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農民接受CNN採訪：想去美國看看他們為啥總欺負我們

軍情 03-02

原標題：朝鮮農民接受CNN採訪：想去美國看看他們為啥總欺負我們

朝鮮。一直在備戰。在美國及其盟友頭頂揮舞著一把核利劍，威脅隨時會發起攻擊。這裡的生活對世界大多數人而言是一個謎。

CNN的威爾·瑞普利、蒂姆·施瓦茨和賈斯汀·羅伯森7月造訪朝鮮，歷時十五天。儘管一直處於政府看守的監視之下，他們史無前例地接觸到這一秘密國度，走出平壤的光輝，進入朝鮮腹地。

他們採訪了社會各界人士，對這個國家何以運轉、何以憎恨美國以及生活在獨裁體制下的人民何以聲言愛戴金家有了更多了解。這是瑞普利在這個隱秘王國深處的旅行日誌。

01. CHILDREN OF THE DPRK | 孩子

我問一名少年，他最喜歡這個遊戲的哪一部分，他告訴我，殺敵。我問敵人是誰，他的答案令人毛骨悚然。

「Americans.」

「美國人。」

男孩告訴我，他和朋友有一天想參軍，抗擊「不共戴天的美國讎敵」。「因為他們武力侵略我們，屠殺我們的人民……」他打開了話匣子。「活埋了他們，」他的朋友插嘴說。

「活埋他們，殺死他們，」第一個男孩繼續說，臉不變色心不跳。我問，如果我告訴他們我是美國人，他們會不會開槍，兩人回答很迅速，齊聲說「會」。

後來他們收斂了些，說要看我是好人還是壞人。我保證自己是美國好人，他們才說應該不會開槍。這正是朝鮮的矛盾所在，面帶笑容、友好、文明的年輕人告訴我他們究竟多恨我的國家。

在許多方面，朝鮮孩子和美國孩子差不多。他們喜歡遊戲和體育。但同打沙灘排球的高年級學生對話時，談到美國時，他們會反覆提及出現某些辭彙和主題：「死敵」、「敵國」。我不知道他們是否真的這麼想？他們了解美國嗎？

真實的情況是，所有這些孩子知道的都只是政府的宣傳，宣揚對美國的刻骨仇恨，並對金家效忠。金家領袖的雕塑和照片隨處可見，國家媒體也反覆宣傳。

02. WONSAN, A CITY OF SEAFOOD AND MISSILES | 導彈

從首都平壤向東125英里到元山的旅程可以用一個詞形容：顛簸。一路差不多用了五個小時，中間停靠數次。有一次停了20分鐘，因為前方有道路施工。只有小車可以通過，我們的大麵包不行。我們的看守和封路的警察爭執了一陣，打了幾個電話並承諾經過建築工人時慢速謹慎通過，才得以放行。我們緩慢通過時，看到男人和女人們在黑魆魆、不透氣的管道里勞作。

這裡景色宜人。山巒雄偉，林木蔥蔥，遠處有小鎮點綴其間。我想知道那些農村小戶人家的生活如何，那些地方外人難以靠近，尤其是記者。元山是一座中型工業城市，該國的第五大城市，前來旅遊者很多，城市以釣魚和海鮮著稱。

這裡也是朝鮮的導彈發射基地之一。國家的導彈項目進展迅速，不顧美國和其盟國遏制導彈計劃的努力。朝鮮如今擁有令人生畏的洲際彈道導彈，興許還可以搭載核彈頭，美國本土都在其第一次打擊範圍內。

八十年代，國家締造者金日成主導了第一次飛毛腿導彈發射。他的兒子和繼承者金正日執政十七年，發射了十多次導彈。

但金正恩2011年掌權以來再創新高，他發射了衛星，進行了核試並經常性發射令人畏懼的導彈。這一危險行為將朝鮮推向與美國開戰的邊緣，唐納德·特朗普政府的回應越來越抱有敵意。

可試驗仍在繼續。為什麼？為了宣傳。每次發射都將朝鮮的實力展現給他的人民和整個世界，這就像給金正恩和執政的朝鮮勞動黨買了一份保險，保護他們免受美國和其盟友的壓迫。保衛政權。

可在元山，有時你輕易就把這一切全都忘了，每天下午，當地居民可以安靜地打鳳尾魚。我問退休工人Kim Un Taek，這裡生活得怎麼樣，他說真不錯，有海上吹來的新鮮空氣。我告訴他這個城市因導彈發射而聞名於世，問他是否聽說過。

「是的，我看到過。真牛啊。咻！騰空而起。」

我問他天空中的這些導彈給他的感覺是什麼。

「驕傲，」他說。

Kim和許多人一樣，不明白為什麼美國認為導彈項目對他們國家構成了威脅。「這是我們自己的國防。美國為什麼要制裁我們，」他迷惑不解地問。

除了導彈，元山最值得驕傲的成就是新的水電廠，主要是城市居民自己建造的。那讓元山成為國家為數不多的幾個不停電的地方。

我們在回平壤的路上才得知這一點，當時停下來在一個鄉村茶室用餐。開始不過幾分鐘，燈就滅了。看起來沒人感到窘迫，我們舉著手電筒吃野雞肉。

03. DMZ, DENNIS RODMAN AND OTTO WARMBIER | 羅德曼

我可能身處世上最激越的禮物店。這裡出售的明信片寫著「我們要粉碎美國發動核戰爭的企圖」和「用更加強硬反擊美國強硬派」等標語。

無需讀懂朝鮮語就明白這裡出售的海報上說了什麼。符號說明了一切，有一個是大拳頭壓碎美國，還有一個是美國人被他自己的導彈炸得灰飛煙滅。

歡迎來到朝韓非軍事區、臭名昭著的DMZ，世間獨一無二之所在。這塊160英里長的地帶將朝鮮與南邊的鄰居分開，它的名字具有欺騙性，這裡可不是非軍事區。雙方都有大批士兵駐守邊境，工事高築，武器密集。這裡是世界上最危險的衝突爆發點之一，這標誌著從技術層面上說，兩國仍在交戰。

我們駛過寧靜的村莊，同樣具有欺騙性，這裡遍布地雷。我們抵達了板門店，這裡是冷戰最後的可怕遺產。我問嚮導Hwang Myong Jin中校，最近非軍事區的壓力是否陡然增強。他說是的，責難美國「敵對政策」讓局勢升溫。

我試著換了個話題，可中校36歲和我同歲，相同之處僅此而已。他喜歡籃球，我卻不感冒。我喜歡古典搖滾，他最喜歡的歌是朝鮮「永遠革命曲」，歌曲讚頌金正恩。儘管毫無共同之處，我們對彼此很友好，差不多算是朋友。

蒂姆、賈斯汀和我開車回到平壤，我們還不知道接下來的一天是在朝鮮最令人心碎的一天。

一開始，和普通的平壤清晨沒什麼不同。五點鐘，高音喇叭里的旋律縈繞在耳旁；全城打鈴喚醒居民，新的一天開始了。

我們去平壤國際機場迎接一位重要人士的到來，可能唯一一個私下裡同時認識唐納德·特朗普和金正恩的美國人。他是NBA名人堂里的丹尼斯·羅德曼，回到朝鮮展開新一輪的「籃球外交」。

羅德曼同朝鮮的奇怪關係要追溯到數年前。他曾為金正恩的生日上演了一場籃球比賽，他將金正恩稱為「一生的朋友」。羅德曼這回沒有見金正恩，此行是一家與大麻業有關聯的公司贊助的。

2015年12月末，瓦姆比爾赴朝鮮私人觀光，被控從酒店牆壁上盜竊宣傳海報。試圖盜取海報的判決是入獄15年。2016年3月，瓦姆比爾神秘地遭受腦損傷，在入獄期間陷入昏迷。家人認為他遭到虐待，朝鮮表示否認。

我在平壤報道瓦姆比爾回到美國，這真是令人心碎，這是我做過最艱難的報道之一。我幾周前還和他的父母說過話，他們當時對兒子的情況一無所知，但以為他會回家來，講講他如何迷住了抓他的人，以此讓父母開心。

奧托·瓦姆比爾已成了植物人，回家六天後死亡，享年22歲。

04. FARMS AND FAKE NEWS | 農民

北黃海道省距離平壤以南40英里，這裡是農村。同朝鮮武器試驗陰影下的元山或劍拔弩張的非軍事區相比，這裡沒什麼敏感的東西。可獲准來到這裡為何如此困難，何以看守不斷提醒我們採訪時要小心行事呢？因為農業是該國最敏感的話題之一，農業仍難以養活其人民。

朝鮮多山，農田很少。讓情況更糟糕的是，朝鮮近二十年來面臨最嚴峻的旱災。對大多數而言，牛肉、雞肉或豬肉是難以負擔的奢侈品。他們靠幾種基本食物活著：泡菜、米飯或粥。

我們來到這裡時田裡幾乎沒東西了，剩下幾個農民看起來是為了接受採訪才過來的。我們和38歲的Yun Myong Gum說了幾句話。

在朝鮮的烈日下辛勤勞作了十年，她有一雙長滿老繭、蒼老的雙掌。可她對生活很豁達。「什麼活兒不累呢？對我們農民來說，我喜歡的是就是照料土地。」

我讓她說一個離開朝鮮想去的地方，她的答案讓我吃驚，因為以前沒有一個朝鮮人這樣說過。

「我想去美國看看，」她說，淚水從她雙眼中涌了出來。

「我想看看美國究竟幹嘛要這樣欺負我們朝鮮人。朝鮮和美國什麼仇什麼怨？他們侵略我們的國家，屠殺我們的人民。你以為我們現在為什麼受苦？全都因為美國人。」她說。

「我打心底里詛咒美國人，我想毀掉他們的國土。」

她說想把我家夷為平地時，言語中的痛苦和她笑容燦爛的臉龐全然不是一回事。她緊緊握著我的手，邀請我再次回到這裡慶祝豐收。

「我們不認為美國人不好，我們只譴責政府，」她解釋說。

我問看守能不能去她家看看。我被告知，下次吧。不過，他們帶我去了另外一個農民家，顯然是經過精心挑選的。

農民和他的妻子與我們請我們吃午餐。食材是前院自產的，有鴨蛋、豆醬和米飯，用生菜包起來，就著姜和辣椒。簡單、健康、美味，還有自家釀的烈酒，酒真夠勁兒。

吃完午飯，Kim帶我看了不大的兩層小樓。房子是水泥砌成的，藍鐵皮房頂。前院有一小塊菜地和一口小水井。廚房很小很簡陋，房子幾乎沒有裝修。客廳有一台DVD播放機和一台電視，Kim觀看烹飪和生活節目，還有歌曲和電影。當然，沒有西方的節目。

和所有朝鮮家庭一樣，已故領導人的肖像高高掛著，包括一張2006年已故金正日將軍意外來訪的照片，這可能是為何這所房子被選中的原因。

主人和全世界他這個歲數的人沒多大不同，最喜歡乾的事就是讀報紙。我問他了解特朗普總統有多少，他告訴我看法主要來自於報紙。「我認為他衝動人性，不冷靜。他失去了美國人民的信任。」

我說我們國家很多人不相信報紙和電視新聞，還告訴他「假新聞」的事（譯註：指CNN三名王牌主播陷入假新聞醜聞）。

他說因為《勞動新聞》是國家報紙，反映黨的聲音，他不能想像會有假新聞。

「所以你相信報紙上說的一切？」我問。

「是的，百分之百相信。」他告訴我。

問朝鮮任何一個人，他們都會給出同樣的答案，這裡沒有假新聞。

05. SMARTPHONE SHOPPING IN PYONGYANG | 手機

平壤就是你在新聞上看到的朝鮮。

首都是國家的樣板，最受信任和最有特權的人才能居住在這裡。這裡有即便不是數百萬、少說也有數十萬人完美演繹的正步走，他們胸脯高挺、鵝步行進，展示出團結和力量。這實在不簡單，可能要通過無數小時的強制性訓練才能實現。

同樣在這裡，每天早上，女人們揮著旗子，鼓勵同胞加油干。要成為三百萬獲准住在平壤的居民之一，要有紀律觀念、奉獻精神和革命熱情。

近年來，有不少雄心勃勃的新建築工程。未來主義建築和摩天大廈都是金正恩的「寵物計劃」。在黎明大街，我們發現朝鮮版的蘋果商店。品牌阿里郎得名於朝鮮象徵性的民歌。商店經理告訴我們，阿里郎是朝鮮三大手機製造商中銷量最大的。

她告訴我們說，在這裡阿里郎是知名的設計品牌，當然也配得上名貴价格，高達350美元。我問她，人民怎麼買得起，她說生活水準提高了。我們搞不清楚人民到底怎麼買得起這些東西的。

朝鮮的平均年收入在1000到2000美元之間，每天3到5美元，平壤消費階層的生活在改善。根據韓國央行測算，朝鮮經濟2016年增長近4%。興許這可以解釋為何這麼多人買了智能手機、平板電腦、高保真音響和高清電視。

其中一個顧客正在用新手機聽音樂，玩得一款遊戲酷似《瘋狂小鳥》。她告訴我，她喜歡和朋友分享照片，喜歡自拍。我們一起自拍了幾張，她手機鏡頭拍出來的照片比我的更美。

朝鮮人可以在智能手機上做大多數我們做的事，可他們不能做的是連接網際網路。他們可以訪問受到國家控制的區域網，受到絕對監控和審查。我得知朝鮮人有自己的谷歌，搜索結果只顯示政府審查過的內容。朝鮮的臉書叫Ditto。該國還有聊天室，想想九十年代的美國在線，甚至還有網戀。我們要求登錄一下聊天室，但政府看守告訴我們恕難安排。

我們後來去了一家百貨商店，看人們購買日用品。主要是朝鮮產品，比如大同江啤酒。可儘管遭到國際制裁，有不少從中國進口的品牌在售。

在頂層的用餐區，我們看到人們把各種朝鮮食品堆在盤子里，還有一些美式快餐。我們嘗了奶昔和炸薯條，包裝是紅黃色的，很像麥當勞，但沒有那個大M。味道好極了。

經濟改善意味著人們閑暇時光有更多的享受方式了。我們造訪了城郊的一座陵墓和旁邊的廟宇，聽到樹林里的音樂和笑聲。那是一群工廠工人在野炊，他們在唱卡拉OK。他們很樂意把食物拿給我們吃，更樂意不拘禮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