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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是兒登天的梯

父親是兒登天的梯

我的父親出生於晚清光緒年間,是地地道道的農民。他一年四季臉朝黃土背朝天,象一頭牛一樣地默默耕耘,他用堅實的臂膀和布滿老繭的雙手支撐著全家,養大了我們六個兄弟姐妹。

我在部隊結婚生子後,年邁的父親曾三次來到上海。

第一次是197611月。我妻子腹中的兒子突然提前二十多天降生,我們夫妻沒有思想準備,也沒有物質準備,更沒有任何經驗,弄得不知所措。我慌忙打電報回老家求助。才過兩天,父親和大嫂就從安徽趕到上海。父親的到來,很出我意料,因為他已經七十五歲了。記得那天火車到站,父親和大嫂肩背手提走下車廂,他們大包小包帶了好幾個。大嫂說,這些包里大多是坐月子吃的,有雞蛋、紅糖、米粉等等。我見父親提著一個大紙箱,紙箱周圍挖開了一些孔,我接過箱子,好奇地問裡面是什麼,他笑著說:「有六隻老母雞呢。」啊!那是什麼年代呀?那是國家經濟到了崩潰邊緣的年代,是物質奇缺的年代,是什麼都定量什麼都要憑票的年代。他們一下子帶來這麼多活的老母雞,還有這麼多金貴的食品,對正在不知如何給妻子營養而一籌莫展的我來說,真正是雪中送炭。後來聽父親和大嫂說,老母雞是他們到鄉下找人家買的,其他食品是用了家裡全部票證又向街坊鄰居借了票證買的。

兒子出生時,我剛調到第二軍醫大學兩個月,又只有二十九歲,自然想好好乾也必須好好乾,所以我全部身心撲在工作上,家裡的事都交給大嫂和父親了。大嫂主要服侍我的妻子和我的兒子。父親則包攬了所有的家務,做飯、搞衛生,有時還買菜、洗衣服。這些事對他來說是輕車熟路,可是那六隻活雞卻讓他大費其神。首先是不能一次全殺了。這幾隻雞是給妻子的主要營養品,得一隻一隻慢慢吃。何況全殺了也無法儲存,那時誰家都沒有冰箱。其次是無處可養。我們連同大嫂四個人擠在一間屋,那六隻又要吃又要拉的活雞顯然不能養在屋裡。殺又殺不得,養又無處養。當晚,雞們繼續委屈在紙箱里。第二天,父親叫我找了兩根竹竿和一些細鐵絲,買來紗窗用的那種尼龍紗。一向很會做事的父親,居然用它們做了一個雞罩。他把雞們罩在公共盥洗室的一個角落。我很擔心大家會有意見,父親可能也想到了,一天好多次清理、沖洗,把盥洗室打掃得比原來還乾淨,始終保持裡面沒有一點氣味,。對這件事大家一直沒有說什麼,那時的人寬厚,理解我們的難處,何況白髮蒼蒼的老人家那麼樸實、厚道和慈祥。

在大嫂和父親的精心照料下,我妻恢復很快,孩子也長得很好,我一點沒有耽誤工作。直到孩子滿月,妻子的姨娘來了,父親和大嫂才回老家。

時隔兩年,1978年深秋,妻子的姨娘因家中有事離開了上海。那時我們的兒子才兩歲。就在我們又一次不知所措時,七十七歲的父親第二次來到我們身邊。

我和妻子照例很忙,白天就把孩子交給他爺爺了。兩歲的孩子多難帶啊,吃、喝、拉、撒、睡、玩全要人照料,這對年近八十的一個大男人來說真難為他了。可是父親不但把孫子帶得很好,還做飯、整理房間。他經常帶孫子到外面玩,坐在馬路邊指指點點看汽車,回家時總是背著孫子一步一步爬到四摟。那是初冬的一個星期天,陽光明媚。早飯後,父親又抱起孫子出去了。我和妻子在家包餃子改善生活。可是二、三個小時爺孫倆還沒回來。等得著急了,我騎自行車出去找,一直找到五角場,不見蹤影。又調頭往回找到第二軍醫大學門口,見到爺孫倆正從八一大道急匆匆向大門口走來。老爺爺敞著懷,稀疏的白髮上冒著熱氣,古銅色的臉流著大汗。傻小子趴在爺爺的背上,東張西望,若無其事。原來,他們玩到五角場,轉了向,找不到家了。父親一直把孫子背在身上,到處問路,他不會說普通話更聽不懂上海話,那天真把他累壞了也急壞了。

父親在上海忙了有半年之久,小孫子上幼兒園了。我們本想留他再住些日子,但他不放心我身體虛弱的母親,便回家了。

父親第三次來上海是1982年冬天。算起來他那時已81歲。那年我們回家探親休假,見父親不如以前硬朗,老兩口生活又很節儉清苦,就把他帶到了上海,好讓他養養身體。

這時我們的兒子已經六周歲,上幼兒園大班。家裡的事不多,我們夫妻都承擔了,讓父親好好休息休息,享享天倫之樂,那些日子他經常用家鄉土話和孫子聊天。

可是,父親生病了。

春節前十幾天,父親有些咳嗽,我們以為他受涼感冒了,讓他吃了一些葯,但不見好轉,反而漸漸加重,到除夕那天竟開始哮喘。年初一早上,我推著自行車把他帶到醫院。醫生初步檢查後,叫立即住院。真沒想到,入院當天,醫院就發出了病危通知書。父親血壓很高,胸腹部彭脹,哮喘嚴重,又八十多歲高齡,很危險。兩天後被確診為結核性胸膜炎,除打針、吃藥外,還多次抽胸水,消瘦很快。但他從來不哼一聲,從來沒有責備我們一句。他怕我耽誤工作,多次叫我不要去醫院。父親兩個多月後出院,虛弱得要用輪椅推著。

父親回到老家後,住在我姐姐家休養,身體漸漸恢復。當年冬天,我們回安徽探親。到大哥家剛坐下一小會,忽然見父親拄著拐棍來到院子。那天正下大雪,他的帽子和棉衣上落滿雪花,棉鞋粘著泥土和積雪。不知他聽誰說我們回來了,不等我們去看他就跑了過來,想必他很高興,迫不及待想看到我們。他已八十三歲,又在重病後的恢復中,當時我一陣心酸。

此後幾年,父親比較平安。

1987年年初,二哥打來電話,說他剛從老家回長春,父親病得很重。我急忙請假趕回家。父親已卧床不起,吃喝都要人喂,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有時連我也不認識。有幾次清醒了,見我在他床邊喂他稀飯或給他擦身,便喃喃著:「你回部隊吧,別耽擱工作,影響進步。」這就是我的父親,已近彌留還念念不忘兒子的工作和前程。幾天後,我含著眼淚依依不捨地告別了父親,此一別,也許再也見不到他老人家了。

正如我所擔心的,父親躺在病床上無力地向我揮手告別是他留給我的最後音容。我回到部隊不到一個月,父親永遠離開了我們。家人把後事辦完才告訴我,他們考慮我不久才回過家,怕我再次回去影響不好。儘管我有思想準備,但還是很悲傷,總覺得失魂落魄,不回去一趟心裡不得安寧。我奔回家了。站在父親的遺像前,凝視著他慈祥的微笑,摩挲著他沒有用完的藥瓶,我泣不成聲。那天晚上,我含著淚寫了一篇祭文,第二天敬獻在父親的骨灰盒下,我相信父親一定能聽到兒子的哭訴。那年清明節,我把父親生前與孫子的一次談話錄音製成了光碟永久珍藏,並分送給哥哥姐姐們。三十年來,每當我想念他老人家時,就拿出來聽聽,那熟悉而親切的聲音,彷彿他老人家還活在我們身邊。

我這輩子沒有為父親做什麼,而父親卻給了我許多許多,正如有一首歌唱的「父親是兒登天的梯」。如今我們過著幸福的生活,我經常感嘆:可惜老爸老媽不在了,否則跟我們一起享受生活該多好。好日子沒有一起過,真的好遺憾。

敬愛的父親,您雖然離我們而去,卻到處都能見到您寬厚的背影;您雖然沒有為我們解讀人生的真諦,但您的身體力行卻深深感染著我們;您雖然沒有給兒孫留下什麼,我們卻永遠珍藏您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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