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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診醫生眼裡的愛情故事

在急診科,每天都上演著人情冷暖,能看到世間百態。在這裡,親情愛情友情,幾乎每天都在被考驗,見的越多,卻越羨慕那些懷揣真愛,滿心赤誠的人。

今天,跟大家講講我工作中印象最深刻的是三個愛情故事。

1

剛上班不到半年,一天早交班聽說昨晚縣級醫院轉來位五十歲左右的男性病人,百草枯中毒,希望渺茫。

幾天後,這位患者搶救無效後死亡,我才聽同事說起了事情經過。

患者有個女兒,高中時跟鄰村一小夥子談戀愛,高中畢業後就都在縣城裡打工。兩人感情不錯,就這樣過了大半年,雖然不到法定結婚年齡,卻也開始考慮結婚,誰料姑娘的父親不知什麼原因卻無論如何都不同意。

姑娘多次哀求仍得不到父親的同意,於是一氣之下跟小夥子一起到省城打工去了。父親沒想到一向聽話的女兒會這麼做,生氣、傷心、失望,竟然喝了大半瓶百草枯。

可是,故事到這裡遠沒有結束。

半個月後,這姑娘也喝了農藥,被送到我院EICU。

原來,回家後有親戚把父親的死怪到姑娘的頭上,她本就自責,更覺得無法面對親戚家人,又不能跟愛人在一起,就也選擇了自殺。

這姑娘被送來的那天我剛好在場,看到一個瘦瘦的小夥子,光著上身,下身穿著寬鬆的沙灘褲,赤著雙腳,小心翼翼把她抱到了平車上。

EICU的大門關上後,小夥子靠著牆滑坐到了門口的地上,我沒有看到他流淚。他只穿了條沙灘褲,不吃不喝,不哭不鬧,就這麼在EICU門口坐了三天。

三天後,姑娘搶救無效,宣布臨床死亡。

後來再也沒有見到這小夥子,幾個月後偶然聽到當地的同事說起來:姑娘死後一星期,那小夥子也服毒死了。

2

秋天,凌晨一點左右。

搶救室同事呼叫我:外院120送來兩名年輕患者,一位25歲女性,高空墜落傷,大面積化學燒傷;一位25歲男性,化學燒傷。

我立馬趕到搶救室,先看到平車上躺著一個人,穿睡衣,正胡言亂語著什麼,走近一看嚇了我一跳,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剛剛被化學物品燒傷的面部。長發,面部80%燒傷,能看到葡萄大的水泡和裸露在外面粉紅色的皮下組織,右側上眼瞼攣縮,大部分眼白露在外面,眼球渾濁,剪開上衣看到燒傷從面部延伸到頸部、前胸直到腹部,全身沒有明顯的畸形和開放性損傷。姑娘收住到重症監護室,小夥子右手和雙足燒傷,收住燒傷科。

後來聽陸續趕到的小夥子家屬說了經過。

小夥子是本地人,跟姑娘是大學同學,自由戀愛,畢業後姑娘就跟著小夥子留了下來。

過了大半年,兩人感情破裂,於是分手,姑娘一直不能接受。夜晚十一點半左右姑娘把小夥子約到住處。

聊了幾句,突然拿出一瓶液體向小夥子潑來,他用右手擋了一下,加之個子又高,大部分液體潑到衣服上,又流到腳上,小夥子把姑娘推開就跑,隱約看見姑娘把剩下的液體當頭澆下。

等他從四樓跑下來,發現姑娘竟在樓下的花壇里躺著,於是叫了保安,來了120,都被送到了我們醫院。

小夥子的家人隨後來了挺多,熙熙攘攘,姑娘因為家是外地,沒有家人趕到,小夥子這邊只是通知了她家人,並不願意繳納任何費用。

後來,小夥子恢復出院,姑娘保住了命,只是,臉毀了。

3

初冬,夜裡十一點多,三個男人送一個喝醉的姑娘來就診。

還沒問什麼情況,其中一個男人著急的跟我說:我們剛從KTV出來,這姑娘突然打開我車門上到車上,大喊大叫,頭撞流血了,我們就把他送醫院來了,我們是好人。

我覺得奇怪,看了看這姑娘,雖然胡言亂語,頭髮散亂還有血跡,但依然能看出來容貌清秀,衣著得體,跟這群流里流氣的男人不像是一夥。

在查看傷口的時候姑娘大聲說著我不認識你們,你們都別碰我,都走開,一把把我推開。我向他們三人看去,發現他們眼神閃爍,重複著我們是好人,好心才把她送醫院的。

姑娘繼續大喊大叫,於是叫了保安,報了警,警察來了簡單詢問了這三個男人,登記了情況,看看姑娘的情況沒法溝通就走了,男人們也離開了。

姑娘已經幾近癲狂,在急診大廳里歇斯底里地哭喊著「你為什麼不要我」,誰都不能近身,傷口也沒法包紮,不過還好傷口不大,也已經不流血了。

我看著她搖搖晃晃腳底一滑摔到在地,想掙扎著坐起卻沒有力氣,索性就坐在冰涼的地板上大哭起來,罵著我們都欺負她,緊接著開始嘔吐,吐的撕心裂肺,吐完繼續哭喊,哭累了就躺在嘔吐物旁邊的地上睡著了。

趁她睡著,我們把抬到了平車上,包紮了傷口。

早上聽護士說,她凌晨五點多醒來後問了昨晚的經過,聽完以後不說話也不處理傷口,就默默走了。

後來再也沒見到這姑娘,也不知道有沒有找到不再讓她傷心的那個人。

在急診科見了太多悲喜離合,越發覺得命運無常,我們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也不過是一個平凡人,很少能愛的跟他們一樣悲壯,也幾乎不可能跟他們一樣慘烈,絕大多數只是在深夜裡歇斯底里的她或他。

想起一句爛俗的話: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多少人可以為了對方去死,可也有多少人因愛生恨無法自拔啊!

有朋友問我:你見過這麼多悲慘或虛偽的愛情,還期待嗎?

我回答他:仍然充滿期待。

因為我一直覺得越是命運無常,越要珍惜眼下,就越對美好的東西充滿期待,越是覺得要勇敢地用力地去愛。

但是無論什麼時候我也都記得:愛情很美好,可是,世界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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