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從幾歲開始有煩惱的
小時候家裡是做小生意的,日子過得非常苦,很小的時候我們姐弟幾個就要幫助父母幹活。那時的苦是身體上的苦,祈求一年的平安,再加上全家的勞動才能換來吃得飽、穿得暖。現在已經很難知道我記憶中最久遠的事是什麼了,只模糊的記得很小的時候爸爸被機器中飛出的砂輪打中鎖骨旁的動脈差點丟了性命,只記得我迷失在醫院的樓梯里一眼沒看到媽媽而怕得大哭,只記得我纏著當時還沒有完全痊癒的爸爸給我買了一把塑料的大劍,只記得家裡唯一值錢的家當——一頭豬被小偷偷走還給丟下10塊錢(意為買,不是偷)。這些事也許就是我最早的記憶吧,這些是一個孩子經歷到的重要時刻,但那時什麼都不懂,還無法理解這些事情意味著什麼。後來,家裡繼續起小生意維持生計。
有一天哥哥姐姐應該上學去了,媽媽在做活。我起得比較晚,那時還不能自己穿衣服,是媽媽幫我穿好衣服,然後抽空下了2碗麵條作為我們2個人的早飯,應該加了菠菜。我不知道在哪裡學到的把碗放到涼水裡可以迅速讓裡面很燙的食物涼下來,那天我不知道發了什麼神經,哭著鬧著說麵條太燙了,要放水裡冰一冰,任性的把一碗麵條放到了裝滿水的盆里,因為密度大於水的緣故,一碗面沉入水中,我的早飯就這樣沒了,我哭得更狠了。這時媽媽狠狠的對我說:「給你吃這碗!」。媽媽把吃了幾口的麵條給我了,我含著淚吃了一口,一點都不燙。我記得那時的我真的後悔了、內疚了、自責了,心裡一直在想,媽媽沒吃飯怎麼辦。應該從那時起,我開始明白父母的愛與不易。
那時的我晚上還在跟媽媽一起睡,應該是過了很久之後的一天,媽媽摟著我睡覺,我問了我媽媽一個問題:什麼時候我們能不做這個活。我媽媽應該沒有回答我,而這個問題的答案要11年之後才知道。這也許就是我最早的煩惱了,當一個孩子慢慢懂事,通過一些事情了解到了父母的不易,懂得心疼父母時,他的煩惱也就這樣產生了。
這時的煩惱狀態僅僅停留在疑問階段,不明白正在發生的事情於我、於整個家庭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然而煩惱就這樣悄然而來,在我心裡埋下了種子、生了根、發了芽,問出那樣的話。
儘管有這些煩惱的萌芽,兒時的時光畢竟還是無憂無慮的時候多,還有哥哥姐姐們疼,比什麼都好。現在我姐姐偶爾還會錯把我的小名用來喚她們的孩子。習慣、無意識的親情所能產生的能量超出了人們的想像。
上小學以後,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每次考試都能考第一名。最開始時還不懂第一名是什麼意思,記得我還把老師獎勵給我的作業本分給了我的同桌,當知道這些東西屬於我之後,我和他打了一架把我的作業本拿了回來。哈哈。現在對這位同桌最深的記憶是當時要交學費,老師堵在門口收錢,同桌來了,老師問他有沒有帶錢,他說我們家的雜費(一種神奇的農業稅費,至今不知道是什麼)還沒有繳呢,老師便讓他進來了。
自從知道第一名原來是這樣的意思以後,我的煩惱也跟著來了,怎麼樣才能一直第一名呢。不過好在那時候是個愛學習的孩子,接受知識的能力也快,可以比較輕鬆的保持在前2名的狀態。那時候已經要幫家裡幹活了,雖然很小,做一些有技巧的工作還是很適合小孩子的。所以那時的狀態就是無論中午還是晚上,到家就是先寫作業,寫了作業幫家裡幹活。既要努力保持學習上的第一名,又要幫家裡幹活。然而作為一個小孩子,貪玩畢竟是天性,那時候就想能夠歇一歇,玩一玩。可惜玩的時間很少。所以小學的時光就是這樣在努力爭第一名和想玩而不能玩的煩惱中度過了。
後來讀初中去了縣城的一所民族學校,上學要騎20分鐘的自行車。親戚們都說進了城裡的中學,面對的都是更多的學校升上來的學生,就不會像在村裡的時候每次都靠第一名了,學習還要抓緊啊。確實是一個全新的、陌生的、豐富的環境,進城的感覺真的就是長見識啊。現在在北京也是這樣的感覺,周末去逛商場也有進城的感覺,這是後話。然而新鮮的感覺很快就過去了,課業的壓力慢慢沖淡了新鮮感。課業增加了很多,英語要從頭開始學,還多了歷史、政治等課程。下午放學已經很晚了,回到家裡時家人還在忙,我也只能做完作業再幫忙幹些活。我記得小學畢業的那個暑假臨近開學的時候,我對家裡人說,我去上中學了,家裡沒人幹活怎麼辦。現在得到了答案,家裡就要是更忙一些、更累一些,畢竟真的是少了一個勞動力呀。這些其實都不是我需要擔心的,學生還是要把學習弄好,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學習成績超出了親戚們的心理預期,我又考了班裡的第一名。
學習這件事在初中應該還是費了些力氣的,當然結果還是不錯,所以並沒有成為我的煩惱。我煩惱的是另外的事情,那就是面子。那時上學要騎自行車,農村基本都是土路,晴天還好,下雨天基本就廢了,全是稀泥。騎車的時候會甩得車上、腿上全是泥。這就是窘迫啊。我雖然不在物質上跟人攀比,但是我不能容忍不幹凈帶來的窘迫感,一是潔癖、另一點還是怕別人看不起吧。不過好在後來去學校旁邊的姥姥家住了。這樣的煩惱就減少了很多。
生活中各種各樣的煩惱仍然不少,但大都遺忘在不斷流逝的時間裡,現在能記得的還有初三的時候,開始有了愛情的萌芽,那時候喜歡跟我同桌的女生,僅僅是喜歡,並沒有特彆強烈的愛情的感覺。在沉重的課業壓力下,還有一個小煩惱就是她能不能跟我考到一個高中去,這樣以後也能見到她了。她告訴我,她家裡不管怎樣都會讓她上縣裡最好的高中,公費考不上就自費。於是我便放心了。
當然高中就比較具有戲劇性了,我的同桌確實和我上了同一所高中,教室就在我們教室樓上。然而這並沒有什麼用,雖然心裡喜歡,但是我並不會說出來,也沒有到要去談戀愛的程度。三年下來,什麼都沒有發生,愛情這種事情就這樣平淡的過去了。
高中最大的煩惱就是課業了,到這裡終於終結了我第一名的歷史。原來很輕鬆就能學好的,到了現在要付出更大的努力也不一定能學好。這時候我發現我的語數外還算可以,同時非常擅長學文科的政史地,理科部分再怎麼學都學不好。那時候也沒有人能給指點迷津,大家的認識還是停留在學好數理化以後好就業上,我自然放棄了文科,學了理科。從此以後,原來對我來說很輕鬆的學習變得異常的難。
現在回想起這件事,對我觸動最大的就是,人需要充分的了解自己,選擇自己的興趣,這樣既可以帶來更好的結果,也會少很多的煩惱。人最大的煩惱來源就是,不能充分認識自己而選擇了一條最艱難的路,企圖用身心的苦難來感動自己,告訴自己已經很努力了,剩下的交給命運吧。其實有一條更好的路可以走。當然有時候也不能苛責做了錯誤選擇的人,可能他只是無法更好的認識自己、認識外在環境。
這些便是在我未成年之前經歷的那些還能記得起的煩惱,每個階段都會有不一樣的煩惱。幼年對苦的煩惱早已消散,想多玩一會的煩惱在日日的勞作中被消磨掉,窘迫感隨著心理的成熟已經發生了變化,愛情的萌芽被我這個從不主動說喜歡的人扼殺了,課業的壓力也早已忘卻。原來是煩惱的不是了煩惱,原來不煩惱的成了最大的煩惱。現在再去看別人,也會多了許多理解。你覺得很簡單的事情,但對別人來說難於登天;你覺得天經地義的事情,但對別人來說卻是不可思議。當你推開窗戶看月亮,感懷它的陰晴月缺,月亮僅僅想的是它要一直這麼努力的轉下去。
每個階段都有每個階段的煩惱,大學、工作,該來的煩惱一個接著一個的到來,也越來越多的理解了無數前輩的苦口婆心,無數人生活變得越來越像。曾經跟人開玩笑來形容煩惱的變化:一個人每月掙5萬時的煩惱不一定就少於每月掙5千的時候,掙5萬的人的煩惱也不比掙5千的少。當然,我要掙5萬時的煩惱,哈哈。
對於煩惱的留心很早之前就有,Yamy匠問了我這個問題,我正好有感而發。這也讓我想到了這樣一句話,文章都是先有內容後有標題的,即便是命題作文,也是作者早就有了素材的累積,在這個標題下被觸發了出來。我想對於花費時間讀了我文章的讀者來說,也一定在心理積累了很多煩惱的素材。如果讀了之後能夠讓你回想起最早的煩惱,並自己悟到了一些事情,讓自己能更愛身邊的人,那麼我就真的謝天謝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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