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鶴圖》：藝術家皇帝的元宵節名畫
瑞鶴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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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彈撥樂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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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論畫
《瑞鶴圖》：藝術家皇帝的元宵節名畫
趙春秋
大宋政和二年（公元1112 年）元宵節，東京汴梁城按慣例舉辦五天五夜的盛大燈會，白天熙熙攘攘人流如織，晚上火樹銀花熱鬧非凡。30歲的徽宗皇帝趙佶意氣風發，帶領群臣觀燈看煙火欣賞歌舞表演，與民同樂。汴京上空忽然雲氣飄浮，低映端門，一群仙鶴翔集於宣德門上空，盤旋飛舞爭鳴嬉戲，久久都不散去，其中兩隻仙鶴竟落在宮殿左右兩個高大的鴟吻之上，相對而鳴。皇城內的人們驚詫不已，城裡的百姓也都仰天觀看，嘖嘖稱奇。目睹此情此景，徽宗皇帝龍顏大悅，興奮不已，認為祥雲伴著仙禽前來帝都告瑞，是國運興旺太平盛世之預兆，於是欣然提筆，把這帶有吉祥象徵意義的奇景用半寫生的方式描繪下來，旁邊還以他獨特的瘦金體書法，記錄了創作此畫的來龍去脈：政和壬辰，上元之次夕，忽有祥雲拂欝，低映端門，眾皆仰而視之。倏有群鶴，飛鳴於空中，仍有二鶴對止於鴟尾之端，頗甚閑適，余皆翱翔，如應奏節。往來都民，無不稽首瞻望，嘆異久之，經時不散，迤儷歸飛西北隅散。感茲祥瑞，故作詩以紀其實。
清曉觚稜拂彩霓，仙禽告瑞忽來儀。
飄飄元是三山侶，兩兩還呈千歲姿。
似擬碧鸞棲寶閣，豈同赤雁集天池。
徘徊嘹唳當丹闕，故使憧憧庶俗知。
這幅畫名叫《瑞鶴圖》，絹本設色，縱51 厘米，橫138.2 厘米，現藏遼寧省博物館。雖然是即興的寫實之作，卻構圖和技法盡皆精到：雲霧繚繞的宣德門位於畫面正中，平直的房檐被雲霧遮掩，巧妙地避免了直線造成畫面呆板。天空用淡石青色暈染，襯托出盤旋飛舞的18 只仙鶴，顯得格外鮮明。仙鶴粉畫墨寫黑白分明，眼睛用生漆點染，在空中盤旋，極富動感。兩隻站立在鴟吻上回首相望的仙鶴，刻畫細緻入微，一起一伏，栩栩如生。這幅畫筆法精細入微，所描繪的群鶴活靈活現，姿態各異，無一雷同，寫實描繪的功夫，已經超越形而入於神，實在難能可貴。《瑞鶴圖》從構圖來看形式感極強，對稱而有節奏感，一改常規花鳥畫構圖的傳統方法，只畫宮門房脊部分，將飛鶴布滿天空，突出群鶴翔集，莊嚴肅穆中透出神秘吉祥之氣氛。這種構圖方式，是在中國繪畫史上是一次大膽嘗試，顯示了作者獨具的匠心和超強的畫面整體把控能力。
對宋徽宗趙佶的繪畫，歷代評價極高，史稱徽宗「能書擅畫，名重當朝」，鄧椿在《畫繼》中對徽宗皇帝評價更是無以復加，他說「徽宗皇帝天縱將聖，藝極於神」，稱讚他的畫「冠絕古今之美」。宋徽宗存世作品並不太多，有人說是12 件，也有人說是19 件，但肯定的是絕對不超過20件。他傳世的畫有兩種，一種是「御筆畫」，一種是「御題畫」。「御筆畫」是徽宗皇帝趙佶親筆所繪，「御題畫」則由他人代筆作畫，徽宗書題押款，也就是說，宋徽宗名下這不足20件作品裡，還有一部分是代筆的，而《瑞鶴圖》獨具清俊瀟洒之格調，形神兼備，經專家學者考證屬徽宗皇帝親筆無疑，其詩、書、畫俱為「御筆畫」珍品中難得的上乘之作。
宋徽宗趙佶的繪畫注重寫實，講究畫理法度。據說徽宗皇帝趙佶曾親自挑選宮廷畫師設題畫鶴，卻很少有中徽宗意者，畫師們所畫鶴雖姿態萬千，竟無人細查仙鶴踏石之足先左或先右，直至徽宗欽點，方才徹悟。徽宗還要求畫師筆下花卉，能夠表現不同季節、不同時間應具有的特定情態。自徽宗登基後，陸續描繪過各種名花奇葩、異獸珍禽，並按題材編製成冊，名為《宣和睿覽冊》，所畫作品山水、人物、花鳥俱佳，僅《瑞鶴圖》就描繪了二十種鶴的不同姿態，高超的寫實技巧，得益於其對周遭事物的認真觀察和藝術天賦。封建統治者通常都是崇尚文治武功的，所以在書畫史上，能書擅畫的皇帝真不少,如南北朝梁元帝蕭繹擅畫人物，唐太宗李世民精擅行書、草書，唐玄宗李隆基書畫俱佳，擅畫竹、擅書八分、章草，宋仁宗趙禎擅長畫馬，宋高宗趙構也是能書擅畫，明代的宣宗、憲宗、孝宗都善畫，清代的順治、康熙、乾隆都雅好書畫……不過，從藝術成就與和影響力上來說，上面這些人加起來，似乎都比不上宋徽宗趙佶這位中國歷史上最知名的藝術家皇帝。
趙佶本是宋代第六位皇帝宋神宗的第十一子，他的母親是最低等級的嬪妃，非嫡非長，按封建傳統不在皇位繼承人的序列上，所以他自小就是以一個太平盛世富貴王爺的標準來發展定位的，先後被封為遂寧王、端王，日常無非就是養尊處優吃喝玩樂，踢球跑馬鬥雞，此外，他還迷上了詩詞書畫，與駙馬都尉王詵、宗室趙大年（趙令穰）以及黃庭堅、吳元瑜等書畫名流交往，年紀輕輕就在琴棋書畫方面有了很高的造詣。可是，歷史往往出人意料地拐彎，他的哥哥、宋代的第七位皇帝宋哲宗在23歲時英年早逝，而且沒有兒子，皇帝的位置只能在哲宗的兄弟們中間選擇了。朝中大臣認為趙佶「輕佻不可以治國」，否決他的繼承人資格，但固執的向太后認為他「福壽」「仁孝」，力排眾議把他推上皇位。
像他這樣的藝術天才，富有詩人氣質與浪漫情懷，行事完全是以個人及其藝術為中心的，喜怒好惡往往隨心所欲，在擁有了皇權賦予的無上權力後，他幾乎把整個北宋帝國當成了自己的「書房」和「畫室」。在他的領導下，畫家的地位被提到中國歷史上最高的位置，他組織成立翰林書畫院，即當時的宮廷畫院，興辦畫學，以畫作為科舉陞官的一種考試方法，每年以詩詞做題目曾刺激出許多新的創意佳話。由於徽宗的不懈努力，畫院和畫學取得了巨大成績，一方面培養了諸如張擇端、王希孟、張希顏、孟應之、趙宣、李唐等一大批優秀的畫家；另一方面開創了北宋繪畫的新境界，成為中國繪畫史上的里程碑。學術界有「北宋繪畫，實為中國最完美繪畫」的美譽，這與徽宗酷愛並重視藝術而造就良好的文化氛圍有直接關係。
除了痴迷於書畫之外，趙佶與他的父親神宗皇帝一樣，非常崇信道教，在國內大建宮觀，自稱教主道君皇帝，還經常請道士看相算命。他在位期間，僅天降「天書」一事就出現數次之多，而全國範圍內出現的所謂「祥瑞」徵兆更是不勝枚舉。因三國時期曹魏李康《運命論》中有「夫黃河清而聖人生」論述，他在位期間，竟出現過三次「河清」，百官彈冠相慶,用各種形式來歌功頌德。徽宗皇帝「祥瑞頻出」的天下並不太平，天災人禍不斷，這位道君皇帝聽信道士獻計，設立花石綱，修艮岳，豢養了許多珍禽異獸，營造並修建延福宮、寶真宮、龍德宮和五嶽觀等道教宮觀，處心積慮地四處尋找奇花異石和各種祥瑞之物，尋求國家祥瑞所在，想以此穩定朝廷，安撫民心。《瑞鶴圖》也是作為這種祥瑞之兆誕生的。
可是，再多的「祥瑞之兆」也難以挽回衰敗的國運，公元1127年，金兵攻陷都城汴梁。做了太上皇的趙佶和他的兒子宋欽宗趙桓都成了金人的俘虜，在被金兵擄往北方五國城（今黑龍江依蘭縣）。在經歷了九年的囚禁生涯後，54歲的趙佶終因不堪精神折磨，於公元1135年4月，悄悄地死在五國城囚室冰冷的土炕上，當人們發現時，他的身體早已經僵硬。「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斷山南無雁飛」，他沒有一天不夢想自己回到大宋，可到死都沒能實現，一代傳奇皇帝和藝術家在孤單凄涼中謝世。
如果終生只做一位熱愛書畫的親王，也許他只是成功的書畫名家，但是宋朝書畫教育之門卻不會開啟，也就沒有宋代宮廷繪畫藝術的興盛，更不可能有《宣和畫譜》《宣和書譜》《宣和博古圖》等寶貴文獻傳承於後世。對於宋朝統治者來說，這樣一位藝術家皇帝斷送了他們的江山社稷，是不幸的；可對於中國書畫藝術來說，或許是幸運的，他對推動中國古代藝術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他的繪畫、他的「瘦金體」書法對後世的影響深遠，他是中國歷史上唯一真正擁有較高的藝術涵養和繪畫才能，並真正稱得上畫家的皇帝。
與徽宗皇帝後半生多舛的命運一樣，誕生於元宵節的這幅蘊涵祥瑞的《瑞鶴圖》，也經歷了生死攸關世事沉浮的滄桑變幻，見證了中國宋、元、明、清、滿洲國幾代封建王朝的興盛衰亡。隨著公元1127年的靖康之變，宋王室的府庫被劫掠一空，《瑞鶴圖》散落到民間，經由元胡行簡，明項元汴、吳彥良等人遞藏，600 年後，又奇蹟般地出現，歸藏於清內府，我們從畫面上鈐蓋的「乾隆御覽之寶」、「石渠寶笈」、「寶笈重編」、「乾隆鑒賞」、「嘉慶御覽之寶」、「宣統御覽之寶」等印璽，以及《石渠寶笈》續編、《石渠隨筆》等著錄，就可以知道，它是多麼受到眾多皇帝珍愛。公元1945 年8月，東北光復前夜，「大滿洲國」皇帝溥儀隨身攜帶數箱珍貴書畫及珠寶玉器倉皇出逃，欲乘機逃往日本。途經瀋陽時，被人民解放軍及前蘇聯紅軍截獲，此批重要文物隨即被護送到東北銀行代為保管，其中就包括《瑞鶴圖》。1950 年，劫後餘生的《瑞鶴圖》跟隨一批重要的清宮遺散書畫被收入東北博物館（即遼寧省博物館），成為國家一級文物、遼寧省博物館鎮館之寶。
今天，我們面對這幅《瑞鶴圖》，遙想900多年前的那個祥雲繚繞、瑞鶴飛舞的元宵節，怎不生出許許多多的感慨和興亡之嘆？！
※一幅完美的人像，到底是如何完成的
※原只為謀生畫畫，卻不料成為開派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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