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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李鴻章的曾外孫女,美艷不可方物,卻獨享盛世荒涼

那天有風,大朵大朵的雲在頭頂上飄著,空氣幽如香水菖蒲,卻流瀉著琥珀的清透。

抬眼望去,和她僅隔一條馬路,中間卻是鍍了光的時間,時間的暗河下滿是急速流變的影像,她在那邊垂著米金色透明的蛾翅寫《金鎖記》《十八春》,我於這邊昏黃的燈下,驚詫世界原本如此,只不過挪了一隻空杯。我徑直向前走去,去拜謁張愛玲——一個炙手可熱,被很多人嚼爛的女性。

風很美,揚起長擺,茉莉花一直開在清涼的肌膚里。問了許多的路,沒人再記得她。這個世界是流動的,解構了又解構,所謂的靜安寺赫德路口一九二號公寓六樓六五室,已淹沒於匆忙而立的摩天樓群里。就像張愛玲離了書本,便消失在現實的圖譜中一樣。

折入一條僻靜之街,站在一座七層小樓的下面,這就到了。淡米牆體,深咖紋路,同色系門窗,無疑它是雅緻的。低調的尊貴,就像樓下咖啡廳書吧里,若有若無的音樂,三三兩兩的閱者,一切都是靜謐的。時光窅窅,當初的設計者已然不在,他是一名律師,也是一位建築開發商。內心的簡潔練達,溫厚別緻,審美以及對顏色的挑剔,成就了這所建築。大門依在,只不過改為常德公寓,而非愛丁頓。路也不再叫赫德路,無人駐足,人行車移,一派匆忙。

這是一座普通民宅,並不對外開放,陽台上擺著花盆,有人在此平靜地生活。他們對張愛玲並不陌生,但也不稀奇,不會像張迷一樣想著她蟄居五十一室、六十五室,或坐著黃包車出入的影像,那一屋子的風聲雨味畢竟太遠了。即便當初昏暗門廳里,坐著的開歐斯丁電梯的管理員,天台上咕滋咕滋滑冰的小孩,以及那些穿著旗袍,戴著禮帽上上下下的紅男綠女們,也不詫異她。

「英雄見慣也平常」,這是真理。也許在他們眼裡,不過是位面白瘦長,身輕若雲,穿繡花鞋的女子,走起路來也許像貓。她的繡鞋是在靜安寺廟會裡買的,偶爾也會穿點奇裝異服或桃紅能聞得見香氣的衣服,只有胡蘭成會覺得任何身份任何衣料都配不上她。

她的好是那種驚天動地,卻又無聲無息,說不出來的好!如胡蘭成說的:「和她相處,總覺得她是貴族。其實她是清苦到自己上街買小菜。然而站在她跟前,就是豪華的人也會感受威脅,看出自己的寒傖,不過是暴發戶。」

她曾經是他的,一朵花開在寂寞的魚缸里,四周都是汪洋。我們不能否認他們的愛情,絕世之花,一旦脫離了現實的語境軌道,風一吹就散了,這是常情,也是人性之詭譎。愛得死去活來,多半是少年之事,也是可怕之事。人,大抵是喜歡平靜的,但凡過來人,都曉得愛是怎麼回事。名義上付出,實是更深地回取,人是悅己的,最愛的還是自己。感情只是日月漸深後,井水的溢滿,而非自己百無聊賴時的汲取揮霍。胡蘭成並不是不諳此道,只是耐不住寂寞。急著另闢情緣,故張愛玲只是胡蘭成一生中的一個章節——民國女子,而非全部。

胡蘭成初見她時,滿目震動,花也不是花,雲也不是雲,全是張愛玲的模樣。張愛玲的臉長風浩蕩,足可以將他淹沒。他輕笑,像個傻子,魂都不在,滿世界香風四起。張愛玲卻是不出門的,躲在家裡寫字,她的很多作品在這裡橫空出世,她的稿酬很高,可以養活自己,也會拿胡蘭成的小錢給自己做件皮襖什麼的,她是他的女人,這無疑是幸福的。他們有了婚約,她並不去美麗園,只住過一夜。

她幽獨,清潔如紅塵,並不想趟那趟渾水,過自己的日月,和許多人都不相干,這是她的性格。她隔著一大段晨霧撫摸著他的臉,內心滿是歡喜的月光。她才是埋在金沙銀沙里的那個人,寂靜的很,外面鐺鋃的風雨一點都不願知。

文字同樣是寂靜之水,豢養的一株花朵,不會開給所有的人看。拋開政治,你不得不承認,胡蘭成文字的簡潔便當,出人意想。張愛玲亦妙語連珠,驚破城池花影,座座高樓,讓胡蘭成訝異,覺得自己語笨。在文學史上,她是一名真正的低語者,卻高調地讓人性復活。那些覺其輕飄小資,無重量的一定得好好想想,你所謂的深刻只是自我的標識,甚至是人性的倒退生硬,語句的懸疑;所謂的苦難,也只不過是晦澀的嫁接,並不是大地開裂時真正的震痛。那些貌似的真實,卻難掩性格的缺欠做作,囿於自身得失,才是不可救藥的自戀。不難想像,遇到點小名小利也就破了相,汲汲起來,嘴裡說著短褐簞瓢,到金蟒加身時,並不手軟,又是一副德行。一個有心機的人,文字是走不遠的,即便現在有人吹著捧著,時間也會自由落體。

張愛玲和魯迅貌似天涯,骨意倒是相通。魯迅評紅樓說:「赫克爾說過,人和人之差,有時比類人猿和猿人之差還遠。我們將《紅樓夢》的續作者和原作者一比較,就會承認這話大概是確實。」張愛玲也說狗尾續貂,跗骨之蛆。話雖尖刻,但總比一些當代學者連最起碼的文風、語感、節奏都看不出來,偏要語驚四座,說成一人,牽強附會出一大堆邏輯強,亦炒現飯。

張愛玲是不見人的,I am not a sing song girl是她的標語,她是個很自潔的人。即便晚年台灣把她捧紅,頒獎給她,也是躲著,只寄去一張滿臉皺巴巴的照片,算是禮貌。她是一個看慣繁華也看慣寂寞的人,早年的隆重已蕩然無存,更不會按你的思維出牌。你關心的,她並不關心。你於她也不值錢,她十年做的事,你做不來。

從常德公寓到張家老宅需走半個小時,並不遠。那段路是幽靜典雅的,很像上海的上海。沒有失望,也沒有驚奇,偶有幾座民國建築,都是讓人喜歡的。桐絮漂浮,路邊積下薄薄一層細碎的淡黃色顆粒,有長腿老外,推著嬰兒車,也有過敏者不停地咳嗽,但溫度確實適宜,穿多穿少無所謂。法桐低徊,還是舊日時光,路的左手邊,一家挨一家,很長一截兩層樓房。非常舊,木製窗欞,底層是門面,不知當初做什麼生意。但不管做什麼都是好的,張愛玲曾一家家走過,他的弟弟子靜也抱著用報紙包的藍球鞋,經此跑去找他們的母親和她。現今人去樓空,門窗腐敗,赫然寫著一個個大大的「拆」字,觸目驚心之至。想一想反而慶幸起來,若十年後再來,上海更不是上海了。

康定路78號,是張家的老宅,張愛玲出生於此。紅磚結構,西式風格,是李鴻章送給他女兒的陪嫁,即張愛玲的奶奶,夠幾代人吃喝的。比想像中的大,那麼高的台階,作為私宅,足夠宏偉,當得起豪華二字。那時她家也就四個人,她、子靜、繼母和父親,外加幾個傭人,夠奢侈的了。且傭人住在於此相連的後樓,並不打裹。

原來這裡是所中專,現為社區。內部完全變樣,不再是太陽處打瞌睡,陰涼地清涼如古墓的感覺。張愛玲兩歲前在此生活,再搬回時,已有了後母,她敷衍過。她的父親不大做事,吃老本,抽鴉片,繼母也抽,錢大多都用在這上面。日子並不好過,非我們想像,她和弟弟都很省儉,樓上樓下上演過人性撕裂,血緣背叛的大戲。她和她父親有過安詳的時光。霧一樣的陽光,屋裡攤著小報,可以沉下去,這是她說的。至今看見大疊的小報,都有回家的感覺,這也是她說的,可見回家一直是她的傷心之夢。她沒家,即便和姑姑合租的房子,她也叫姑姑的家。

她與後母不和,後母會演戲,與她相比,她的父親更需要後母,遂狠下心來。人之刺心處,多半來自親人,古董家尤甚。張愛玲17歲於此逃離,一逃就是一生,無論是感情之路還是現實之路徑均被她堵死,這點,她不委屈自己。她的弟弟回憶說,她曾回來要過學費,父親態度溫和,給了一筆錢,救了她的急,應屬實,這也是她唯一一次回家,以後她和父親再也不曾見面。

她旅居美國後,回憶父親帶她去買點心,她要小蛋糕,他總是買香腸卷,那年在多倫多,看見類似的香腸卷,一時懷舊起來,買了四隻,卻不是那個味了。

歲月迢迢,很多事都不是那個味了。眼淚,肯定流過,深夜的扎心刺痛,是不會給人看的。

人如薄棉,裹在黑暗裡,涌動的卻是顆倔強之心。

她和父母的情感是微妙複雜的,像綿軟的米飯里咯了沙子,從未清正雅和過,總有些不得已,這樣的不得已,讓她腳步遲疑,最終未歸。

落葉終是要飄零的,在異鄉,那是她的選擇,也是權利。而上海,她是否想過;這座老宅冬日裡青白的月光是否想過,真的不知道。

但她說過,我是不出國的,沒等離開,就開始想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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