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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開口求人?看看紅樓夢裡是怎麼寫的

但凡開口求人,就沒有太容易的。熱別是涉及到錢,如果既不是近親,又非至交,更難上加難。紅樓夢裡是怎麼寫求人辦事、借錢的,我挑了著墨較多,也很精彩的兩個人,詳細說說。

一 賈雨村

雖然祖上是詩書仕官之族,但是到了賈雨村這輩,早就窮困潦倒,只剩他一個人。呆在老家沒什麼意思,所以進京考取功名,再整基業。

但是沒錢。

走到姑蘇城外的地方,估計是沒路費繼續前行,只能暫時寄宿在寺廟中,每天幫人寫點東西為生。

住在寺廟隔壁的甄士隱,在當地也算是望族,很敬重讀書人,與賈雨村見面多了,往來也不少。

賈雨村是一心要進京的,他有才幹,又有抱負,自然不肯長久過這樣的生活。但賣字賣文的錢,根本不夠他進京趕考,這一耽擱就是兩三年。

這兩三年的時間,可想而知,度日如年,為生計發愁,為盤纏發愁,又無可奈何,平日里應該搔首對天長嘆,吟了不少「玉在櫝中求善價,釵於奩內待時飛」之類的詩。

賈雨村知道甄士隱對自己很敬重,他在人家面前維持得也是一副比較清高、矜持的讀書人形象,而且他在內心深處應該也認為,自己早晚會一飛衝天,對甄士隱這樣的鄉宦並不以為意的。

所以,這樣的情況下,讓他怎麼朝人家借錢?如果開口,對方八成是會資助的,但,怎麼開這個口呢?既不能姿態太低去求人,又要不著痕迹地把難處說了,且不失顏面。

於是,中秋佳節的一天,當甄士隱邀他飲酒時,「賈雨村聽了,並不推辭」。推杯換盞之下,借著酒意,賈雨村對月寓懷。

「時逢三五便團圓,滿把晴光護玉欄。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

甄士隱聽了,大叫妙哉,給賈雨村倒了一杯酒說,兄台你飛騰之兆已現,過不了多久一定會平步青雲的。

賈雨村怎麼接的話?

他接過酒幹了,嘆道:「非晚生酒後狂言,若論時尚之學,晚生也或可去充數沽名,只是目今行囊路費一概無措,神京路遠,非賴賣字撰文即能到者。」

甄士隱沒等他說完,便說,你咋不早說,我每每有這個心,但你沒提過,我也不敢唐突。現在既然你說了,你盤纏路費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也不枉你拿我當朋友。甄士隱並不是客套,當下就讓人「速封五十兩白銀,並兩套冬衣」。還思慮周全替他想到,4、5天後就是黃道之期,可以趕緊進京,能趕上明年的考試。

結果第二天,甄士隱睡到日上三竿,賈雨村卻是在五鼓就進京去了。還讓廟裡的和尚給甄士隱留了話,讀書人不在黃道黑道,總以事理為要,等不及當面辭行了。很明顯,這一刻他已經等了很久。

所以看似不經意說的話,也看不出絲毫求人的痕迹,在酒勁兒後的敞開心扉中,就把事給辦了。

二 劉姥姥

馬上要入冬,女兒女婿家吃飯、買衣服的錢都要拿不出來了,一家人一籌莫展。劉姥姥出主意說,可以到王府這門已疏遠的、上兩輩連了宗的親戚走動走動,萬一人家念舊給點好處就萬事大吉了。

但是誰去呢?自己女兒,臉皮薄怕丟人,媳婦家的也不適合拋頭露面。自己女婿,一個大老爺們,讓他這個落魄樣子去朝人借錢,也怪難為情。關鍵是不知道對方的態度,還認不認這門親,能不能施捨點錢?甚至,連能不能見到人,看門、管事的人給不給通報信兒都難說呢。

於是,一家人決定讓劉姥姥第二天就走一趟,試試風頭再說。

頭天晚上,一家人還定了兩件事。一個是帶著板兒,就是劉姥姥5、6歲的外孫,帶著孩子這個道具,有些話會好說一些。第二件事,先找王夫人的陪房周瑞,陪房就是王夫人從娘家帶過去的僕人。因為自己女婿和周瑞有些交情,幫他辦過事情,找到他希望更大。

事實證明,這兩個辦法也的確幫了大忙。

劉姥姥這趟上門求人,難度很大,心裡也煎熬。書上說,劉姥姥是個久經世代的老寡婦。上了年紀,人情世故、冷暖見得也多,一把年紀還要去求人,雖然她說得輕鬆:有了好處,大家都有益,即使沒拿回錢,也算是到公府侯門見一見世面。

但看看書里的描述就知道多難了。

第二天天沒亮,劉姥姥就起來梳洗,帶板兒進城找到榮寧街,來到榮府大門石獅子前,看到許多馬車轎子,劉姥姥不敢過去,撣了撣衣服,又教了板兒幾句話,然後蹭到角門前。

這次上門,書中寫了劉姥姥好幾處「蹭」過去,「撣了撣衣服」,「陪笑道」。先是沒人理睬,又差點被人戲耍故意指點錯地方,光是找到周瑞家就很費一番周折。

一番寒暄,周瑞家的問劉姥姥來意。

「原是特來瞧瞧嫂子你,二則也請請姑太太的安。若可以領我見一見更好,若不能,便借重嫂子轉致意罷了。」劉姥姥這話也不知道斟酌了多久,滴水不露。

考慮到舊交情還有顯弄自己的體面,周瑞家的幫著把是否進得了門,能否見得到人的難題給解決了,順帶還指點此行一定要見王熙鳳才不算白跑一趟。找對了周瑞家,算是成功了一大半。

進了門,見了人,怎麼張口呢?

劉姥姥起初也磨不開面兒,心理鬥爭很激烈,這頭一遭來就張口借錢,於人情也說不過去。

「也沒啥要說的,來瞧瞧姑太太,姑奶奶,也是親戚們的情分。」

但是生活拮据的馬上就吃不上飯了,想想來的目的,只得忍恥開口。書上說劉姥姥「未語先飛紅了臉」。

剛開了個話頭,還沒鋪墊完,被人進來打斷了話。等王熙鳳把進來的人打發走,劉姥姥心身方安,乾脆直奔主題:你侄兒(就是板兒了)他娘在家裡,連吃的都沒有了,天又冷了,沒辦法,只能投奔你來了。

鳳姐權衡過這門親戚的關係後,給了二十兩銀子。劉姥姥先是聽到王熙鳳說難處,以為沒有,心裡突突的,又見給了二十兩,喜的又渾身發癢起來。

「我也是知道艱難的!但俗語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憑他怎麼,你老拔根寒毛,比我們的腰還粗呢。」周瑞家的見她說的粗鄙,使眼色止她。鳳姐看見,笑而不睬。又給了一吊錢雇車坐。

這段上門求人的情節,看的心裡打怵,更何況當事人身臨其境。

劉姥姥千恩萬謝,走之前還不忘私下裡給周瑞家的留下一塊銀子,說是給孩子們買果子吃。雖然人家根本看不到眼裡,也沒要,但也算禮數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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