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是故鄉的圓
我想，我是大人了，所以元宵是我一個人的元宵。
我生活在約克，一個位於英國北方的城市。最近約克總是下雪，是那種又大又冷又可愛的雪。這些雪落在我一個貴陽人的頭上臉上衣服上，像做夢一樣。
夢裡依稀是一片鮮紅的熱鬧，我知道，那是元宵節。
從小到大過了十餘個元宵節。有些我還記得很清楚，有些記憶卻很模糊了。
最遠的記憶是不知道是三年級還是四年級的元宵。
那會兒我已經開始和母親兩個人獨自生活了。我們一起在元宵節去了燈會，她帶著我第一次放了孔明燈。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放孔明燈。我現在早已記不清看見那光團升起的感覺。
圖片/張曦元
只是那些火紅的喜慶，充盈的熱鬧在我心裏面卻一直蒙著一層霧蒙蒙的灰。或許是因為過分的孤獨，那段時光在我的記憶里母親總是一個受傷的個體，獨自一人在浮沉裡面掙扎。
然後我還記得的是上了高中之後，學校總是不等整個年都過得完全了就要急急地開學。
那時候是高二，心總是被揪著的，對未來時而堅定時而疑惑，身邊的好友從寢室到教室沒有一刻分開，生活重複著同樣的軌跡，一點小小的不同都會掀起軒然大波。
所以元宵節當日的心也早就飛得無影無蹤。我現在也還記得那天班上的電教悄悄在晚自習給我們放元宵晚會，還記得晚自習結束後我們一窩蜂地跑向學校食堂想要吃上一口熱騰騰的元宵。
結果自然是看元宵晚會被班主任抓了正著，全班鴉雀無聲獨留電教一個人被責罵。元宵也早在晚餐的時候售罄，只留下賣粉賣面的阿姨笑著安慰「要不要來一碗牛肉粉？」
青春的躁動無疾而終卻不感遺憾。畢竟當時我們的追尋或許也不是那晚會那元宵。
而是那份厚重的儀式感，那些在成長過程中後知後覺的儀式感。
再後來，我就獨自一人離開了我的家鄉，來到了一個與國內時差七小時的國家。所以別說是元宵節，就算是春節也是一群離家的人的自娛自樂。
我還記得元宵節前夜，我和室友激動的在房間裡面討論著明天一定要化一個妝找一間club狂high一把。
只是懷著那些對未知世界的惴惴不安回到自己的寢室時，看見手機上母親發來的簡訊，上面說到「明天元宵節，記得和室友一起煮元宵來吃。」
當時的心大概是能擠出水來了。這些離開家的距離，這些時間的大風刮過，留下來的我寥寥無幾，附加在身上的卻是一些更「大人」的痕迹。
我努力在異鄉把這些痕迹向我的身體上武裝。但是在我母親的眼裡，我永遠都是那個需要保護的「小寶貝」。
距離和時間，讓我獨自一人在異鄉感受著和家鄉的千差萬別。
那些我曾經相信生生不息的生命在遙遠的故鄉老去，死去。那些我曾經依賴的溫暖的感受在我不經意間被更光怪陸離的世界替代。
就連那些我曾經熱愛的味覺體驗辣的快感都被時間和距離沖淡。
這雪又開始下了，大朵大朵的，伴著大風，被吹得四處飄散著。
約克的體感溫度已經到了零下十度。而家鄉的溫度卻是二十多度的艷陽天。
那些距離在這三十多度的溫差裡面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我一個人坐在寢室裡面，望向窗外，白茫茫的雪讓我分不清遠處閃著光亮的是照明的路燈還是聳立的建築。
反正是什麼都和我無關。燈火都是別人的。我守著的就是我這一方小小的天地。
我感覺我在走母親走過的舊路，孤獨之路。生命一刻不停地隨著時代巨輪轟轟然走過。看起來千奇百怪各有各的不同，其實概括起來不過就是幾句相同的話。
如果我是在家鄉，和那些昔日的舊友相聚在一起。那我們一定早就坐不住了。
我們一定早就伴著這一片白色的海洋跑來跑去。我很笨拙，我一定會摔跤。但是他們不會嘲笑我，更不會同情我，他們一定會用更大的雪球向我這個運動白痴的身上砸來。
然後我也不會認輸。我們會玩得很開心，很盡興。然後那些衣服鞋子都會被融化掉的雪浸濕。但是我們都不會被家長斥責，他們會笑著說，這堆孩子太調皮了。反正我們在他們眼裡永遠是孩子。
我望向窗外的雪，伴著白日的光，亮得刺眼。但是現在故鄉卻已經是一片星空了。我喜歡的家裡面一定閃著我喜歡的那些昏黃的燈光，那些光照在皮膚上顯得皮膚透亮透亮的，看誰都美麗，看誰都沒皺紋。
時間真是神奇，不僅把我帶離我愛的城市，還讓我感受著和我愛的人感受的截然相反的溫度。
你說這些時空是相同還是不同的呢？你說現在的我經歷的迷茫當年會不會有人同我一樣承受過呢？
或許我就是想得太多但是想明白的太少。這些命中早已註定的局限或許也被禁錮在這時空之下了。
一如此時此刻，我伴著一首叫不上名字的外文歌寫下這一切，窗外是大風呼嘯著吹起這一片片雪白。
而我愛的那些家人朋友卻已經在地球的另一端沉沉睡去。窗外是春日的席席微風和明亮星空。
或許我並沒有那麼多的不如意，這些求而不得和無數思念也不過是我人生必經的體驗。那些我認為的苦難也許就如這雪，被風吹得迷了雙眼看不清前方。風吹過了，雪下過了，一切又會歸於平靜。走舊路又怎樣，劈新道又如何，回不去的元宵還是回不去的元宵，活在當下最緊要。
我心愛的人啊，你一定睡了吧。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借這雪，這字，向你遙寄一些思念。
如果可以，那就祝元宵喜樂吧。
文案/ 小阿佑
圖片/ 小阿佑、懿輝
排版 / 魏阿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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