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雍長：字謎的知識性
漢字字謎的猜射固然首先是一種趣味性、娛樂性的價值取向，但不可否認，它還有一種知識性的價值取向。漢字字謎取材範圍十分廣泛，內容非常豐富，所以猜射漢字字謎需要具備相應的知識。參加猜謎活動，學習猜謎，也能獲得許多有關的知識。
許多字謎，其謎面採用（或化用）古代的詩句、詞句、文句，內容直接與古代文學知識相聯繫。如果不具備相關方面的知識，便根本不可能猜中謎底；反之，如果知道謎面的出處，知道謎面語句的含意，知道其上下文的內容聯繫，便不難猜中謎底。例如，以「維虺維蛇」為謎面，猜一字。謎面出自《詩經·小雅·斯干》：「吉夢維何？維熊維羆，維虺維蛇。……維虺維蛇，女子之祥。」意謂夢見蛇虺之類的動物，是生女孩的徵兆。所以，只要知道謎面「維虺維蛇」之語的來歷，就能比較容易地推敲出此謎謎底之字當是「姚」字。又如，以「蠟炬成灰」為謎面，猜一字。此謎採用了啟承會意法，謎面截取唐李商隱的《無題》詩中的一句之上半句。只要我們能知道原詩句是「蠟炬成灰淚始干」, 由「淚始干」即能推測出謎底之字當是「目」字。以「春色三分」為謎面，猜一字。此謎也是採用啟承會意法，謎面出自蘇軾《水龍吟》之下闋：「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謎面但用「春色三分」一句，意在啟下二句：「二分塵土，一分流水。」將二「分」字別解為份量之「份」，即可琢磨出謎底之字為「窪」字。又如，有一則字謎，謎面是「似夫子也」，謎底是「諾」 字。很顯然，如果不知道謎面的來歷和含意，要猜中此謎便簡直像大海撈針，不知該從何下手；即便別人猜出了謎底，也仍然不會知道是怎麼回事。原來，孔子有一弟子名叫「有若」，相貌與孔子相似(《孟子·滕文公上》：「子夏、子張、子游以有若似聖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謎作即取其意以猜「諾」字（意謂「似夫子也」即是說有若）。由此可見，無論是製作字謎，還是猜射字謎，都需要有豐富的古代文學知識。
漢字字謎與漢語言文字學的關係尤為密切，因為漢字字謎本身即是漢語言文字學之附產物，其手法原理即是一種俗文字學。就是直接以漢語言文字學知識入謎的謎作，也為數不少。例如：以「亻」猜「傍」，是取漢字部首「單人旁」之意；以「釒」猜「鎊」字，是取漢字部首「斜金旁」之意；以「冖」猜「玉」字，是取漢字部首「禿寶蓋」之意；以「宀」猜「實」字，是取漢字部首「寶蓋頭」之意；以「才至堂下」猜「在」字，是因為「在」字即由「土才」二字組成（從「土」「才」聲)；以「公而忘私」猜「八」字，是因為古文「私」字即作「厶」；以「古梅半凋」猜「呆」字，是因為古「梅」字有作從二「呆」者；以「莫負青春」猜「夢」字，是因為「莫」可別解為「暮」（「莫」乃古「暮」字。謎底「夢」字析為「木木夕」，一「木」扣「青」，一「木」扣「春」，「夕」扣「莫」；二「木」在「夕」上，故以「莫負青春」相射）；以「然後是非乃定」猜「灶」字，是因為「然」 字下部之四點本即是「火」字；以「念念骨肉各西東」猜「胡」字， 是因為「胡」字右邊之構件原本即是「肉」字（作為偏旁構件，漢字在隸變後之「肉」多有混同於「月」者）；以「十載參玄如對冰」猜「率」字，是因為漢字偏旁中的兩點原本即是「冰」字；以「乳燕飛」猜「孚」字，以「烏燕依人」猜「億」字，是因為古文「乙」有「燕」義；以「何謂信」猜「多」字，是因為古書「信」有「再宿」之義（《左傳·庄公三年》：「凡師一宿為舍，再宿為信，過信為次。」《詩·大雅·有客》：「有客宿宿，有客信信。」《毛傳》：「一宿曰宿，再宿曰信」)，等等。此外，有以通假字知識入謎者，如以「兩岸猿聲啼不住」 猜通假字「申」（解讀為「申通呻」）；有以繁體字知識入謎者，如以「故園之內」猜「袁」字（「故園」別解「園」之繁體「園」）；以「古風半存」猜「虱」字(「古風」別解為「風」字之繁體「風」)；以「此心猶系故國中」猜「惑」字(「故國」別解為「國」字之繁體「國」)；等等。早期字謎，如鮑照的「龜」字謎、魏高祖的「習」 字謎等，都與歷史上漢字之書體有著密切關係。
有些字謎的取材，與歷史文化知識直接相聯繫。例如：以「顧長康被逐」猜「遽」字（顧長康，即顧愷之，小名「虎頭」。「虎」字之頭加「逐」 ，即為「遽」）；以「伍奢連生二子」猜「賞」字（「賞」 字分柝，其中之構件「口」若屬上則為「尚」，若屬下則為「員」。春秋時楚國大夫伍奢，有二子，一名伍尚，一名伍員）；以「大路通天」猜「非」字（「非」字中間之二直似「大路」，六橫似八卦中之乾卦，「乾」為天。「非」字二直貫穿於六橫之中，故以「大路通天」相扣射）；以「人到不惑之年」猜「柬」字（「不惑之年」指四十；「柬」字可分折為「人」「四」「十」三形）；以「以水德王」猜繁體字「黨」(「黨」字可析為「尚黑」 二字。古人以五行相代附會於政治，以水德王者崇尚黑色，以火德王者崇尚赤色，以金德王者崇尚白色，以木德王者崇尚青色，以土德王者崇尚黃色)；等等。
凡此之類，都說明了猜、制字謎並非一種單純的「文字遊戲」，它在使人娛樂解頤之中，也有足以啟迪人智者。
本文原刊於《語文建設》2001年第8期，已獲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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