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不住的年華，喝不醉的團圓酒

文：張京京

我打小不喝酒。

我一家人並沒有喝酒的習慣。過年吃年夜飯了才買瓶白酒，就這樣，還是我爸一個人獨酌半瓶，另外半瓶用來腌魚和肉。我媽和我外婆頂天了喝一點黃酒，加上枸杞和蔥還有白糖，燙一燙然後喝。至於我，筷子頭蘸一點兒白酒，或者抿幾口黃酒，覺得不好喝，還辣喉嚨，就抱著可樂喝去了。

小時候，深夜了我爸在外應酬沒有回家，我媽就盤腿坐在沙發上，一個接著一個電話地給他打，語氣一次比一次生氣。等到快午夜我爸回來，門剛開，人還沒看到，熏人的酒氣就先他一步擠進來了。他滿臉通紅，步履蹣跚，一步三晃，感覺找不著北，最後卻精準地倒在了沙發上，然後嘟囔起誰都聽不懂的話。我媽一邊責罵他一邊把他拉起來，吃力地扶進卧室，給他蓋上被子，掖好被角，然後扭過頭來發現我在門口一直看著，就皺著眉頭，命令我去睡覺。我回去我房間，還沒摸到門把手，就聽見我爸的鼾聲已經起來了。

我感覺人喝醉了真的很令人害怕，那時候我在床上也需要翻來覆去一小會兒，才能睡得著。

對一個小孩來講，如果說飲料是一種享受的話，那麼酒真的算不上，無論是從口感——它辣喉嚨，還是從體驗——醉酒者令人害怕……這都讓人難以接受。真不如可樂或者雪碧，喝多了，也只是打幾個嗝的事情。有這樣的想法，所以從小到大，我都不怎麼喝酒。

高中畢業的那晚，壓抑和規矩了太久，終於解放了，就和班裡的好哥們兒去喝啤酒、擼串兒，我喝了六瓶青島，肚子脹，臉也漲，完了給周圍人說「老夫只是微醺」，引來嬉罵一片，到今天「老夫微醺」還是我的一個梗。那是我第一次喝得有點醉意，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喝酒原來可以這麼喝——嬉鬧笑罵，開懷暢飲。那晚來的都是男同胞，文科班是女兒國，班主任怕男女同桌一不小心擦出愛情火花點燃青春這把乾柴，就在班級靠牆的兩行把全班僅有的十二個男生圈坐在一起，萬點紅花中就那麼幾片兒可憐的綠葉相互幫襯著，彼此關係都很好，所以那晚在燒烤攤上，所有人都喝得很盡興。或許是懵懂中知道該這樣做，果然那晚之後就再未重聚過。

大學去了之後，有禁酒的紀律在那裡，就沒有喝酒。況且，如果說喝酒是一項「技能」的話，那麼它只是我的「被動技能」——有人邀我，我才喝，沒有人是絕不會自己買酒獨酌的。唯一喝酒的場合，就是在放寒暑假了回家後的聚會上。它包括了朋友聚會、家庭聚會以及各種宴會。

從我這幾個假期好多次的喝酒經歷來思考，尤其是對白酒而言的，我切身體驗到的是，從喝酒到不喝酒，不僅僅是一個生理上的變化（具體指肝臟和胃對酒的接納），也存在著心理以及身份上的變化（對酒的接納可以說是成年的象徵）。

和朋友聚會，在都是同齡人的飯桌上，有著「兩極分化」——單純的人和以前一樣還是喜歡喝果汁可樂，而在大學裡忙於公共事務，接觸了一些「社會」的，喝的基本都是啤酒或白酒。而年長些的朋友們坐在一起聚餐，就只喝白酒了。在朋友聚會上，喝酒是高興而痛快的，能喝，就大口喝，爽快喝，喝不下了，也不會有人「勸君更盡一杯酒，管你酒量有沒有」地灌。酒量好的，千倍不倒，hold住全場，酒量差的，少喝一點，也有人照顧。現在和朋友們聊天笑著遊戲玩兒著，不知不覺也能喝下半瓶多白酒，這對我這種「酒齡」不到一年的「萌新」而言，自以為已經算進步很大。

家庭聚會，尤其是家族聚會，長輩多，爺爺伯伯叔叔們，喝的都是白的，婦女們也喝幾杯，只有小孩兒才喝飲料。在一大家子圍坐的大圓桌上，作為一個年輕後生，如果有長輩邀酒，那真是一種家族式的成人禮的試煉。這位長輩，假如說是我舅爺，他笑眯眯地問我，喝不喝白的呀，這個時候，時空都凝固了，酒桌上的所有成年男子都乜斜著眼，悄悄看我的反應，氣氛一度尷尬。可是如果我果斷喝下杯子里的酒，那麼那一瞬間，尷尬的氣氛就會一掃而光，世界立馬春暖花開。在家族長輩眼裡，可以痛快喝白的了，就算過了成人關，不是毛頭小孩子了，家裡的事情，以後便就也可以聽聽我的意見。

雖說群賢畢至的歡樂情景總有美酒相伴，但是有的時候，喝酒也不算是一件樂事，至少就喝酒的目的而言，也有借酒消愁，醉以忘憂。我有一個朋友，經常喝酒，我就以菜鳥的身份請教他哪種酒好喝，他說，是酒都難喝，這個答案搞得我摸不著頭腦，既然難喝又為什麼經常喝呢？一次深夜，和他邊喝酒邊聊天至深夜，他喝了些酒，說到傷心處，堂堂男兒竟然嗚嗚哭了起來，我才隱約感覺到，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是逃避？是麻痹？是無奈？是感傷？是慰藉？或許皆有。酒的朋友眾多，其中既有春風得意馬蹄疾者，也有快意恩仇的俠客軍士，還有斗酒詩百篇的文人騷客，而其中佔一半的，恐怕還是人生失意者，以酒澆心中塊壘。倘若喝醉了，能夠忘懷，更夠釋然，能夠止疼，或許那也不算一件壞事。

最後的一點感悟是，酒不可以喝多，喝多了傷害自己，也傷害別人，國家禁止酒駕，軍隊有禁酒令，每個人心底也應該設一道底線，少喝一點，才是為了多喝酒，長喝酒。

好了，一點點的喝酒體驗，就這些了。酒齡太短，再發表什麼長篇大論就可笑了，有機會了，再多斟幾杯，飲盡了咂咂嘴，心中所想，再來和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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