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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鳴:大部分關於區塊鏈未來偉大前景的討論還只是猜想而已

曾鳴。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區塊鏈最重要的優勢,就是透明不可更改的分散式的賬本。有些傳統領域其實今天還是非常落後的,很適合用這個技術,一步到位的把這些傳統業務搬上線。這是互聯網這麼多年都還沒有覆蓋到的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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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國企業家》記者李亞婷編輯|翟文婷

「區塊鏈的春天還沒有到」,湖畔大學教育長曾鳴希望能給火爆的區塊鏈討論降降溫。他認為原因很簡單,一是到目前為止,區塊鏈還沒有任何應用達到千萬或者上億用戶,二是區塊鏈的第一次大爆發應該會有幾個不同領域的大應用,創業者需要找到最能創造價值的地方,但現在來看,這一點還尚未有清晰的進展。

但從區塊鏈的技術特徵即分散式賬本,以及經濟學特徵:去中心化的信任機制、智能合約角度出發,曾鳴認同區塊鏈是生產關係的革命,但它其實必然帶來生產力的大變革。

「三點鐘火星財經學習成長群」是春節期間因密集討論區塊鏈引起外界關注,幾乎每天,火星財經發起人、藍港互動集團創始人王峰都會對話一位區塊鏈行業人士,此前包括投資人薛蠻子、量子鏈聯合創始人帥初等。昨晚,湖畔大學教育長、阿里巴巴集團合伙人曾鳴參與對話,他透露早在2015年,阿里巴巴已經開始在螞蟻金服嘗試區塊鏈,幾天前發布的「2017全球區塊鏈企業專利排行榜」中,阿里巴巴排名第一。

對於區塊鏈是否會顛覆BAT,曾鳴認為要從判斷「區塊鏈本身是不是一個顛覆性的技術」的維度考慮,對於這個問題,他認為當下「很難下一個比較有把握的判斷,還需要時間觀察。」

相比於工業革命、互聯網、移動互聯網,每次從技術創新到商業繁榮的周期都在縮短,區塊鏈的發展是否會更加迅速?曾鳴認為不會,「很多事情可能已經是很短的演化了,再短可能會很難了。」而且,他認為過去一段時間,區塊鏈的核心技術和產業化過程中面臨的挑戰可能被大大低估。

以下為對話原文整理(曾鳴教授部分為語音整理):

第一問

王峰:我看到一份「2017全球區塊鏈企業專利排行榜」,前100名中,中國入榜企業佔比49%。其中,阿里巴巴排名第一,美國銀行排名第二。當我看到這樣的消息時,我先是一驚。阿里巴巴是從什麼時候開展區塊鏈技術專利儲備的?誰在負責這件事情?

曾鳴:其實阿里巴巴區塊鏈這個事情發展的確挺有意思的,還是蠻典型的,就是阿里經常強調的top down和button up的結合。top down就是說,高層的管理人員需要對未來有一個緊密的關注,我自己是2013年開始就經常跑矽谷,每年差不多有半年的時間在矽谷。我們最主要的工作之一,就是了解矽谷最新的技術變化以及他們對未來的影響。

那麼早期最主要的關注點是雲計算和人工智慧,看了很多這方面的公司。但是在2014年開始呢,也陸續聽到很多關於比特幣區塊鏈的討論。特別是後面以太坊起來以後,討論的就更加熱烈了。所以我2015年左右就開始跟螞蟻金服的戰略部同事聊,區塊鏈可能的對金融行業的衝擊。

最近正好有一篇報道講這個,螞蟻金服的技術團隊是怎麼自下而上的,開始了區塊鏈的探索的。從2015年內部的一個興趣小組開始到2016年,最早有一個嘗試性的公益項目。所以2016年在阿里內部,主要是在螞蟻,我和他們的戰略部和首席技術官,都有過溝通,討論過一次比較完整的區塊鏈技術。2016年底阿里長期戰略會討論中,也提到了區塊鏈對於未來的重要性。

所以整個區塊鏈的技術在螞蟻,包括在阿里,這一兩年的應用,還是比較順利的。大家也可以看到,區塊鏈技術在和商業場景以及一些技術上特別適合的場景,結合得非常快。大家也可以看到最近一個信息,就是螞蟻金服在公益慈善方面,用區塊鏈技術做一些積累。到2018年1月,被區塊鏈技術記錄的捐贈信息,已經覆蓋了兩千一百萬用戶,向831個公益項目目捐贈了3.67億元,人數達到2.2億次,這事還是蠻讓人驚喜的。

第二問

王峰:我看您1998年獲得美國伊利諾斯大學(University of Illinois at Urbana-Champaign)國際商務及戰略學博士學位,我的問題是,長於戰略的您,在阿里巴巴這樣擁有足夠多優秀的技術和產品高層的企業里,是如何和他們相處的?

曾鳴:你對什麼話題感興趣,幾乎都能找到非常好的技術高手。通俗的跟你講清楚這個技術的本質和背後的關鍵是什麼。所以我非常的幸運,從2000年就開始了解搜索。那時候想跟阿里的CTO吳炯聊很多,搜索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後來2007年,我在中國雅虎做過超過一年的中國雅虎的總裁,雖然做的不太好,但是因為那一年也管技術也管產品。所以更是必須對這些基本概念,有一些深入的了解。

所以我覺得現在這個環境下,創業也好,商業管理也好,的確需要對技術的本質有很深刻的了解。但是對於技術的背後,他可能帶來的商業變化,其實這個角度思考的人相對少一些。這也是我在這個春節看了那麼多討論以後,還是在受到很多啟發動手寫了幾篇文章的原因,再舉一個大家可能比較熟悉的例子:雲計算,阿里巴巴為什麼會那麼堅定的在早期投入雲計算呢?

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當時看了很多關於第二次工業革命的書,電視怎麼發明的,國家電網是怎麼形成的,電網形成以後整個工業革命的歷史變化。就意識到雲計算,本質上是數據時代的這個公共基礎設施。所以,你要是要進入數據時代,進入人工智慧時代的話,沒有雲計算,這個最重要的基礎設施雖然是不可能做到的。

第三問

王峰:蔡文勝有一個觀點,很有意思:「互聯網剛起步的時候,聯想、海爾、中國移動都是巨頭,一樣看不清互聯網的變革,所以他們會錯過互聯網。現在互聯網巨頭一樣也會忽略區塊鏈的力量,雖然他們也會關注、也會做區塊鏈技術,但不會徹底革命,這給了後來者機會。」您怎麼看待這個觀點?按照這個邏輯,我想問曾教授,今天的BAT在區塊鏈產業的機遇面前,會不會像當年的聯想、海爾、中移動等巨頭那樣與一個新時代擦肩而過呢?

曾鳴:對,這是一個任何人肯定會問的問題,特別是區塊鏈這樣一個大的技術的變革。但是拋開BAT自己是不是有遠見管理、是不是到位這些問題不談。其實像阿里也好,騰訊也好,百度也好,在區塊鏈上已經有足夠的布局。所以我們必須回答個更本質的問題,就是區塊鏈本身是不是一個顛覆性的技術。

當然這有點像循環定義,因為所謂顛覆性的技術一般定義就是能夠對現有技術進行根本性的挑戰,可以改變行業格局的技術變革。但是至少我們從技術本身來看它是不是顛覆性的,可以幫助我們更好地思考這個問題。所以直接地回答這個問題,就是看區塊鏈是不是顛覆性的技術。如果是足夠顛覆性的技術,就會出現像BAT這樣大噸量的領先企業。如果不是,就很難出現可以跟這個BAT等量齊驅的企業。

這就帶來一個更大的難題,如何判斷區塊鏈是不是顛覆性的技術。我自己覺得在這個階段。還是很難下一個比較有把握的判斷的,還是需要時間去觀察的。當然肯定有更加堅定的信仰者會覺得它一定是個顛覆性的技術。但是我覺得,這個可能還是要看一下。我舉個例子,移動互聯網剛剛起來的時候,當時我想的最多的一個問題,就是移動互聯網是顛覆性的技術還是一個延續性的技術。

那麼,如果是顛覆性的技術的話,像阿里這樣的企業要應對,面臨挑戰要大的多。如果不是的話,那我們就會幸運的多。所以當時對這個問題是非常謹慎的。但事後看下來,如果我們從零分到一百分打一個分數,技術是不是顛覆性的話,那移動互聯網也許是六十分左右,就是對行業格局有一些變化。比如說出現了類似今日頭條、快手這樣的應用,真的是在純移動互聯網的框架下才出現的。

但是在另一方面,其實BAT中,至少阿里跟騰訊都比較順利轉到了移動互聯網上。現在這個意義上,它的顛覆性,其實沒有那麼強。但是反過來,我們看問題的另一面,智能手機對傳統手機是不是個顛覆性的技術?這個答案是非常非常清楚的。這基本上在兩三年之內iPhone出來之後,傳統手機就是雪崩似的沒有了。所以即使是同一個技術,對於不同的人是否是顛覆性答案也是不一樣的。

第四問

王峰:春節期間,有人問您:「區塊鏈的大應用機會,會在哪些領域率先出現?」我猜,很多人希望您能給出他們想要的答案,比如量子鏈帥初認為遊戲、數字內容、金融、物聯網身份識別等領域機會最大。遺憾的是,當時您沒有給出明確答案,而是說要有堅定信仰的創業者去摸索。有人說「鏈圈一天,人間一年」,轉眼10天過去了,對這個問題您有哪些新的思考嗎?可否分享一下?

曾鳴:當時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的原因是因為這個問題本身太大太難了,如果誰能回答這個問題的話,那基本上就拿著可以看見未來的水晶球了,這是個需要持續觀察和思考,不斷修正答案的問題。而且很多在一線經驗比我更豐富的人回答起來可能更靠譜,當然這這十幾天,天天被大家逼著問這樣的問題,腦子比較活躍,也的確是看了很多東西啊,也在想什麼樣的應用可能會率先出線。

我覺得第一個領域,是區塊鏈技術優勢非常明確的領域。區塊鏈最重要的優勢,就是透明不可更改的分散式的賬本。有些傳統領域其實今天還是非常落後的,很適合用這個技術,一步到位的把這些傳統業務搬上線。這是互聯網這麼多年都還沒有覆蓋到的領域。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比如說國際貿易中的用承兌匯票,這個可能都有大幾十年到近百年的歷史吧。

承兌匯票現在基本上還是手工操作,國際大銀行基本上都有近千人的團隊在手工對賬,承兌匯票。所以,像這樣的業務,區塊鏈肯定是能夠迅速的提高效率改變這個行業的。還有很多類似的例子,比如說跨國海運。提貨單每個環節的單據,都還是原始的紙質單據。所以這些領域,區塊鏈肯定能有巨大的價值。但挑戰是因為傳統供應鏈裡面的每一個環節,利益糾結比較大,所以這個速度不會太快。

第二個方面,我自己覺得很期待的一個領域。這個在互聯網跟移動互聯網的發展過程中都出現過。就是在上一代技術浪潮中炒的特別熱的概念,往往由於技術還沒到,其實並沒有做到或者達到他潛在的預期。區塊鏈另外一個很大的優勢,從智能合約這個角度來說,就是在點對點的這個層面上,有可能形成更加高效的網狀的協同。

第五問

王峰:我看了您最近關於區塊鏈類比互聯網的觀點,您認為互聯網從1993年Mosaic(比網景公司出品的Netscape更早的瀏覽器產品)作為起點開始,到今天的商業化完全成熟,是一步步走過來的。我有些觀點,想跟您商榷。過去我們都特別同意要想面對未來,首先要回顧歷史。我也總結了下,工業革命從蒸汽機發明到鋼鐵業大規模發展和鐵路大範圍連接,經歷了近百年。此後進入了電氣時代,經歷了80多年進入到信息革命。而互聯網的歷史也就是25年,其中移動互聯網的歷史還不到10年,就已經成為世界經濟的中心。每次技術創新到商業繁榮的時間周期越來越短。

您認為用過去的技術革命周期,來預測全新的區塊鏈是否還適用?區塊鏈還有多少年才能進入到成熟期?我昨天聽肖風博士說,區塊鏈不依賴摩爾定律,可以更快、更自由地發展。這跟您的觀點是否相悖?對此您作何評論?

曾鳴:這個問題的確問得很好,我當時寫這段話的時候,就知道肯定會引起爭議。但是爭議並不重要,本來就是見仁見智的事情,只是讓大家更多的從時間的長軸來看看這個問題,不管你認為他是1990年、1993年、1998年,我還有朋友說是1985年的,就是相當於郵件剛剛出現的時候。所以大家對於這個事情的不同判斷,本身背後的邏輯就可以逼著大家去思考,去關注它的本質在現階段做到了什麼下一步更有可能有什麼發展。

第二個,直接回答王峰提到這個類比,我覺得是不太準確的。我同意互聯網時代整個的變革,相對於工業時代定是大大加快了。就工業革命,整體上大概兩百年。第二次工業革命,前前後後,最主要的變化大概五六十年。互聯網,你可以說整體是加快了很多。就PC互聯網大概十幾二十年,移動互聯網十年左右。但是在整個互聯網時代這個範疇來看。很多事情可能已經是很短的演化了,再短可能會很難了。

比如說移動互聯網就差不多到今年正好十年。然後AI就是所謂的深度學習從2006年開始得到比較多的運用。今年差不多也就是十年多一點,比特幣九年,以太坊應該是2015年上線的,到今年也就是3年多。雖然並沒有真正有突破性的進展,整個生態還沒有確認為是一個能創造巨大價值的生態。所以我覺得如果拿互聯網和工業革命對比,當然是快的,但是拿互聯網自己內部來對比的話,比特幣或者說區塊鏈十年不算是一個過分的說法。

回過頭說,肖風博士是區塊鏈的專家。我覺得他提到的區塊鏈沒有摩爾定律,從這個角度講,說區塊鏈可能和這個互聯網發展的規律不太一樣,這一點我是認同的。但是我可能得出來的結論可能反而跟他相反,就是區塊鏈第一浪的發展可能會挺快,但是區塊鏈第二浪的發展,可能會比大家想像得慢。

為什麼說第二浪可能會慢很多?我剛才講到,區塊鏈下一步可能迎來三個領域的大發展。第一個領域可能發展會很快,就是記賬,global成本的大幅下降,使原來沒有在線的很多商業可以快速上線,應該會很快。因為看得很清楚,沒有什麼技術跟商業壁壘,只是一些必須要的組織轉型跟這個供應鏈遷移的這個時間。

這個可能會和大部分人的判斷很不一樣。但是我自己最近這段時間的密集思考。覺得這個事情雖然這個潛力巨大,但這個挑戰的程度的確可能被大大低估了。所以一家之言供大家參考一下,可能大家需要調整一下預期和心態。

但是,第二個真正大家想像的區塊鏈偉大前景,我自己覺得可能發展會更慢。這就是我為什麼在那個第二篇文章裡面講到的共識不是信用,區塊鏈技術能保證的所謂共識,離真正的信用還差非常非常的遠,大家要真正用設計的方法創造商業制度,是一件超出絕大部分人想像的挑戰。所以這個可能會很慢很慢。

第六問

王峰:我注意到教授最近寫了很多文章,而且越寫越深,學術氛圍躍然筆尖,不是專業人士未必很快可以理解,我確實看得出您的用心思考和追問。比如,您最近撰寫的「共識不等於信用」一文,就針對區塊鏈行業里常常掛在嘴邊的觀點就提出了疑問。

您提到,Permissionless trust(很多科技界人士常用更簡單的Trustless)是個非常誤導的概念。記錄的真實性僅僅只是「trust/信用」的最低要求。所以,區塊鏈技術本身目前能實現的共識,在推動社會協同方面的價值是非常有限的,還需要巨大的創新。當然,這也是大家強調Token的原因所在。比特幣的成功和礦工獎勵機制的設計有直接的關係。所以需要通過利益機制的設計,讓大家願意主動合作。但這本身是個非常複雜的經濟學、管理學和心理學的難題,和區塊鏈的技術沒有必然的關係?

那麼,您可否進一步給我們以更通俗的例子科普一下您的觀點?比如可以結合我們非常熟悉的淘寶、支付寶的業務場景嗎?

曾鳴:我這篇文章寫的的確有點偏學術,沒有展開很多案例,可能大家感受不那麼直接。但是因為在淘寶實際上天天應對的就是信用建設的問題。這幹了十幾年下來,這個事情有多難,我的確是有切身體會。這淘寶就是大家簡單的講,覺得在線市場把人忽悠過來,足夠的買家足夠多的賣家這個事情就成了。但實際上最難的活都是在後面就大家看不到的這種信用的建設,比如說這個信息真實性的確認。有一個賣家說他是比如說保潔的這個正規商品,你怎麼去確認這件事情。

那麼信息的確認,區塊鏈技術可以提供相當大的優勢。但是更難的其實是商業信譽的一個建設。所以其實雖然沒有區塊鏈的技術,但是淘寶其實從一開始他的評價體系,就是一個點對點的基於交易的直接評價體系,所以你其實是能夠看到每一個賣家買家對它的評價的。

比如說舉個大家可能不太有有人經歷過的,有段時間,在淘寶很猖獗的一種這個惡劣行為,叫職業差評師。就是有人在淘寶裝成這個買家,然後從賣家買了商品之後威脅賣家。如果你不把這個商品送給我,我就會給你打差評,那麼就是一個典型的勒索。但是如果賣家不服從這個勒索可能就會得到一個差評,就影響他未來的銷售。這個對大部分善良的買家來說可能根本想像不到會有這樣的場景出現。但是在淘寶有非常多的這樣的情況出現,這是需要我們去解決的問題。

就無論你用中心化的方式還是用去中心化的方式,商業信用問題都是需要一點點克服。當時在淘寶我們花了很大的力氣,設計了很多機制,經過兩年左右的實戰和演算法的演化,最後才基本上把差評師這個給打下去了。所以很多這樣的事情是大家沒有進入實際運營可能不太會想像到的問題,另外,我們可以想像一下,現在上線的區塊鏈項目可以買什麼,好像除了比特幣和Token各種代幣之外,還不能買其他的。

第七問

王峰:最近人民日報刊發整版文章《抓住區塊鏈這個機遇》《做數字經濟領跑者》,在前幾天一早就被刷屏。很多業界人士,非常期待政府能夠儘快明確監管方向,迎接下一個技術產業的新浪潮,讓中國在互聯網實現彎道超車後,迎來一個更偉大的新經濟時代。如果讓您這樣有影響力的企業高層和知名學者來介紹區塊鏈給政府高層,您會怎樣做?

曾鳴:我換個角度來回答這個問題吧,其實不用我來介紹區塊鏈,很多人可以比我做的好得多。而且政府內部其實也有足夠多的專家,對於區塊鏈的理解肯定也是到位的。但是真正的監管政策的出台,其實是件很複雜的事情,所以需要更多人共同努力。

所以,我非常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是我覺得前面提到的,能不能儘快明確監管問題,這個本身可能就是有點錯誤的認知。或者我把話說的偏極端一點,可能大家不應該期待監管會很快就明確下來。換句話說,大家應該調整預期,來看下一步怎麼做事情。

這個時候我們最需要做的其實是自律和溝通。用正面的行為來做示範效應,然後共同探討監管的方向和具體的政策。我舉個例子,大家今天看支付寶可能覺得是件太順理成章的事情,也沒啥大不了的事情。但是支付寶從2003年這個發布,到2011年中國關於第三方在線支付的法規出台,發第一張牌照,整整走了八年。可能大家今天已經不能理解到這個事情其實是一個很難的事。

但是在這個過程中,從03年開始,其實馬雲很理解這個事情的政策風險。當時內部啟動這個項目的時候,也承擔了很大的風險。甚至說過政策上的風險,他已經做好準備去承擔整個的風險。但是在接下來過程中,支付寶是非常積極主動和監管溝通的。當時定期給央行有彙報,就是我們做的任何重要的事情。同時,支付寶從很早開始所有的在途資金都託管在工商銀行還是哪個銀行。

我們所有的資金都是有託管行,定期向監管部門彙報整個資金的狀況。所以當時雖然外面有很多的流言蜚語說支付寶這麼大的這個在途資金,肯定是有濫用等等情況。但是因為監管從實際的操作角度從第一天就就知道我們是完全透明的,整個過程都是自律的。有這樣的基礎,才可以和監管部門一起探索全新業務的發展,最後等到了監管政策的明朗。

這不是阿里集團厲害,阿里集團那個時候還是一個很小很小的公司,沒有任何影響力。只是你願不願意承擔這個責任,如果你真的是發心就是為了這個事情長遠的好。你認為這個事情對社會總體有價值、有意義,你自然會用最嚴格的方式去要求自己推動整個大環境的變化。

第八問

王峰:您被視為中國最好的企業戰略家,不僅有系統的理論功底,更在過去15年對阿里巴巴的幾次關鍵躍升,都有深入參與和觀察。今天,已成為湖畔大學教育長的您,想必可以靜下心來對中國企業戰略有更廣譜式地研究。偉大的機會造就偉大的企業,我想問的問題是,在您看來,一家企業面對區塊鏈這種看起來具有極大顛覆性,但同時也具有極大不確定性的機會,他們應該採取什麼戰略?你自己分析一個巨大的灰犀牛時的思維模型又是怎樣的?

曾鳴:我說的直接一點吧,在區塊鏈目前這樣一個大變革的早期,我覺得還談不上戰略,這個時候活下來是硬道理,就要真的是跟著快速多變的環境儘快地往前跑,這個時候體感是很重要的,這個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思考比較嚴謹的戰略。

但我個人覺得,這個階段真正影響一個企業或者一個組織未來能不能跑出來。最核心的因素是初心和願景,也就是阿里講了特別多的使命、願景、價值觀。就你到底相不相信這個事情,你有多大的理想,你願意為未來犧牲多大的短期利益,就是這些都很重要,或者說是最後決定輸贏的本質的東西,有這些擔任不一定贏,但是沒有這些肯定走不遠。

我是覺得還是時勢造英雄,這機會成就一個大企業,所以在這個過程中呢,實際上兩個方面,一方面人是算計不過天的,就你在這個階段太多的算計可能跟多變的環境之間反而不匹配。

但是,你最後要的是天時地利人和的支持,要符合這個趨勢。所以為什麼在這個意義上說,就是初心跟願景很重要,是因為你是在根本上契合了這個大事,你才能夠堅持下來,順著這個大勢才能走到最後,所以我想表達的,其實不是猛衝猛打而是堅持,就是說永不放棄,然後堅持正確的東西。最後證明你堅持的東西和大勢是一致的。有一點有一點認命,但是也需要一個人的努力。

灰犀牛的這個問題,我不太記得他的完整的表述是怎麼樣的。但我理解灰犀牛這個概念其實不算新,雖然比喻很新,其實就是我們講的路徑依賴。一個成功企業怎麼走向衰落,核心的原因都是因為路徑依賴,都是因為過去的成功帶來的相對的。

第九問

王峰:您在最近一篇寫區塊鏈技術變革的文章中激情地寫道,「今天,我們在做的是,在一個經濟生態還沒有誕生的時候,就需要把信任共識寫進程序,這是怎樣一件石破天驚的事情!我們在設計自己的制度和命運!」為什麼您認為區塊鏈在「設計」人類社會歷史上靠共同演化出來的經濟制度方面的挑戰,也將是根本性的、革命性的?技術理想主義的區塊鏈,直接面對的是人性。我們會遭遇怎樣的挑戰?您認為,青年人在迎接區塊鏈產業新時代,應該有怎樣的使命感和責任感?

曾鳴:大家可能會覺得我前面講的是不是不夠積極,對區塊鏈的一些判斷分析。似乎並不是那麼樂觀。我覺得這個這跟對區塊鏈長期的認可是不矛盾的。我想在目前區塊鏈的討論中,像外面拔高到這個程度的可能也很少有。但正是因為我覺得,它的確是在試圖設計人類社會的經濟制度。這事情一方面是了不起,提供了一個以前沒有的工具,但另外一方面它的難度的確是非常非常大的,這我們在淘寶碰到過很多。

我們在淘寶碰到過很多的制度設計、挑戰。就比如說糾紛的處理,到底誰說了算,那麼我們嘗試過類似陪審團這樣的機制,後來取得很大的成功。但是中間每一次在討論這個機制當中都會發現它牽扯到的方方面面非常多。背後對於理論的要求也很高,現在經濟學好社會學院好。很多的研究,其實本身也不夠支撐。這些最前沿的實踐。當然也包括很多技術出身的創業者可能對於這方面本來的基礎知識了解不夠,這也會是個挑戰。

所以這段時間裡面就說主要制度設計制度演進。機制設計可能是現在討論中相對比較少的一部分。所以也是試圖幫助大家。補上這塊的一些想法。可以幫助大家在創業當中的有一個更根本和更全面的一個思考。

另外一點,這個倒真是灰犀牛了,就大家講這個區塊鏈的泡沫一定會來,一定會破滅啊,這個是肯定會有調整的。無非是什麼時候來,甚至那個寒冬會多長,都很難實現預料?但是他這個事情基本上也是一個大概率事件。

所以重要的不是在狂歡的時候,能夠能夠跑得多快,更多地是在低谷的時候你堅持住。其實馬雲有句話是講得很精彩:他一直很強調阿里阿里人必須是非常現實的理想主義者,一方面有理想才能走得遠,但是另外一方面你也必須非常非常的現實,真正面對當下的挑戰,你才能夠活得下來。所以,這次可能在區塊鏈這一輪創業中也同樣是適合長跑的人,一個非常重要的建議。

非常現實的理想主義精神,這兩個看起來矛盾,但是必須有機的結合在一起。對於在大創新時代,走過高潮和低谷都非常重要。另外,從宏觀上講一個大的技術變革和商業變革的時候,一定會有泡沫,因為大家都是對未來的想像,重賞之下才有勇夫,才願意有更多的人去冒著高風險嘗試對未來,特別難的一些特別對未來特別有意義,但是又很難的挑戰。

所以泡沫幾乎是一個大的變革早期必然的一個現象。但是我覺得在宏觀上泡沫幾乎無可避免,跟在微觀上是不是在這個泡沫當中推波助瀾,或者你自己在這個泡沫當中能不能夠保持足夠的清醒和自律,這是完全不同的問題。所以這也是回答我前面講的,真正能夠讓你在這樣的大變革當中走的遠的,真的是初心、願景和堅持。

當然這話可能有人覺得站著說話不腰疼,因為現實的誘惑,可能非常非常的大,動不動。就是融個一億美金幾億美金,誰聽的可能也扛不住。所以,談理想很容易,真正難的是能不能夠擋得住誘惑,耐得住寂寞,這個又回過頭來又回到我們最初的這個討論就是你的理想有多大,你的願景有多大,這個世界很公平,你拿到了短期利益就很難拿到長期里。你要想拿到長期利益,你就必須放棄一些短期的利益。

所以我覺得對於真正相信比特幣的人來說,特別是年輕一些的,沒有經歷過互聯網九十年代末泡沫的這批人來說。更多的相信自己的直覺,想想自己的初心,相信自己對未來的判斷。然後更多的去學習快速提升自己。可能才能夠走過未來的五年、十年。

Finally

王峰:您認為中本聰是個什麼樣的人?

曾鳴:我認為中本聰非常了不起,是個天才,真正開創了一個時代。

王峰:您買過比特幣嗎?(多少,何時)

曾鳴:那我也不在這了。不多不少,不早不晚。

王峰:您投資過區塊鏈項目嗎?

曾鳴:我沒有投資過區塊鏈項目。有兩個核心的原因,第一個原因是我自己認為,投資本身是件非常專業的事情,我沒有時間精力也沒有能力去做投資。所以不僅僅是區塊鏈,我基本上沒有做過其他項目的投資。

第二個,我覺得區塊鏈項目,現在的投資特別像早期的風險投資。也是需要有特別的技能,和風格,那我個人的風格,屬於長跑型的。對於早期的項目,反過來特別不合適我。所以我個人目前沒有投任何區塊鏈的項目。但是他並不等於我不對區塊鏈的項目看好。

王峰:您跟馬雲這麼熟,你們私下討論過區塊鏈嗎?他怎麼看?

曾鳴:當然聊過,區塊鏈的研究會繼續。馬總怎麼看,等他自己說吧,一定比我講要精彩的多!

曾鳴:湖畔大學教育長、阿里巴巴集團合伙人,曾任阿里巴巴集團執行副總裁、參謀長。1998年獲得美國伊利諾斯大學(University of Illinois at Urbana- Champaign)國際商務及戰略學博士學位。曾博士自2003年起一直擔任阿里巴巴集團戰略顧問。2006年8月加入阿里巴巴集團任集團參謀部資深副總裁,11月就任中國雅虎代總裁。在此之前任教於長江商學院和INSEAD。

作為戰略學專家,曾博士對於戰略創新、戰略轉型、戰略聯盟與併購、電子商務以及國際化戰略等方面的深入研究,均被《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Organization Science》等世界頂尖管理雜誌認可和發表, 並被《華爾街日報》《經濟學人》以及CNBC和BBC等媒體廣泛報道。

王峰:火星財經發起人,藍港互動集團(HK.8267)創始人,極客幫創投合伙人。

值班編輯:陳睿雅

審校:張秋穎

中國企業家·兩會沙龍

1998年,《中國企業家》雜誌創立「中國企業家兩會沙龍」,邀請出席全國兩會的企業家代表委員在這一重要輿論場集體發聲,表達企業家的心聲。20年來,每年都有近30位企業家代表委員相聚在兩會沙龍,成為一個不變的約定。近年來,企業家代表委員們在兩會沙龍連續呼籲大規模減稅、簡政放權、加快產業互聯網轉型等,引起了廣泛關注,不少建議被相關部門採納。

十九大之後的第一次全國兩會即將召開。2018年3月5日晚,第二十期「中國企業家兩會沙龍」將如約舉行,來看看企業家代表委員都關注些什麼?他們眼中「新時代的歷史性機遇」來自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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