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有點長的故事

低矮的瓦房前，一個年過半旬的男人坐在屋前的板凳上，望著遠方。他的臉上有些黝黑，頭髮半白，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身上是一件早已過時的襯衫，襯衫的尺寸有些偏小，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顯得有些滑稽。本是藍色的褲子已被洗的發白，褲腳上沾著幾粒新泥，像是剛剛下田勞作了一番。腳上是一雙球鞋，但鞋邊早已磨破，可依稀看到露出的小腳趾。

不遠處，一個小男孩正在捉蟋蟀。小手伸了好幾次，愣是沒抓到。

「嘿，你過來。」他向著那個孩子招手，說話的聲音不高，還有些口齒不清，但小男孩還是聽見了。「你在叫我嗎？」男孩走到了他的跟前。他點了點頭。

「我媽媽說你是村裡的傻瓜，讓我離你遠一點。」男孩一臉認真。

他好像是沒聽到這句話一樣，慢慢伸出了手，是一隻剛抓的，活蹦亂跳的蟋蟀。「送給你。」男孩很驚訝，還有些不好意思，說了聲謝謝，雀躍地捧起了那隻蟋蟀離去了。看著男孩開心的模樣，他像個孩童般，咧開嘴笑了。

志平，是他的名。

小時候，志平的家裡很窮。窮到什麼程度呢？高燒不退的時候，父母也沒有錢送他去醫治。那場病來勢洶湧，在那個醫療水平不發達的年代，所有人都以為他就會這樣病死了，然後和他那淹死的哥哥葬在一處。沒有火化，沒有入殮，就這麼埋了，慢慢被世人所遺忘。

幸運的是，志平吃了葯，撿回了一條命，但不幸的是，那葯的副作用極大，志平的大腦慢慢變得愚鈍，口齒也變得不利索起來。命運就是這般的造化弄人，這便是他凄苦一生的開端。

五歲那年，志平的父親走了。這一年，志平的母親改嫁，嫁給了村裡比她大好幾歲的蔣瘸子。本以為日子會慢慢好起來，但這瘸子平日里遊手好閒，並且嗜賭成性。只要手上稍微有了點錢，便迫不及待地拿去賭了。

但凡輸光了錢，回到家便會對著志平發火。日子久了，狐狸的尾巴便會慢慢露出來，他開始嫌棄志平的存在，嫌棄他的愚鈍，嫌棄他長著一張吃飯的嘴卻無法給他帶來收益。酒喝的多了，他便會開始數落志平，數落他的母親，更多的時候，還會對他們進行一頓毒打。

志平沒有讀過書，當同齡的孩子都去讀書的時候，他經常在田裡割著草，然後回去餵養家裡的羊和豬。沒有孩子願意和他一起玩，只要他一靠近他們，那群孩子就會捏住自己的鼻子，跑的老遠，並稱呼他為「傻瓜」。

他不知道自己是做錯了什麼，就這樣被貼上了傻瓜的標籤。大多時候的志平，一個人在田野間行走，他沒有朋友，莊稼是他最好的朋友。遠遠望去，他孤獨地像是一隻獸。

志平長到十幾歲的時候，母親患上了癌症。

死前，她緊緊抓著志平姐姐的手，用盡全身的力氣說，我走了，你一定要照顧好他啊。姐姐哭的梨花帶雨，點了點頭，我會照顧他的，娘你放心吧。

那一刻的志平也許還不明白，世界上最愛他的人，就這樣離開了他的生活。母親死後沒幾年，志平的姐姐出嫁了。那一天，她的笑容特別燦爛。她像是要迫不及待地離開那個家，離開她厭惡的一切，離開母親留給她的「累贅」。

就像是關在牢籠里的鳥兒，重獲了新生。這個家，最終還是只剩下了志平和他的繼父。

姐姐剛結婚的時候，志平經常走上好幾里的路去看她。但每次，都會遭到他姐姐的嫌棄，下次不要來了。我有空，會去看你們的。

志平不會做好吃的，平日里吃飯基本是隨便打發。姐姐深知志平在家裡的情況，每次都會習慣性地把家裡的肉藏起來，端出沒有油水的白菜放在他面前，像打發叫花子一樣對待她的親弟弟，就這些了，你吃吧。 志平的腦子是愚鈍，但是終究不傻。自那以後，他踏入那裡的次數少之又少。他的姐姐像村裡的其他人一樣，輕視他的存在，甚至故意和他撇清干係，就像想拚命證明自己是個正常人，而自己的弟弟是個「傻瓜」。她和他是不一樣的。若是志平的母親知道了，怕是會氣的從墳里爬出來。

當志平長得越來越高的時候，他的繼父開始讓志平去別人家裡幹些體力活維持生計，比如插秧，挑糞，和很多別人嫌臟嫌累的活。一開始，別人都嫌棄志平，覺得他看起來傻傻的，能把活干好嗎？蔣瘸子見狀，便開出比別人低的價格來。志平不認識錢，瘸子怕他被人騙，於是他們達成了規定，白天志平去幹活，瘸子晚上去收款。

瘸子對志平的態度慢慢好了一些，也許是因為他看到了他的可用價值。

蔣瘸子的內心是欣喜的，因為有了生活來源，他可以拿著那些錢繼續賭博了。除此之外，他還搭上了村裡的一個寡婦。給些蠅頭小利，便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爬上她的床。

有錢真好啊。這是蔣瘸子的真實想法。他才不會考慮，那是志平的血汗錢。

每年春節的時候，也許家家戶戶的桌上都擺著美味佳肴，但志平的家裡，依舊是冷冷清清的。只有在正月初一的那一天，他才會去自己的叔叔家走走。

知道他家情況的人會說，志平，平日里沒事可以來坐坐啊。但他倒也識相，平日里很少出現在別人家，只是會習慣性地在正月初一的那一天，穿著一件大口袋的中山裝，搖搖擺擺地走在那條熟悉的路上。

一盤紅燒肉，一瓶白酒，兩碗湯圓。這看似無比尋常的飯菜，在他眼中，卻也是與眾不同。又老一歲了，但他也慢慢忘記了自己的年齡，似乎那是從不重要的。也許他早已走出了時間。

這一生，志平的生命險些因為大病而結束，但又因為一顆葯活了過來。是幸運，還是不幸呢？恐怕早已沒有了答案。

他是否也後悔來到這個人間走過一遭呢？因而直面了人性最底端的那部分，飽嘗了孤獨和無助。沒有兒女，沒有妻子，一生凄苦。作為一個永遠不被想起的對象，世人留給他更多的是嘲笑和奚落。

蔣瘸子越來越老，開始走不動路了。志平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倒也會照看他，給他端杯熱水。像是遺忘了童年的那些毒打，對於這個老人，他倒是說不上來直接的恨意，或許因為那是陪伴他生命最久的人，有些痛苦，他寧願選擇了遺忘。

講故事的人的自述：

讀完余華的文字後，有很多感受在心間。無法直接表達出來，只是選擇以一個說故事的人的角度，慢慢把那種感受寫出來，故事來源於現實。即便年代不同，但還是有很多共通之處。

活著是一種艱難，但也是一種幸運。

願你擁有勇氣，在認清生活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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