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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公公(八)公公婆婆的愛情

懷念公公(八)

公公婆婆的愛情

公公的家庭在當地是大戶,據傳祖上甚殷,公公的上一代兄弟五人,有三人在做生意,而且生意做到了甘肅白銀靖遠一帶,據說合作化的時候,靖遠縣藥材公司就是姓董的。而在西安東郊,說是有一條街的鋪面也都是姓董的。 後來遇到了打土豪、分田地,遇到了農村階級成分劃分等等,董家的產業慢慢衰頹,尚有的基本上主動交給了國家。那時候,大伯在縣劇團工作,三叔是教師,在那場政治運動中,為了獲得一個非地主的成分,公公選擇回家務農,全家才被定上了富農成分。

其實那時候,公公還是有很多機會出去工作的。他高小畢業後,好像有個去村裡小學當民辦教師的機會,但是被人頂包了,(這讓我想起了《平凡的世界》中那個不屈的孫少平)。當不成民辦教師的公公,就帶著村裡的年輕人一起排練節目,教弟弟妹妹們背毛主席語錄,為那個熱火朝天的社會主義事業添磚加瓦。

這段經歷,公公從來沒有說過,倒是葬禮的前一天,一個遠房的年邁的姑姑哭著講述著這些,要我們一定要把這些寫進悼詞中去……

受過的委屈,公公是不會說的,那時候是,一輩子都是……

有人去婆婆家為公公提親的時候,董家已經基本沒有生意了,在那個靠著勞動力吃飯的年代,公公一個人的身上承擔著一大家子的生計……

那時候婆婆的娘家靠近北山,雖然家裡孩子眾多,但是外公頭腦活泛,在山裡還有山莊,生活是不成問題的。公公家去提親,女兒眾多的外公看著一臉憨厚的公公,問也沒問就答應了。兩家約定彩禮180元,據婆婆說,打的是「白條」,好像欠了很久,最後到底給了沒有,我就不知道了……

所以,「我嫁到你家,180元的彩禮都給不起」,這句話成了公公惹婆婆生氣時最常說的一句話了……

婆婆最常講的故事還有,家裡窮,吃得不好,幾個孩子最愛去外公家,去了外公家不但吃得好,而且深得外公的偏愛,回家的時候還經常會背著油餅、鍋盔回來……

這種時候,公公只是笑著,不辯解,也不說啥,而且,每次的態度都是……

說歸說,日子還得過,婆婆嫁過來,里外都是一把好手,又連著生了四個孩子,兩兒兩女,個個聰明伶俐。大伯在縣上工作,也有四個孩子,加上老人,一大家子人的生路就靠公公一人撐著。生產隊的時候,他和婆婆沒黑沒明地上地掙工分,那時候興修水利,周圍幾個縣的水庫修建幾乎都有公公婆婆的參與。架子車、鐵杴、钁頭、鐮刀和鋤頭,公公婆婆樣樣使得好。為了增加一點收入,公公還管過村裡的電磨子,當過電工,經營過醬醋廠。婆婆則做得一手好飯,任何普通的食材經過她的手,都會非常好吃。婆婆還學會了自己做衣服、做鞋子,聽妹妹說,以前每年過年的時候,他們姊妹幾個的衣服總是村裡孩子中最時髦最好看的,尤其是妹妹們的衣服總是很特別,抽褶子,加花邊,甚至有一年,實在沒有好看的花邊,婆婆竟把顏色鮮艷的塑料紙裁成長條,加在衣服的胸前和領子邊,塑料紙顏色鮮艷,又很硬,造型非常特別,只是一天下來,脖子手腕下巴全磨紅了,可是,第二天,照穿不誤,妹妹說,那是她們今生穿過的最好看的衣服了……

這些,都是聽公公婆婆和大董他們講的。公公婆婆就這樣,帶著四個孩子,帶著一大家子人,在社會主義的大道上艱難而又幸福地生活著……

我和大董結婚的時候,家裡的境況好了很多,土地回到了農民的手裡,勤勞的人們已經不為吃飽穿暖發愁了,好多人除了種夠需要給國家上繳的和自己吃的糧食以外,開始種點經濟作物換點錢貼補家用了。

那時候,我們那個村子裡開始種辣椒,公公婆婆當然也在這股洪流當中。每年剛剛過完年,就要開始育辣椒苗。公公婆婆總是在離水井最近的那塊地頭開闢一塊地方,把地整得平平的,打上畦,澆上水,下了種,用塑料薄膜搭起育苗棚。然後,就是不斷地澆水,觀察,每天根據氣溫及時打開薄膜,通風透氣,下午的時候要及時關上。出苗了要除草,要間苗,要細心觀察,不斷澆水。這個過程是不敢馬虎的,一旦出了問題,這一季的辣椒就算完了。

四五月份的時候,辣椒苗該下地了,公公會給苗床地提前澆足水,方便拔出來。辣椒是間種在麥田裡的,一行行的辣椒田是早都留好了的。栽辣椒的那天,會有很多人來幫忙,當然,別人家栽辣椒的時候,公公婆婆也要去幫忙的,這種自覺的合作很智慧也很有效。來的人到齊了,會有不同的分工,起苗的起苗,運輸的運輸,分苗的分苗,栽種的栽種,說著笑著樂著干著,倒也很熱鬧。

苗下了地,就要操心著澆水了。辣椒這東西,乾旱是要不得的,必須及時澆水。而村上只有一口井,天旱的時候大家都想澆,就會有專門的人負責給大家排隊,劃分時間,只要是到了你家澆地的時間,無論是大清早還是後半夜,你必須準時去接水,一旦錯過,就只能等下一輪了。在我的印象中,我家的地好像都是後半夜澆水,那時候大董常年出差,弟弟妹妹們還在上學,我要工作,還帶著小董,澆地的事情都是公公婆婆的。到時間了,公公婆婆就會穿上高筒的雨鞋,一個人扛著把钁頭,一個人扛著鐵杴,一個地頭,一個地尾,在後半夜的冷風中,互相喊著應和著,哪裡漏水就一起奔向哪裡,你挖土我補渠,黑漆半夜的,經常弄得一身泥水。雨鞋大多是破的,補了好多疤,隨時會再次被地里的磚頭瓦塊劃破。所以每次澆地都是一場戰爭,精疲力竭,滿身泥水,但踏著晨曦回家的兩個人,情緒卻非常好,經常是邊往回走邊憧憬著今年辣椒的好年景……

國慶節左右的時候,辣椒開始一撥一撥地紅了,先是自己慢慢摘,紅的多了互相幫忙摘,再多了就開始叫外鄉的幫工了。鮮辣椒摘回家,一般是要進烤樓的,那時候家裡的後院有一個專門的烤樓,一笸籮一笸籮的辣椒一層一層放進去,一掀一杴的大炭加進去,那香噴噴的辣椒味就飄蕩在農家的上空了……

辣椒烤好,就會有人上門來收走,票子就回來了,然後,就換成了家裡的油鹽醬醋,換成了弟弟妹妹的學費,還換成了小董滿月宴上的酒和菜……

這就是那時候,很長一段時間,公公婆婆的生活……

而我要說的,是公公婆婆的愛情……

我估計,公公婆婆和那個時代所有的人一樣,從來沒有表達過對對方的愛情,現代的年輕人張口就來的那三個字,估計一輩子都沒有互相說過。但,這並不影響,他們以自己的方式互相愛著……

公公婆婆互相叫對方的時候是不直呼其名的,更不會說什麼老公老婆之類的,他們都是叫大董的名字,這讓我在婚後很長一段時間很不適應。我經常聽到公公或者婆婆在外面喊大董的名字,大董明明聽見了,可是一般不會答應,我催他,他都會說「那是叫媽呢」或者「那是叫爸呢」,果然,兩聲過後,他們就會互相答應,然後一起去做什麼或者說什麼。有時候大董也會下意識地回答一聲,反應經常是「我叫你爸哩」,或者是「我叫你媽哩」。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分不清他們到底是在叫大董,還是在叫自己的老婆或者老公……

很久以後,我才明白,那是一種多麼特別又多麼甜蜜的稱呼,在那個特殊的時代,他們沒有說過愛,卻如此珍視他們最初的愛的結晶,像深愛著自己的孩子一樣深愛著對方……

公公婆婆最多的交流是商量家裡的事情。兩個人一人一個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或者房檐下。總是婆婆先說:「你說咱今年買啥種子呀?」然後公公會說:「咱就去種子站買咱去年那種就行了」,然後婆婆會說:「那個種子還可以,就是苗弱一些」,或者「咱村裡某某家去年種的那個好著呢,咱要不也去買一些」,公公就會說:「啊也能成,叫我給咱問去」。或者就是,「某某家娃結婚哩,咱給買啥呀?」,或者「明天某某家栽辣椒哩,咱早早去幫忙吧」,或者「某某家來了個收辣椒的,一斤多出一毛錢呢,你也去看看」,公公就會說:「你看著買點啥就行了」,或者就一個字「好」,然後很聽話地說「我去看」……

兩個人在一起,提出問題的永遠是婆婆,拍板釘釘的永遠是公公;信息靈通的永遠是婆婆,考察落實的永遠是公公;糾結後悔的永遠是婆婆,被埋怨也能保持沉默的永遠是公公……

兩個人好像很少吵架,有時候吵架了即使婆婆多麼激昂多麼憤怒,公公總是默不作聲好像天塌下來與我無干一樣。婆婆吵吵嚷嚷也就無趣了,該幹啥還幹啥,該請示還是要請示,公公該考察還是去考察,該拍板還是拍板……

慢慢地,家裡日子也好過了,公公婆婆再也不用下地幹活了,大董又為家裡修了房子,孫子們也漸漸大了。可是他們也慢慢地老了,我們一直堅持要接他們到西安,可是公公婆婆堅決地拒絕了,他們異口同聲地說,他們喜歡老家,喜歡老家的院子,喜歡老家的田地,喜歡老家的鄰里鄉黨。公公是最不喜歡來西安的,他覺得再大的房子也拘束。公公喜歡吃婆婆做的面,婆婆擔心她不在公公打麻將忘了吃飯,所以即使偶爾接婆婆來西安住幾天,也是火急火燎地要回去。兩個人,一棟房子,一方小院,一天三頓粗茶淡飯,一年四季和樂平安……

公公婆婆在家,逢年過節我們都會拖兒帶女往回趕,車上高速,一個電話,回到家裡,公公婆婆已經遠遠地迎了出來,左親右抱地疼著孫子們。家裡的廚房裡,孩子們愛喝的豆子稀飯已經熬好了,兒女愛吃的麵皮也已經蒸好了一大摞,不僅夠吃,走的時候還一定要帶上的……

其實,這樣的日子也挺好……

可是,2016年臘月二十二清晨,那一聲刺耳的電動車聲將一切的美好划上了句號。陪公公去醫院的婆婆被身後疾馳過來的電動自行車撞傷,儘管我們極力搶救,婆婆還是在2017年正月十六那天永遠離開了我們……

公公,也在2017年臘月初二永遠離開了我們……

我知道,在婆婆走後的這一年,帶走公公的,除了病痛,還有的就是對亡妻的深深愧疚和徹骨思念……

蘇軾的那首《江城子》寫透了這種離情,生死兩茫茫的,不論十年,還是一年,都是「無處話凄涼」,都是「惟有淚千行」……

願那個世界沒有危險也沒有病痛!願公公婆婆在天堂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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