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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課:你來到這個世界讓我愛

她很痛,子宮在收縮,從二十分鐘一次到十分鐘、五分鐘、兩三分鐘、時時刻刻……疼痛像波浪,一陣陣席捲下腹,無休無止、無邊無際,母親忍不住凄厲地哭嚎。

溫熱的液體伴隨疼痛不斷流出,她想吐、想大便、想死去,她感覺身體正被撕裂。是你撕裂了母親,你一點點下行,撕開她的宮頸,從一指寬到3厘米、5厘米、10厘米。

疼,真疼。有人把疼痛分十個等級,也有人分十級,不論哪種,分娩之痛都是最高級別。

恍惚中她聽到了醫生的聲音,「看到寶寶的頭了,快了快了,用勁!」這是天籟啊,被汗水和淚浸透全身的母親,像個無助的孩子,忽然哭喊起媽媽。

「媽媽?」五臟六腑牽拉著的痛不欲生中,母親想到了你的外婆,她一共生了五個孩子。想到這裡,疼痛變成了另一種更強烈的慾望:像媽媽那樣,把孩子生下來!

她屏住呼吸,用力、用力!

還是不行:胎兒頭大,在陰道受阻,出不來。

有冰涼的物體碰觸陰部,原來是醫生用剪刀在剪開她的會陰。一陣長久的刺痛,你的頭終於出來了,不疼了,麻木……她想問,可是又一陣猛烈的疼痛堵住了她的嘴。

這一次宮縮,你的身體滑出來了。一團溫暖的柔軟放在了她的腹部,是你,連著臍帶。

子宮還在收縮,順利地娩出了胎盤,沒有疼痛。

飄浮著血腥味和汗味的空氣輕鬆了,醫生說笑著縫合會陰,細細的針刺的尖銳的疼。母親卻笑了,她聽到了清脆的啼哭和她的名字:「某某,兒子(女兒)幾斤幾兩,母子(女)平安。」

她太累了,累得來不及看你一眼,就睡著了……

整個分娩過程大約十小時,從疼痛開始,到疼痛結束。

母親醒來時,身邊多了一個你,所有的一切都忘了,看著那粉紅色的小臉,她感覺陌生又熟悉,這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她愛!

醫生催她餵奶,她笨拙地把你抱到胸前,羞澀又堅決地把乳頭湊近你的嘴。你毫不遲疑地張開小嘴,逮住奶頭拚命吸吮。

疼痛又來了,從乳尖一路下行至會陰,她在流汗卻忘了叫喊,出神地看著你,身體的疼被另一種疼替代。

世界多了一個小小的你,你在整個世界的最中心:餵奶、大便、小便、洗澡;抱著、拍著、看著、想著……

誰會看著你的便溺不嫌臟臭,弄了一手還笑個不停?是母親。

誰會看著你哭鬧,一邊著急一邊不厭其煩地哄你?是母親。

那麼多寶寶在一起,你永遠是她眼中最好最美的。

自己喜歡還不夠,她希望所有人都愛你。那些誇你的人被她當作知己,別人的誇獎隨後就被她添油加醋地說給你的父親和更多人聽。

你的母親變得虛榮。

產假三個月,母親要上班了。

走過的路想著你,手上的活想著你,說出的每一句話想著你,又脹又疼的雙乳想著你……

每天下班第一個衝出單位的,一定是有孩子等著的母親。

她忙,她高興,因為看到你一天天長大。

伴隨著成長煩惱也增加了,半年以後,母乳的營養和抗體漸漸變少,小孩會開始生病。

每一次生病,比你更痛苦的是母親。

萌髮乳牙、咿呀學語、蹣跚學步……你一天天長大、進步,時間一天天過去。用不了多久,母親就忘記了懷孕和分娩的痛,她的眼裡看著現在,想著未來。

不要以為她健忘,五十年後你會發現,年邁的母親,可能忘了很多,卻記得你小時候那麼多的雞毛蒜皮。

母親的記性真好,母親的記性真差。

你的生日不論陰曆陽曆,她都記得,卻忘了那一天是她的受難日;她知道你最喜歡的口味、顏色,卻常常忘了自己曾經的喜歡……

那個九月,三歲的你背著小書包,怯生生地走進幼兒園的門,看著你不斷回頭的小小背影,她微笑著揮手。可是一整天心緒不寧:尿褲子怎麼辦?飯菜不合胃口怎麼辦?小朋友欺負你怎麼辦?老師不喜歡你又怎麼辦……

這樣的擔心伴隨你的長大,困擾她很久。

你上了小學、中學,調皮貪玩,成績忽上忽下。每當考砸了,父母會生氣、或責備你,最讓你難過的是,他們總是誇獎別人家的孩子。

你怨他們對你要求太高,怨自己不是富二代官二代,甚至怨他們的遺傳基因太差……

是的,他們做得不夠好,爸爸貪玩、媽媽嘮叨,他們身上有太多缺點。自己那麼平庸,卻希望你努力優秀,這多麼不公平。

請你原諒他們的貪心吧。正是因為平庸讓他們吃了太多的苦,才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他們不想讓你重複同樣的人生,盼著你能出人頭地,不再被生活選擇,而能主動去選擇想要的生活。

這是他們為你做的一個夢,不實現也沒關係。在心的最裡面,他們給你留著最溫暖的歸屬:希望你健康、平安、快樂。

別人家的孩子再好,他們最愛的是你。父母對你的愛,是本能。

你終會明白這一點,當有一天,你做了父親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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