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茶，人間有味是清歡

愛好 03-03

素來生性隨意，對生活品質沒什麼追求，吃穿用度粗細不拒。

譬如喝茶，仍然保留著少時農村生活的習慣，偏愛家鄉的土茶。長長的茶梗，粗粗的葉片，甫一入口，味道醇厚而苦澀，繼而回味，有一種悠長的芳香和鄉野泥土的氣息，縈繞在唇齒之間。

時常覺得，土茶便是維繫我與故鄉的精神紐帶。特別在春天新茶上市之際，喝到帶著粗野鄉風的土茶，眼前就會出現紅花綠樹、青草粉桃的鄉村美景，以及母親在龐大的鍋灶前翻炒茶葉的場景。但如今，隨著距離故鄉越來越遠，母親日益年邁，喝到土茶的機會越來越少了。活在高樓大廈間，空氣中鄉土的氣息是日漸淡薄。

說到茶，便想起了一些茶人、茶事。我認識的茶人不多，其中一個比較特殊。2008年6月，我到北京展覽館去採訪中國國際茶業博覽會的有關新聞，新華社的一個朋友向我們推薦了福鼎白茶。那是我第一次喝到白茶，讓我印象最深刻的不是白茶，而是陳興華。這個小個子男人面對攝像鏡頭的時候，講話的神情自若、口齒伶俐，像個大學的資深教授。陪同我採訪的福鼎茶人雷順號告訴我：就是他，發起福鼎白茶的復興推廣，以一縣（縣級市）之力佔據了六大茶類之一的制高點，重新書寫白茶的歷史。面對眾多的參展企業，他和我們講他多年來的白茶推廣歷程，講他的遠景規劃，說到激動處，眼神殷切熱烈，像深秋的老農談論一年的收成。白茶，因其獨特的環境條件和工藝製法，造就了其外形天然素雅，湯色杏黃明亮，滋味清甜鮮爽的品質特徵。白茶之美，美在自然質樸，「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一如單純明朗的年少模樣，靜默在淡雅悠長的平凡深處，美的純粹。白茶素有「一年茶，三年葯，七年寶」之說。歲月的年輪，悄然轉動，將白茶轉變成驚喜、驚艷。正如，歷經歲月的塵埃和命運滄桑之後，變得老成持重、豁達安然的我們。

如今，福鼎白茶已經盛名遠播，短短數年間形成「世界白茶在中國。中國白茶在福鼎」的局面，實在令人驚奇。

每一次去福鼎，喝到白茶，或者有人說起陳興華名字。腦中就會閃現他在攝像鏡頭前自信的神情，這場景，讓我自然而然地將他與那個開創福鼎白茶復興史的人聯繫起來。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而後久處不厭，任憑天涯明月新，自是朝暮相思。

我是喜歡福鼎的。這裡是美麗的桐江，有最清澈的江水；這裡還有海上仙都太姥山和奇特海鮮，令人感到無比神奇的兩件寶貝；更重要的是，這裡有一群性情相投的朋友。我們一大群人，常常藉助文字的名義，一起吃飯、喝茶、斗酒、聊天、打牌、朗誦，甚至無所事事地到鄉野山居閑逛。這種近乎「逍遙」的生活狀態令我著迷。

漸漸發現了，福鼎人多愛喝茶。我喝茶是為解渴，隨便拿出一個玻璃杯，抓一把茶葉扔進去，衝上開水，想到的時候就喝一口……這種功用性很強的喝法，自然是沒什麼追求可言。但福鼎人不同，在茶店、茶館、酒店、商鋪甚至每個家庭，都可以看到一整套的喝茶工具。古船木、根雕或紅木的桌椅，擺上實木茶盤、白瓷茶具、快捷式熱水壺。客人來了，主人坐在上首，燒開山泉水，慢悠悠泡一壺福鼎白茶，大家坐著慢慢品茶、聊天。雖然，我仍然不大習慣喝白茶，但這樣的氛圍，是我所喜歡的，那裡面有一種令人安靜的力量。

這個時候，我似乎明白，福鼎白茶的色、香、味之變，自有著必然的道理。比如，有技術交流日益方便，市場需求日益旺盛，還有像陳興華這樣致力於推廣的茶人，等等因素。但最重要的原因，也許是一種生活方式和理念悄然改變。

白茶工藝不炒不揉，味道清香甘醇，契合了江南的氣候和人們的口味。但從形式上講，綠茶茶具太簡陋，沖泡太簡單省事，容易造成牛飲，沒有什麼美感。白茶茶，則講究形式與器具美的統一。所謂功夫茶，一招一式皆在茶外，表面上喝的的是茶，其實更注重的是以茶為媒介，尋找一種生活方式。

我不熟悉茶道，但深知品茶是需要藝術的，如我庸俗之人，僅能在紅樓里尋找那個氣質如蘭、滿腹才情、不染世俗的十二金釵里的她，而她就是妙玉——一位知茶、愛茶、品茶的高人。懂得品茶用的器皿及水都是有講究的，其次還懂得「小口品飲、一苦二甘三回味，其妙趣在於意會而不可言傳」的意境幽深。

茶如人生，同樣一杯清茶，在不同的人口中會品嘗出迥異的滋味。在賈平凹那裡，是「無事亂翻書，有茶清待客」的淡然與閑適；在周作人那裡，則是「旁人若問其中意，且到寒齋吃苦茶」的凄然與苦澀。很多時候，茶的滋味如何，也許不在茶本身，而在於喝茶人際遇、心境吧。將人生的榮辱、跌宕、悲喜，都融化成一杯小小清茶，喝了下去，怎能不生出百般複雜滋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