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格測試真的科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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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Ed Grabianowski
譯者 | Greeson
出品 | 破殼翻譯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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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註：無論是為了臨床治療還是娛樂消遣，你一生中都很有可能進行過一次性格測試。在你做過的測試中，你覺得哪種最準確呢？
性格通常的定義是可以描述總結一個人思想、情感和行為的獨特方式，它也許看起來非常簡單。但是人的性格並不是那麼簡單而直接的——性格是複雜而多變的。關於它是如何發展形成的理論有很多，但科學家們也並不知道是什麼會導致性格變化。儘管它錯綜複雜難以理解，但是人們2000多年以來一直試圖將人的性格進行分析並歸類。這種想要理解性格的動力最終催生了現代性格測試。
性格測試會向答題者給出一系列問題或模糊的圖像，每一步都旨在幫助評估一個人的性格。測試結束後，所有的答案將會被分析，從而得出答題者的「類型」。公司和政府機構會花費大量資金來進行性格測試，培訓僱員對測試進行解讀，並將其中的信息加以利用。性格測試的種類繁多，但使用最廣泛的是邁爾斯-布里格斯類型指標（MBTI）。
讓我們深入探究一下性格測試的廬山真面目，為何它如此受歡迎（而且有利可圖），以及我們可以從它的結果中學到什麼。
性格測試並不是什麼新發明，但跟幾千年前相比，它已經大不相同了 / SINSEEHO/ISTOCK/THINKSTOCK
性格測試的起源
最早的性格類型是建立在古代醫學對於四種體液的理論之上的，它認為人類的身體充滿了四種不同的液體：黑膽汁，黃膽汁、痰液和血液。根據體液學說，這些體液的失衡則會導致疾病和其他健康問題。
體液學說將生理、心理和情緒等方面聯結在一起。因此，某種體液過剩的人就會具有相應的行為和性格類型。古希臘醫生希波克拉底對四體液概念進行了改良，從而引入了四氣質理論：憂鬱、暴躁，冷靜和樂觀。這個概念一直流行到十九世紀，直到體液理論被更精確的醫學知識所取代。但是這個理論在英語中依舊存在，比如說，英語中「悲愁」（melancholy）這個詞就來源於希臘語中的「黑色膽汁」，這種代表著憂鬱情緒的體液。
許多現代性格的分類都源於卡爾·榮格的理論，他在1921年出版了德語版的《心理學類型》，緊接著在1923年推出了英文版。榮格設計了四種類型的人格功能：觸覺、直覺、思維和感覺。每個功能會因一個人是更傾向於外向（偏向於從外界的事物和人汲取能量）還是內向（專註於自己的思想和內心世界）而有所差別。但是榮格的性格類型理論是基於他自己的觀點以及對當代心理學理論的理解，而並沒有基於任何實證考察或研究。
1910年的卡爾·榮格 / Wikipedia
作為一位老師以及有抱負的小說作家，凱瑟琳·庫克·布里格斯在她讀到榮格的書之前就一直在研究她自己的性格分類系統，這位公司傳奇讀過榮格的書後，把自己的研究成果都扔進了壁爐里，一切從頭開始。她基於榮格的思想，優化了各個分類，並總結出如何確定人們最適合哪種分類的方法。她還摒棄了榮格理論的某些方面，比如說他的潛意識概念。
幾十年來，布里格斯和她的女兒伊莎貝爾·布里格斯·邁爾斯一起致力於性格理論的研究，並將問題和分類寫在了索引卡片上。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女性突然進入職場，這促使邁爾斯和布里格斯想要弄清楚如何用性格類型來決定女性更擅長或更偏愛哪些工作。母女二人所開發的這個測試最終被稱為邁爾斯-布里格斯類型指標（MBTI）。
性格測試有許多不同的風格
羅夏墨跡測驗的創始人，赫爾曼·羅夏設計了這四副墨跡測試圖片 / SSPL/GETTY IMAGES
性格測試只是心理測評的一種。這些測試可以被高度細分，從而應用從臨床治療到專業制定的各個領域。性格測試通常分為兩種類型：影射型和客觀型。
影射測試會向測試者展示某種刺激因子，就像墨跡一樣可以對其進行解讀，從而判斷他們的主觀反應。主題統覺測驗和霍爾茨墨跡測驗就屬於這一類。客觀測試則是標準化的評估，旨在避免應答偏差和主觀性影響。它們通常為多項選擇的評估，以收集測試者對某些情況或概念的反應。所以，一個人的反應是主觀的，但進行測試者的成績或分類則不是。人們對一些陳述所做出「正確」或「錯誤」判斷，或對其準確性進行評估的人格量表就是常用的客觀測試。基本人格量表和MBTI就是客觀測試的兩個例子。
心理學家所使用的大多數性格測試涵蓋了五種一般特徵，又稱五大點：外向型、宜人型、開放型、盡責型和神經型。一些測試對於這些特徵可能會用不同的名稱，或者著重於其中一兩個特徵。還有一些會對這五個特徵進行進一步細分，或者將重新劃分（例如，HEXACO測試中，誠實謙遜的特徵在一些其他的測試中就是宜人型的一部分）。一些比較知名的五大點（或五因素模型）人格測試包括NEO人格問卷、卡特爾十六種人格因素測驗，荷蘭碼（RIASEC）、明尼蘇達多項人格調查表和HEXACO人格問卷。
五大性格特質 / enkimd
一些測試，如利文森的自我報告精神病量表，可以幫助發現潛在的精神疾病，或幫助研究人員理解某些人的反常舉動。心理學家可以使用其他測試，如貝克抑鬱量表，來確定病人心理問題的嚴重程度。而有些測評則只是用來對某人的行為得出個人觀點。
為了確定一個心理測試的結果是否有意義，心理學家會關注兩個因素：有效性（結果是否準確地反映了接受測試的人？）以及可靠性（同一個人在不同的時間做相同的測試是否會有相同的結果？）。依靠自我報告的測試在某種程度上是有漏洞的，有些人會故意用一些「貓膩」以達到某種結果。但是性格測試傾向於用不同的問法來表述同一個問題，或從不同的角度接近同一個概念，這樣做部分原因是為了排除隨機成分或者有意的虛假答案，另一部分原因是為了對反饋做出更準確的統計圖像。在自我報告測試中，還是有一些方法可以糾正虛假反饋，比如說警告測試者虛假反饋會被檢測到，再比如利用統計建模的方式，儘管它們的效果存在差異。
如今性格測試種類繁多，但是可信度魚龍混雜，並且很難將它們一一詳細解讀。但MBTI是迄今為止最廣為人知的，我們將把它作為性格測試行業的一個縮影。諮詢心理學家出版社（CPP）從1975年開始擁有此測試的出版權，在公司的指導下，MBTI已經成為一個價值數百萬美元的產業。為了進一步了解MBTI，我們進行了一次測試，並且邀請了一位諮詢心理學家出版社的教練來幫助評估測試結果。
接受邁爾斯-布里格斯類型指標測試
你的MBTI性格類型是哪一種呢？ / GETTY IMAGES
MBTI通過把一個人歸為四類指標對的兩邊（二分法），從而把人分為16種不同的性格類型。每一個字母代表一種特性，所以熟悉MBTI的人也許會說她自己是ISTJ型性格，而他們的某個同事則是ENFP型性格。
四類指標對分別為：
外向型 (E) — 內向型 (I)
感覺型 (S) — 直覺型 (N)
思考型 (T) — 情感型 (F)
判斷型 (J) — 感知型 (P)
每一個類別，或心理偏好，都描述了一個人與外界交流方式的偏好，但並不一定與這個詞的通常定義完全吻合。我們之前在關於榮格的心理學類型理論中討論過外向型和內向型。感覺型的人更偏愛經驗、直接信息和數據，而直覺型的人更像是有一張「整體藍圖」，而更偏向於相信直覺。思考型的人更注重邏輯和客觀性，而情感型的人更注重關係和社交的和諧。判斷型的人偏好計劃性和果斷性，而感知型的人則偏向於順其自然，隨遇而安。
為了將你的性格進行歸類，MBTI會提出一系列的問題，比如：「當你出門旅行時，你是喜歡事先將一切安排好，還是每天完全看心情，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同樣，它也會列出一些對立的詞語（比如說「有計劃的 — 無拘束的」以及「悲天憫人的 — 深謀遠慮的」）讓測試者選擇他們更喜歡哪個詞語。
16人格測試中的16種人格類型 / 16personalities.com
通常來說，接受一次MBTI測試需要花費50美元，如果再加上一個小時的專業人員評估反饋的話還要再多花150美元。如果你還需要一個職業評估報告的話，那就得另交16.95美元了。參加MBTI課程，接受面授培訓或獲得測試的認證，則需要花費1500美元甚至更多，這取決於你想要在這條路上走多遠。
諮詢心理學家出版社讓我們免費參加了一次MBTI測試，測試認證項目的首席教練麥克·塞戈維亞對我們的測試結果進行了全面的解讀。塞戈維亞明確表示，測試顯示的類別僅僅代表個人的偏好，每個人在生活中也許會，也確實會表現出相反的特徵。事實上，邁爾斯-布里格基金會的網站上就表示，唯一能了解哪種類型最符合自己的專家，恰恰就是測試者自己。諮詢心理學家出版社用人們左右手的使用習慣做了一個類比——人們通常更習慣於使用主導手來簽自己的名字，但技術上來說，如果需要，人們也可以使用非主導手來簽字。事實上，塞戈維亞就在電話里讓我們進行了這樣的練習，先用一隻手簽字，接著再用另外一隻手簽。
MBTI強調不同類型之間的動態關係，以及它們是怎樣影響我們的幸福程度和工作表現的。人們也會考慮到所屬文化中的類型偏好，以及這些偏好是如何影響他們與外界互動的。例如，美國商界對「J」型性格（判斷型，或偏好計劃性和精確性）賦值很高，所以許多自然偏好為「P」型（感知型）的美國職場人士可能很難適應所在的職場需求。但偏好並不是硬性規定。」邁爾斯-布里格斯測評所建議的是提前做好準備，而不是提前做出決定，塞戈維亞在一封電子郵件中說：「它能夠讓每個人基於對自己以及別人偏好的了解來進一步塑造自己的未來，而不是因此被條條框框所束縛。」
但是MBTI也有許多人表示懷疑甚至反對。他們列出了關於該測評若干個已被證實的缺陷。
對於性格測試的一些批評
嗯……榮格這句話里指的是外向和內向的人嗎？ (註：牌子上寫著榮格的名言：向外探究的人只是做夢；向內挖掘的人終將開悟。) / DIGITAL LIGHT SOURCE/UIG VIA GETTY IMAGES
尤其在學術界，心理學家對於MBTI以及類似的性格測試提出了大量的質疑。最常見的批評包括：
它並沒有事實數據作為支撐。邁爾斯和布里格斯都沒有受過心理學方面的培訓和教育，她們完全憑自己的直覺創立了該理論 。即使是心理學領域標誌性人物榮格的觀點也因為相似的原因被認為實用價值並不大。邁爾斯和布里格斯最終在醫院和大學收集到了測試相關數據，諮詢心理學家出版社聲稱「在美國心理類型應用中心的搜索上有近11000關於MBTI的引用」。但三分之一或更多支持MBTI的證據是由諮詢心理學家出版社或以此牟利的人贊助的，同時學術心理學家報告稱許多證據都站不住腳。
在磧園技術學院進行性格研究的導師蒂拉·舒爾曼博士說：「沒有從事過MBTI的學術心理學家往往並沒有太多發現。問題還在於MBTI測試缺乏內部的有效性和可信度，而任何事情沒有這些基礎的話，在外部也就很難行之有效。」
MBTI的四對情況是不存在的。它是一種以類型為基礎的指標，意味著結果會歸為幾類而不區別程度。心理評估被應用於心理測驗學或心智評估理論中，在心理學領域的應用更加頻繁，並且它是一個基於特徵的圖譜，各種性格都在這個圖譜中得以體現。而當你做MBTI測試的時候，答案會落在中心線兩側。如果對於每一個關於思考型/情感型的二分法問題，你的回答都落在情感的一側，那麼你所得到的結果將會和另一個答案為11個思考側加13個情感側的人完全一樣。研究證實，心理測量學的一個核心假設就是，特徵是連續的。」舒爾曼說：「將人們強行分類（比如只說你是內向或是外向，而不說你屬於連續軸上內向的一側，但仍有一些方面是偏外向的）會忽略且丟掉許多細微的差別。」
MBTI的結構也有問題。這項測試依賴於自我報告，這就帶來了很多潛在的偏差。另外，有兩對類型存在交叉重合：感覺型/直覺型和判斷/感知型這兩組範圍的答案理應彼此獨立，但卻相互關聯。同時，對於各個分類的描述通常並不精確，它往往依賴於那些測試者樂於用來形容自己的積極辭彙。
這些缺點對於其他一些以MBTI相同模式為基礎的自我評價和人格量表都有影響。一般來說，心理學家認為大五人格測驗更可靠。但諮詢心理學家出版社，也就是MBTI的出版商，對這些批評進行了反駁。
對於批評的反駁
關於性格測試在現實生活中的使用也存在著一些疑慮。對於那些MBTI測試結果會被用於職場員工的任免升貶事宜的擔心，塞哥維亞回應道：「MBTI工具應當用於員工的個人發展，通過讓員工有更好的自我認知，同時了解與他人的天賦差異，從而取得最佳的工作成績。但是，它的初衷並不是，也不應該用於任何選拔（招聘、升職等等）」。然而，多達60%的工人曾被要求參加工作測試，許多組織甚至用性格測試來考察應聘者。
諮詢心理學家出版社努力地用各種積極的辭彙來形容MBTI分類，塞戈維亞甚至將該測試推為積極心理學的先驅。 所有16種類型被認為是平等的，但有些可能會更擅長特定類型的工作，或更容易與特定性格類型的人進行交流。但是，我們在研究MBTI時發現一個略偏負面的觀點：也許因為壓力會出現對一種類型的過分偏好，這樣發生什麼呢？比如說，作為一個INTP（內向/直覺/思考/感知型）類型的人，會有很多積極的方面，但是如果你太INTP的話，你可能會犯MBTI所說「過於理智，且你的解釋中會過於理論化」的毛病。
對於結果的有效性和可重複性（榮格、邁爾斯和布里格斯認為人格類型會伴隨你一生），塞哥維亞告訴我們，重複進行測試時各次結果所出現的偏差只意味著最初的答案太接近於二分法的中間值，而幾個不同的答案，會將人歸為二分法的另一端。但對於所有試圖將人們硬性分類的努力來說，這也很容易被理解為是它的一個主要缺陷。然而，如果評估的結果具有可重複性，那麼少量答案的偏差就不會對結果產生重大影響。不管怎樣，塞哥維亞在一封電子郵件中說，「MBTI類型各個方面的重複測試結果一致的幾率要比出現偶然的偏差的概率高九倍，而四個維度中的三個結果都一致的概率則比偶然偏差要高出三倍，這意味著一個人在多次MBTI測試中得到同樣結果的幾率相當大。」
因此，由於在合法性問題上的搖擺不定以及性格自身的模糊性，性格測試的科學價值受到了各方的監督。但是性格測試仍被廣泛應用於諮詢、就業、治療和其他領域。儘管對於這些測試的批評時常出現，但它們仍然相當成功，而且有利可圖。
性格測試成功的秘訣
在2017年，高盛開始讓面試實習崗位的候選人接受性格測試 / RAMIN TALAIE/CORBIS VIA GETTY IMAGES
一些公司由於測試所造成的歧視，或已證明其毫無用處，已經不再使用性格測試或特定的測試問題。研究表明，僅靠性格測試並不能很好地預測工作表現。但職場性格測試預計將帶來每年5億美元的產業，並且每年都在持續增長。那麼MBTI究竟有多成功呢？諮詢心理學家出版社提供了以下統計數據：
大約已有5000萬人參加了MBTI評估，並且每年大約有200萬人參加。
《財富》100強企業中至少89家都使用MBTI。
諮詢心理學家出版社拒絕提供任何財務數據，但據2012華盛頓郵報報道，MBTI及其各種材料、認證和培訓相關產品所帶來的收益每年近2000萬美元。使用者不僅僅是各大公司：大學、政府機構，包括環境保護署和國務院，都會對他們的僱員進行評估。根據工業和組織心理學協會的統計，美國有13%的僱主會使用性格測試。
獲得如此廣泛成功的原因包括了批評者所指出的一些缺陷。MBTI積極的一點就是沒有人會在做完測試後對自己感到失望。（諮詢心理學家出版社並不喜歡將稱為測試，因為「並沒有錯誤的答案——這只是一個指標。」塞哥維亞說。）這個現象甚至還有一個自己的名字：巴納姆效應，這個名字首先出現在一個實驗中，參與該實驗的所有學生都認為那些積極正面但其實大同小異的性格特徵非常準確地描述了自己。而另外一些包含負面因素的心理測試，比如五因素模型測試，事實上心理學家認為更加有效，但在職場環境中卻不那麼受歡迎。塞哥維亞甚至說，向員工詢問他們的性格缺陷是不道德的，會讓人反感。
把人分為幾類相對簡單，而使用滑動的連續變化評價系統則相對困難，這也是MBTI以及類似問卷能夠普及的原因之一。」人們喜歡被告知自己是什麼類型的人。當我談論五大點以及每個特點之間的獨立性的時候，我的學生昏昏欲睡；但只要我說INTJ（內向/直覺/思考/判斷型），他們一下子就來精神了。」舒爾曼如是說道。
原標題：How Personality Tests Work
浪潮工作室長期招聘作者，稿費千字300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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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吳頔 邱小奕
浪潮工作室出品 未經授權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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