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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春秋】「京都文丐」黃宗漢的傳奇人生

原標題:【人物春秋】「京都文丐」黃宗漢的傳奇人生



▲黃宗漢

黃宗漢(1931—2014年),出生於浙江省瑞安市,當代著名文化活動家,其一生經歷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新中國建立、「文革」和改革開放等多個歷史時期。黃宗漢可謂出身名門,曾祖黃體芳與寶廷、張佩綸、張之洞有「翰林四諫」之稱。父親黃曾銘為清朝的「末代翰林」,黃宗漢的同胞長兄黃宗江是著名的戲劇家、散文家,二哥黃宗淮致力於歷史研究,頗有成就,三姐黃宗英和四哥黃宗洛都是當代著名演員。他一生並不顯赫,卻載錄了1930年代以來的世事變幻和滄海桑田。


一、革命青春


黃宗漢3歲喪父,母親帶著他投奔了在天津工作的大姐。1946年,黃宗漢就讀於北平通縣潞河中學,在學校地下黨組織的發展和影響下,他很快就成為學生中的進步積極分子。1948年,國民政府當局嚴厲鎮壓學生運動,潞河中學教師和學生中的共產黨員與積極分子全被開除,有的還被關進了監獄。在殘酷的鬥爭環境中,黃宗漢選擇留下來,並於1948年正式加入中國共產黨,時年17歲。1949年北平解放時參加接管工作,之後又在北京市宣武區委宣傳部先後擔任幹事和副部長。1957年反右運動時因吐露了幾句心聲,差點以「思想嚴重右傾,領導反右鬥爭不力」的罪名打成右派。幸得以前的戰友與同事的保護關照,只以黨內嚴重警告處分得以倖存。不久,他被調到北京市委組織部,在幹部一處管理幹部。據他回憶,當時組織部上上下下基本就是當年地下學委的翻版。因此,他在這樣一個「都是自己人」的環境中工作,那才叫如魚得水。如沒有「文化大革命」,他非常可能「是個青雲直上的局面」。


可惜,好景不長,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發了,像黃宗漢這種在被毛澤東稱為「針插不進,水潑不進」的獨立王國的「黑市委」組織部中工作的幹部自然難逃一劫,他被當作黑幫骨幹分子受到留黨察看處分,下放到北京密雲的一個名叫「番字牌」的山溝里勞動。這是北京最窮的一個地方,他每天乾的都是抬大石頭、壘壩階、築梯田這類重體力勞動,回趟家要先徒步行走56里地,蹚24道河才能到公共汽車站,然後坐著汽車到密雲縣城,再坐火車到家,早上五點出發,天黑方能回到北京。身為從組織部門出來的幹部,黃宗漢深知自己問題的嚴重性,擔心自己若被打倒,家人很有可能受到株連,這成為他心中揮之不去的陰雲。因此,他在「文革」後期生病住院,出院後去他大哥那裡,進門就說:「從今以後我再也不談任何政治、哲學、任何都不談。我只給國家掙錢了。」這也從一個側面反映出他當時的暗淡心境。但是,黃宗漢畢竟是名門之後,其曾祖與祖父都是翰林中有名的「清流」,「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愛國情懷與「家風得做清官」的清廉傳統讓黃宗漢一直懷揣著大丈夫當建功立業、為民造福的宏偉志向。因此,「文革」結束後,雖然黃宗漢在北京市電子儀錶行業的二級公司里當過政工組長、辦公室主任、黨委副書記,但在1979年,中共北京市委給他落實幹部政策時,他放棄了調回市委組織部的機會,選擇進入東風電視機廠,當時他的心愿是當中國的「電視大王」。

二、改革先鋒


「十年浩劫」給中華大地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國民經濟走到了崩潰的邊緣。在當時的市場上,電視機成了憑票供應的緊俏商品,且大部分都是日立、索尼、松下、三洋等品牌的日本貨。而國內的電視機生產廠家大部分處於虧損狀態,東風電視機廠八年生產44000台電視機,賠進去1156萬,是當時北京地區國有企業的虧損大戶。如何扭轉企業長期虧損的被動局面,這是擺在黃宗漢面前的第一道難題。作為一名企業經營者,黃宗漢心裡非常清楚:必須改革舊的管理體制,學習和借鑒國外現代企業的成功經驗,引進先進的生產技術,才能振興中國的電視工業。在那段日子裡,他到處收集當時號稱「亞洲四小龍」經濟騰飛的資料,經過認真的研究之後,他結合當時的國情和企業現狀,確定了「引進國外先進技術,從散件組裝加工入手,逐步實現國產化,最後打進國際市場」的經營思路。當時國家正處於改革開放初期,在如何振興民族工業的問題上,很多帶有理論性的問題尚處於探索階段。這一大膽的想法立即得到中央有關部門領導的關注,黃宗漢也通過自身的人脈很快就拿到進口20萬台電視機散件的配額,成功引進了一條電視機組裝生產線,這也是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從國外引進的第一條電視機生產流水線。先進的生產技術帶來了可觀的經濟效益,東風電視機廠當年即扭虧為盈,實現盈利12523元!作為一個國有企業,一年僅盈利12523元實屬微不足道,但它的重大意義在於用實踐證明了中央改革開放的政策是正確的。初戰告捷不但使黃宗漢非常振奮,亦使全廠職工深受鼓舞,生產積極性大為提高。在此背景下,東風電視機廠第二年又盈利800萬,到第三年已經突破2200萬,使東風電視機廠甩掉長期虧損的「包袱」,不但躍升為北京地方經濟的支柱,而且成為全國電視機行業產量和盈利都名列前茅的優秀企業。而「勇為天下先」的黃宗漢也實現了當初面對質疑時那句振聾發聵的回應:「沒錯,當廠長就得給國家掙錢!」但是,他當時可能沒有意識到這句話所代表的更深層的含義:它已經將一種新標準「效益」引入了對企業和領導的評價機制,並將此放在了首要位置,這也註定了其與長期以來深受「政治挂帥」影響的「守舊勢力」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所以,東風電視機廠的改革前途註定不會一帆風順。


三、命運沉浮


何謂改革?改革的實質就是權力與利益格局的調整。選擇了這條道路,就意味著將要面臨既得利益者、保守派的反對和數不清的艱難險阻,畢竟「觸動利益比觸動靈魂還難」。事實上,從黃宗漢施行改革的第一天起,對其產生的質疑與爭議便從未停止,只是這一切暫時被當時東風電視機廠一片大好的局面所掩蓋。但是,憤怒與不滿就如同深海的暗礁潛流,只是在靜待一場暴風雨的來臨罷了。


很快,暴風雨來臨了。1981年,中宣部向報章雜誌發出指示,要求寫作「反映工業題材的作品,要加強對工業題材的報道和宣傳」。時任《人民文學》的特約記者理由在東風電視機廠進行了半個多月的訪談,回去後便創作了一篇名為《希望在人間》的報告文學,該文讚揚了東風電視機廠的改革並對其主角黃宗漢進行了正面的評價,突出他的睿智才華,不久便刊登於1981年第10期的《人民文學》上。1983年3月17日,中國作家協會經過評委評選,在《人民日報》上公布了第二屆全國優秀報告文學獎獲獎作品,《希望在人間》位列第八。誰知正是這件看似不起眼的事兒卻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部分人員趁機通過多種途徑向上反映《希望在人間》是一篇「嚴重失實」的報告文學,不應獲獎,一些高層官員亦表同意。但這一事件卻在《人民文學》中兩位精明強幹的編輯「夜訪中南海,面見胡喬木」的努力下成功化解,該文最終也成功獲獎。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當時的「反對力量」與「支持力量」的衝突已達到難以調和的程度。

經歷此事件之後,黃宗漢的改革再也難以堅持下去。由於不斷有人給他「貼大字報」,向上級寫匿名信等,東風電視機廠先後被國家廣播電視工業總局、北京市委檢查組、中央紀委檢查組調查與監管。不久,黃宗漢被調離工廠並接受檢查,雖然後來是非得以澄清,但令人痛心的是經過這樣幾番折騰,工廠人心渙散,骨幹流失,元氣大傷,不久便和牡丹電視機廠合併。從此,東風電視機廠退出了歷史的舞台。


多年後,黃宗漢回憶起這一幕曾不無感慨地說:「對我來說,我人生最成功的就是這段歷史,最遺憾的也是這段歷史。」自古以來,改革總是會引起既得利益者的不滿,但評價是留給歷史的。相信隨著歲月流逝,後世最終會給這段歷史,給黃宗漢一個公正的評價。


四、京都文丐


自從調離東風電視機廠後,1984年,黃宗漢應聘兼任中國電視劇製作中心顧問。當時電視劇製作中心正在籌劃拍攝中國第一部大型古裝電視連續劇《紅樓夢》,如果劇組的全班人馬都去南方實景拍攝,則耗費甚巨,很可能會超出預算。面對這一難題,黃宗漢經過一番精心的調研後,創造性地提出「蓋一座永久性的實景大觀園」的方法。不久該計劃被批准,並在籌建過程中得到了宣武區委、區政府的全力支持。隨著《紅樓夢》的熱播,北京大觀園頓時名聲大震,遊人如織,建園至今30餘年,經久不衰。此外,大觀園管理處專門為黃宗漢安置了一間書房,名曰「夢廬」,內中懸掛對聯:「何必開門,明月自然來入室;不須會友,古人無數是同心」,橫批:「愚翁尋夢」。


▲當年的《紅樓夢》主創人員


天橋是北京的一塊寶地,始建於元代,孕育了北京的民俗文化、商業文化和市井文化。黃宗漢獨具慧眼地洞察到民俗文化是一筆寶貴的資源和財富。1986年,黃宗漢回到闊別多年的宣武區,出任區政協副主席。根據區委、區政府的文化發展戰略,他便開始醞釀開發北京天橋民俗傳統文化、拉動全區旅遊文化事業發展的構想。黃宗漢著手開發天橋民俗傳統文化的消息一經傳出,立即引起有關媒體的關注,不少記者聞風而至,並在新聞報道中給他冠以「文化界知名人士」的頭銜。黃宗漢對此不以為然:「在文化界我只是個武訓式的人物,武訓是文盲辦教育,我是藝盲辦文化藝術。叫『京都文丐』倒更合適!」著名表演藝術家于是之先生見到黃宗漢時曾幽默地打趣:過去天橋有八怪,你現在就是那第九怪!並欣然提筆寫下「京都文丐,藝壇怪傑」八字贈與他。故此,黃宗漢專門為自己印製「京都文丐」的名片,在他那些文化藝術界的朋友當中廣為散發。此外,他還拿出自己的稿費,收集、複製了大量與天橋文化相關的檔案、資料和歷史照片,編輯出版了《天橋往事錄》和畫冊《北京老天橋》,剛投入市場便被搶購一空。接著,他又拍攝了反映天橋民俗文化的30集電視劇《天橋夢》,以此反映天橋藝人的眾生百態。1992年,黃宗漢又提出了改建天橋的總體規劃,天橋樂茶園就是其中最為傑出的作品。這是一個全方位的劇場,京味十足,幾年時間就表演戲劇上千台,接待了諸如美國前總統尼克松在內的眾多海內外遊客,熱鬧非凡。1995年,他先後榮獲「全國勞動模範」、「全國先進工作者」、「北京市先進工作者」的榮譽稱號。



▲電視劇《天橋夢》海報

「宣南是近代史的一塊活化石,宣南夢是最大的夢」,黃宗漢如是說。「宣南」是個地域概念,泛指北京玄武門南部一帶,此地曾街市繁榮,會館林立,人文薈萃。不少歷史學家認為該地是北京歷史文化的縮影與精華。為了進一步解讀、保護和弘揚宣南文化,1995年黃宗漢破例考取了中國人民大學歷史系碩士研究生,經過努力攻讀,66歲的黃宗漢順利畢業,但這仍不是終點。1999年,他又進一步考取了中國人民大學歷史系博士研究生,他所研究的課題《清代京師宣南文化研究》被列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資助課題。2004年,身患癌症的黃宗漢又順利通過畢業答辯,成為迄今為止中國歷史上年齡最大的博士畢業生。畢業後,他仍繼續為業已結題的《北京宣南歷史文化》的相關專著進行修改、補充工作。同時他還為《大觀園圖志》的出版奔波忙碌。然而,病魔卻並未停下侵蝕黃老身體的腳步,2014年10月11日,文化名家黃宗漢駕鶴西去,享年83歲。


大歷史下透視小人物,小人物中反映大歷史。一個人物的命運,隨著時代背景的變化跌宕起伏。縱觀黃宗漢的一生,他並不顯赫的一生卻載錄了1930年代以來的滄海桑田。


(作者系四川師範大學歷史文化與旅遊學院碩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姚勝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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