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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 愛莎

愛 莎

文/丹妮

我和愛莎的相遇是在清真寺禮拜的時候,開齋節的那天,我看她在人群里尋找阿訇,她見人就問阿訇是誰,她這沒有禮貌的行為顯然有些激怒了別的來禮拜的穆斯林,由於長期和漢人一起居住,也深愛過一位漢族姑娘,我並不希望眼前這位看著斯文的女子和別人起紛爭,於是我從人群里穿行到她身旁,並告訴她我就是阿訇。

她很認真地端詳我的衣服和手裡的《古蘭經》,半信半疑地問我是否也相信「安拉」,我被這突如其來的無禮問題鎮住,沉默了一陣,我告訴她:「每一個穆斯林都信仰真主!」一邊宣誓著我對真主的敬仰,一邊告訴眼前這位漢人女子要懂得謹言慎行,不得質疑安拉的存在。

於是,她一臉誠摯而迷惘地看著我,向我道歉,告訴我三年前,她也認識一位穆斯林,於是便和伊斯蘭結上了緣分,連她「愛莎」的名字都是那位叫阿里的穆斯林給的。她極力向我說著阿里的虔誠,怎樣完成每日的五次禮拜,怎樣齋戒,怎樣把朝拜毯朝向麥加的方向擺放。這些在穆斯林眼裡日常的事情都被她形容得虔誠,我不禁覺得有些好笑。我告訴她新教的穆斯林不用這樣,由於平時工作繁忙很少有回回按照每日五次禮拜來進行,而我也抽煙,但忌吃豬肉和非反芻食物。

她聽後,總覺得我不夠「虔誠」,但也說我比一般回回和善得多,更願意交流出她的故事,也希望我能在她言語上出現冒犯時原諒她。她開始陷入回憶:

(三年前的夏天,我獨自走在大街上,那是我頭一次想趕在太陽前起床,為了看海上的日出。剛從內蒙的天空一路落在,到了這海灘,北方的天空好像高到聳出了雲霄,我被一片湛藍嚇退了腳步,無人的空街還有一個店鋪開著,才有些安撫我的形單影隻和對夜幕餘韻的恐懼,我買了兩瓶礦泉水後便向沙灘而而去。

和約好的人見面是六點,那時正好是凌晨4點40分,給來人發完簡訊,我便在沙灘旁的木椅上靜坐等待。沙灘上,除了遠處有一隻大黃狗,再無其他,我用相機拉近了鏡頭,給那隻大黃狗攝了一張相,後面連它都去得不知蹤影,再遠點,兩個男人推著汽船去到海里劃著槳,我的耳朵里還是《洛麗塔》的音樂——我獨自飛到海邊去找他,多瘋狂啊,lolita。也許一切都是緣分,回了南方後的很多年,我都想飛到海邊去找他,即使他已不再。電車仍在城市的軌道上行駛,海風還是七點以後暖暖地吹。

六點一刻的時候這個叫阿里的大男孩終於來了,我禮貌地遞給他一瓶水,讓他陪我沿海灘走走。不知北方夏日太陽的性情,那日我終究沒有看到日出,卻迎來了了解真主的曙光。)

「看來你和穆斯林真的結上了緣,不過後來怎麼樣了?」我問到。

(那時的我亟待一個傾聽者,像孤鳥一路北飛,卻在北方的天空里找不到依託,在內蒙的兩天我未見到自己心心戀戀的人,便如折翼一般,渴望著南歸。北京的朋友家叨擾兩日後,本打算輾轉到遼寧,在大海的寬廣里釋懷我容易結郁的狹隘心理,卻偏偏錯過了去往遼寧的動車,最後無奈上了一輛在京拉客的客車,被放到城郊幾小時,又陪著這車在北京城繞行撿客幾小時,最後離開北京已是夜幕時分。)

「恐怕你是上了黑車吧!小姑娘膽子還真大!」

「就是黑車。」她又有些遲疑,「但又不像,畢竟有牌照,而且車上人也多,而且他也在。」說著她便又陷入回憶。

(如果當初沒多看了他幾眼,後面的故事也許便不會發生,當時的他就像一團惹人注目的黑星星在黑夜裡閃耀,如貴州冬日供暖的黑金子一般,熠熠的光閃耀著,驅走了黑夜的陰冷和我那晚的不安。)

「他長得很黑嗎?你這是誇獎人家還是嘲諷啊?」我不禁調侃眼前這位有些認真的小妹。

「不是的,他就是黑人,他的家就在撒哈拉附近。」她一臉正經的解釋到。

「撒哈拉?是三毛的那個撒哈拉嗎?」我饒有興趣地問。

「對呀,就是那個,可我不是三毛,哪來什麼撒哈拉?」她說這話時,眼眶裡寫滿了失落,那有些俏皮的眼一下耷拉了下來,「我也不是紫菱,也沒有普羅旺斯。」

(阿里後面也問過我——為什麼中國姑娘都想去普羅旺斯和撒哈拉?

我說因為兩位女作家——瓊瑤和三毛。她們為中國女孩編織了兩段夢,一個在浪漫的法國,一個在貧瘠的撒哈拉。一個是阿里的出生地,一個是阿里的成長地,但後來阿里告訴我,他並不喜歡法國,因為法國曾殖民過他的國家,現在仍壓制著他的國家,阿里也向我解釋說:其實尼日不窮,他們有自己豐富的資源。)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阿里不是荷西,更不是費雲帆,他只是想送我小羚羊的大男孩。」

「要那些幹嘛,過好自己的生活。」我看著眼前這個活在理想國度的姑娘,不禁一番引導。

「自己的生活也是一團糟,特別是在認識阿里後,他好像是我人生一個點。」說著她又一次陷入回憶。

(當晚我睡得極不安穩,路上的顛簸,在內蒙的失落還擱在心頭,夜又來得匆匆,這趟車還不知道會將我放到何處,一晚都在輾轉反側中等待黎明的安撫。

而我看隔床的他好像也無睡意,偶爾會把眸子睜得很大,朝我這邊投射過來,我像被巡夜人的電筒聚焦一般的惶恐,倉皇地將頭調轉,一陣假意看著窗外,也想隔著玻璃看著他。

時間很快的過去,那夜的惴惴不安好像都吸納進他黑黝的身體,我只記得那雙白如穹蒼的眸子和他偉岸的身軀。凌晨兩點的時候,師傅讓我下車,我有些瞌睡地慌亂,放眼望去,車外不是市區的景象,我便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詢問——「請問這附近哪裡有賓館?」一個人出行的假意沉穩在那一瞬間崩塌,我只記得當時他已立在車門邊,饒有興緻地觀察著我被恐懼和無措嚇得有些變形的臉。

「你先下車。」後面才知道司機極力想解釋的是讓我上另一輛車,而當時的我卻不知,畢竟是我第一次上了這趟不是「黑車」的黑車。)

「你倆當時有說話嗎?是誰先搭訕的誰?」

「都沒有說話,我當時一幅窘態,很快上了另一輛車,不知是他在等我,還是當時下車去往大連方向的就我和他兩人。」說完,她有亟待去回憶。

(其實到了大連後,周邊的人也是一鬨而散,當我回頭時,身邊只有他,可想到我蹩腳的英語,我打算自己去找賓館住下,並把這段回憶寫進日記里,來告慰這段無疾而終的故事。可他的一句話叫停了我,當時也是凌晨4點。

「你好,同學。」

我很尷尬的回復了一句「你好」。

「你,來旅遊的?」

出於一個人出行的安全考慮,「我是來找我朋友的。」

「你朋友,在哪裡,我送你,去吧。」他很慷慨地向我說。

「不用了,我朋友一會兒會來接我,現在天還太早,估計他還在睡覺。」我婉言拒絕到。

「我們去McDonald』s。」說著他便自己走在前面,回頭向我說,「小心,垃圾!」

我看路面有些狼藉,想來白天里,這裡定是一片熱鬧,心裡也不禁感激眼前這個中文還不錯的大男孩。

最後我們進了麥當勞,他要了一份咖啡,我要了一份牛奶和雞塊兒,我們便坐下來閑聊。我告訴他我喜歡大海,我說我喜歡旅行,我也說我的家鄉,他只是認真地聽著,偶爾會點頭認可,我猜他瞌睡地眼睛裡也許裝著一個叨擾別人而不識趣的我,短短几分鐘他幾次揉搓他本就帶了血絲的眼睛,並有些感動地聽著我說的故事。

後面我們就這樣認識了,他把他的名字和電話號碼都寫在了衛生紙上留給我,並把我送到離賓館較近的地方,然後回了他的學校。)

「那後面在海灘上也是你約見的他?」

「恩!」

「那也算艷遇了。」

「這倒不是單純的艷遇,後面我們糾葛了好幾年,雖然一直異地。」

「海灘上的他更加體貼,好像知道我的顧慮,便給我看了他的學生證,於是我知道,他的中文名字叫阿里,是Ali的音譯,因為他比我大四歲,也比我懂事,我便一直叫他阿里哥哥。「愛莎」是Aisha的音譯名,他說Aisha是個好女人,而我也是,所以我便有了這個阿拉伯女性的名字。」她說著,好像籠著一層唯美的喜悅,一段她難忘的感動。

「可是後來的事,他覺得他虧欠了我。」

「是人命嗎?」我問。

「不是,是愛,因為他走了。他離開了我。」

「只要不是墮胎,他不虧欠你什麼。」我很嚴肅地告訴她,「而且你和他沒有可能(在一起)。」

「我也猜想過,他在沒有拜訪我家人之前就離開了,我一直認為是他家人不喜歡我,但他從沒親口對我說,他只說我們相愛,就能在一起。」她說著有些沮喪,「我就是太信這句了。」

「你如果愛他,可以成為穆斯林,我大舅的第二個老婆就是這樣,灌了腸,做了穆斯林。」

「可我說過,我終生不入任何教。」

「那你就不愛他,或者愛得不夠。」我有些篤定地說。

於是她一波三折的陳述,「反正他都走了,認識他以後不久,我家遭遇了詐騙,很多錢被騙,我家也纏上了官司,在我最需要陪伴的時候,他回國了。」

她緊接著說,「但即使他按照最先的打算,不回國,我爸媽那時也不會接受他,中國小城市的世俗眼光也不能接受他。」

最後她便喃喃到:「回去了好,省得在這裡被人瞧不起,他有自己的夢想和前程,而我只是過客。」

「能這樣想最好,回回和漢人聯姻本就是禁忌,《穆斯林的葬禮》里的故事可不是瞎編的,你回去看看。」

「伊斯蘭也許真的是包容度最不高的宗教,才一直和漢人有衝突。」

「你現在多聽說西藏問題,新疆問題,可1958年甘肅回民暴動之前,回回可比藏族兇悍得多,當時殺了多少回回,現在國家設定少數民族自治區,也不干涉我們的生活,我們多妻多子照常過。」

「阿里也說,天下穆斯林是一家,可他中文不好,說不了那麼多給我,但他終究是我遇到的最善良的人。」

(那日我們在海灘上走岔了道,又折返,掃街的老人詫異地看著我倆;我用蹩腳的英語告訴阿里哥哥,我例假來了,不能走太快,他便躡足而行,小心翼翼得可笑;後來他為我做飯,又給我買日用品,我睡在他的床上,他便一夜未回,在樓下和朋友聊著天……

後面我才知道,我去的那個夏天,正好是穆斯林的齋月,所以到了晚上他才用餐,他說要把食物分給窮人,多餘的房子要借給窮困的親戚住。

我看他給路邊的乞丐零錢,我看他把零食給了樓下的門衛,我看他踢走路邊的石子兒,問他時,他說:石子兒可能絆倒下一個行人。)

「我和他的回憶雖寥寥,三次遇見,卻去了三個城市,第一次是大連,第二次是他工作的地方,北京,第三次在成都。每次都是三五天的匆匆,卻糾纏了近四年,今年他說要回來了,我竟又有了一絲期待,期待著他承諾的愛情的力量。」

我不想割斷她的期待,她似蜘蛛般在危牆下織網,懸掛而下,好像有了纖絲,便忘了危牆之危。卻又不得不說,「即使他能娶了你,你永遠不能和他回家門,他也可以在家任意娶妻。穆斯林之所以能保持純粹地傳下來,就是因為它不像旁的宗教可以任意婚嫁。」

「我被他的虔誠,善良所吸引,也要被他的虔誠拒之門外吧。」她默念著,說著她輪轉的宿命。

後面她離開了,也許她早已知道答案,卻自欺的不敢相信。其實我也不是阿訇,一個外族人是見不到阿訇的,好像她永遠也得不到穆斯林父母的認可一樣。

她臨行前,讓我叫她「愛莎」,她說除了阿里哥哥便沒人這麼叫過,但她希望穆斯林能這麼叫她。我看到她遠去的身影,心想,「愛莎,真主保佑你幸福!阿里愛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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