,舉個手,讓大家開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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