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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北坡到西坡

小編:摸得到貫穿其中的思緒!感覺你的角度既是旁觀又參與其中,字裡行間有對那片土地和生靈、對那些人深沉的愛。

阿汨:關於角度的,旁觀的和介入的,深切的和隔離的,正是我心情的要害。也正因此我沒有給對話加標點,想留住整體上絮絮叨叨粘粘乎乎在回憶里生活在生活里回憶的意願。

......

因此,小編決定,保留文中所有鄉土語言,不加註釋,請親愛的讀者們跟著阿汨從北坡到西坡,體會回憶里的生活、生活里的回憶交織的境地。相信你都會懂。

再見到文明已經是一個多月後了,他又可以開上他的白色小麵包來縣城接我進山了。中間去醫院看他的時候他的左小腿還打著石膏,我忍著沒問他遭遇的細節,特別是那個大傢伙後來的情況。

他是在他燒鍋的開始煮晚飯時上山的。我家院後的北坡是他每年冬天愛下弓的地方,昨天還裝了一隻兔子和一隻麂子,他說,都沒好大,兔子三斤來重,麂子不到三十斤,剛剛成年吧。氣溫越來越低,雪前要抓緊,每天得上山看看。

本文插畫作者:阿汨

剛過你家院子,他說,進了老孫家的毛竹林,就聽到好大的動靜。肯定是干到了,而且還不小,但不是麂子,他講,我把帶的棍子捏得鐵緊,慢慢地摸過去——出死的,是它呀,你媽!它後蹄左腿被裝到了,太大了,哼哼著掙得瞎打轉轉。

是哪個呀,我插嘴。

三年前塗家三兄弟就圍捕過一次,是後半夜,三支槍,全是鋼珠,還是讓它跑了。

是那頭吧,我曉得了,三年來好多人都圍過,它還帶著它的仔子們,大清早也有向晚時洗劫過多片玉米地紅薯地,逮不到它。

我當時手心全是汗,他接著講,你不曉得,先以為頂多是麂子,帶的棍子太小了,命大呀,知道先不動它就好了。

實際上,文明還是掄起棍子,象打麂子一樣打它的頭,不知道打了幾下,棍子斷了,那傢伙也掙脫了,一頭就把他衝到地上,他爬起來就跑,沒有方向,豬在追,他從北坡往西坡跑,一口氣跑到了崖邊,那是絕路,最陡的地方,三百多米高,下面是垂掛的刺步籠和大河, 就是孤峰河。

我停住了,它也停住了,就望到我的,他講。

車過老橋,雪已經下了一夜,全都白了,能吃下它的只有橋下象墨一樣烏黑的孤峰河。

他這才發現自己正扶著一棵板栗樹。野豬在沒受傷時一般是不主動跟人過不去的,一但受了攻擊會把人往死里趕,這我是曉得的。何況這個傢伙,受過重傷,多年被圍捕,今天又血淋淋地給文明弄斷了一條腿。

我一下子就上了樹,盤在樹椏子高頭,它就在下面,得虧有棵樹啊。他說。

天更黑了,他的位置能望到河對岸全村的燈火,都亮了,也有他家的。那個出死的,開始撞樹,哐哐哐地,文明這時才摸到口袋裡的手機。第一個電話是打給梅沖的老郎的,老郎是帶他打獵的師傅,他請老郎趕緊帶槍過來。文明真是聰明的,算業餘的老獵戶了,然後才打給他燒鍋的,叫她別急,趕快叫120來。他疼得要死,摸了滿手的血。當時我真以為要死了,他說。

天完全黑了,他很冷,冷得要死了。

就在那棵板栗樹快斷的時候,老郎帶了小海和小波三支槍把它干倒了。他自己也是在醫院裡才知道,那頭豬是公的,足足三百多斤,老郎他們當晚把它殺了,給文明燒鍋的留了一條腿子肉。野豬的獠牙從他左腿的脛骨和腓骨之間刺進去,斷了一小截,寸把長。

到院子門口,我說你以後還裝弓嗎?冬天那麼長,習慣了,快活呀,是吧?他說。

我小心地走過院子里嶄新的雪地,進了北屋,打開燈,燈慢慢亮了起來。沖北的窗戶帘子是拉開的,又是將晚的時候了,窗玻璃外的小坡上也是嶄新的雪,藍瑩瑩的,象它的眼睛。

接下來一連好多天我都出去畫雪景,一有空閑就會想起它,忘不了。

大約一周後的下午,外面的雪開始化了,露出早春小桃樹皮才有的胭紅色。我帶著畫布進了北坡的竹林,大概是那個地方吧,除了一丘一丘的雪,沒有別的。我放下畫布和顏料袋子,往西坡走,雪還很深,爬上崖頂的時候身上出汗了。崖邊的雪大多化了,很容易就找到了那棵板栗樹,已經倒伏,爛兮兮的斷口只跟樹樁粘著一層薄薄的白肉。我蹲下來,輕輕地摸它嶙峋的皮,把臉盡量湊進那敞開的口子里,一動不動,除了還很新鮮的苦味,沒有聞到可能是它的味道。我並不了解它。

我背對著大河在樹榦旁的雪裡坐下,點了一棵煙,集中全部的心思,回憶並不存在的可能只有夢裡才有的它的英姿,回憶它從這棵板栗樹下走過,蠟一樣油韌的葉子在五月的風裡紛披閃亮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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