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出兵敘利亞，問題眾多，前路究竟在何方？

遺憾：「攘外」糾葛不清，「安內」困難重重

前言：得必有失，俄羅斯出兵敘利亞雖然是站在國家利益的角度上、經過深思熟慮的考量做出的戰略抉擇，但也因此而付出了巨大的犧牲和代價。

介入中東，糾葛不清

通過出兵敘利亞，俄羅斯自蘇聯解體以來再次插入中東，拓展了本國戰略利益，實現了內外交困下的外交破局。然而，在中東地區，遜尼派與什葉派可謂勢不兩立，其中遜尼派穆斯林的人口和國家遠多於什葉派，而阿薩德政權所屬的阿拉維派則屬於什葉派中的少數，是不折不扣的「少數中的少數」。普京有意挽救被孤立的阿薩德政權，但卻是冒著與全體中東遜尼派國家為敵的風險，兩相權衡之下，很難判斷俄羅斯在其中獲利幾何，更難證明俄羅斯在敘利亞乃至整個中東地區的核心利益。

普京依靠第二次車臣戰爭的勝利固守了俄羅斯的核心利益，也進一步鞏固了總統地位；然而，俄羅斯軍事介入敘利亞，除了扶持自己的地區代理人、確保阿薩德政權長期執政、提升本國的地區介入能力以外，很難看出俄羅斯在中東及敘利亞地區有什麼實際、實惠的利益訴求。從軍事角度上看，敘利亞有俄羅斯唯一的海外海軍基地——塔爾圖斯港，俄羅斯也有意擴建；不過，對於現今的俄羅斯海軍而言，沒有充足的先進水面艦艇，海外軍港毫無意義。

歷史因素或許是影響普京做出出兵決定的重要原因：歷史上，敘利亞是唯一一個與蘇聯/俄羅斯始終友好的阿拉伯國家，是俄羅斯外交上的「自留地」。儘管如此，俄羅斯在敘利亞問題上所能訴求的戰略利益還是極為有限，即便現今的俄土及俄沙關係開始好轉，但這種「好轉」並不穩固，沙特和土耳其意欲推翻阿薩德政權的野心並未消除。

與敘利亞相比，眼前的烏克蘭問題無疑才關乎著俄羅斯的國家核心利益。軍事介入敘利亞，是普京努力「破局」的一種表現，但以俄羅斯現在經濟狀況來看，進一步擴大打擊範圍，甚至是幫助巴沙爾政府統一敘利亞，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

俄羅斯這個國家自古以來就有強烈的「彌賽亞意識」。在俄語中，「彌賽亞意識」即「救世情節」。在敘利亞，俄羅斯的軍事介入行動可以合情合理地用這種傳統的俄羅斯情節去解釋，但是，救世也是要靠實力的，普京過了一把「救世癮」，但究竟何時才能回歸現實？特別是美國新任總統唐納德·特朗普上台，美國對「伊斯蘭國」的態度發生了180度的大轉彎。俄羅斯在此問題上與美國的口徑趨於一致，就體現不出俄羅斯「救世」之舉的獨一無二性，就更加體現不出俄羅斯進一步軍事介入行動的真理性和必要性。一旦俄無力支撐在敘利亞的行動，普京極有可能「以中東控制權換取對烏克蘭的絕對控制」，此非虛言。這種利益的糾葛是俄羅斯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能力不足，無法全面掌控戰局

2016年12月，歷經一年的艱苦奮戰，在俄空天軍和特種部隊的強力支援下，敘利亞政府軍終於奪回了被「伊斯蘭國」及反對派武裝佔據已久的敘利亞經濟中心——阿勒頗城。這使得俄羅斯與阿薩德政權掌控了協調各方力量進行下一輪和談的先決條件，能夠促成談判與對話，並在之後可以做出決定。

然而，4000名「伊斯蘭國」武裝分在短短三天內就將敘利亞政府軍趕出了古城巴爾米拉，打亂了此前俄羅斯國防部的所有部署。這座歷史悠久的古城在戰爭中飽受摧殘，在2016年5月得到解放後，來自俄羅斯聖彼得堡的著名交響樂團——馬林斯基劇院（MariinskyTheatre）交響樂團在巴爾米拉古羅馬劇場遺址上舉行了一場別開生面的演出，由普京的友人、被稱為俄羅斯音樂沙皇的瓦列里·捷吉耶夫（Valery Gergiev）指揮，而與普京有私交的羅爾度金（SergeiRoldugin）也在此進行了大提琴獨奏演出。僅僅半年後，古城再次落入敵手，令人唏噓。

隨著巴爾米拉的陷落，位於城西的迪亞茲空軍基地也落入了恐怖分子手中。後院起火，俄軍此前收復代爾祖爾的行動計劃被迫推遲。造成此種現象的根本原因是俄羅斯無力在敘利亞維持一支規模龐大的駐軍，其地面介入行動相對較少，而敘利亞政府軍經過長達五年的戰爭，擁有豐富經驗的兵員庫存已經消耗殆盡，而剩下的士兵又都頗為稚嫩，面對身經百戰的「伊斯蘭國」恐怖分子只得疲於招架。因此，在正面戰場上，俄軍也陷入了相當的困境，即全面打擊不成，重點打擊又時常被對手鑽空子、打後方。戰場上的雙方經常是你方唱罷我登台，誰也無法完全掌控全局，拖延至今，就成了死局。

當前，美國及其盟友在俄羅斯西部和東部方向緊鑼密鼓地調動軍隊，並且頻繁地進行軍事演習，俄羅斯不得不抽出大批精銳的地面和海上作戰力量部署在俄羅斯西部的邊境線、東部的海岸線上，制約了俄羅斯進一步向敘利亞派兵的可能。絕對實力特別是俄常規作戰力量的相對匱乏，使得敘利亞戰場上的俄軍雖有力挽狂瀾之舉，但遲遲不能「一錘定音」、掌控全局。

國內問題重重，攘外還需安內

大規模的對外戰爭介入必然會導致國內的動蕩，美國在20世紀中葉發動越南戰爭時，國內經濟蕭條，社會矛盾激化，黑人平權運動與新自由主義運動頻頻亮相，衝擊著美國國內的社會秩序。俄羅斯此番出兵敘利亞，規模雖然遠不能與美國入侵越南相比，但社會上的動蕩已經有所顯現。

在國內，俄境內的恐怖組織重新抬頭。據俄羅斯國家反恐委員會統計，俄羅斯各大安全機構在2016年共阻止了40餘起恐怖襲擊，沒收了199個自製爆炸裝置、800多件槍支，擊斃恐怖分子140餘名，逮捕900餘名。俄羅斯專註反恐20餘載，形勢依舊嚴峻。當前，在俄羅斯境內的恐怖分子不僅活動頻繁，而且與境外恐怖分子裡應外合，恐怖襲擊不但次數增多，且不斷地向莫斯科、聖彼得堡、伏爾加格勒等大城市蔓延。更為甚者，數以千計的俄羅斯公民和來自其他獨聯體國家的人加入了敘利亞的「伊斯蘭國」，在宗教與國家之間，有上千名來自俄羅斯和其他獨聯體國家的公民選擇了前者、拋棄了後者而加入「伊斯蘭國」，「越反越恐」，絕非虛言。

在經濟上，經歷了制裁的俄羅斯元氣大傷，雖然在2017年情況有所好轉，俄羅斯經濟復甦前景看好，但戰爭帶來的軍費開支依然是一筆不小的負擔。軍事介入敘利亞的行動雖然花費並不如美軍在伊拉克的軍事開銷那樣高得離譜，但由戰爭帶來的俄羅斯軍事現代化轉型和「新面貌」改革步伐加快，卻使俄羅斯的軍費開支居高不下，即使是與假想敵維持戰略均勢，俄羅斯的軍費開支也必須在長時間內維持在一個相當高的水準上。考慮到今日俄羅斯處於貧困線以下的人口高達總人口數的13.4%，這樣高水平的軍費開支帶來的經濟負擔將長期存在，而俄羅斯能否挺得過經濟制裁的鬼門關，解決好國內經濟結構失衡、人民生活水平下降的問題，將極大地考驗普京及其所領導的「統俄黨」。

這個考驗的難度，將遠大於俄羅斯軍隊在敘利亞成功開展軍事行動的難度，不僅關乎普京及其統俄黨的執政地位，也關乎世界上國土面積最大國家的國內穩定。

（依舊是這張圖，太有喜感）

由此，在敘利亞的軍事介入行動已經頗見成效，但敘利亞非樂土，長久的停留會給俄羅斯帶來巨額的經濟和政治負擔。國力不足的情況下，與其過度地「攘外」，倒不如專心「安內」，休養生息。國內政局是根本，丟了本土這個牢固的基礎，外部勢力拓展再寬也終歸將會地動山搖，土崩瓦解。對於出兵敘利亞的得與失，普京及其智囊也非常清楚：棋局遠未結束，是該到了做出下一步抉擇的時候了。

本文摘自《敘利亞戰爭啟示錄》 馬建光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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