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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斯巴達的亞馬遜」 ——達荷美女武士的故事

戰爭是我們的摯友,沒有它就沒有華服和珠寶。

——一名達荷美亞馬遜在王國大會上的發言

前言:傳奇的女武士

2018年,漫威的電影宇宙又迎來了新的主題系列——《黑豹》,作為瓦甘達王T"Challa的小粉絲,筆者也算得上滿懷期待。除了出色的人物能力外,黑豹有著有意思的劇本設定:美麗而富藏振金(Vibranium)的虛構非洲國家、神秘的心形草藥和代代相傳的黑豹名號,當然,還有富有魅力的女性王室衛隊Dora Milaje。作為戰鬥力極為強悍的女武士,在美漫的世界中,即使面對黑寡婦這樣的狠角色,她們也不遑多讓。英雄內戰里,Ayo對娜塔莉一句「要麼自己走,要麼被搬走」(Move, or you will be moved)真叫是霸氣逼人。

女性戰士作為瓦甘達的一項政治傳統,其成員由歷任瓦甘達王從所屬各部落召集,在平時和戰時作為王的近衛部隊。和熱衷把設定伸向世界文化的日本漫畫類似,這種美漫設計的背後也不僅僅出於符合某種政治正確的考慮,它的確有著現實的背景基礎。而其中的一個來源就是在西方頗為傳奇的達荷美亞馬遜戰士。

漫畫中的Dora Milaje

圖片來源:網路

18至19世紀,隨著自身的腳步愈發頻繁地踏向人類世界的不同地區,歐洲人在如今非洲貝南地區的達荷美王國(Kingdom of Dahomey)突然發現了一批可以比擬亞馬遜傳說的非洲女武士。這些女武士不但奮戰在非洲王國內部的利益爭鬥中,也出現在對抗歐洲人的戰場上,令當時的歐洲觀察者驚訝不已。後世學人斯坦利·阿爾佩恩(Stanley Alpern)不吝其詞地將達荷美女武士稱作「來自黑色斯巴達的亞馬遜戰士」(Amazons of Black Sparta,筆者註:亞馬遜為古典時期傳說生活在今日黑海沿岸的女武士部族,在西方語境中普遍代指女性戰士),同時賦予了她們希臘世界象徵著精兵好武的兩個最令人膽顫的概念。

從女獵人到非洲亞馬遜

達荷美女戰士的起源為何?迄今仍是受到爭論的話題。一些學者願意將其前身追溯到17世紀中後葉國王韋格巴嘉(Wegbaja)時期就存在的Gbeto,而Gbeto在當地的豐語(Fon)中本意是「女性大象獵手」(Elephant huntress)。另一種推測則認為女武士最早出現在韋格巴嘉的兒子阿卡巴(Akaba)時期,因為達荷美以東的奧威美農(Ouéménou)曾流傳一則地方傳說,稱當地人在抵抗阿卡巴的達荷美軍隊時,就看到過女性戰士。但是,若以更充足的材料而言,女戰士團體的真正奠基似乎不會早於阿卡巴的弟弟阿噶嘉(Agaja)在位時期。

法國人繪製的達荷美地圖,19世紀

英國人威廉·斯奈爾格瑞夫(William Snelgrave)經典的記述為此樹立了基調。1729年,趁著被約魯巴人(Yoruba)入侵的時機,早先被達荷美人征服的鄰人——維達(Whydah)王室捲土重來,而國王阿噶嘉為補充歷經戰爭而折損嚴重的軍隊,便巧妙地讓女性披甲上陣,偽裝成一般士兵。藉由壯大軍隊的聲勢,阿噶嘉最終擊敗了企圖復國的對手。而他精彩而具體的歐洲式描繪成為後世部分學者討論達荷美女武士起源的實在依本。

有意思的是,就在3年前,阿噶嘉寫給英王喬治一世(George I)的信似乎也提供了女性作為集體可能參與作戰的暗示:「我的子民都需要通過如同參戰時那樣的跑步、跳躍和投射武器來訓練自己很好地保持身體的活躍」,而所有的子民都需要參戰。這裡的「所有子民」在阿爾佩恩看來,也包括王國的女性。但是,除了女性可能從事軍事訓練或突發性地參與戰鬥的例證外,似乎也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女性武士集體在這一時期就已經普遍存在了。

直到18世紀60、70年代,歐洲人的記錄才毫無疑問地明確了女性武裝在達荷美的普遍設立。在阿噶嘉後繼者的王宮內,完全由國王的妻子組成了宮廷守衛。當時的海外來訪者描繪,在2000至3000名妻子中,有400到600名擔任了護衛,她們都「裝備著火槍和彎刀」,並且守衛的「女性首領起了與男性戰士的酋長一樣的名字」,這便指向了常態化存在的女性戰士團體。事實上,自泰格比蘇(Tegbessou)和科彭拉(Kpengla)的時代起,達荷美王國內的女性武裝也越來越和宮廷衛隊以及國王本人的親衛隊相聯繫。泰格比蘇的出行由「24名持有火銃的女性衛隊跟隨」。而葡萄牙教士皮雷(Vicente Pires)則記載,伴隨國王左右的「王家部隊」總共由超過800名女子組成。

科彭拉王在女性衛隊的護衛下出城

選自達爾澤《達荷美史》,1793年

與此同時,達荷美的女戰士組織似乎也得到了標準化和制度化的建設。德·博梅高奇(Pruneau de Pommegorge)聲稱泰格比蘇的妻子是以軍隊形式組織的,每單位大概有80至100人,還有自己的旗幟。18世紀末,羅伯特·諾里斯(Robert Norris)的回憶錄中記錄了都城阿波美進行的一次檢閱。伴隨鼓聲,首先出現了一支90人的女性武裝衛隊,緊隨其後的是一支分成6隊的隊伍,每隊70名女性,共同由一名指揮官統領。而再接著,是一支劃作7隊的隊伍,每隊則是50名女武士,並由兩面英式旗幟前導。因此一共形成了860人的女性部隊。

羅賓·勞(Robin Law)的研究曾經主張,18世紀出現的達荷美女性王家衛隊並「不作為宮廷外的野戰部隊作戰」,他們的主戰場仍在各地王宮的內部。但事實可能並非如此,後來作過黃金海岸總督的英國人達爾澤(Archibald Dalzel)就在他的書中提到,18世紀後半葉,達荷美國王已經帶領他的女性衛隊奔赴戰場。在一次向阿苟納(Agouna)的進攻中,科彭拉就帶了800名女性士兵。事實上,如果綜合相鄰時期的多種記述,800餘人的規模很可能是直到19世紀40年代以前,達荷美女戰士組織的大致規模。

在這一基礎上,直到19世紀中葉,達荷美的女戰士終於得以完成了她們最終形態的發展。40年代以後,國王蓋佐(Gezo)推動了麾下女戰士的擴編。自此以後,被歐洲人稱為「達荷美亞馬遜」的作戰部隊(當地人稱N"Nonmiton或Mino)才真正廣為人知。根據彼時西方人的估計,達荷美亞馬遜在19世紀50、60年代曾能達到5000人,在福貝斯的計算中,其人數幾乎達到王國總兵力的一半。這類數字並不完全可信,但確實代表了19世紀中後葉女性戰士人數的激增。另外,女性可以通過戰士的服役獲得社會地位和政治權力的分享。作為王家直屬部隊,分管訓練和實際指揮的女性頭目被授予與男性權貴一致的參與大會(The Great Council)的權利,從而參與進了王國事務的管理。

達荷美王蓋佐,19世紀

得益於此,蓋佐長期以來被人視為非洲亞馬遜的直接創立者。但正如阿爾佩恩所相信的,18世紀晚期,達荷美正式的女性作戰部隊實際上已經成型。英國海軍軍官福貝斯(Frederick Forbes)在1851年也寫道,是蓋佐的祖父科彭拉時代「最初建立了亞馬遜部隊,只是還不到現在的規模」。

達荷美亞馬遜的組織與戰鬥

無論在哪一時期,達荷美女武士的最高首領始終就是國王,但可以由國王信任的人所指揮。奧古斯特·柏耶(Auguste Bouet)提到過,幾乎所有的亞馬遜戰士皆是部落酋長的女兒。而她們都與國王保持名義上的夫妻關係實際上可能是具有政治意義的傳統,藉以維繫王權與部落領袖之間的關係,以及平衡部落間的利益。

到19世紀中,蓋佐可能是最先明確從外族中徵募女性衛隊的國王。一個可能的原因在於,蓋佐是推翻兄弟的統治而登上王位的,為保證衛隊的忠心,缺乏本地關係的外來者的確是合適的選擇。整個蓋佐時期,達荷美亞馬遜的成員出身除了本族人外,也始終包括著「外方人、戰俘和被買來的人」。從一些證據來看,蓋佐能夠組建起人數眾多的亞馬遜部隊與從外族中招選女武士很有關係,因為王國的敵人在被俘的亞馬遜戰士里發現非達荷美人的比例相當高。但在蓋佐的後繼者時代,女武士的招募重點又回到了本地女性身上。而相伴隨的是,這一時期國王將亞馬遜人選的身份範圍從國內權貴的女兒擴大到所有的自由民家庭。到了19世紀70、80年代,在西方人的記錄中,達荷美女性戰士又基本都是本地女性。

一名達荷美女孩,1891年

在達荷美,國王的權威和行政能力是與能夠參與到王國大會的權貴、將領、官員或奴隸商人聯繫起來的,這些人被劃分成數個等級,每個等級的一個核心標準是在戰時需要向國王提供相應範圍的士兵人數。如果福貝斯當年保留的信息準確,理論上而言,國王為每年的捕奴戰爭可以要求各級官員徵發的部隊數量在1500-13000人之間,這些是男性士兵。但需要注意,這個人數的上下空間很大。相較而言,王能直接遴選女性戰士,無疑是有吸引力的選項。

有觀點認為,亞馬遜部隊是參照達荷美的男性部隊一樣規劃的,它相同地劃分成三個部分,中部與左、右翼部(可能還有後部)。中部名義上的統帥自然是國王本人,而左右兩翼由兩位稱為Gaudeme和Yewe的女性領袖擔任國王的副手,在他們之下則是真正控制和指揮部隊的首領——Khetungan與Akpadume。亞馬遜部隊並非單獨編隊,每名女戰士是與男性部隊中同一編製的男性士兵相互對應,結合組隊投入戰鬥。但這更可能是一種對平行主義原則的理想化推測。從實際案例看,多數場合中,女武士應該仍是單獨成隊參戰的,往往布置於隊形的中央。理查·博爾頓(Richard Burton)對19世紀60年代的達荷美軍隊的描述中就很清晰地提出,國王在行進時是位居中央的,在其周圍則圍攏著亞馬遜部隊。就19世紀後半葉達荷美戰士較為浮動的規模來說,對應混編的作法在實踐上當是不可行的。

一名達荷美亞馬遜戰士,19世紀90年代

毫無疑問,歐洲人遇上的達荷美女戰士是國內最精銳的作戰部隊。自18世紀時,達荷美女戰士便受到正規訓練,能像男性士兵一樣精通戰鬥。1777年,法國人就曾見識到達荷美的女武士能夠很好地在行進中,以15*15的隊形開槍一輪,並很快轉換成2排繼續射擊。而到了19世紀中後葉,達荷美亞馬遜的戰鬥力在王國內外更加聲名鵲起。在有的敘述中,女戰士甚至被認為是比男性士兵更有效率的戰士,1863年威爾莫特(A. Wilmot)直言不諱地說:「在外形、衣著、體格與活動等在內的所有方面,她們(女戰士)遠勝過男人」。而在這一時期的戰例中,並不罕見在男性士兵被擊退後,由女武士們最終扭轉戰局的情況(如1844年的佚名戰鬥以及阿塔帕梅戰鬥)。

當然,達荷美的女武士在戰場上也常常承受巨大的傷亡。1851年進攻阿貝奧庫塔(Abeokuta)的戰鬥中,女戰士很可能是進攻的主力,從而佔據了傷亡者的主體。據傳有2000人戰死沙場,正是這一損失可能使達荷美亞馬遜再未回歸其鼎盛時期的規模。1864年,達荷美人再次發動進攻,然而又折損了700-800名亞馬遜。此後,從兩則分別針對1866年和1874年女武士的人數統計來看,其規模似乎縮減到了1000-1500人的程度。一直到世紀末的法國-達荷美戰爭(Franco-Dahomean Wars)期間,法方推測達荷美亞馬遜的人數大致在1800-4000人之間,而盧克·加西亞(Luc Garcia)的估測數字是2500人。部隊規模雖有所恢復,但與蓋佐王時期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語。

達荷美亞馬遜持槍練習,19世紀

或與人們的想像不同,非洲亞馬遜戰士從來都不是只會使用原始武器的戰士。事實上,達荷美在內的很多幾內亞海岸國家在與歐洲人的接觸中,很快就意識到對方武器的優點。歐制武器成為了當地國家與歐洲人的貿易訂單的重要內容。在歐洲官員、商人的筆下,以及保存至今的版畫或照片中,達荷美女戰士除了裝備著供近距離格鬥的兵器,通常也裝備著西式火槍。19世紀的達荷美國王也非常有意識地為他的戰士們進口最先進的歐洲槍械。在第二次法達戰爭前,達荷美王的進口清單上不僅包括了溫切斯特(Winchester)和曼利夏(Mannlicher)步槍,甚至還有克虜伯(Krupp)工廠的火炮。可惜的是,這場戰爭的記錄里,並沒有他們實際運用那批火炮的記錄。達荷美人喜好近距離戰鬥,卻絕不是忽視現代兵器的士兵。而且,從我們能看到的回憶錄中,歐洲人曾讚許這些女性對所謂現代武器的使用非常專業,能夠以歐洲士兵的方式進行射擊,並非我們如今能看到那種典型的「非洲射擊法」。博爾頓告訴我們,達荷美亞馬遜能以肩頂槍射擊,而男人卻是從臀部位置射擊。另一則記載提到,達荷美軍隊的男性士兵需要用50秒填裝射擊,而亞馬遜戰士只需要30秒。

現代的「非洲射擊法」

圖片來源:網路

當然,富於作戰勇氣和技藝的另一面是,達荷美亞馬遜也常被歐洲觀察者認定為兼具好戰、殘忍的特性。在福貝斯看來,達荷美女武士「沉溺於令人極端恐懼的暴行中,從而忘卻了我們天性中的其它慾望」。從一些證據來看,達荷美的女戰士有割取敵人頭皮或首級作為戰利品的習慣。哲羅姆·德·孟里昂(Jér?me de Monléon)記錄過達荷美亞馬遜投入的一次作戰中沒有留下俘虜,在國王的命令下,所有敵方戰死者都被割下頭顱。在19世紀的達荷美,每年的王國大會期間,敵方戰死者的頭骨或下顎骨是重要的展示品。對士兵而言,在戰場上帶回一名生俘或頭骨都能得到回報。福貝斯也看到過亞馬遜新兵將戰俘從高處拋給圍觀者,作為生祭的場面。實際的情況是,19世紀中葉以前,達荷美國家的存續很大程度上依靠戰爭和掠奪人口,以投入國內的農業種植和進行奴隸販賣。亞馬遜戰士自然是其中關鍵的作戰力量。戰爭變成了國家的常態行為。威爾莫特(A. Wilmot)的評論一針見血,「戰爭、戰爭,戰爭就是一切所想」。

手提頭顱的達荷美戰士,19世紀

然而,40年代以後,隨著奴隸貿易的受限以及整體的地區形勢的變化,亞馬遜軍隊開始成為堅持奴隸貿易的達荷美男性軍事領袖和販奴商人的政治對立面。女武士們反對進攻對達荷美而言無法征服的阿貝奧庫塔,也不贊成採取對英國的敵視政策,因為後者愈發成為達荷美奴隸貿易的實際阻礙。尤其是1843年英國還進行了海上封鎖,主動打擊海岸的販奴行為。相反,女戰士更願意接受英國人主張的通過棕櫚油貿易來置換慣常的奴隸貿易以獲取利潤。

陷入與法國鬥爭的達荷美王貝昂津(Behanzin)

《小日報》,1892年4月23日

可惜的是,不管戰鬥上如何精銳,政治上如何應勢,達荷美亞馬遜作為一支王家部隊,最終很難幫助改善達荷美王國在19世紀所面對的日益複雜的國家壓力,其在對外戰場上的有限表現也不足以避免達荷美在20世紀來臨前淪為法國保護國的結局。1892年,第二次法達衝突讓達荷美的女性部隊迎來了最後的時刻。10月6日發生的阿吉昂(Ageon)戰鬥中,434名女戰士中,只有17人生還。11月4日,迦納(Cana)見證了這代非洲亞馬遜戰士的最後一戰。需要指出,法國在與達荷美人的戰鬥中能贏得了勝利並不是單純依靠現代槍炮的威力,而幾乎是靠著與亞馬遜戰士同樣的勇敢,以刺刀衝鋒贏得了所有戰鬥。即使到了19世紀的殖民戰爭,廣為流傳的西方技術優勢決定論在這裡仍舊不足以解釋列強於軍事方面的最後成績。

1892年第二次法國-達荷美戰爭(圖中遠處為法軍炮艇「黃玉號」)

19世紀插畫

為什麼是女性戰士?

斯奈爾格瑞夫過去對阿噶嘉時代的表述強調了女性被武裝的原因是由於男性戰士的缺少,這多少意味著女戰士的緣起或許是出自對男性戰士的替補。在達荷美,客觀而論,人口問題的確是一個重要的原因。地區戰爭的頻發(很大部分基於奴隸貿易和人口掠奪的需要)大量汲取達荷美的男性人力,威爾莫特的觀察認為,即使到了19世紀中後葉,戰爭的人力需求依然超越著地區內的人力供應。而這一情況由於地緣局勢變得更為嚴峻,有理由認為從18世紀20年代到19世紀80年代,約魯巴人一直是達荷美人顯著的威脅。在阿爾佩恩著書的時代,該地區說豐語的人口只有200萬,而約魯巴人卻有2000萬,是前者的十倍,這一比率大致延續了前兩個世紀的情況。儘管奧約帝國沒有統治整體約魯巴人,但相對達荷美的人力優勢始終明顯。19世紀,即便有亞馬遜戰士助陣,達荷美人針對阿貝奧庫塔悲劇性的攻勢彰顯了這種無法彌補的人力劣勢。

黃色地區為現代約魯巴人在海岸地區的分布範圍

圖片來源:網路

可是,這一解釋無法適用於女戰士組織與王室和國王本人的必然關係。尤其是在一個時期內,宮廷衛隊似乎是由女性單獨組成。儘管從19世紀起就有人認為,西非女性具有男性向的體格,可以使她們在忍受辛勞、艱苦和困難方面與男人一拼,甚至更突出。但更早的那封阿噶嘉去信中,國王只是宣稱自己常用女性奴隸作為宮廷門戶的看守和僕役(dore-keepers and thare assistants),自己的妻子也只會幫忙手持他的武器,並不強調真正地保衛他。至少在最開始,達荷美國王要求女性實現武裝應該還有著其他的緣故。

值得一提的是,作為達荷美近鄰的維達人有著讓女性擔任王家執法者的常見舉措,這或許與達荷美女性王家衛隊的現象有關。在廣泛存在的非洲神化王權傳統中,一般男性觸摸、甚至偷瞄王室女性都是被嚴格禁止的,荷蘭商人波士文(Willem Bosman)於18世紀初出版的著作指出,違者的結局通常是處死。因此若由王室女性擔任執法者便有著顯而易見的優勢——較難受到對手的反抗。維達王曾聰明地運用了這種意識。法國人德·馬歇(Des Marchais)描述過國王有三個等級的妻子,其中第三等級的妻子便是擔任王室執法者的女性,與前兩個等級的女性不同,這一等級的女性並不與王發生真正的兩性關係,她們的工作就是承受王命懲治罪犯、不服王權者,或者平息村落間的爭鬥。因而,女執法者也往往會得到一定的簡單裝備。阿噶加或其後繼者很可能正是在18世紀征服維達後的某個時間內借鑒了這類作法,並將宮廷的女性執法者漸漸向王家衛隊、女親衛的身份轉變。到了19世紀40年代以後,亞馬遜戰士在豐語中被叫做「N"Nonmiton」,字面意思是「我們的母親」。而其另一個正式名稱卻仍然是「ahosi」,也就是「國王的妻子」。可以理解,這種藉由宗教闡釋形成的王室女性的神聖性和不容冒犯性在新身份上也依然會發揮它的優點和作用。

貝昂津王治下的亞馬遜老兵,19世紀末

事實上,19世紀的歐洲文獻也證明了達荷美的亞馬遜戰士仍然保有有王家執法者的身份,她們依然被要求前往地方,捉拿令國王不悅的人。麥克萊奧德(John McLeod)對女戰士的選拔問題也曾經寫道,最初「在國王的三、四千名妻妾中,有一部分會在女性長官的領導下被武裝起來,組成國王的貼身衛隊」。而這所謂的「一部分」與德·馬歇筆下維達的妻妾等級在很大機率上是相仿的概念。同樣與維達的案例一致,福貝斯的記載證明,達荷美亞馬遜的要求之一是服役期間需要保持貞潔和獨身,當然傳統的法律上,女戰士仍然是嫁給國王的女子。國王原則上不與這些女戰士有親密關係,因而只有很少一部分女性會受到王的青睞而離開軍役。對違背要求者的處罰里,死刑同樣也是很常見的。1864年的一份報告中顯示,有8名作為女戰士情人的男子被處決。

從另一角度而言,達荷美人也存在對二元關係(Duality)的堅持。在他們的世界觀中,創世來源於男女神明的合作關係。而在構造政治的傳統上,二元關係的體現就是形成男性官員所代表的外部與女性首領所象徵的內部的對應。正如前文提及的,從18世紀以來,女武士領袖擁有的稱號就是對照男性領袖的。19世紀,蓋佐王更將這種內外設定進行了較為系統化的拓展。對國家的各級官員,國王都會委任一名王妻與其相對。而相對男性部隊者,就是亞馬遜隊伍了。這在艾德納·貝(Edna Bay)的研究看來,更是在傳統價值中增添了制衡各級男性首領潛在不忠的政治考慮,和所謂力量平衡的現實邏輯了。

女武士與女性主義

在過去,小說、繪畫以及各類文化作品中,尋找和描繪神話及傳說中的女武士成就了人類數個世紀經久不衰的藝術主題。而將女性世界與固有認知中的男性事業——即戰士進行結合的意象,除了反映了男性對於女性力量的不安和恐懼,卻也在很長的時間內迎合和滿足著主流人群對所謂「顛倒社會」充滿好奇的想像。這也是為什麼當歐洲來客發現達荷美的女戰士之後,便忙不迭地將她們與傳說聯繫到一起。

2018年電影《黑豹》中的Dora Milaje

圖片來源:網路

頗有趣味的是,到了現代社會,女性主義者卻同樣在女戰士身上找到了宣示理想的一種普世性象徵。而這種思維在流行文化中的努力成果之一便是心理學家威廉·馬斯頓(William Marston)創造的另一位超級英雄——神奇女俠,馬斯頓希望女戰士能時刻對大眾「象徵著(女性)從男性中得到解放」的意涵。或許是有意為之的選擇,電影版女俠扮演者的蓋爾·嘉朵(Gal Gadot)本人也曾有過一段服役於以色列國防軍的經歷,對觀眾而言,這很大程度上的確能增添其與角色在理念設定上的契合度。

英國人在水晶宮舉辦達荷美亞馬遜為主題的展覽宣傳

大英博物館,1893年

對達荷美女戰士而言,他們也更願意被稱作男人,被稱呼為女人反倒會形成一種莫大的侮辱。因此,博爾頓就曾極有偏見地稱這些女戰士為「醜陋的異類」。與傳說中真正的亞馬遜戰士不同,達荷美的女武士未曾建立過真正的女性社會,她們戰鬥是為了維護男性的權利。琳·懷爾德(Lyn Wilde)在其著作里挑明,這些非洲女戰士「並不是女性力量和獨立的象徵,而是對王室的男性個體頗有價值且具有諂媚性質的存在」。然而,正如作者同時提到的,達荷美人的案例也至少告訴我們,「如果女性不把自己的精力放在性與生產方面,通過訓練,她們也能和最強悍的男人一樣無情而富有進攻性。」作為女性,也許最終未必要成為那樣的戰士,但知道自己可以,是同樣重要的事情。

關於電影設定的謬誤:

電影《黑豹》中開始介紹完瓦甘達的往事後,將畫面從瓦甘達拉出,我們可以明顯看到這一區域是現今非洲維多利亞湖附近,也就是指示其在今烏干達、盧安達區域。但影片後來提到英國博物館的西非館藏有19世紀被殖民者找到的振金製品,其實就在說明瓦甘達與西非的關係。然而,瓦甘達是一個隱秘的國度,並不與外交流,其寶貴的振金製品不可能在非洲長距離流傳。即便不考慮女性衛隊的現實根源,本來漫畫的設定是女衛隊只講豪薩語,也同樣暗示瓦甘達與西非地區的聯繫。所以,影片中的這個設定應當是一個謬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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