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逆旅，幸得小清歡
01
休了一個大大的長假，沒有更文，沒有加班，有的只是對家人無盡的陪伴。
於中年以後的我而言，如今，再也沒有什麼比這更為重要的事。
我的朋友圈很雜，但也簡單得很。
一些是出世的高人，他們離群索居，堅守自我，敏感智慧，清醒透徹，看似普通尋常，活在塵世，卻有足夠的能量，遠遠俯視人間，是我須仰視得見的領路者。
一些是入世的俗人，他們是社會大機器上的一部分，真實善良，一團和氣，循規蹈矩，容易妥協，知足常樂，偶有焦慮，卻是我在人間同行的夥伴。
還有一些，如我樣，穿梭在兩者之間，既入世，又出世：既醉心陽春白雪的大雅，又熱衷下里巴人的大俗；既喜歡飲茶的恬淡雅緻，又熱愛喝酒的快意江湖；既喜歡圖書館的安靜適意，又熱愛菜市場的熱鬧繁雜；既鍾情於人間煙火，又不願局限在柴米油鹽之中；既惦記詩和遠方，又眷戀眼前的溫暖苟且；既喜歡一個人讀書寫字，也愛和相好的朋友一起到處旅行……
東坡先生說：人生有味是清歡。這些雅俗之間的小愛好，大多都與萬事無用，不過是想在人生逆旅的時光中，找尋一些有味的小清歡。
02
期間，攜夫帶女，去了紹興，全國歷史名城中名人故居最多的地方。
接連的那幾天，一直在陰雨霏霏中度過。早早看了天氣預報，卻對一連幾天都是雨天的預報半信半疑。
沒想到，在春天的紹興，雨是標配。
有時明明前一刻還好好的天，突然間就有如絲的細雨飄起來。那些雨不似北方淋漓的大雨，飄逸空濛，若有若無。等你認真地撐起了傘，它好像突然隱匿；一旦你放下傘，它又嬉笑著，在你的頭頂調皮地飄舞起來……
就像是溫柔風情的女子，曖昧不清，似是對你有情，又彷彿冷漠無意，你近了不是，遠了也不是，如同孔子所說，「遠之則怨，近之則不遜」，慢慢卻在半推半就間不知不覺地愛上了她。
幾日下來，我也在撐傘收傘之間，愛上了紹興潮濕滋潤萬物生髮的春天。
03
紹興，人傑地靈。
你想像不到一個2017年剛剛晉級二線城市的它，竟然滋養了那麼多文化名人，西施，勾踐，王羲之，陸遊，蔡元培，秋瑾，魯迅，馬寅初，竺可楨，金岳霖，周恩來，朱自清，六小齡童……在街上，隨便一走就是名人故居，隨便一聽就是名人故事，那如春天精靈般的細雨，就像是厚重的文化氣息，時不時，就撲面而來。
那幾日，我常常在白牆黛瓦的房子前走神，在空濛的細雨里發獃，在青石板橋的盡頭迷路，在蜿蜒曲折的河水旁靈魂出竅……
走在魯迅故里，聞著臭豆腐，吃著茴香豆，喝著太雕酒，就彷彿穿越了一樣，身著了長袍馬褂，和先生坐在烏篷船上，欣賞熱鬧的社戲，看到了欠人家錢的孔乙己，遇到了調戲尼姑的阿Q，聽到了祥林嫂在哭被狼叼走的兒子阿毛……
除了魯迅，我還在紹興遇到了治水來此的大禹，遇到了河邊浣紗的西施，遇到了復國雪恥的勾踐，遇到了蘭亭潑墨的王羲之，遇到了邂逅唐婉的陸遊，遇到了北大校長蔡元培，遇到了建湖女俠秋瑾，遇到守候林徽因的金岳霖，遇到了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的周恩來……
紹興哪裡是一座城，明明是一個個有血有肉的人，一樁樁有滋有味的往事，一段段有情有義的歷史……一山一水，一石一池，一街一巷，一橋一廊，無不散發著熱血深情的有味清歡。
04
關於人生，東坡先生曾感慨：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於是，他即使三次遭貶，依舊活出自己的自在和豁達，或在其位謀其政上，或在詩詞歌賦里，或在教書育人中，找到了自己的小清歡。
你，我，他，誰不是時空隧道里不得不順流而去的肉身？！但有人卻偏偏看不到一切皆為幻象，執著於愛恨情仇，放不下浮名虛利，逃不開怨憎會，學不會愛別離，躲不掉貪嗔痴，痴迷於求不得，困惑迷茫，憂愁焦慮，妄圖抓鐵留痕。殊不知，日子不過是時光手中的沙粒，一日日倉皇而下，終將埋葬人來人去的所有痕迹。
青史里留了名的以上列位，得以踏石留印，是因為早早就放下了小我，成全了大我，但肉身一樣，都不過百年，早就煙塵俱散。
你我皆凡人，苦心尋得的都是俗世里一些小清歡，哪有盛大的幸福可言？！即使人生四大喜事，也無非是須臾之間，彼時彼刻瞬間的心動如波。
若干年後，過奈何橋，舍與不舍，功名利祿都要放下，愛恨情仇都要放手。回首一生，能記起的，都不過是那些片刻的溫存。
想來，還真是可悲。
與其糾結掙扎，倒不如順著時光，放下庸人自擾，遠離負面能量，做好當下的事，賺得乾淨的錢，善待眼前的人，求得心安，修鍊自在。
05
臨別紹興，在計程車里，跟善談的司機聊天，言語之下，對他們生長於斯頗多羨慕。
他卻一臉不屑：這些景區，對我們都是免費的。但是我卻從來沒有去過，出生就在山裡河邊，有什麼好看的呢，山水還不是一樣……北京多好，草原多遼闊……
我啞然失笑。果真，「近處無風景，枕邊無偉人」。
當地很多年輕人受不了這樣的清苦，都遠走他鄉，尋找生活的出口。小橋流水的兩岸，除了商戶，住著的多是一臉木然布衣素服的當地老年人，他們住所簡陋，生活簡單，對眼前的遊人熟視無睹，彷彿兩岸忙碌的烏篷船，岸上人頭簇動的飯館，連綿不絕的叫賣聲，遊客大聲的喧鬧聲，都跟他們毫無關係。
他們習以為常的生活，或是拼盡全力想逃脫的人生，竟是我等夢寐以求的風景。那麼，我們有時以為身處的「地獄」，是否也會是別人眼中的天堂？！
珍惜眼前景，憐取眼前人。說說容易，做起來卻千難萬難。
06
周國平在《閑適》一文中說：「 世上有味之事，包括詩、酒、哲學、愛情，往往無用。吟無用之詩，醉無用之酒，讀無用之書，鍾無用之情，終於成一無所用之人，卻因此活得有滋有味。」
人生有味是清歡，大抵也是如此吧。
如今這「有味」，應該還有更多的內容，比如旅行，讀書，寫字，畫畫等等等等。
有人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行萬里路不如閱人無數，閱人無數不如名師指路，名師指路不如自己去悟。
若不懂得開悟，很多人走過了萬里路，不過是個走馬觀花的遊客；很多人閱過了萬卷書，也不過是個百無一用的書生。
真正的行萬里路閱萬卷書，其實是讓你見過天地見過眾生後，見到自己。這是旅行，也是勘破後的人生。
見過天地廣闊，見過眾生萬象，你才能放下小悲歡，真正見到自己，見到自己的渺小，見到自己的卑微，見到自己的好與不好，獲得人生的大開悟。
世界是一面大鏡子，每個人都是一面小鏡子，我們通過不同的鏡面，照見的，不過是另一個自己。想要世界恩慈，你要學會恩慈；想要得到愛，你須自己先種下愛；想要世界善良，你要學會善良；想要得到善果，你首先要種下善果……
新的一年，願你純真但不任性，老道但不世故，執著但不偏執，深情但不濫情，願你能內心堅定，目光清澈，遇上對的人，做好對的事，慢慢學會享受人世間最沒用但卻有味道的小小清歡。
麥子簡介
麥子，文字路上的苦行僧，以文字為修行，渡人，亦渡己。作品散見於《婚姻與家庭》《博愛》《做人與處事》《家庭百事通》《愛你》《家人》《新青年》等報刊雜誌，《博愛》雜誌和寫手圈簽約作者。微信公眾號：麥子的麥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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