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最新 > 淚是真的,愛是真的,而錯誤也是真的

淚是真的,愛是真的,而錯誤也是真的

山洪終究會平息,留下的人只能帶著缺憾,更加努力地生活下去,而心口上的疤痕則是花的種子。

chapter1

我從未想過,林蕭肅會在這個時候抵達長沙。

雨水最為充沛的清明,大雨傾盆而至,整個城市宛如沉浸在海底。少年踏雨而來,碎發黏貼在額角上,眉眼間儘是一派清朗之氣。在他身後,碗口大的白玉蘭恰巧從樹上墜落,發出鈍重的聲響。

我們出去走走吧。他這樣說道。

兩人去了附近的藥王街。那是一條古色古香的街道,每家店門口都掛著彩繪的玻璃燈籠,遠遠望去,仿若浮浮沉沉的星河。我們懶散地走在街上,偶爾被店家招攬著進去看看,卻只挑揀些最便宜的小玩意兒,然後一起大搖大擺地走出來,心底有一股惡作劇成功的快意。

直到賣花的小女孩扯住了我的衣角,央求道,姐姐,買一朵花吧。

嬌艷欲滴的紅玫瑰,散著濃郁的香,邊緣微微捲起,有雨珠在花心滾動。我素來喜愛這股俗艷之氣,卻無論如何不敢奢求少年贈予我這份愛意。果然,林蕭肅笑著推脫,說:「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似是淋了一場白花花的暴雨,涼意自心底而起。我從小女孩手裡抽取了一支玫瑰,卻在最後攔住了少年拿錢包的手。我說,玫瑰花這種東西,還是自己送給自己的好。

店裡傳來若有若無的音樂聲,我抬起頭,在瞥見少年和17歲別無二致的面容時,心臟忽然傳來鈍鈍的疼。好似短短的一瞬間,隱秘在血管中的種子全部發芽,然後拔地而起,繾綣地纏成一團,逼迫我去質詢他的來意,問問他,此次是否為我而來。

清明時節,雨聲似足音,而少年的身形單薄如紙,彷彿一陣風便能吹走。我執拗地站在原地,如同一個傾家蕩產卻孤注一擲的賭徒一般,等待著林蕭肅對我的宣判。而他靜默地望著我,臉色如白玉一般慘白——

「別再自責了,寧霜。」

chapter2

我與林蕭肅自幼一起長大。

可我們不是青梅竹馬——這個詞太曖昧,說出口便有枝枝蔓蔓的情愫——我們只是碰巧生活在同一個大院,又碰巧上了同一所幼兒園、小學與中學而已。像是種在同一個花盆的兩株植物,哪怕本身沒有什麼緣分,泥土下的根莖也會漸漸地糾纏在一起。

幼年的林蕭肅不愛說話,哪怕偶爾開口,聲音幾乎低不可聞,因此並不受人喜歡。大院里的孩子階級分明,吵鬧的、有統領力的人是孩子王,剩下的便依照關係親疏來排位。我常在倒數第二名與倒數第三名之間徘徊,而林蕭肅則是雷打不動的倒數第一名。

捉迷藏時,當「鬼」的那個人是他;冒險時,在門口看東西的人是他;「疊羅漢」的時候,他墊在最下面,被壓得滿臉通紅……我常常想,那時候我之所以願意送給林蕭肅糖果,也許只是出於趨利避害的本能:如果他不再加入我們的遊戲的話,那麼我就會成為那個被欺負的可憐的傢伙。

這份小心機在為我贏得一場平和的童年的同時,也將我牢牢地綁縛在了「好朋友」的位置。山是山,水是水,我卻不是心上人。

升入高中後的林蕭肅,身形挺拔,面容素凈,縱使仍然不愛說話,個性卻如盛夏的一碗白瓷梅子湯,有一股清朗的迴響。我常在衛生間聽見女生們提起林蕭肅的名字,她們愛慕他清淡的個性,也愛慕他星子一般的眼睛,而我訥訥地附和著,心底有一個隱秘的角落,開出了細碎的花。

我喜歡林蕭肅,非常非常喜歡。

年少時的那些瑣碎蕪雜,全部變成看不見的鳥雀,落於17歲的夏天。那一年,我代表學校參加市裡的書法比賽,卻以最後一名的成績鎩羽而歸。而在這樣難堪的境地中,林蕭肅走到我的面前,往我的手心裡放了一顆糖。

糖果是草莓味的驚雷,在驚走鳥雀的同時,也驚醒了我笨拙的青春期。自此,男女有別,而少年是莎翁筆下的十四行詩。

chapter3

可是,我和林蕭肅只是朋友,永遠都只是朋友。

每天下晚自習後,我會和林蕭肅一起回家,兩人並肩走在幽暗的小巷中,聊一些瑣碎的家常:考試,更新的漫畫,花壇里開到艷俗的金雞菊……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在說話,而少年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側臉在路燈的籠罩下生出一層毛茸茸的光暈。

「你是一把寶劍,卻沒有人可以拔劍出鞘。」一瞬間,腦海里閃過類似的句子,我忽然有些興緻闌珊,甚至平白對林蕭肅生出了兩分怨氣:明明我已經把一切都告訴你了,為什麼你卻什麼都不肯對我說呢?

月朗星稀,幽靜的巷子彷彿一條暗色的綢帶。我們長久地沉默著,直到分別的巷子口,我才聽見林蕭肅低聲的自白:「寧霜,我想報考湖南農業大學。」

「嗯?」

「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自那天起,這句邀請便無數次地出現在我的夢境之中,如同夏日燦爛的焰火。而我一旦將它解讀為「喜歡」的含義,歡喜便調皮地從眼睛裡跳出來,心裡也開始冒出咕嚕咕嚕的氣泡——

是的,無論你問我多少次,我都想要抵達有你的地方。

這句回答藏匿在雜亂的線條中,變成了數學試卷上解不開的雙曲線難題。我咬著筆頭度過漫長的一天,林蕭肅就坐在我的旁邊,在草稿本上描摹植物的輪廓:紅葉石楠,紫陽花,馬醉木,菖蒲,棣棠……每一種植物的名字都美得像詩,而我注視著它們,總以為我可以和少年抵達同一個未來。

可是,林蕭肅不喜歡我,從始至終,他只把我當做好朋友。

高三上學期的聖誕節,林蕭肅接受了一個女生的告白。我看見他們在小樹林里約會,燈影斑駁,而他們的影子親密地偎依在一起,像是一場無聲的老電影。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感激與習慣自然是好的,偏偏,它們都不是愛。

愛是荷爾蒙引起的幻覺,愛是求而不得。

可到底是不甘心的。這份不甘心如鯁在喉,驅使我買了去長沙的車票,抵達了林蕭肅心心念念的湖南農業大學。校園裡林木蔥鬱,筆直的鵝掌楸如同冬日的衛兵,我站在人頭熙攘的廣場,忽然想起電影《春光乍泄》里的台詞:"當我站在瀑布前,覺得非常的難過,我總覺得,應該是兩個人站在這裡。"

我也以為站在這裡的,應該是我和林蕭肅兩個人。

返程的當天,我弄丟了車票和錢包。在報警之後,我想到的第一個人便是林蕭肅:我想要他來接我,想要證明自己於他而言,並非可有可無……於是,我用借來的手機撥通了少年的電話,終於得到了一個「等我過來」的承諾——

可是,我在火車站等了整整一夜,啟明星升了又落,人群來了又走,他依然沒有來。林蕭肅沒有來。

chapter4

我將紅玫瑰PO到朋友圈,意料之中地得到了許多人的贊。他們或敷衍或真摯地詢問我的新戀情,並祝我百年好合。

可是,沒有林蕭肅,我要和誰百年好合?

阿紫是清楚所有內情的人,卻不好勸我太多,只在幫我插花時,簌簌地落下淚來。她說:「寧霜,你別這樣……林蕭肅都走了那麼久了,沒有人怪你了。」

是的,林蕭肅已經走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高中數學課,老師教我們概率論,說人們總以為小概率的事情不會發生,這是錯誤的。

而當時的我們只顧著記筆記,卻沒想過這個概率也會作用於自身:比如有一天,關於車禍的新聞報道上,竟然會突然出現你認識的人的名字。

明明車禍發生的概率並不高,明明車禍死亡的概率那麼低,為什麼還是會發生這種事呢?

林蕭肅出事後,我被禁止參加他的葬禮。天昏地暗,我一個人躲在家裡看相關的新聞報道,看著人們對林蕭肅的惋惜和對我的唾罵,眼淚和言語一樣成為了無用之物,唯一能救贖我的竟然是死亡——我是真的想過要以死謝罪。

可是,紅著眼眶的父親扇了我一耳光,他問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我的電話會讓林蕭肅放下一切趕過來,我不知道他會坐上一輛黑車去火車站,我不知道那輛車會發生車禍……我不知道生命的無常,便只得接受世事的泥沙俱下:淚是真的,愛是真的,而錯誤也是真的。

休學了一年,然後考上了湖南農業大學,主修植物專業。不知不覺間,我活成了林蕭肅的樣子:安靜,溫和,篤定,可以獨自看一整天的雲。只是,我還是想要再見林蕭肅一面,不要救贖,不要寬恕,只想要告訴他這份愛意,告訴他,這些年來我全部的懊悔與自責……

「你是無意穿堂風,偏偏孤倨引山洪。」只是,山洪終究會平息,留下的人只能帶著缺憾,更加努力地生活下去,而心口上的疤痕則是花的種子。

又起風了。

出自《故事林》雜誌

2018年2月下半月刊

欄目:城事

原文標題:

《長沙:你是無意穿堂風》

作者:莉莉吳

風裡雨里

太陽底

故事林都等你

統一投稿地址:中文書刊網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故事林雜誌 的精彩文章:

所有的大人都曾經是個孩子
不管你來不來,這個規矩都不能改

TAG:故事林雜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