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的作者還有探討的空間

內容提要：《紅樓夢》的作者在學術界頗有爭議，現今雖然在出版的各版本《紅樓夢》署名為曹雪芹和高鶚，但從相關資料的披露來看，還具有不確定性。值得肯定的是《紅樓夢》中相關《風月寶鑒》的內容是曹雪芹的作品。另外曹雪芹也為《紅樓夢》寫了部分詩詞，但《紅樓夢》的大部分內容不是曹雪芹撰寫的，因為曹雪芹所活的年齡不具備寫《紅樓夢》的基本條件。《紅樓夢》應是以脂硯齋為總纂的集體創作的結果。

關鍵詞：紅樓夢曹雪芹脂硯齋集體創作

《紅樓夢》又名《脂硯齋重評石頭記》，自它問世那天起，真正的作者無人知曉，所以一直是個迷。清朝時無論是《脂硯齋重評石頭記》或是《紅樓夢》版本都沒署名作者。自從新紅學誕生以後，胡適的《紅樓夢考證》說曹雪芹為其作者，加上《紅樓夢》的第一回中有「曹雪芹於悼紅軒中，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的說法。因此有人就認為《紅樓夢》的作者就是曹雪芹。而且不斷發酵，最後鐵定為曹雪芹。後來還把高鶚也扯上了一腿，但高鶚就不幸運，反而因後四十回的某些缺陷而被樹立一個「水平低」和「篡改了《紅樓夢》原旨意」的反面典型。

不過否定曹雪芹是《紅樓夢》作者的觀點，自《紅樓夢》問世以來從沒有間斷過。近幾年有很多否定《紅樓夢》的作者是曹雪芹的聲音，但影響不是很大。

呂思勉先生說得好：「學問之道，貴自得之，欲求自得，必先有悟入處。而悟出之處，恆在單詞只義，人所不經意處，此則會心各有不同。」1筆者根據《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各種版本的眉批、側批、夾批以及歷代的《紅樓夢》研究成果分析，覺得《紅樓夢》的作者應該還有探討的空間。

一、甲戌本和庚辰本的批註透露曹雪芹是《紅樓夢》作者的不確定性

把曹雪芹說成是《紅樓夢》的作者，在脂硯齋時代就遭詬病。當時脂硯齋生怕讀者對《紅樓夢》的作者發生誤解，便在甲戌本第一回的「因空見色，由色生情，傳情入色，自色悟空，遂易名《情憎》，改《石頭記》為《情憎錄》，至吳玉峰題曰《紅樓夢》，東魯孔梅溪則題《風月寶鑒》，後因曹雪芹於悼紅軒中，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成章回，則題曰《金陵十二釵》。」這段文字上面加了兩條眉批，第一條眉批：「雪芹舊有《風月寶鑒》之書，乃其弟棠村序也。棠村已逝，余睹新懷舊，故乃因之。」2脂硯齋還怕讀者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接著第二條眉批說：「若雲雪芹披閱增刪，然後開卷至此，這些篇楔子又系誰撰？足見作者之筆狡猾之甚，後文如此處者不少，這正是作者用畫家煙雲模糊處。觀者萬不可被作者瞞蔽了去，方是巨眼。」3從脂硯齋的這兩條眉批可以看出，他是把披閱、增刪、與創作都是作者所為。也就是說披閱、增刪與創作是三位一體的工作。第一條眉批告訴讀者，曹雪芹有《風月寶鑒》一書，有他的弟弟棠村曾為之作序。就明顯地排除了《紅樓夢》的作者並非（至少不只是）曹雪芹。第二條眉批就再次提醒讀者千萬不要把《紅樓夢》的著作權完全歸到曹雪芹頭上。並用質問的口氣說「這篇楔子又系誰撰？」很明顯「這篇楔子（即《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的第一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曹雪芹寫的。不過脂硯齋還是遮遮掩掩，既不敢理直氣壯地說出《紅樓夢》作者的名字。又不願肯定曹雪芹是《紅樓夢》的作者。專門提醒讀者不能因「曹雪芹於悼紅軒中，披閱十載，增刪五次」這句話就把曹雪芹看成是《紅樓夢》的主要作者，「觀者萬不可被作者瞞蔽了」。最終目的是強調讀者不要把曹雪芹看成是《紅樓夢》的作者。

本來這一眉批意思十分明白，沒有什麼歧義，也沒有任何語法上的糾葛，告訴讀者曹雪芹並非《紅樓夢》作者。而有的學者為了把《紅樓夢》的版權送給曹雪芹，作了一些轉彎抹角的論證，最後把這一眉批是變成了遞進複句：「曹雪芹不只是此書（《紅樓夢》）的改者，而且是此書的撰寫者。」這實際上迎合自己觀點的需要，改動了批者原意。

很多學者還忽略了《脂硯重評石頭記》中，有一句首「滿紙荒唐言」的一首詩的後面還有一句：「至脂硯齋甲戌抄閱再評，仍用《石頭記》」這一句話。遺憾的是甲戌本以後的各個版本都把這句話給刪去了。實際上這句話很重要，說明整個《紅樓夢》的著作權還在脂硯齋那裡。如果是一般人就沒有資格隨便篡改書名「仍用《石頭記》」的。

特別是庚辰本的第二十二回的末尾還有這樣一些文字：「暫記寶釵制謎云：朝罷誰攜兩袖煙，琴邊衾里總無緣。曉籌不用人雞報，五夜無煩侍女添。焦首朝朝還暮暮，煎心日日復年年。光陰荏苒須當惜，風雨陰晴任變遷。」最讓人驚奇的是緊接著是畸笏叟批語與正文連在一起：「此回未成而芹逝，嘆嘆。丁亥（公元1768）夏畸笏叟」。4也就是說哪怕是曹雪芹的參與《石頭記》的寫作，也就只到二十二回打止了。這是寫得清楚不過的了。也就是說後面很多要曹雪芹寫的詩，都出現了空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難怪有的學者說：「無論從批語的內容，還是從批語的日期看，都可以說明曹雪芹沒有把這二十二回補完就逝世了。」5這應該是畸笏叟不是開的玩笑吧，否則開這樣不道德的玩笑又於心何忍呢？

但是紅學家們對畸笏叟的這一批語大都沒有引起重視，因為這條批語對曹雪芹是《紅樓夢》作者是十分不利的證據。研究《紅樓夢》的學者不是沒有看到這一條批語，而是看到了卻顧左右而言他。有的學者看到這條批語後，趕快充當曹雪芹的辯護律師，說是曹雪芹修改或補寫到二十二回就逝世了。生怕使曹雪芹失去《紅樓夢》的著作權。這樣的說法可能不符合客觀事實。因為這條批語中沒有任何「修改」和「補寫」的意蘊。「此回未成而芹逝」的白話文就是「這回還未寫成曹雪芹就去世了」。意思十分明白。

從《脂硯齋重評石頭記》中也可以看出，對於曹雪芹「披閱十載，增刪五次」是很值得懷疑的。因為在最早的《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的幾個版本中，沒有看見一條批語是曹雪芹寫的，那麼這「披閱十載，增刪五次」又從何說起呢？脂硯齋等之所以對《脂硯齋重評石頭記》要加眉批、側批、夾批、文前提示和文後總評，目的就是為了告訴讀者《紅樓夢》成書的真相，怕讀者誤入歧途。如果認真閱讀早期的幾個版本的《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就會發現，倒是脂硯齋還在庚辰本的每冊目錄前都有「脂硯齋凡四閱評過」的字樣。以上問題證明曹雪芹根本沒有對《紅樓夢》「披閱十載，增刪五次」。

二、曹雪芹與《紅樓夢》

《紅樓夢》與曹雪芹有不有關係？有關係到底是什麼關係？

可以肯定地說，曹雪芹與《紅樓夢》是有關係的，而且是參與了《紅樓夢》的創作。《紅樓夢》中有關《風月寶鑒》的著作權應該歸曹雪芹。脂硯齋在第十三回的尾批中說：「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老朽因有魂托鳳姐賈家後事二件，嫡是安富尊榮坐享人能想得到處，其事漏，其言其意則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刪去。」6脂硯齋為什麼要曹雪芹刪去「淫喪天香樓」？有兩個目的，一是覺得春可卿淫喪天香樓太「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二是想把曹雪芹的《風寶鑒》插在《紅樓夢》裡面。關於《風寶鑒》的問題胡適說得比較客觀：「《風寶鑒》是曹雪芹寫的一本短篇舊稿，他弟弟棠村作序；那本舊稿可能是一種小型的《紅樓夢》；其中可能有《正照風月寶鑒》一類戒淫勸善的故事，故可以說是一本幼稚的《石頭記》。雪芹在甲戌年寫成十六回的小說初稿的時候，他目睹物懷舊，就把《風月寶鑒》的舊名保留作許多《紅樓夢》的名字的一個。在甲戌年之後，他需要補作那原本缺了許久的第九回到第十二回，他不能全用那四回的地位來捏造秦氏的病情，於是他很潦草地採用他的《風月寶鑒》舊稿來填滿那缺卷的一部分。因為這個故事本是從前寫的，勉強插在這裡，所以就順不到前面敘說秦氏那樣垂死的病情，在時間上就不得不拖延了一整年了。」7胡適之前，清朝的時候就有類似說法，裕瑞在《棗窗隨筆》中就說過：「聞舊有《風月寶鑒》一書，又名《石頭記》，不知何人之筆。曹雪芹得之……乃以近時之人情諺語夾寫而潤色之，藉以抒其寄託。」8按裕瑞的說法曹雪芹連《風月寶鑒》的作者都不是，而是曹雪芹從其他地方「得之」後，插在《紅樓夢》中，成了《紅樓夢》的組成部分。為了抹平《風月寶鑒》插入的痕迹，脂硯齋在第一回中乾脆也把《風月寶鑒》列為《紅樓夢》別稱的一種，這樣別人就沒有理由去質疑了。畸笏叟也發現把《風月寶鑒》插在《紅樓夢》裡面實在是與全書內容不太協調，他怕讀者看出破綻，就站出來救火，他在十二回最後寫了一段說明：「若不遣去只寫可兒、阿鳳等人，卻置代（黛）玉於榮府，成何文哉！固必去方好。放筆寫秦，方不脫髮。況代（黛）玉乃書中正人，秦為陪客，豈因陪而失正耶？後大觀園方是寶玉、寶釵、代（黛）玉等正緊（經）文字，全皆系陪襯之文也。」9畸笏叟的這段說明文字，用了「放筆寫秦，方不脫髮」八個字，目的是為了救火，實際上卻起到了「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作用。

曹雪芹除了寫《風月寶鑒》和部分詩詞外，據吳恩裕先生考證，第七十回「林黛玉重建桃花社　史湘雲偶填柳絮詞」是曹雪芹的手筆。第七十回的主要內容是以詩詞為主，其中還寫了關於放風箏的故事，曹雪芹不僅擅長詩詞，對風箏也有悉心的研究，並寫了《廢藝齋文集》，其中有關於風箏的專章《南鷂北鳶考工志》。10如果吳先生的考證屬實，那麼第七十回是曹雪芹寫的也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曹雪芹對《紅樓夢》的主要貢獻是撰寫了其中的部分詩詞，因為他的真正身份是詩人。完全能勝任撰寫《紅樓夢》詩詞的工作。

曹雪芹的詩人身份有內證和外證。

先看內證。曹雪芹是詩人的內證是在甲戌本中的批語說他擅長寫詩。甲戌本中的第一回口佔五言律詩，「未卜三生願」的開頭有一條側批：「這是第一首詩。後文香奩、閨情皆不落空。余謂雪芹撰此，書中亦為傳詩之意。」11（這條側批有多種斷句法，有的還增添字數，本文擇善而從）脂批中所說的「香奩」、「閨情」指的是詩體裁，這兩種體裁是清代對男女之情詩一種專稱。庚辰本第十七回的「隔岸花分一脈香」這句詩有墨筆側批：「恰極！工極！綺靡秀眉香奩正體」12是為明證。脂硯齋要曹雪芹寫《紅樓夢》的詩詞的目的，是想通過《紅樓夢》一書，把曹雪芹的詩詞流傳下來。應該說「未卜三生願」並不是《紅樓夢》的第一首詩，脂硯齋特地說明這是第一首詩，是指的曹雪芹在《紅樓夢》中寫的第一首詩。前面除了凡例中那一首開頭為「浮生作甚苦奔忙」的詩外，還有開頭句為「無材可去補蒼天」和「滿紙荒唐言」等兩首詩。在「滿紙荒唐言」這首詩的後面，脂硯齋也有一句批語：「此是第一首標題詩」。而「未卜三生願」詩的側批的意思，說是曹雪芹在《紅樓夢》里的第一首「香奩」、「閨情」體詩。並說明凡是後面《紅樓夢》中所涉及的「香奩」、「閨情」之類詩體都要曹雪芹去作。有的學者說「未卜三生願」之前的詩都不是詩，還找了一些理由。這就不太客觀了，無論怎樣像《凡例》中的「浮生作甚苦奔忙」應該是詩，評心而論「未卜三生願」還沒有「浮生作甚苦奔忙」寫得好，怎麼說就不是詩了呢？脂硯齋還對曹雪芹的寫詩才華十分讚賞。《紅樓夢》的第二回有開頭句為「一局輸贏料不真」的一首詩的前面也有脂硯齋的一條側批：「只此一詩，便妙極。此等才情自是雪芹平生所長。余自謂評書，非關評詩也。」13這一側批有兩層意思，一層意思是再次強調寫詩是曹雪芹的專長。另一層意思是告訴讀者，他對《紅樓夢》中凡是曹雪芹所作詩的評論就到此為止，他的重點是給書的批語，對詩只不過是附帶評判一下而已，以後就不再對曹雪芹作的每首詩都有批語。還有在《紅樓夢》第七十五回的前葉（頁）有題記：「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五月初七日對清。缺中秋詩，俟雪芹。」14這一批語的意思是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五月初七這天，對《紅樓夢》各章節的結構、字句已經寫好校清楚了，其中缺中秋詩，只等待曹雪芹來補寫。我們暫時不管這時曹雪芹是否還在世，從這批語再一次證明曹雪芹是《紅樓夢》中的全部分詩詞作者。另外甲戌本中就有若干回的回前詩，僅有「詩曰」空懸，估計要曹雪芹補齊，可是曹雪芹卻沒有補，而成了空缺。

還值得說明的是《紅樓夢》中的詩詞除了由曹雪芹等撰寫外，還廣泛在社會上徵集詩作。如《紅樓夢》第三十七回「秋爽齋偶結海棠社蘅蕪苑夜擬菊花題」中的「訪菊」、「對菊」、「夢菊」、「簪菊」、「問敬」諸詩，就是從永恚《神清室詩稿》中脫胎出來的。15

再看曹雪芹詩人身份的外證。曹雪芹是詩人的外證有兩方面：一方面曹雪芹的生前的摯友大都是詩人。另一方面這些詩人朋友寫給曹雪芹的詩中，都把曹雪芹與中國歷史上的著名詩人相提並論。

先看第一方面。曹雪芹生前交了一些詩人朋友。其中最好的朋友是敦誠、敦敏兄弟和張宜泉等。俗話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曹雪芹與這些詩人為友是情理之中的事。詩人與詩人交往，這是正常不過了的。因為詩人朋友之間有共同的語言，能夠相互溝通交流。到目前為止，雖然還沒有發現曹雪芹的專門詩集，可是在他的《南鷂北鳶考工志》中，關於風箏的製作、使用方法等方面的內容都是用詩的形式來表達的。曹雪芹的好友敦誠，有《四松堂詩抄》和《鷦鷯庵雜詩》傳世，敦敏有《懋齋詩抄》傳世。張宜泉有《春柳堂詩稿》，他在《題芹溪居士》原注云：「姓曹名霑，字夢阮，號芹溪居士，其人工詩善畫。」16張宜泉說曹雪芹「工詩善畫」，就證明曹雪芹是詩人兼畫家。

再看第二方面。這幾位朋友寫給曹雪芹的詩作中，都把曹雪芹同中國歷史上的一些傑出詩人相提並論。

先看敦誠關於曹雪芹是詩人的詩句：

《贈曹芹圃（即雪芹）》中有：「司業青錢留客醉，步兵白眼向人斜。」17詩中的「步兵白眼向人斜」就是敦誠把曹雪芹比喻成晉朝的大詩人阮籍。阮籍曾任過步兵校尉，所以後人又稱他為阮步兵。《晉書.阮籍傳》說：「（阮籍）見禮俗之士以白眼對之，由是禮法之士疾若如仇」。阮籍對封建禮教是很漠視，具有「白眼向人斜」的性格。

敦誠的《挽曹雪芹》有「牛鬼遺文悲李賀，鹿車荷鍤葬劉伶」的句子，敦誠把曹雪芹比喻成唐代大詩人李賀和魏晉時期的「竹林七賢」之一的劉伶。李賀的詩「形成一種奇崛幽峭穠麗凄清的浪漫主義風格。」18在中國文學史上具有很高的聲譽。劉伶也是詩人，有著名的詩集《酒德頌》，他為人放蕩不羈，對當時朝政的腐敗頗多微詞。

敦誠在甲申年寫的另一首《挽曹雪芹》中有「鄴下才人應有恨，山陽殘笛不敢聞。他時瘦馬西州路，宿草寒煙對落曛。」19所引詩的前兩句中，敦誠把曹雪芹還比作「鄴下才人」。「鄴下才人」是建安時期圍繞曹操、曹丕父子活動的文人集團，其中有著名的「建安七子」。他們的文學創作以寫詩為主。後人對他們有「鄴下才人」之稱。後面的「西州路」引用《晉書.謝安傳》故事，《謝安傳》載，『安病還都，與人入西州門。羊曇者太山人，知名士也，為安所愛重。安薨後輟樂彌年，行不由西州路。嘗因石頭大醉。扶路唱樂，不覺至州門。左右白曰：此西州門。曇悲戚不已，以馬策扣扉。誦曹子建詩曰：生存華屋處，零落歸山丘。慟哭而去。』」20

再看敦誠的哥哥敦敏把曹雪芹同中國歷史上的一些傑出詩人相提並論的句子：

敦敏《小詩代簡寄曹雪芹》中有「詩才憶曹植，酒盞愧陳遵。」21敦敏把曹雪芹與建安詩人中成就最高的曹植相提並論。說明曹雪芹的詩詞才華非同一般。

《贈芹圃詩》中有「新愁舊恨知多少，一醉毷陶白眼斜」兩句。22詩中的「一醉毷陶白眼斜」又以不同的文字比喻曹雪芹是晉朝詩人阮藉。與其弟敦誠不謀而合。

敦氏兄弟的詩中還有很多把曹雪芹比喻為歷史上著名詩人的句子，暫時就引用這些。從這些友人寫的關於曹雪芹的詩中，證明曹雪芹是一位詩人。

從中也可以讓人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為什麼曹雪芹這些朋友的詩中或其他文章中，卻沒有透露一點曹雪芹寫《紅樓夢》半點信息。有人說敦誠的「不如著書黃葉村」是指的曹雪芹寫《紅樓夢》，且慢，任何事情沒有確切的證據之前下結論，還是有些為時過早。「著書黃葉村」可能是曹雪芹把詩集成書稿，也可以說他在寫《南鷂北鳶考工志》一書，這些都是不確定的估計，不能當真。再說《紅樓夢》當時名聲那麼顯赫，在社會上影響十分空前，以致有「開談不說紅樓夢，讀盡詩書也枉然」的說法。23幾個知心朋友都不知道，就讓人感到奇怪。無獨有偶，敦敏在他的《瓶湖懋齋記盛》的小序中，卻把曹雪芹鮮為人知的《南鷂北鳶考工志》作了記載：「《南鷂北鳶考工志》一書，為余友曹子芹圃所撰，竊幸邀先睹之快。」24既然曹雪芹能把自己的《南鷂北鳶考工志》都能送自己的好友敦敏「先睹為快」，而不把在社會上有巨大影響、膾炙人口的《紅樓夢》送給自己的好朋友「先睹為快」那是說不過去的。這間接說明曹雪芹對《紅樓夢》沒有著作權。

從以上例證說明，曹雪芹是一位詩人是勿容置疑的。他在《紅樓夢》中擔負部分詩詞寫作也是肯定的。詩詞在《紅樓夢》中的作用是十分重要的，如果《紅樓夢》中沒有詩詞嵌入，其品位就要低不少。後四十回與前八十回難以比肩，除了有的情節與前八十回有所抵牾外，其中的詩詞沒有前八十回多，也是原因之一。即或有幾首，也沒有前八十回那麼顯得自然與和諧，有人把後四十回不太看好也不是沒有道理的了。

三、曹雪芹沒有時間完成整個《紅樓夢》的寫作

曹雪芹是不是《紅樓夢》作者，還得看他有沒有具備寫《紅樓夢》年齡條件。

曹雪芹活了多少歲？目前在紅學界有四種說法：第一種說法是活了三十九歲半。這是周汝昌先生的《紅樓夢新證》中的觀點。並還說：「曹雪芹是生於雍正二年（1724，甲辰）的初夏，卒於乾隆二十八年（癸未）的除夕，合公曆1764年2月1日，實際的年齡是三十九歲半。」25第二種說法是活了四十歲，有曹雪芹的好友敦的詩句為證。第三種說法活了四十五歲，是胡適的觀點。周汝昌諷刺胡適的這一說法是「因為曹雪芹如果生得晚，就趕不上曹這的繁華，所以要把『四十年華』放長五年。」26第四種說是活了四十八九歲不到五十歲，這一觀點是根據張宜泉的《傷芹溪居士》的題解中所推斷而成的。為了讓曹雪芹寫《紅樓夢》有比較充裕的時間，就有人根據張宜泉的說法，把曹雪芹的出生年定為公元1715年。

對於周汝昌的曹雪芹的三十九歲半及胡適的四十五歲說我們暫不討論，主要討論敦誠的四十歲說和由張宜泉的題解推斷為接近五十歲說。

敦誠在第一首《挽曹雪芹》中有：「四十蕭然太瘦生」27的詩句。敦誠的「四十蕭然太瘦生」講得太準確了，「太瘦生」意思就是說曹雪芹身體很消瘦，帶有一種惋惜和悲涼的思想感情。這已經明確地告訴人們，不需要作任何解釋。

敦誠在另一首《挽曹雪芹》中有「四十年華付杳冥」28詩句。「四十年華付杳冥」也是敦誠對曹雪芹只活四十歲十分肯定。「付杳冥」三字，說明敦誠對曹雪芹只活四十歲感到很為痛惜和難捨之情。

從曹雪芹與敦誠、敦敏兄弟結為好友的實際來看，曹雪芹也只能是生於1724年，那麼在年齡上他們做朋友才比較般配。說「比較般配」原因是敦誠生於1734年，就是曹雪芹生於1724年都還比敦誠大十歲；敦敏生於1729年，曹雪芹比敦敏要大五歲。過去像這樣的年齡相交都算是望年交了，還能勉強說得過去，所以說是「比較般配」。如果曹雪芹生於1715年，那麼敦誠、敦敏兄弟與他交朋友就不可能。原因是曹雪芹比敦誠要大十九歲，要比敦敏要大十四歲。中國封建社會時期的人大都在十五、六歲就結婚生子，還有比這年齡段更早結婚者也不在少數。這是兩代人的年齡距離，即使是望年交，也只能偶爾相聚，不會是從密至交了。

敦誠在他寫的《吊曹雪芹》的兩首詩中一點不含糊地說曹雪芹只活四十歲，是非常正確的。作為好友，敦誠應該是對曹雪芹的年齡了如指掌，這沒有什麼質疑的。

另外，作為好友，敦誠應該是對曹雪芹的年齡很清楚的。這一點蔡義江先生在他的《輓詩中年齡能否舉成數》一文中考證甚詳。其實敦誠對於年齡的記述是十分確切的，如他說自己是十一歲入宗學，就在《歲暮自述五十韻寄諸子》一詩中寫得很明白：「閼逢困敦歲，我年十一秋；二月辭家塾，負笈宗黌游。」敦誠的說法還得到了其哥哥敦敏的《敬亭小傳》中得到證實，說敦誠：「十一歲入宗學，執經問難，為師長所稱許。」29敦誠也可以說「閼逢困敦歲，我年僅十秋」，不是也能說得過去嗎？但是，他說「十一秋」更準確。所以對敦誠關於曹雪芹只活四十歲是可信的。沒有必在曹雪芹的年齡上做加法，給他硬加上八歲或九歲。

至於按張宜泉的題解，有人就把曹雪芹的生年確定在1715年。曹雪芹生於1715年，玩玩數字遊戲可以，一旦用實踐檢驗問題就出來了。也如上面所說，曹雪芹就不可能與敦氏兄弟是朋友。

張宜泉《傷芹溪居士》的題解是這樣說的：「其人素性放達，好飲，又善詩畫，年未五旬而卒。」30張既沒有說說曹雪芹活了近五十歲，也沒有說曹雪芹活到快五十歲，有人也在二者之間做過文章，是沒有必要的。根據張宜泉的題詞解，自覺地把曹雪芹年齡提高了近十來歲，這是主觀臆斷。

其實張宜泉說的和敦誠說的並不矛盾。中國的生年觀念是，人活到六十歲這是一道坎，也就是說人活到六十歲謝世，才算是正常進入了老人行列。死了也是正常的。不過由於封建社會的衛生條件的惡劣和生活水平的低下，人們往往活不到六十歲。這樣人們又把壽命標準又作了一些降低，所以社會上還有另外一種說法：「人到五十不夭壽，人到七十古來稀。」就是說如果不能活到六十歲，能夠活到五十歲也不算夭折，也算達到一般壽命標準，能活到七十歲的人那就是很稀少了。張宜泉說曹雪芹「年未五旬而卒」是帶一種感情色彩，感到曹雪芹只活四十歲，連五十歲都不到實在是遺憾。

確知曹雪芹只活四十歲，那麼再看曹雪芹有沒有寫《紅樓夢》的時間，先算一下年齡賬，曹雪芹的卒年甲戌本在第一回有眉批：「壬午除夕，書未成，芹為淚盡而逝。」31就是說曹雪芹在壬午年即乾隆二十七年大年三十（1764年2月7日）去世。我們再來看，《紅樓夢》最早版本《脂硯齋甲戌抄閱重評石頭記》問世於甲戌年。甲戌年是乾隆十九年（1754年），那年曹雪芹是三十二歲，《脂硯齋甲戌抄閱重評石頭記》中說「披閱十載，增刪五次」。假設這是真的，就得減去十年，那麼曹雪芹從二十二歲就開始「披閱、增刪」《紅樓夢》，也就是說在二十二歲前曹雪芹已經完成了《紅樓夢》的寫作。還有，寫完一部洋洋洒洒的《紅樓夢》打腹稿、寫初稿，至少也得五年，二十二歲再減去五年，也就是說曹雪芹在十七歲時就開始寫作《紅樓夢》。十七歲還是一個未成年的娃娃，一個未成年的娃娃能寫出《紅樓夢》這樣的傑作，能讓人相信嗎？無論是從文學修養、知識積累、社會閱歷、生活經驗等方面，都難以勝任《紅樓夢》這封建社會百科全書的寫作。至於曹雪芹家境貧寒，天天還要為基本生活而疲於奔命就避而不談。

俞平伯曾說「曹雪芹是個早慧的天才」。再是早慧，也不至於十六七歲到二十來歲的小青年就能寫出鴻篇巨製的《紅樓夢》。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比如，當今中國科技大學招收了若干屆少年班，其中從全國選拔了若干個神童，試問這些神童哪個能寫出《紅樓夢》？在這個年齡段寫一些詩作和《風月寶鑒》這樣的短篇小說倒是可能的。其實從《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的眉批中，也透露了《紅樓夢》中一些章節的寫作年代，如果把這些眉批中透露的寫作年代與曹雪芹的年齡一掛鉤，說曹雪芹寫《紅樓夢》就更顯得令人難以置信了。

甲戌本的第八回「薛寶釵小恙梨香院」有一條眉批：「余亦受過此騙，今閱至此，赧然一笑，此時有三十年前向余作此語之人在側。觀其形已皓首駝腰矣。乃使彼亦細聽此數語彼則潸然泣下，余亦為之敗興。」32這一批語中的「此時有三十年前向余作此語之人在側。觀其形已皓首駝腰矣。」也就是說，三十年前作書人還在，不過是已經皓首駝腰進入暮年了。

庚辰本的第十三回最後也有類似的一條眉批：「讀五件事未完余不禁失聲大哭，三十年前作書人在何處耶？」33說明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龍禁尉王熙鳳協理寧國府」中還有五件該寫的事情沒有寫出來，還是十分遺憾。

這兩條眉批的口氣差不多，大概是同一人所為。也沒有註明時間，但從十三回的最後硃批：「通回將可卿如何死故隱去，是大發慈悲心也，嘆嘆！壬午春」兩條眉批的「三十年前向余作此語之人」和「三十年前作書人」的意思是接近的，也就是說，《紅樓夢》至少在三十年前就開始動筆寫作。「三十年前」是一個概數，具體到底是三十多少年呢？

庚辰本的第十三回前面有一條眉批給出了一個答案，在「倘或樂極悲生，若應了那句『樹倒猢猻散』的俗語」上面有一眉批：「『倘或』二字酷有婦女口氣，『樹倒猢猻散』之語今猶在耳，屈指三十五年矣，哀哉，傷哉！寧不痛殺？」那就是「三十年前」具體年數就是「三十五年」。不按三十五年算，就按三十年算，曹雪芹寫《紅樓夢》的時間也算不通。

眉批的時間是壬午年是沒有問題的（可以把甲戌本的眉批也看成是壬午年），壬午年（1762年）這年曹雪芹去世。那麼減去「三十年前作書人」中的「三十年」，當時曹雪芹就只有十歲。如果按十三回的眉批是三十五年的話，還得再減去五年，那麼曹雪芹就只有五歲時就開始寫作《紅樓夢》。就算曹雪芹活了五十歲，他當時也只有十五歲，這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話么？

質疑曹雪芹是《紅樓夢》作者（唯一）的還是「曹雪芹說」的鐵杆派代表胡適。他說：「我從前曾經說過『（脂硯齋）同曹雪芹很親近，同雪芹兄弟都很相熟，我並且疑心他是雪芹同族的親屬。』我又說『脂硯齋大概是雪芹的嫡兄弟，——也許是曹顒或曹頎的兒子。松齋似是他的表字，脂硯齋是他的別號。』現在我看了此本（庚辰本），我相信脂硯齋是即是那位愛吃胭脂的寶玉，即是曹雪芹自己。」34也就是說胡適把《紅樓夢》的著作權移到脂硯齋頭上了。不過他又轉了幾道拐，最後又把《紅樓夢》的著作權又還給了曹雪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胡適為自己找一塊遮羞布。因為原來他極力推崇曹雪芹是《紅樓夢》的作者，一下又要改變自己的觀點，在感情上就有些過不去。所以就換了一種方式來為自己解套。胡適把脂硯齋、松齋、曹雪芹和賈寶玉用語言的粘合劑粘成了一個人，這是很不科學的，脂硯齋等四人是各有其人，賈寶玉是《紅樓夢》中的通過作家塑造的一個藝術形象，與現實中的自然人不能畫等號。持有胡適近似觀點的還有《脂硯齋重評石頭記（乙卯本）》的收藏者，民國時期的董康，他在1934年1月13日的日記中寫道：「脂硯齋主人即雪芹之號，實怡紅公子之代名。」35

難怪有的學者說：「紅學家們卻偏偏把這部內容上明明存在的矛盾而未及統一的小說斷為曹雪芹一手創造而成，並由此引起一系列爭論不清糾纏不已的問題。」36平心而論，《紅樓夢》中的這些矛盾不是曹雪芹造成的，而是研究《紅樓夢》和評論《紅樓夢》人誤解的結果。

後來，胡適又自相矛盾地說：「此評明說雪芹是作者，而『披閱增刪』是託詞。在甲戌本里，作者想故意說作者是空空道人，披閱刪者是曹雪芹，再評者另是一位脂硯齋。在庚辰本寫定時，刪去『脂硯齋甲戌抄閱再評』字樣，只稱為《脂硯齋重評石頭記》了。依甲戌本與庚辰本款式看來，凡最初的抄本《紅樓夢》必定都稱為《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後人不知脂硯齋即曹雪芹，又因高鶚排本全刪原評，所以刪去原題，後人又有改題《悼紅軒》原本，如此改題正是被作者瞞蔽了。」37胡適說這話的目的是想標新立異，但由於他的曹氏情結太深，把責任又給高鶚推去了一大半，所以最後還是沒有跳出《紅樓夢》的作者是曹雪芹的老圈子。

四、《紅樓夢》是寫作班子的集體成果

《紅樓夢》的作者到底是誰？按照本書的結構、內容、描寫的對象、涉及的各方面來看，一個人是難以勝任這一重任的應該是眾人的結晶，也就是說《紅樓夢》是一個寫作班子的集體成果。關於這一點紅學家已經注意到了。有的學者指出：「脂面齋不僅是《紅樓夢》的第一個作者和第一個評論者，而且還直接參加《紅樓夢》的創作活動。」38「脂評作者本身，還兼有一定程度的作者身份。不僅如此，更兼有小說情節和人物的素材的身份，也即過來人的身份。這些都是以往的評者所不能比擬的。」39也就是說曹雪芹只是作者之一，既然曹雪芹只是《紅樓夢》的作者之一，那麼《紅樓夢》其他作者都是誰？這個問題在《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各種本子的批語中可以找到蛛絲馬跡。

乙卯本第二十二回眉批：「批書者寥寥（甲戌本為聊聊，乙卯本更正），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寧不痛乎？40這一眉批說明《紅樓夢》的作者只剩下畸笏叟一人。畸笏叟這條批語中，「批者聊聊（寥寥）」。不知道這些批者都是誰？畸笏叟覺得有必要把全書的批者向讀者交待清楚，靖藏本第二十二回，對庚辰本的眉批作了補充說明：「前批知者聊聊（寥寥），不數年芹溪、脂（硯）齋、杏（松）齋、諸子相繼別去，今丁亥夏只剩朽物一枚，寧不痛殺？」41

畸笏叟所說的批者是曹雪芹、脂硯齋、畸笏叟、松齋和梅溪，他們同時又是《紅樓夢》的作者。脂硯齋和畸笏在《脂硯齋重評石頭記》批語中亮相的瀕率最高，松齋和梅溪相對少一些，曹雪芹根本不見批語。畸笏叟把他列為批者，明智人就懂其意了。

知道了《紅樓夢》的寫作成員，就可以還原《紅樓夢》寫作的具體狀況：最早寫作《紅樓夢》的發起人是脂硯齋，由他召集畸笏叟、松齋、梅溪和曹雪芹組成一個寫作班子。脂硯齋任全書的總纂，總纂負責擬訂全書的設計規劃，然後召集成員進行充分討論。並決定全書的宗旨、框架、內容和情節。從甲戌本的《凡例》就看出了對全書具體規定和說明。馮其庸先生說甲戌本的《凡例》是「後來產生的」。42馮先生言之鑿鑿，論證清晰，「凡例」中的開頭幾句：「《紅樓夢》旨意。是書題名極多，《紅樓夢》是總其全部之名也。又曰《風月寶鑒》，是戒妄動風月之情。又曰《石頭記》，是自譬石頭所記之事也。此三名則書中曾已點睛矣。如寶玉做夢，夢中有曲名曰《紅樓夢》十二支，此則《紅樓夢》之點睛。」應該是《紅樓夢》成書以後再加進去的，這一說法是正確的。但在全書開筆之前應該有「凡例」的構思。因為「凡例」是一本書的說明和宗旨。作為集體寫作的作品，「凡例」有著引導和規範的作用，使寫作成員在寫作過程中緊緊圍繞主題，不至於燒野火。比如哪些該寫，哪些不該寫，涉及到朝廷和政治的地方一定得用「假語村言」等。有了這些規定，總纂再根據各人的能力、特長和閱歷，把編目分配到寫作班子成員手中，哪個人負責寫哪幾個章回，都作了仔細的布置和安排。寫作過程中，有的進度快一些，有的進度慢一些，這樣可能會出現寫後面章回的人先交稿，寫前面章回的人後交稿的現象。按現在常用的語言說就是沒按規則出牌，因此曹雪芹寫其中的詩詞不一定按章回的順序，有時可能發生後面章回的詩寫上了，而前面章回的詩沒有寫上的情況。所以庚辰本的第七十五回末就有「缺中秋詩，俟雪芹」的字樣。後來，可能總纂還來不及把一些無關全書內容的批語刪除。就去世了，就留下了一些這樣令人費解的文字。

從《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的甲戌本、乙卯本和庚辰本的批語中，可以看到這些成員的分工大致情況：

曹雪芹負責撰寫全書的詩詞，原來可能沒有把他的《風月寶鑒》列為計劃內，後來畸笏叟覺得「秦可卿淫喪天香樓」太露骨，或者是過於醜化秦可卿，於心不忍，就叫曹雪芹給刪去後，再要曹雪芹就把《風月寶鑒》塞進去作填充。

附帶說一下，《紅樓夢》里的詩詞也並非板上釘釘，有時總纂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調整。如第二十二回里的燈謎詩，寶釵的燈謎詩原本是「朝罷誰攜兩袖煙，琴邊衾里總無緣。曉辭行不用雞人報，午夜無煩侍女添。焦首朝朝還暮暮，煎心日日復年年。光陰荏苒須當惜，風雨陰晴任變遷。」而改屬黛玉，另添寶玉和寶釵著詩謎各一首，寶玉詩謎是「南面而坐，北面而朝，象憂亦憂，象喜則喜。」寶釵的詩謎卻換成了「有眼無珠腹中空，荷花出水喜相逢。梧桐葉落分離另，恩愛夫妻不到冬。」

寫作班子成員把自己寫好的章節交給脂硯齋，由脂硯齋審定，然後把各成員寫的內容進行有機的銜接整合。語言風格、遣詞造句行文體例都由脂硯齋統一潤色加工。如甲戌本的每頁版心下部都有脂硯齋的署名，這說明都通過脂硯齋過了目。脂硯齋認為可以了，就拿到社會上傳閱。在上交稿子的過程中，有的成員為了讓脂硯齋總纂時的方便，還標出自己所寫的具體內容。如第二十五回末章節附註明：「此回本意是為禁三姑六婆進門之害，難以防範。」43又如第四十九回前提示：「此回系大觀園集十二釵之正文」44有的章節還清楚地表明自己所寫的內容來自於現實生活中有所本，而非塑造。如四十六回前說明：「此回亦有本，而筆非泛泛之筆也。45意思總纂可以去現實生活中去核實。還有一層意思就是提醒總纂編輯時不得混亂。庚辰本中這樣的說明文字不少。作為定稿小說，這些說明文字是不應該出現在正文中的，都應予刪除，可能是脂硯齋還來不及最後整理，也就留在書里了。這正好給後人研究《紅樓夢》的寫作過程提供了寶貴研究資料。

脂硯齋擔任《紅樓夢》的總纂過程中，也談了作為總纂的親身感受。如第二回有一條眉批：「余批重出，余閱此書，偶有所得即筆錄之，非從首到尾閱過。復從首加批者，故偶有復處。且諸公之批，自是諸公眼界，脂齋之批，亦有脂齋取樂處。後每一閱，亦必有一語半言重加批評於側，故又有前後照應之批。」46脂硯齋是總纂，所以才說得出「且諸公之批，自是諸公眼界，脂齋之批，亦有脂齋取樂處。」意思就是雖然其他成員也在批（撰寫），表明了自己的觀點，但是，你們是你們的觀點，我作為總纂，還是要把自己觀點說出來。而且以後每閱一遍，一定要把自己的看法用批語寫出來。說明在創作或批閱中，成員們還存在爭議，最後由總纂定調。

脂硯齋除了擔任總纂和責任編輯外，還負責撰寫《紅樓夢》中的一些章節。像鳳姐、秦可卿、薛寶釵以及賈母和大觀園裡的一些重大活動的章節都出於脂硯齋之手。

一、甲戌本第三回在林黛玉與賈母的長篇對話中有一句話叫「這些不經之談」。旁邊有一硃批「是作書者自注。47這條硃批語是脂硯齋寫的，他很坦率地說出自己就是作者。

二、第八回的眉批說：「余而後惟願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書何本，餘二人大快遂心於九泉矣。甲午八日（月）淚筆。」48這一批語點明了脂硯齋是《紅樓夢》的撰稿者之一。當時曹雪芹已經逝世，使他無限懷念。

三、再第八回「薛寶釵小恙梨香院」的一句，說是秦可卿的父親「當年無兒女，便向養生堂抱了一個兒子，並一個女兒，誰知兒子又死了，只剩女兒叫可兒」的後面朱文夾批：「出名秦氏，究竟不知系出何氏？所謂寓褒貶，別善惡是也。秉刀斧之筆，具菩薩之心，亦甚難矣。如此寫出可見來歷亦甚苦矣。又知作者是欲天下之人共來哭此情字。」49這就是說脂硯齋作為作者在喚起讀者的共鳴，因為這很平凡的話難得引起人注意，生怕讀者不了解作者的用意，才作了特別的批語。

四、還有第八回「薛寶釵小恙梨香院」在「賈母又與了一個荷包並一個金魁星，取文星和合之意。」上面的朱眉批：「作者今尚記金魁星之事乎。撫今思昔腸斷心摧。」50這一批語更說得明白，意思是作者曾經經歷過「金魁星之事」。賈母給秦鍾一個金魁星，原本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能使脂硯齋有如此「腸斷心摧」的激情，除了作者本人，不會有這種切膚之痛。說明其中還有一定的隱情，這是脂硯齋不經意地露出自己是《紅樓夢》作者的馬腳。如果說是換了別人，就不可說出「撫今思昔腸斷心摧」的內心世界。

五、第二十二回「鳳姐點戲，脂硯執筆事，今知者寥寥矣。不怨夫。」51這一批語說明畸笏叟回憶親自看到脂硯齋執筆寫作鳳姐點戲這一章節。這時脂硯齋已經逝世，這是脂硯齋為《紅樓夢》作者的又一鐵證。

十三回最後脂硯齋的一段說明中，可以看出是脂硯齋是「秦可卿淫喪天香樓」的作者，這段說明是：「秦可卿淫喪天香樓，作者用史筆也。老朽因有魂托鳳姐賈家後事二件，嫡是安富尊榮坐享人能想得到處，其事雖未漏，其言其意則令人悲切感服，故赦之，因命芹溪刪去。」52這段說明中老朽（脂硯齋自指）說的「史筆」就是在現實生活中實有此事。「令人」「悲切感服」，才叫曹雪芹刪去。然後曹雪芹就把自己的《風月寶鑒》插了進來。

畸笏叟負責撰寫林黛玉故事和《紅樓夢》中的一些大場面的主筆。有以下批語可作證明，如：

一、十七回中，在「寶玉聽了，帶著奶娘小廝們，一溜煙就出園來。方轉過彎，頂頭賈政引著眾清客來了。」文字旁有一畸笏叟側批：「不肖子弟來看形容，余初看看之，不覺怒焉。蓋謂作者形容余幼年往事，因彼亦自寫其照，何獨余哉！信筆書之，供諸大眾同一發笑。」53這一段文字說明畸笏叟幼年時期的家道繁榮昌盛，十七回是寫的賈元春省親，賈家捧場十分豪華。畸笏叟的「信筆書之」，無意中把自己作者的身份給暴露了。

二、又十七回在「那寶玉未入學堂之先三四歲時已得賈妃手引口傳，教授了幾本書，數千字，在腹內了，其名分雖系姊弟，其情狀有如母子。」旁有側批：「批書人領至（過）此教，故批至此，竟放聲大哭。俺先姊逝太早，不然余何得為廢人耶？」54這裡透露了畸笏叟曾有一位有權有勢的大姐，還得到大姐的庇蔭，讓他有一段童年的美好記憶。否則他不會落魄到成為「廢人（無用之人）」的地步，看來畸笏叟大姐的早逝，給他的傷痛不小。是不是他的大姐也像賈元春一樣是皇妃，這就不得而知了。這說明十七回是畸笏叟撰寫的。遺憾的是畸笏叟沒有進一步把自己遭受的打擊和挫折披露出來。

三、第二十三回「西廂記妙詞通戲語，牡丹亭艷曲警芳心」有一條眉硃批：「無暇且不能久留都下未幾，南行矣。至今耿耿悵然之至，恨與阿顰結一筆墨緣之難若此，嘆嘆。丁亥夏畸笏叟」。55從其中的「恨與阿顰結一筆墨緣之難若此」文字證明，畸笏叟是寫《紅樓夢》中林黛玉故事的主要作者，否則他不會說「恨與阿顰結一筆墨緣之難若此」這樣的話。

四、二十一回眉批：「壬午九月，因索書甚迫，姑志於此。非批石頭記也，為續莊子因數句真是打胭脂陣、坐透紅粉關。另開生面之文無可評處。」56這條批語中的「因索書甚迫，姑志於此」，意思是由於讀者因要讀《紅樓夢》，索書很緊迫，所以在寫這一回時在文字上就顯得有些毛糙。感到寫出的二十一回有些不盡人意。

關於松齋和梅溪的寫作情況，由於他倆的批語不多，從梅溪和松齋在第十三回的眉批來看估計他倆是寫《金陵十二釵》的主筆。這僅僅只是估計。梅溪的眉批是：「三春去後諸芳盡，各自須尋各自門」旁有一條與硃批：「此句令批書人哭死。」上面眉批：「不必看完，見此二字即嘆墮淚。梅溪」57松齋在第十三回中的眉批是：「語面語見道，字字傷心。讀此一段，幾不知此身為何物矣！松齋」58如果不是作者親身經歷，怎麼會能夠「讀此一段，幾不知此身為何物矣！」

總的來說，最初的《紅樓夢》冠以《脂硯齋重評石頭記》也是名正言順的。脂硯齋寫的甲戌本凡例裡面的「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文字，只有脂硯齋才最有資格說的話。真正「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的是脂硯齋。由於《紅樓夢》的結構複雜，內容涉獵廣泛，統稿平衡工作也非易事。

由於是多人的創作，使得《紅樓夢》出現了一些前後事實的矛盾，人物性格的矛盾，時間上的矛盾等。清朝咸豐年間的李茲銘就發現了這一問題，在他的《越縵堂日記》中說：「（紅樓夢）不知經幾人手，故前後訛舛，筆墨亦非一色也。」59後來胡欽甫把《紅樓夢》中的錯誤說得更明白：「這許多前後矛盾的文字雖不知道是作者自己的疏呢？還是後來的審定者，細細厘剔，截長補短弄成的錯誤？但藉此可以看出中國舊小說關於結構的不縝密和前後敘述不經意的通病。」主要表現在「1、各人年齡不確定；2、事實與時間不符合；3、前後事實的矛盾和不近情理。」等三個方面。60其實《紅樓夢》中除了李茲銘和胡欽甫所說的外，有的成員為了交差，還抄襲別人的內容上交抵數。如第三十九回「村姥姥信口開合情哥哥偏尋根究底」中有一大段文字是從《還魂記中》抄襲的，所以有鑒堂的眉批：「此從《還魂記》套來，未免可惜。」61

還有《紅樓夢》的一些章節與全書對不上榫。比如第一回，原旨是要寫官場，揭露官場的醜惡與黑暗。最突出的是那兩首《好了歌》，把官場的醜態描繪得活靈活現，但是，《紅樓夢》後面的內容都只是兒女情長，涉及官場的情節就微乎其微。就是把第一回刪除，也不影響《紅樓夢》的整體結構和價值。另外其中的人物如甄士隱和賈雨村，在開頭露出了一下面，在全書高潮與低潮都不見其身影。在整個小說中也沒有什麼意義，是可有可無的。正如像魯迅所說「孔乙己這麼使人快活，可是沒有他，別人也這麼過。」

作為中國古代的文學巨著《紅樓夢》在短時期內是難以完成的。不說是創作，就把成員寫好的內容進行總纂也非易事。遺憾的是脂硯齋還沒來得及把《紅樓夢》最後統稿整理工作的完成，天不假年，一命歸西，留下了一棟「爛尾樓」。儘管如此，瑕不掩瑜，《石頭記（紅樓夢）》還是可榮膺是偉大文學著作的稱號。

既然《紅樓夢》是集體智慧結晶，那麼第一回是的「曹雪芹於悼紅軒中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纂成目錄，分成章回」如何解釋？筆者認為這是《紅樓夢》的創作組有借雞生蛋之嫌。第一加中就明確說將「真事隱去」，這「真事」也就包括《紅樓夢》的作者在內。

《紅樓夢》雖然全書沒有寫官場的黑暗，但其中畢竟還是有一些少量的「礙語」（即對朝政的不滿語言）。正如吳恩裕所說：「《紅樓夢》中雖然沒有赤裸的「礙語」，可是，由於要避免專制淫威的可能迫害，在它的描寫技術和方法中，卻常常包括著許多宛轉和隱晦的譏評和諷刺……《紅樓夢》對封建社會的攻擊卻是從道德、政治、司法、婚姻制度、考試製度各方面進行的。忽略了這些，特別是忽略了對清代政治的攻擊，似乎就不易談《紅樓夢》整個的反封建性質了。」62作者遮遮掩掩的，只好用脂硯齋、畸笏叟、松齋、梅溪這樣的筆名來在書中亮相。為什麼又把曹雪芹的名字又光明堂皇寫進《紅樓夢》中呢？一方面曹雪芹雖是《紅樓夢》的創作成員之一，他在世其他作者為了保護自己，只能戴上一個張面具（用筆名），如果說，脂硯齋他們不是作者而純粹是批閱者，用上真名又何妨呢？也正如俗話說的「船上人都作力，你岸上人使什麼勁」呢？因此《紅樓夢》作者就成了千古疑案。這是封建社會殘酷的文字獄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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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呂思勉，《經子解題》，中國書籍出版社，2006年6月版，第1頁。

2361113313243464748495052《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1月影印本，第15頁、第15頁、第274頁、第26頁、第41頁、第16頁、第228頁、第388頁、第42頁、第74頁、第228頁、第251頁、第250頁、第274頁。

49121433444551535455565861《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庚辰本）》，瀋陽出版社，2006年1月影印本，第509頁、第267頁、第353頁、第1831頁、第284頁、第1125頁、第1051頁、第487-488頁、第349頁、第383頁、第524頁、第472頁、第271頁、第898頁。

537應必誠，《論石頭記庚辰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8月版，第67頁、第92頁。

73438《胡適論中國古典小說》，長江文藝出版社，1987年2月版，第169頁、第162頁、第122頁。

8161718192122232728305759《紅樓夢資料彙編》，中華書局，1964年6月版，第113頁、第7頁、第2頁、第2頁、第2頁、第7頁、第7頁、第364頁、第6頁、第6頁、第8頁、第374頁、第374頁。

10吳恩裕，《曹雪芹廢藝齋集稿叢考》，當代中國出版社，2010年11月版，第10頁

18游國恩，《中國文學史》（二），人民文學出版社，1963年7月版，第503頁。

2526周汝昌，《紅樓夢新證》，上海三聯書店2008年5月版，第203頁、第168頁。

2941《吳恩裕點評紅樓夢》團結出版社2006年11月版,第30頁、第23 3頁。

3540《脂硯齋重評石頭記（乙卯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1月版影印本，《前言》、第468頁。

36戴不凡《紅學評議·外篇·揭開紅樓夢作者之謎》，文化藝術出版社，1991年6月版，第5頁。

3942馮其庸《敝帚集》文化藝術出版社，2005年2月版P第300頁、第208頁

60胡欽甫，《紅樓夢摘疑》載《述學社月報》第三卷第二期，1929年7月15日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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