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轟炸中的偉人身影：周恩來戰鬥在抗日救亡第一線
全國抗戰爆發後，日軍在發動大規模地面進攻的同時，對上海、南京、武漢、廣州等重要城市進行狂轟濫炸。進入相持階段後，日軍無差別轟炸的重點即轉向以重慶為中心的大後方地區，重慶成為抗戰時期遭受日軍大規模轟炸持續時間最長、轟炸次數最多、損失最慘重的城市。在史無前例的大轟炸中，周恩來等中國共產黨人始終戰鬥在抗日救亡第一線，在國統區領導廣大民眾開展各種形式的抗日救亡鬥爭，掀起了轟轟烈烈的的抗日救亡浪潮。
江上焚舟，空負乘長風破巨浪之志
1938年10月，武漢三鎮已處於日寇的包圍中，形勢非常緊急。當時國民政府已遷至重慶，各抗日機關正加緊撤離武漢。而新華日報社的部分工作人員在周恩來的領導下，為了堅持黨的宣傳陣地，傳播黨的正確主張，依然堅守在武漢。當時，根據形勢的發展，新華日報社採取種種應變措施，調動一部分人力、財力，先期至重慶籌備續版，一旦漢口不守，馬上重慶出報，不使黨報中斷一天。對於留漢堅持工作的人員也做好安排，每人預備一套軍裝，發了八路軍徽章，一旦武漢失守就突圍，徒步奔赴重慶。
國民黨當局對於這種緊張的局勢，很難充分、完善地實施相應的計劃和組織安排。當時入川的交通工具被搶的搶、占的占，場面一片混亂。新華日報社本來就事事被國民黨刁難，這次撤退就更不容易了。
當時周恩來作為中共代表團負責人，出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副部長，又領導著中共中央長江局和《新華日報》，在日寇逼近武漢的情況下，臨危不懼，經常徹夜不眠的組織工作人員和群眾安全有序地撤退。「新升隆」輪船就是中共通過進步人士的關係租來專門運送八路軍武漢辦事處和新華日報社人員撤退的。
10月22日，日寇逼近武漢，敵機輪番轟炸，形勢十分危急。下午4時，在周恩來的送行下，由八路軍武漢辦事處處長李克農和新華日報社社長潘梓年兩人負責，率領八路軍辦事處和新華日報社最後一批工作人員乘「新升隆」輪撤離武漢，西上重慶。同乘「新升隆」輪的還有中共湖北省委負責同志錢瑛、東北義勇軍司令員李延祿、王炳南及其夫人王安娜以及加拿大護士簡·尤恩等。
「新升隆」輪是一隻小輪船，裝載了八路軍武漢辦事處和新華日報社100餘人以及全部機器材料等物，已顯得相當擁擠了。當船尚未啟航時，又有許多無法買到船票和無力購買船票的難民，紛紛要求搭船離漢。根據周恩來「西遷的難民都是我們的同胞，幫助他們逃離日本鬼子的殺戮，是我們共產黨人的責任，能多裝一人就盡量多裝一人」的指示，大家寧願擠一點，也儘力滿足難民搭船的要求。
第二日下午3時多，船行至湖北省嘉魚縣境內長江北岸的燕子窩時，4架日機突然飛臨上空，連投數枚炸彈，輪船不幸被擊中，頓時起火。敵機又輪番低飛，用機槍掃射。「新升隆」輪船在火焰中漸漸下沉，船上傷亡80多人，其中新華日報社與八路軍武漢辦事處的潘美年、項泰、李密林、李元清等25人不幸遇難。李克農、潘梓年在悲痛之餘，鼓勵大家要化悲痛為力量，同一切困難艱險作鬥爭，為死難者復仇。
周恩來在長沙聽說「新升隆」輪被炸後，感到十分痛心。後來得知，「新升隆」輪被炸其實是日偽特務提前得到了情報，說周恩來等中共領導人要乘這艘輪船西去重慶，所以專門組織了這次轟炸行動，目標直指周恩來等人。不幸中的萬幸，周恩來躲過了這次轟炸。其實在武漢保衛戰期間，周恩來就已經在大轟炸中遇險過。據周恩來當時的警衛員劉九洲回憶，1938年10月19日，周恩來從八路軍武漢辦事處出發，去參加魯迅逝世兩周年紀念活動。半路上上突然響起了日軍空襲的警報。江漢關上頓時一片混亂，人群擁擠，爭相逃命。眼看著一架日寇的作戰飛機朝著人群俯衝下來，警衛員劉九洲連忙拉住周恩來的手，要他趕快躲避。誰知，周恩來看見江堤上人群亂作一團，他一下子掙脫了警衛員的手，一個箭步衝上大堤，一邊跑一邊讓慌亂的群眾趕快散開。就在這時，天空中一顆炸彈正在朝下落，警衛員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把周恩來撲倒在地，和他一起滾下了江堤。幾乎就在同時，「轟隆」一聲，日寇投下的炸彈爆炸了，地動山搖，彈片、泥土四處飛濺，泥土把周恩來和警衛員蓋得嚴嚴實實。等到解除了日寇空襲的警報後，警衛員抬頭一看，周恩來被土埋在一個大坑裡，人們把他從土中拉了出來，幸好安然無恙，大家這才鬆了一口氣。
而此次「新升隆」輪被炸更是兇險無比。12月5日，《新華日報》在重慶社交會堂舉行了莊嚴隆重的「《新華日報》保衛大武漢殉難同志追悼會」，公祭遇難烈士。重慶各界人士參加追悼會的有四五千人。毛澤東、周恩來、朱德等敬獻輓聯，周恩來的輓聯是「江上焚舟，空負乘長風破巨浪之志；後方殉國，同於執干戈衛社稷而亡。」鄧穎超發表長詩《敬悼新升隆輪二十五位死難烈士》。董必武、吳玉章、吳克堅、日本反法西斯女戰士綠川英子、印度救護隊代表巴蘇醫生、救國會領袖沈鈞儒等十多人在會上講話，表達對死者的悼念和各黨派團結抗戰的決心。董必武在會場高呼，「一定要學習他們英勇犧牲的精神，繼續完成他們未完成的事業。」
「新升隆」輪被炸是《新華日報》史最為慘痛的經歷，但英勇的新華人並沒有被敵機嚇到，在周恩來的領導下，他們在被炸後的兩天即10月25日，就順利與武漢《新華日報》交接，成為抗戰烽火中沒有中斷過一期的報紙，創下了中國現代新聞史上的一個奇蹟。
我們是炸不走的
國民政府遷渝後，重慶成為中國抗戰之中樞——戰時首都以及大後方的政治、軍事、經濟和文化中心。為了徹底摧毀中國人民的抗戰意志，迫使重慶國民政府屈膝投降，日軍在1938年2月——1943年8月的5年半時間裡，先後出動軍用飛機9000餘架次空襲重慶城區，進行了慘絕人寰的「無差別大轟炸」。
其中，尤以1939年的「五三、五四」大轟炸最為慘烈。1939年5月3日下午1時起，36架日機對人口密集、商業繁榮的重慶渝中半島進行輪番轟炸，上百顆爆炸彈和燃燒彈如雨點般傾瀉而下，從兩江匯合處的朝天門到中央公園兩側約2000米市區最繁華的街道成為一片火海，大火蔓延，晝夜不息。山城人民甚至來不及擦洗血淚，次日下午6時，27架日機再次來襲，都郵街、小梁子、七星崗等10餘條中心街市被燒毀，大火延燒兩日。國泰電影院被炸，當場炸死觀眾200餘名；同時被炸的還有外國教會及英國、法國等各國駐華使館，甚至連掛有納粹黨旗的德國大使館也未能倖免。在重慶支援抗戰的飛虎隊陳納德將軍親眼目睹「爆裂的竹子濺出火星，坍傾的板壁燃起大火，整座城市烈焰滾滾，一直燒到江邊，1萬多人被大火燒死或者嗆死」。
正是在這次大轟炸中，南方局和八路軍重慶辦事處的城區駐地機房街70號和棉花街30號均被炸毀，工作人員只得連夜遷往重慶西北角的紅岩嘴饒國模的大有農場。
大轟炸後，日寇的暴行激起了中國人民極大的憤慨，而中國人民是不會屈服的，也是炸不垮的，這也正如《新華日報》指出的，重慶大轟炸「獸行的結果只是更高度發揮我愈炸愈勇的大無畏精神，日寇雖毒，豈能奈我何！」為了加強抵禦日機轟炸和空襲，國民政府及大後方人民加緊修築防空洞，抗禦日寇的肆掠暴行。周恩來號召八路軍重慶辦事處和《新華日報》的工作人員走上街頭，宣傳抗戰和普及防空知識。1940年5月，日機又一次在重慶上空肆掠。周恩來和辦事處的工作人員在聽到空襲警報後，全部躲避進了防空洞。不一會，敵機就飛行至紅岩嘴上空盤旋，突然巨大的爆炸聲響起，原來敵機投下的一顆炸彈落在了辦事處前面的山溝里。警報解除後，人們有秩序地走出洞外，查看被炸後的損失。當大家回到八路軍辦事處時，發現大樓的牆壁被震壞了很大一塊，非常氣憤也很擔心。這時，周恩來站到被震壞的大樓前面，堅定地對大家說：「日寇企圖用轟炸來摧毀我們的抗戰意志、迫使我們屈服投降，但我們是炸不走的。」說完，特意讓辦事處人員給他和鄧疑超在大樓震壞的牆壁前照像留念。1985年10月，鄧穎超重返紅岩時又見到了這幅照片，非常感慨地說道，當年我和恩來在這裡拍照，就是表示我們是炸不走、壓不倒的！
這一年，周恩來在市區的駐地——曾家岩50號周公館也遭到了轟炸。當敵機來襲時，周恩來正在和郭沫若在房間內談話。聽到警報後，趕緊和工作人員全部下到周公館的防空洞躲空襲。周公館的防空洞隨著山勢往下直通到嘉陵江邊。突然，他們從防空洞的座位上被震下來。警衛員劉九洲知道一定是附近落了一顆大炸彈，趕緊從防空洞上來，就看見周恩來的辦公室附近起火了，他趕緊叫大家滅火搶文件。幸好發現得早，沒有蒙受什麼大的損失。
我們的防空洞隨時為人民開著
大轟炸時期，由於當時中國軍隊的防空力量十分薄弱，重慶軍民只能採取消極防禦，抵禦大轟炸的主要辦法就是躲防空洞，各機關、各單位，甚至大戶人家，有條件的都要挖掘自己用的防空洞。
紅岩村雖地處當時重慶的郊區，但也經常遭到日機的轟炸。八路軍辦事處就在駐地大樓附近挖了一個10米長的防空洞，並在洞口搭了席棚，種上藤蔓植物作隱蔽。
由於物資奇缺，條件有限，紅岩的防空洞並不十分寬敞，辦事處人員自己用還湊合，可附近的一些群眾，他們沒有條件自己挖防空洞，空襲時也跑進洞里躲轟炸。這一來，洞里就更擁擠，空氣也更渾濁，辦事處的一些同志就不太樂意了。
周恩來聽到這些同志的抱怨後，敏銳地意識到這個抱怨背後反映出的，是我們有些同志的群眾觀念上的嚴重錯誤。中國共產黨人以為人民服務為根本宗旨，要與人民同甘苦共患難，為人民的利益甚至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時代是如此艱難曲折，戰爭是如此殘酷，人民是如此困苦，我們共產黨人現在還不能解救人民大眾，心裡已經很愧疚不安，而有些同志連防空洞都不願群眾一起躲，僅僅是空間更擁擠些這樣的「犧牲」都不肯，豈不成了口頭革命派？因此，周恩來沒把這當小事，他從共產黨人使命的政治高度來教育說服那些有認識錯誤的同志，指出：我們的防空洞應該是隨時都為人民群眾開著的！
此後，周恩來就特別注意這個問題。只要他在場，每次躲空襲，他都主動招呼群眾進入辦事處的防空洞，對有些行走不便的群眾，他還不顧安危，扶助他們進去後才心安。每次遇到日機空襲，辦事處的同志在躲防空洞途中，往往會看到周恩來矯健的身軀，站在農場的空地上指揮奔跑的人群。饒國模的女兒劉梨就在一篇回憶文章中生動地記錄了周恩來指揮大家躲防空洞的過程：
一次日機又來空襲，周恩來招呼完大家進洞後，看到辦事處的房東、大有農場場主饒國模和女兒還在奔向防空洞的途中。饒國模身胖體重，奔走間已上氣不接下氣。周恩來趕緊跑過去，攙扶著她，輕言細語地說：「不要緊！慢慢走！不要摔倒了。」饒國模見是周恩來，就著急地說：「周先生，你不要管我。你快到防空洞去！」周恩來仍然扶著她，並放慢了語音說：「不要慌！如果飛機到了頭上就蹲下來不要動，現在飛機還沒過來，可以走！」這樣，饒國模也鎮靜下來，反而加快了步伐，順利地進入了洞中。饒國模的眼睛中此時還閃爍著激動的淚花。
剛進防空洞，市區方向已傳來巨大的爆炸聲，日機在分批盤旋投彈。周恩來囑咐饒國模的女兒照看好母親，又交待陳家康維護洞內的秩序，接著就到洞口去站著，觀察空中。不一會兒，日機來到紅岩村上空盤旋，不久又在防空洞不遠的山坡上扔下了炸彈，發出轟隆一聲巨響，防空洞頂的泥沙也震動下來。因為沒有裝電燈，洞里漆黑，人群不明方向，在洞口的往裡擠，在裡面的又住外擠。這時，又響起了周恩來宏亮的聲音：「都不要動！安靜！」這聲音很富感染力，立刻安定了人們的情緒。敵機又扔一顆炸彈，防空洞又被震動掉下一些土塊，但這會兒人們就都一動也不動了。
敵機飛遠後，周恩來走出洞口站著，對大家說：「再耐心等一下！」直到解除警報聲響了，他才讓大家有秩序地出到洞外，還挨個清點人數，確認沒有傷一個人全都安全才放下心來。
面對日機的狂轟濫炸，「更積極的更緊張的抗戰工作，這是我們對於日寇慘無人道的轟炸的回答。我們要以工作和戰鬥，來把日寇消滅在它垂死前的瘋狂掙扎中！」這是南方局領導下的《新華日報》在大轟炸後發表的著名時評《用戰鬥回答敵寇轟炸》。同時《新華日報》還在另一篇《以勝利回答敵寇暴行》一文中向重慶人民和全中國人民發出莊嚴又堅決的誓言：「我們決不會在敵寇殘暴的轟炸面前消沉屈服！敵機能夠破壞我們的財物，摧毀我們的肉體，消滅城市的繁華，卻絕對毀滅不了我們堅強團結抗戰的決心。現在，沒有任何的外力，能夠一絲一毫地動搖我們抗戰和勝利的信心。我們決用最大的力量，來堅持抗戰，鞏固團結，使民族解放這個全民的偉大事業，真能決定於全民的積极參加。」在重慶大轟炸的血與火中，周恩來領導南方局廣大黨員巍然屹立紅色三岩，和重慶人民同仇敵愾，團結奮起，勇敢投入反空襲、反轟炸的鬥爭中，用實際行動模範實踐著這兩個「回答」。
載於《紅岩春秋》2018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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