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里仁第四：怎樣做一個仁人志士？

讀經典的詩，拉家常的話，這裡是《雲瀧詩話》。

繼續學習《論語》，第四篇《里仁》。在上一章《八佾》里，孔子講「禮」，提到禮的背後是「仁」的精神。於是，這一章里就集中說「仁」了。

我們平常說「仁人志士」，那麼什麼是仁人志士呢？別急，慢慢瞧——

4-1. 子曰：「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知？」

古代二十五家為一「里」。孔子認為，有仁厚之風的里弄最美。如果買房子、選住所，不選擇這樣的地方，不明智呀！

從這一點，我們就理解「昔孟母，擇鄰處」的意義了，看來聖賢的心法是一脈相承啊。

而且，從風水的角度，古人常說「福地福人居，福人居福地」。看來，真正的福地是「心地」呀！有句話說得好：

善為至寶，一生受用不盡；

心做福田，百世耕之有餘。

4-2.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不可以長處樂。仁者安仁，知者利仁。」

「仁者安仁，知者利仁」，仁是我們安身立命的根本。

不仁的人，不能安於貧苦，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會不擇手段；不仁的人，也不能安於富貴，因為一旦身居富貴安樂的環境，就往往會驕奢淫逸。

所以，聽孔子的話，安於「仁」吧！安於仁，就可以成為夫子所說的「君子」；安於仁，就可以成為孟子所講的「大丈夫」，看看他對大丈夫的畫像：

居天下之廣居，

立天下之正位，

行天下之大道；

得志，與民由之；

不得志，獨行其道。

富貴不能淫，

貧賤不能移，

威武不能屈，

此之謂大丈夫！

4-3. 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

一、仁是價值觀，仁者有原則和標準，所以有「主見」和「定見」，好惡有標準和原則；

二、不仁的人，好惡不得其正，所以容易騎牆，心有所喜，卻不能好；心有所厭，卻不能惡。就像曹操說袁紹：「善善而不能用，惡惡而不能去。」

三、「仁者無敵」，在於兩個方面的含義：

一是「身心合一」為仁，真正的仁者安身立命於道德之境，心安理得，心廣體胖，自成天地，沒有身心上的病態和人格上的分裂；

二是「二人相偶」為仁，真正的仁者誠於中形於外，內聖外王，與人為善，沒有對立，能夠以競而不爭的姿態待人處事，故能無敵於天下。

4-4. 子曰：「苟志於仁矣，無惡也。」

什麼是仁人？就是身心和諧，誠於中形於外的人。

什麼是志士？就是志在聖賢，一心為善的好人。

仁人志士，不用拋頭顱、灑熱血，只要在自己身心上下工夫，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足矣。

4-5. 子曰：「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

仁，是安心的正念，也是立身的正路。

就像佛祖在《金剛經》中所說：「善護念」。無論富與貴，還是貧與賤，在穿衣吃飯之間、顛沛流離之際、急遽匆忙之時，要一刻不離「仁」，讓它融入你的血脈，成為你的良知良能。

這麼說來，莫非「別丟人」，實則是「別丟仁」？

4-6. 子曰：「我未見好仁者，惡不仁者。好仁者，無以尚之；惡不仁者，其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於仁矣乎？我未見力不足者。蓋有之矣，我未見也。」

一、仁，是一種善惡的標準，也是一種好惡的考量。孔子講，「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但他說了，能愛好仁德，自然再好不過；但如果能厭惡不仁，也不錯呀。這樣的話，你就不會容忍自己去做不仁之事。

二、王陽明反彈琵琶，說人都像「好色」一樣「好德」，這是每個人都有的良知。他的例證是，小偷被抓住了，你如果叫他「小偷」，他也不高興，這就是良知未泯。

三、我們也可以理解「仁」是六祖慧能大師所說的「本性」，他的觀念是：

何期自性，本自清凈；

何期自性，本不生滅；

何期自性，本自具足；

何期自性，本無動搖；

何期自性，能生萬法！

4-7. 子曰：「人之過也，各於其黨。觀過，斯知仁矣。」

人們平常的過錯，有各種各樣的形態。只要經常觀察自己的過錯，就知道自己有多少「仁」了。這也是王陽明先生的道理：去一分私慾，就會進一分天理。

這提醒我們，想成為仁人志士，一方面要做「加法」，努力往好處做；另一方面更要善於做「減法」，改掉不好的東西，你的「仁」就越來越純粹了！

所以，要知道「仁」，需心上體察、事上磨練、過上觀照，像曾子所說的每日「三省」一樣，從問題入手，每天看自己的不足，並努力改進。

這也是明代大儒袁了凡先生的成功經驗。袁了凡，是天下第一善書《了凡四訓》的作者，他被算命先生算定一輩子的命運，結果聽了高僧的指點後，用「功過格」來檢討自己的修養，行日日不斷之功，終於改命造命，成為了一代聖賢。錄其名言共勉：

務要日日知非，日日改過；

一日不知非，即一日安於自是；

一日無過可改，即一日無步可進。

天下聰明俊秀不少，

所以德不加修、業不加廣者，

只為因循二字，耽擱一生。

4-8. 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

一、對道的追求，是一生的事業，也是仁者需要立定的腳根。所謂「於世情能窺破一分，於身心就有一份體貼」，對極了！

二、人不能倒著活，但可以「向死而生」，通過終極思考來走好當下的路。王國維先生所謂「獨上高樓窺皓月，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上眼中人」，但是他沒看開，跳湖自殺了，可惜！

楊絳先生文革的時候被遊街示眾，遭受戴高帽、敲銅鑼之辱，但她卻自有化解之道，所以得享105歲的高齡：

我卻能學孫悟空讓"元神"跳到半空中，觀看自己那副怪模樣，背後還跟著七長八短一隊戴高帽子的"牛鬼蛇神"。那場鬧劇實在是精彩極了，至今回憶，想像中還能見到那個滑稽的隊伍，而我是那個隊伍的首領！

三、人如果能夠學會站在未來看現在，站在外部看自己，站在高處看當下，就會有不一樣的境界，開創不一樣的人生。

相傳在英國著名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墓碑林中，有一塊無名氏墓碑，上面有著這樣一段銘文：

當我年輕時，

我的想像力從沒有受到過限制，

我夢想改變這個世界。

當我成熟以後，

我發現我不能改變這個世界，

於是我將目光縮短了些，

決定只改變我的國家。

但是，

我的國家似乎也是我無法改變的。

當我進入暮年後，

我發現我不能改變我的國家，

我的最後願望僅僅是改變一下我的家庭。

但是，這也不可能。

當我躺在床上，行將就木時，

我突然意識到：

如果一開始我僅僅去改變我自己，然

後作為一個榜樣，

我可能改變我的家庭。

在家人的幫助和鼓勵下，

我可能為國家做一些事情。

然後誰知道呢？

我甚至可能改變這個世界！

這一段銘文，和儒家經典《大學》所講的如出一轍：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

先治其國；

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

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

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

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

致知在格物。

物格而後知至，

知至而後意誠，

意誠而後心正，

心正而後身修，

身修而後家齊，

家齊而後國治，

國治而後天下平。

自天子以至於庶人，

一是皆以修身為本，

其本亂而末治者，

否矣！

老子《道德經》所講，也是同樣的道理，錄下來一起參看，以知人生修鍊與學問修養的進階之道：

善建者不拔，

善抱者不脫，

子孫以祭祀不綴。

修之於身，其德乃真。

修之於家，其德乃余。

修之於鄉，其德乃長。

修之於邦，其德乃豐。

修之於天下，其德乃普。

故以身觀身，

以家觀家，

以鄉觀鄉，

以邦觀邦，

以天下觀天下。

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

以此！

借詩悟道，以文會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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