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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官場筆記

第1章玉瑩局長

蕭何吏醒來的時候已經快七點半了。平時這個時間,他已經在單位打滿了四個辦公室的八暖瓶熱水,把走廊和樓梯也都拖完了。甚至有段時間,他順帶連隔壁機關醫務室的走廊也拖一遍,害的那位一臉慈祥負責打針輸水的阿姨總盼著他來醫務室打一針,好用精湛的技術和熱情的服務回報一下這個勤快的小伙。後來見他總不得病,這才把重心轉移到了給他介紹對象上。

鬆鬆懶懶地穿好衣服,用水抹了一把臉,再嘆一口氣,然後出門。這幾乎成了他最近出門前的規定動作。蕭何吏發覺自己越來越懶了。這種懶,是一種說不清的消沉和無力感,濃濃地籠罩著他,浸透了他的內心,然後再從內心慢慢擴散到了肢體全身。

八點五分,蕭何吏無精打采地來到了單位樓下,這是他自上班以來的第一次遲到。農林水牧局在政府大院的西副樓二層,西副樓共三層,一層是行管局的司機班,二層是農林水牧局和機關醫務室,三層是個百十人的會議室,區里的中型會議都是在這裡召開。

蕭何吏剛要上樓,卻迎面看見喬玉瑩局長從樓里急匆匆地走了出來。喬局長是農林水牧局的一把手,今年三十四歲,據說二十八歲就已經擔任正職,團委書記出身,口才好,舉止言談很有風度,又在清水鎮當了兩年鎮長,基層經驗也有,後來又任了區里的水利局長,是區里重點培養的為數不多的年輕女幹部之一。半年多前,區里合併農業、水利、畜牧、林業、蔬菜、農委等幾個單位成立農林水牧局這個綜合大局的時候,她最終脫穎而出,出任了首任局長。擔任局長後,因為方方面面的複雜原因,喬玉瑩局長首先辦了幾件事,其中一件便是成立了局機關的綜合科,並招錄了四名應屆畢業生。而蕭何吏,就是其中之一。另外三個是蔬菜專業的陳玉麒、水利專業的溫葉秋和林果專業段文勝。

在蕭何吏眼中,喬局長是很漂亮的,面龐瑩潤,膚白且乾淨,一米六八的修長身材,雖然總是穿著略顯莊重的職業套裝,卻也難掩身材的凹凸有致,渾身上下都張揚著一個三十多歲女人的特有風華。唯一不足的是時常面沉似水,目光冷淡,有些高高在上的感覺,讓人不容易接近。蕭何吏每次見到喬局長,總有種莫名的拘束和緊張,有時甚至連說話都會變得不利索。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喬玉瑩局長某一剎那的神情舉止,會讓蕭何吏心中閃過一絲似曾相識的感覺,而這種不確定的未知的感覺又進一步加深了他的緊張和拘束。

今天也是如此,剛恭敬地側身站住,"局長好"還在喉頭醞釀,喬局長已經從他身邊走過向政府主樓快步走去,看樣子是有什麼急事要去找區領導彙報。

儘管蕭何吏已經適應了這種被視而不見,也習慣了喬局長高高在上的嚴肅與冷漠,但心裡還是有幾分懊惱,既懊惱自己沒有適時的送上問好,更懊惱自己以前天天早來幹活倒沒被喬局長碰到幾次,可這第一次遲到就被碰上了,儘管只有五分鐘。

"哎,那個誰......"轉身剛要上樓,身後傳來一個瑩潤但不失威嚴的聲音。

這是喬局長對他的標準稱呼,儘管次數也並不多。蕭何吏忙不迭地轉過身應道:"局長......."

"一會讓葉秋把材料給老刁。"喬玉瑩局長的聲音毫無感情,一邊說著一邊回身,話音落下的時候,已經轉向主樓而去了。

蕭何吏呆立了幾秒,轉身上樓了。儘管有些懊惱,但腳步卻變得輕快了許多。畢竟,這半年來,喬玉瑩局長跟他說話,一個月恐怕不會超過兩次,還經常是"哎,那個誰,你叫某某過來一趟。"以前喬局長偶爾早來單位,碰到正在拖走廊的蕭何吏,哪怕只是幅度很小的微微點下頭,鼻子里很小聲"嗯"一聲,也足以讓他心中暗自喜悅一陣。

上了二樓,走廊非常乾淨,比他平時打掃的還要乾淨,蕭何吏不用猜就知道是段文勝打掃的。拖走廊這種事,溫葉秋很少干,干也是應付式的,拿拖把的姿勢就不像干這種粗活的人。至於陳玉麒,更不可能,他是不屑干,最多收拾收拾辦公室里,至於走廊,那跟他沒半點關係,更何況最近他一直在鄉里幫著搞反季節蔬菜大棚,一個月倒有二十天不在單位。

段文勝是蕭何吏的校友,同級不同系。他身形挺拔,面容俊朗,用蕭何吏的話說,就是介乎在英氣勃發和儒雅之間,強勢和軟弱都與他無緣,剛剛好在中間。段文勝還是一個自我要求標準特別高的人,不管是對工作、穿著還是言談舉止,甚至是打掃衛生。

進到綜合科,更是桌明幾凈。蕭何吏掃了一眼,見只有段文勝一人,便問道"葉秋呢?"

段文勝抬起頭,淡淡地笑笑說:"沒見呢。"

很久以後,蕭何吏才弄明白"沒見"和"沒來"的區別藝術,很多事都是如此,模糊一點,留點空間,對人對己都好。

蕭何吏拿起電話,原汁原味地給溫葉秋髮了個傳呼:局長讓你把材料給老刁。剛把電話放下,陳玉麒推門進來了,臉色依舊蒼白。

"稀客啊。"蕭何吏開玩笑道。

陳玉麒很清瘦,面色有些蒼白,神情總是冷冷的,有些清高傲氣的樣子,他也是綜合科四個人中唯一的幹部子弟。儘管他父親只是東州市旁邊平原市下面一個偏遠縣的小部門一把手,對他目前的工作幫不上什麼忙,但在經濟上還是明顯要比其他三個農村出身的要強很多,起碼不用月底給家裡匯錢。

"一會就走。"陳玉麒徑直走到他的辦公桌旁低頭整理今天下鄉要用的登記表格。

第2章憋悶失落

不一會,溫葉秋也到了,不過他並沒有停留,取了份文件跟蕭何吏打聲招呼就走了,喬玉瑩局長已經在樓下等他。溫葉秋面色白皙,不胖但稍顯圓潤,性格柔和,說話也柔和,輕聲細語,每次給蕭何吏他們打傳呼的時候都是顯示為溫女士。平時話極少,在綜合科除了跟蕭何吏說上幾句外,與段文勝和陳玉麒幾乎一天也說不上幾句話。

溫葉秋剛走,走廊里就傳來了分管林業副局長蘇銀祥的聲音:"文勝,走了!"

段文勝應了一聲,拿起包出門跟蘇銀祥去市裡開會了。

蘇銀祥副局長部隊轉業出身,嗓門大,還保留著一些軍人作風,找人時很少去辦公室,都是站在門口喊一嗓子。

過了一會,分管農業和蔬菜的李善才夾著包走了進來:"小陳,今天安排的哪個鄉鎮啊?"

陳玉麒頭也沒抬:"牧羊鄉。"

"哦,那咱們現在走吧?"李善才局長人胖胖的,臉圓圓的,體型跟陳玉麒反差特別明顯,他對部下說話永遠是徵詢式的,而不是命令式的。

"好。"陳玉麒起身收拾了一下資料,轉身對蕭何吏說:"下鄉去了。"

"嗯。"蕭何吏點點頭,臉上笑著,心裡卻有些難受。對他來說,一天最好的時光又過去了。今天剩下的,又空蕩蕩的綜合科,又是孤零零的無所事事自己。儘管已經是常態,但蕭何吏的心情還是瞬間再次感到失落。

綜合科的四個年輕人,溫葉秋不必說,天天跟著喬局長進進出出的,屬於單位的紅人。段文勝負責林業、水產,天天也是忙忙碌碌。加上他嚴格自律的表現,很多領導和同事都對他評價很高,就連輕易不表揚人的喬玉瑩局長,也好幾次在會上提到他。陳玉麒雖然性格清高傲氣,與同事們相處的比較冷淡,但基本也順風順水,業務又精通,很受鄉鎮的歡迎,搶著邀請他去。分管局長李善才幾乎什麼事都會跟他商量。而分管蕭何吏的副局長趙逸雲,卻從來沒給蕭何吏安排過一次工作。

半年多來,蕭何吏如果說還有點除了打掃衛生之外的工作,那就是辦公室主任陸春暉偶爾給他安排點去參加個婦聯、計生之類的會議,有次兩個鄰座的海派大姐還取笑他,毛都沒長全,知道怎麼計劃嗎?弄得他面紅耳赤的。這些會議只需帶著耳朵去就可以了,也沒有什麼具體任務。第一次開會回來蕭何吏還想跟陸春暉彙報一下會議內容,結果陸春暉擺擺手說不用理他們那些吊事。

整個綜合科,除了蕭何吏,每個人都像是局裡的精英一般不可或缺,只有他,無所事事,永遠屬於局裡最可有可無的人。這種被閑置且長達半年多時間的滋味,沒經歷過的,很難去想像那種感受。

唯一值得蕭何吏欣慰的是雖然不受領導們的待見,但與同事們的關係卻非常融洽。辦公室主任兼綜合科科長陸春暉總是和自己沒正經地開玩笑,還常常帶他去單位定點飯店吃吃喝喝。清高的陳玉麒,冷淡的溫葉秋,也與自己關係不錯,就連脾氣不太好的財務財務大姐齊曉敏也和他比較親近,甚至有次提出要給他當姨,蕭何吏搞不懂,有認乾兒子的,有認干外甥的嗎?再說溫葉秋他們幾個都叫大姐,他蕭何吏叫姨也實在說不過去啊。所以笑笑沒接茬就過去了。齊曉敏也沒再提過,稍微冷淡了幾天,但很快就又恢復如常了。

唯有段文勝,這兩個本應該關係很好的校友,卻總是親密不起來,彷彿總是隔著一堵牆。段文勝對蕭何吏太客氣了,半年多了,一句玩笑話都沒有說過。蕭何吏開始以為是段文勝的個性使然,但後來發現並不是,因為段文勝即便對溫葉秋和陳玉麒偶爾也會說句笑話。蕭何吏想了好久,也沒能想明白。在大學的時候,段文勝是學校的知名人物,蕭何吏聽說過他,即便偶爾見過但是也不會去特意多看幾眼,兩人並沒有任何的交集,難道曾經在無意中得罪過他嗎?

蕭何吏嘆了口氣,不再去想這麼亂七八糟搞不明白的事,從抽屜里拿出一本法規彙編,心裡安慰著自己,雖然沒給領導留下好印象,但至少也沒留下壞印象,就這樣沒印象下去吧。

每天安慰安慰自己,已經成了蕭何吏每天的必修課。效果不大,但心中的失落憋悶會稍微緩解一點,否則根本看不進書中的任何字。半年多來,蕭何吏一直就這樣堅持著,心裡總期待著哪一天就能派上用場。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已經過了下班的點。蕭何吏依然有些獃獃的坐著,沒有開燈,屋裡很暗。書擺在面前的桌上,其實好久都沒有翻動一下了。他的心情跟房間的光線一樣的暗淡。

"呦,又在刻苦學習呢?"陸春暉推門走了進來,一副誇張的表情:

蕭何吏白了陸春暉一眼,沒說話低下頭眼睛繼續盯著書。

辦公室主任兼綜合科科長陸春暉,一米八幾的樣子,魁梧矯健,肩寬腰細,濃眉大眼,長得很精神。都說眼大無神,可陸春暉眼裡總有的是活,幹活麻利,風風火火。筆杆子也好,全局的大材料基本都是出自他手,是喬玉瑩局長真正信任和倚重的人。

陸春暉屬於典型的干是干、玩是玩的人,乾的投入,玩的放鬆,乾的時候是一團火,躺下的時候就是一灘泥。喬局長在家的時候還好,他即便手頭沒活也還會裝著,但喬局長只要一走,他的原形馬上就露出來。最經典的一次,喬玉瑩局長前腳剛走,他立馬就把扎得整整齊齊的白襯衫從褲腰裡揪出來了,舒舒坦坦地往椅背上一躺,腳往桌上一架,把手伸進襯衫里,一邊拍摸著的肚子,一邊就開始跟蕭何吏胡吹亂呲,誰知喬玉瑩局長又推門進來了。

其實陸春暉的這種行為被喬局長撞見過有好幾次了,但喬玉瑩局長總是裝著沒看到,說話的語氣神態與平時也沒什麼明顯變化。儘管喬局長離開的時候依然冷著臉,但嘴角抿著的和眼中含著的那絲不易覺察的強壓著的笑意還是被蕭何吏捕捉到了。蕭何吏甚至覺得,那一剎那的喬局長是最美,也最有女人味的,而且這笑容,總感覺在哪裡見過一樣。不過當他把這感受說給陸春暉聽的時候,剛剛經歷了緊張尷尬手忙腳亂的臉還紅著、汗還冒著的陸春暉哪聽得進去,還以為蕭何吏是在取笑他。

第3章不堪回首

今天陸春暉的老毛病又犯了,襯衣又耷拉在外面,而且是一半在裡面,一半在外面,晃晃悠悠走過來,一抬腿坐在了蕭何吏的辦公桌上:"下班了還學,領導都走了,學給誰看啊。"

蕭何吏白了他一眼:"小心點,喬局長可別一會回來了!"

"不會,喬局長晚上跟省水利廳的吃飯,我剛問了酒店,他們已經到了。"陸春暉伸手把蕭何吏的書合起來,譏笑道:"別學了,別人學了有用,不怕打擊你,你學了真沒什麼吊用!"

蕭何吏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也不看陸春暉,皺著眉頭說:"滾蛋!"

陸春暉呵呵一笑:"你看,又急眼了,那你自己說說,你來農林局半年多了,你學的東西用了多少?"

蕭何吏被戳中了內心最痛的地方,臉上露出了黯然的神情。

陸春暉看到蕭何吏這副表情,知道說的有點過了,便笑著安慰道:"行了,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天天累的跟狗一樣,工資還不是一樣?不幹活拿工資,多好的事。別人求都求不來。"

"趙局長為什麼不安排我工作?我到底錯哪了?"蕭何吏表情痛苦,楠楠地說道,像是在問陸春暉,更像是在自言自語。這些話他曾經也問過,但始終沒得到答案。

"半年多了,還沒看明白嗎?"陸春暉彷彿有些於心不忍,收起笑容拍了拍蕭何吏的肩膀,回頭看了一眼門口,壓低聲音說道:"何吏,這些事本不該說的。趙逸雲跟喬局長兩個人表面看著好,其實倆人不對付。趙逸雲與分管副區長姚子辰關係很鐵,分管的畜牧站就像一個獨立王國,連喬局長都無法插手。不過呢,在他眼裡,你是喬局長招的人,可在喬局長心裡,她最煩的就是畜牧系統的人,所以你現在是兩頭不靠,屬於矛盾的犧牲品。"

"真的?"蕭何吏愣了一下,心裡有些釋然,也有些愁苦。釋然的是看來自己的處境並不是自己的過錯造成的,愁苦的是,這個處境要想改善不是他能力範圍內的事情。

"他倆不和的事可能有風傳,但真正知道的人沒幾個。他倆都是有水平的人。這話哪說哪了,你心裡有數就行了。"陸春暉嘆口氣:"如果他倆真撕破了臉,咱們都會不好受。"

蕭何吏一臉無奈看著陸春暉:"那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陸春暉恢復了常態,哈哈一笑說:"還能幹吊啊!看書學習唄,風水輪流轉,說不定哪天換個領導你就能轉運了。"

蕭何吏嘆口氣:"唉,那要猴年馬月啊!"

"不說這些了。"陸春暉從桌上下來,向外努努嘴:"走,吃飯去。"

蕭何吏沒有情緒,搖搖頭:"不去了。"

"走吧,別這吊樣,多大點事!富華上了海參大包了,聽說很好吃。"陸春暉拖著蕭何吏往外走,見他一臉不情願,又罵又引誘道:"草,請你吃飯還這麼多吊毛病。去了我給你講解講解局裡的情況,去不去?"

這句話很有效果,蕭何吏鎖了門,跟著陸春暉下樓。兩個人來到院里,天色黃昏,城市是很難看到落日夕陽的,西邊的空中飄著幾朵染了黃暈的雲彩,院里幽靜肅穆。

黃北區政府大院的建築與其他幾個中心發達城區的樓不太一樣,他們那嶄新的高樓是窄窄瘦瘦的聳立著,外面或綠或藍的玻璃閃閃發光,在蕭何吏看來,花里胡哨,像寫字樓和賓館似的。而黃北區政府更有那種古典的味道,或者說是莊嚴的氣息。整個大院坐北朝南,東西窄南北長,很有縱深感。大門簡單古樸卻氣派,左右帶兩個小的旁門。大門望進去,是一個圓形的小草坪,上面有花有樹,鵝卵石鋪成的小徑曲曲折折。兩面是環形的步行道,平時停著密密麻麻的車輛。草坪後面,是個高大的牌欄。如果從外面看進來,看到牌欄基本也就望盡了。而穿過牌欄後是一個不大卻很精緻的水池,水池的後面才是沉穩厚重的八層政府主樓。

蕭何吏心中嘆息,想起第一天來報道時,心中還充滿了對未來的幻想和憧憬,感受著大院的幽靜肅穆,心裡覺得能在這裡上班實在是一種幸福。

兩人來到了富華大酒店,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坐下。蕭何吏對這裡也有深刻的記憶,他來省城東州後第一次進的大飯店就是富華大酒店。蕭何吏那時還沒意識到自己將來的處境,還處於興奮期,心裡充滿了對大城市的新鮮感,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當時他感覺一進酒店就被驚著了,腦海里立刻浮現出了金碧輝煌四個字。他從來沒見過那麼多亮堂堂的燈,黃色的主色調在燈光的照射下,一切都顯得那麼尊貴大氣。婀娜的紅色旗袍服務員,台上彈吉他的歌手,顏色造型都那麼美的菜肴,甚至是洗手間里點的香以及小便池裡紅紅綠綠的球,一切都讓他恍如夢中。

那次也是陸春暉帶著去的,當時是給他們四個剛報道的年輕人接風。那天報道的時候,正好分管副區長姚子辰在局裡調研,喬玉瑩局長還特意把他們四個喊過去跟姚子辰副區長見了個面。四個人身高差不多,都在一米七六、七七左右,站在那一排齊刷刷的。姚子辰副區長是個矮胖子,仰頭看了看,當時還對喬玉瑩笑著開玩笑說:"我是讓你招干農業的,你給我弄一幫這麼漂亮的小夥子幹嘛,又不是組模特隊。一定要嚴格管理,別慣壞了。"後來,蕭何吏知道,喬玉瑩局長在當時選人的時候的確比較重視外在形象。

那時蕭何吏心裡充滿了激情和鬥志,看看身邊的三個人同齡人,學問能力人品不知道,但無論身高、長相、氣質或者學歷,沒有一個比自己差的,那時他就暗下決心,一定不能落在後面。**

第4章吃干喝凈

可是,當晚他就發現已經落後了。那晚,酒喝的盡興,聊的也投機,五個人喝了四瓶白酒,兩瓶瓶啤酒。兩瓶啤酒是蕭何吏喝的,其他四個人一人一瓶白酒。但出酒店門的時候,只有蕭何吏一個人是步履不穩的。

那晚,蕭何吏與幾個年輕人戀戀不捨地揮手告別回到租住的小屋,他不清楚別人的感受,但他心裡很期待明天的上班,甚至有種等不及的感覺。這一夜,蕭何吏是帶著笑容進入的夢鄉。

現在,一想起這些,蕭何吏的心就一陣莫名的絞痛。

陸春暉沒有食言,一邊吃著,一遍給蕭何吏介紹起了農林水牧局的歷史。

早些時候,黃北區是一個城區,儘管有兩個鎮,但實際已經沒有多少農村和農業。大家都在拚命發展二、三產,尤其服務業,因為處在城郊結合部,各方面建設已經跟城區相距不遠,加上管理相應的松一點,讓很多產業發展更迅猛,出現了好幾條諸如洗浴一條街、夜總會一條街等東州聞名的特色街。靠著這些來錢快的產業,誰還有心思去種地。另外就是建了幾個在整個江北省排名靠前的大市場,佔了好多地。

陸春暉夾起一口菜放進嘴裡,擠眉弄眼地說道:"哪天我帶你去見識見識那幾條街,我常去。"

蕭何吏默默地聽著沒理他。後來,他們還真去了一次,從那時起蕭何吏才知道陸春暉是多麼有嘴無心,或者是有心無膽的一個人。

"因為農村農業很少,所以一產在咱們區佔得比重就很低,區里也一直不重視這塊。涉農的單位很多,也很亂,像農業、畜牧、林業、水利、農機、蔬菜、水產都有個獨立的部門,還有個農委,基本就是虛職養老的。這些單位和部門有的是正科級,有的是正處級,有的就根本不是個獨立單位,但一直沒人管就是了。"陸春暉正說著,他的傳呼機響了起來,低頭看了一眼,眉頭微微皺了皺眉,抬起來笑著說道:"孩子沒娘說來話長,以後再慢慢跟你細說。"

"那你就最簡單地說說唄。"蕭何吏猜陸春暉可能有事,但又有些不甘心。別看陸春暉平時嘻嘻哈哈,但涉及單位敏感的事他幾乎從來不提。

"好吧。"陸春暉點點頭,把傳呼放進掛回腰裡,說道:"簡單說呢,去年底東州區劃調整,從南邊的泰丘市划了兩個縣過來,又從北邊的平原市划了七個鄉鎮過來。這七個鄉鎮有四個在黃河北邊,三個在南邊。在南邊的三個給了尚華區,黃河北的四個呢,就給了咱們黃北區。這四個都是農業鄉鎮,所以區里就決定理順一下農業部門的體制,後來在市編辦的建議下成立了咱們的農林水牧局。因為這些涉農部門只有水利局和農業局是政府序列部門,畜牧局和林業局是區政府直屬單位。除了這四個是正處級單位,農委是個空架子,其他的都是小魚小蝦,就不算啥了。農業局長年齡到了,林業局長身體不好去了政協,所以競爭局長的有力人選,其實就兩個。"

"然後呢?"蕭何吏雖然分不清又是序列部門又是直屬部門的,但隱約覺得快要講到重點了,這兩個恐怕就是喬玉瑩局長和趙逸雲局長。

誰知陸春暉馬上就轉了彎:"反正當時挺亂的,尤其是那些小單位,知道要被合併,就開始亂髮獎金,胡吃海喝,當時的口號是"吃干喝凈,等著合併"。為此,區里還處理了幾個人,但為時已晚了,賬上的錢基本都花乾淨了,有的還欠了一屁股債。"陸春暉輕輕搖頭嘆氣,一副不堪回首的樣子:"你不知道,喬局長剛上任,要賬的就上門了。開始的時候,喬局長本來想用水利上結餘的錢堵上這個窟窿,可後來發現,根本不可能。"

"窟窿這麼大?"蕭何吏有些吃驚地問道。

"倒不是窟窿大,關鍵是這窟窿沒底。"陸春暉苦笑著說道:"一個小單位,在編人員三兩個,編外臨時人員卻弄了一二十個,光這些人的工資你怎麼籌?以前都是亂收費弄點工資。可是現在正規起來了,他們敢,喬局長也不敢,很容易出事的。而且划過來的幾個鄉鎮,在區劃調整前基本也被平原市榨光了。人家也不傻,憑什麼給你留下。這幾個鄉鎮又都是農業鄉鎮,區里把擔子也都壓到喬局長肩上了。"

蕭何吏似乎有些明白喬玉瑩局長為什麼經常蛾眉微鎖面沉似水了,看來她的煩心事也不少。

陸春暉的傳呼又響了起來,他的眉頭皺了皺眉,沒去理會,說道:"單位成立以後,因為經費的原因,基本格局還是下面的站所各自為戰,各人養活各人,局裡只撥點辦公經費。你也看到了,咱們局機關人很少,最初的架子就一個辦公室和一個財務科,辦公室就我自己,財務科就齊大姐一個人,有時候我還得兼著出納。後來我明白喬局長這麼節省人員,就是為了成立綜合科,便於全面掌握各站所的情況。所以進人不能從下邊調,只能從外邊招人,而且最好是找畢業生,所以就招了你們。"

"不過有一點挺奇怪,當初要招四個專業,但喬局長只讓我收集整理了他們三個專業的,挑選的過程我也參加了。但是只有你,等你來報道的時候我才知道。"陸春暉說完頓了頓,眼睛有些意味深長地望著蕭何吏:"你是不是早就內定好了?"

"內定個屁啊!我找誰定?"蕭何吏想也不想地說道:"當時一個同學告訴我你們招學生,我就填了一份讓她幫我報名了。"

"同學?男同學女同學?這麼好的事他怎麼不來?"陸春暉來了興緻,盯著蕭何吏問道。

蕭何吏嘆口氣:"女同學,估計人家看不上這個單位,聽說人家分到地市財政局了。"

第5章兩個同事

"女同學?喜歡你?漂亮不?有空給我介紹介紹。"陸春暉笑了起來,夾了口菜笑道:"我覺得你也不像內定的,內定的不會像你這麼慘,哈哈。"

蕭何吏白了陸春暉一眼,說道:"當時也沒報什麼希望,因為我已經跟一家企業簽約了,飼料廠當技術員,待遇不錯,管吃管住兩千。現在倒好,不到一千塊錢,還得租房子。"說完長長嘆了口氣:"前幾天聽說有去的同學已經當副廠長了,哎!早知道就不來了。"

"擦,不來你能吃這麼好的菜?吃飼料吧你!"陸春暉夾了一口菜放進嘴裡,繼續回歸正題:"後面的事你應該就知道了,綜合科設立的初衷是指導下邊的。可下面的站所雖然有大有小,但隨便拿出一個也比綜合科大,而且都有自己的辦公場所、車輛和工作經費。站長都是正科級,屬於有人、有錢、有車、有權的實力派。就算那些外面一屁股債的,也比我們要風光的多。綜合科號稱是業務領導部門,但基本摻和不進什麼具體工作,更別提人財物了。所以一來二去,綜合科並沒有實現當初設立時的初衷,我看他們都快成了各分管副局長的秘書了。哎,喬局長算是白忙活了。"

如果當初的設想實現的話,那綜合科科長就是不次於副局長的實權人物了,可現在,綜合科科長成了一個掛名的虛職。不過這些話陸春暉並沒有說出來。

蕭何吏嘆口氣:"能當秘書也不錯啊,起碼有事干!去了下面,我看段文勝、陳玉麒他們還是能代表副局長和局機關的,下面也是高接遠迎的。"

陸春暉沒再說話,他發現聊這些,兩個人是沒有共通語言的。他是站在局裡的角度,站在喬玉瑩和他綜合科科長的角度來看整個單位的理順關係,但蕭何吏是從他個人的角度去看。當然誰都沒有錯,只是一下沒了再聊下去的興緻。

蕭何吏沒有覺察陸春暉的心理變化,問道:"那趙逸雲局長和喬局長兩個人是怎麼回事?"

陸春暉放下筷子,有些認真地說道:"何吏,你聽我的准沒錯。領導之間的事,咱們不打聽,不猜測,不摻和。咱們都是農村來的,沒關係沒背景,誰知哪塊雲彩有雨?隨便一個浪頭就能把咱們淹了。"

"嗯。"蕭何吏點點頭,覺得陸春暉說的有道理,但心裡還是很想知道,畢竟這直接導致了他目前的處境。

"告訴你個好消息吧,過幾天咱們要來兩個新同事,一個叫郝海平,來局裡擔任副書記。聽說這人資歷老,酒量大,脾氣跟酒量一樣。輪資歷,咱局兩個副局長都在他手下干過。脾氣大,嫉惡如仇,跟領導都敢對罵,尤其酒後,他就是老子天下第一。要不然也不會快退休了還沒有解決正職。你可千萬別惹他。"陸春暉叮囑完,往前湊了湊身子,壓低聲音,用筷子敲了敲盤子,帶些神秘地說道:"重點是第二個,叫陳方凌,外經貿局陳副局長的女兒,中專畢業,今年剛十八,正如一朵花。檔案上的照片我看了,非常漂亮。"

蕭何吏沒好氣地說道:"你看你那流氓樣!你未婚妻知道嗎?!"

陸春暉故作陶醉狀:"分配到辦公室,以後咱就有說話聊天的了,再不用去找你了。"說完嘖嘖嘴,憐憫地看著蕭何吏:"反正以後我是沒空跟你閑扯蛋了,也不歡迎你去打擾,你就獨守空房吧。"

蕭何吏無語地望著陸春暉,半響說道。"你有點領導樣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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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除了在蕭何吏面前,陸春暉還是很人模人樣的。兩天後,郝海平書記和陳方凌都來單位了,陸春暉跑前跑後,一切安排的都很周到。

喬玉瑩局長對郝海平書記的到來高度重視,會議室裡布置了水果,領導班子集體迎接。而在綜合科的年輕人心裡,則對陳方凌的期盼更重了一些。

陳方凌也確實沒有讓大家失望,高挑的身材,細細地腰身,臉就像是無暇的白玉雕砌而成,細膩而柔和,彎彎的兩道濃淡適宜的眉毛,一雙眼睛水汪汪的黑白分明總含著笑意。更讓人喜歡地是她沒有一般女孩的故作矜持和忸怩作態,屬於漂亮又純真開朗的那種類型。

領導們在會議室閑聊的時候,蕭何吏被陸春暉刻意安排進去添了幾次水,以便能留下點印象。

蕭何吏雖然進去時間很短,但他發現郝海平書記確實不簡單,雖然長得精瘦,但氣勢真的很足。本就和善的李善才副局長此時正滿臉堆笑,就連平時很嚴肅的趙逸雲副局長臉上也總掛著附和的笑容。

"郝書記,咱們這裡條件簡陋,尤其辦公場地有限,您可能要先委屈一下了。這一段時間咱倆一個辦公室,您多包涵吧。"喬玉瑩臉上也掛著平時很少見的笑容:"不過您放心,我正在給區里爭取,過段時間可能還會再給我們兩間辦公室。"

"那些都無所謂,沒那麼多講究!"郝海平斜靠在椅背上,擺了擺手揮說道。

"郝書記,咱過去看看吧。哪不滿意,讓春暉再給你調整一下。"李善才堆著笑說道。

"是啊,先看看吧。"蘇銀祥應和道,他是班子里唯一和郝海平書記不熟的人。剛才大家一直都在敘舊情,他一直插不上話,早就呆煩了,如果不是懾於郝海平的氣場,恐怕他早就走了。

喬玉瑩很熱情地把郝海平書記迎進了自己的辦公室,笑著說道:"郝書記您看看哪不滿意,我讓春暉趕緊改。"

郝海平掃了一眼屋內兩套一模一樣的嶄新的老闆台和真皮老闆坐椅,很滿意地點了點頭,揮揮手說道:"走,去看看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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