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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在人生低谷時

文 / 雷小連

四川省自貢市沿灘區劉山學校

人生好比一口大鍋,當你走到了鍋底時, 只要你肯努力,無論朝哪個方向,都是向上的 。

1

2010年冬日的一個午後,母親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給我織毛衣。

我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白霧在一點點散去。

「媽,太陽要出來了。」我滿心歡喜。4個月沒有見過陽光了,能曬到太陽已經成了最奢侈的願望。

「哦,真的要出太陽了。"母親放下毛衣,

「就算出太陽,天還是很冷。"母親微笑著,又在我的被子上面加了一條毛巾被。

太陽終於衝出了濃霧的包圍,透過窗玻璃照到了我的蒼白而瘦削的臉上。

我微閉著眼,盡情地享受著被陽光親吻的舒服與快樂。

此時的我雖然十分虛弱,但是因為從省城大醫院轉到縣城小醫院,又能經常見到母親、兒子,於是對未來又充滿了希望。

我不禁又想起了半年前發生的事情……

2

國慶節,我帶著剛上初二的兒子跟幾個同事結伴旅行。

當我還沉浸在異域的美景中,意外就在一瞬間發生了:我們的車翻下了懸崖,掉進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當我清醒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

兒子套著深綠色的探視服站在我的床頭,焦急地看著我:「媽,我沒事。已經給爸爸打了電話,很快就會到了。"我只能眨眨眼,又疲倦地閉上了。

病情嚴重,又緊急轉到了省城的大醫院。

曾經活潑開朗喜歡跳健身操的我就只能靜靜地躺在床上,渾身插滿了管子,連翻身都要別人幫忙,我活著有什麼勁?

我想放棄,十幾萬的費用不是小數,老公說:「如果實在借不到錢,就算賣掉房子也要給你治病的。再說兒子才讀初二,你還要看著他上高中,考大學呢。"

老公一遍又一遍地給我講在救護車上,兒子不顧自己的嘴唇起裂,在我耳邊喊著「媽媽,你一定要看到我考大學"。

剛下救護車,就跟醫生護士跪下:「叔叔阿姨,求求你們一定要救活我的媽媽,她還要看著我考大學。"

在場的人紛紛落淚。

當我躺在重症監護室時,一向聽話的他卻不聽大人的勸告,不吃不喝,堅持坐在門外一定要等著我醒來一一這一幕幕場景,就像電影一樣在我腦中反覆播放。

有這麼懂事孝順的兒子我怎麼忍心拋下他呢?於是我又急切地盼著做手術。

做手術的頭天下午,我的叔叔嬸嬸姑姑們都趕來了,他們擔心我下不了手術台。但是,我的心裡很輕鬆,為了我的親人們,我別無選擇。

3

醫生說手術很成功,但我仍舊只能躺在床上,胸口以下還是沒有知覺。

可是我相信會慢慢好起來的,直到有一天上午一位醫生無意中說除非有奇蹟發生時,我的眼淚瞬間流下,劇烈的咳嗽只得停止「霧化"。

那位實話實說的「可愛"醫生在病友們的指責聲中溜出了病房。

我已經決定不再吃任何東西,不再說一句話。

「妹子,你不要這樣想,一車的人就只有你的兒子一點事都沒有,你該感到慶幸,就當是幫兒子承擔了吧。你們一起的有三個人都死了,你現在至少還活在世上,還能跟家人說說話。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你看我四肢只有一肢了還不是一樣活得好好的。"有位從汶川地震中走出來的病友安慰我。

4

由於在受傷時尾椎處有塊骨頭壞死引起的褥瘡惡化,多方面原因,4個月後回到我們縣城的醫院治療。

能每天見到母親和兒子,我又對自己充滿了信心,就有了文章開頭寫道的溫馨場景出現我相信冬天已經過去了,春天就不會遠了。

然而,2011年的春天卻幾乎把我推向了深淵。

「每時每刻我們都是幸運地,因為任何災難的前面都可能再加一個 `更"字。"

我不知道曾經在哪兒看見過這句話,此時卻這麼清晰地在我腦中盤旋。

剛受傷時我以為已經走到了人生的最低谷,沒想到接下來的日子更難了。

兒子變了:

他沉默寡言,成績急劇下降,常看武俠小說,還進網吧打遊戲;

老公變了:

愛上了喝酒,經常站在窗前木然地看著外面;

母親也變了:

臉上偽裝的笑容都沒有了,常常靠在門框上抹淚。

我則躺在床上幻想著各種死法,跳樓、上吊、服毒、割腕,可是,我躺在病床上,手連筷子都拿不動,唯一能做的就是絕食。醫生又給我開了營養液從血管里輸進虛弱的身體,我連死的權利也沒有。

看著天花板,我多麼希望有根繩子掉下來正好套在我的脖子上;看著桌上的碗,我多麼希望它能突然碎裂,飛濺的碎片正好插在我脖子的動脈血管上......

我的褥瘡繼續惡化,縣醫院束手無策。熬到了6月我被迫轉到了重慶的一所大醫院。

5

在一個新的地方,我又有了點希望。

老公不再喝酒,聽從護士的建議一心一意地照顧我。

每天早上我醒來,老公已經將燙好的雞蛋送到了面前;頂著烈日到市場去買菜、燉湯;晚上將鬧鈴設置好,每隔兩小時起來給我翻身。

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褥瘡得到了有效地控制,我開始長胖了。

10月的一天,護士長把我連床推到了病房外的小院子——老病號們活動的地方。

這裡多數是住了兩三年的燒傷病人,臉上身上疤痕重重,手腳嚴重變形,有的連鼻子、耳朵都沒有。他們有的在下棋,有的在看書,有的在聊天。

有個六七歲的小男孩見到我就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他的全身都有不同程度的燒傷,每年都要來做植皮手術,一直到18歲。

「你是老師?"他看著我,一縷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到我有些紅潤的臉上。

「老師真漂亮。」呵呵,跟燒傷病人比起來我的臉真的算是很漂亮了。

「謝謝你。" 我不由得笑了。

「老師能教我認字么?"他拿出一本小書。

「小輝,老師出來晒晒太陽,以後再教你認字吧。"護士長笑眯眯地摸摸小男孩的頭。他懂事地又跑回樹下去了。

這以後,我還真成了病房中的老師。每次我到院子去,就有幾個小孩過來我們一起唱兒歌,講故事,猜謎語……

6

發燒了,才知道不發燒的日子多麼清爽。咳嗽了,才體會不咳嗽的嗓子多麼安詳。剛坐上輪椅的時候我老想,不能直立行走豈非把人的特點搞丟了?便覺天昏地暗。等到又生出褥瘡,一連數日只能歪七扭八地躺著,才看見端坐的日子其實多麼晴朗......"

史鐵生在他的《病隙碎筆》中體驗到的是生命的苦難,表達出的卻是存在的歡樂和明朗。

還有自強不息的張海迪、劉岩、陳洲、廖智和我的一位從沒進過學校卻拿到了心理學本科文憑的病友。

這時我想起「上帝為你關上一扇門,一定會為你打開另一扇窗",當然,窗子就在那兒,自己不去推是不會開的。

當我在2011年11月中旬又轉回縣城醫院治療的時候,陽光總是照著我的病房。

在病床上,我讀了《紅樓夢》、《三國演義》、《茶花女》、《昆蟲記》等名著,

還讀了《周易》、《黃帝內經》等以前想看卻沒時間看的書。

我們把醫院當家。

讀高中的兒子有說有笑,還照顧我洗漱;

老公有空就用輪椅推著我到外面去曬太陽;

母親每天也笑眯眯地講我小時候的趣事。

醫生建議我練練手臂的力量,爭取用雙手撐起自己的身體。

於是老公買來握力器、腕力器、拉力器,還將沙袋綁在我手臂上吃飯、織毛衣。

終於,我拉著床欄杆自己坐起來,再後來,我可以自己上下輪椅了。

2013年的9 月,主治醫生建議我回家由家人換藥。我回到了闊別三年的家。一個偶然的機會接觸到《心理諮詢師》的課程。

心理諮詢的最高境界是「助人自助",而我的最初目的只是想「自助",然後才能「助人" 。

7

陽光總在風雨後,請相信有彩虹。

在2014年的春天,我見到了屬於我的彩虹,重新回到了學校。我喜歡我的工作就是在談心室用微笑化解師生們的煩惱。

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又要回到病床上,所以我珍惜能夠工作的每一分鐘。

我正視自己是殘疾人的事實,我努力不做殘廢人。

每當我在操場上沐浴春光,總希望自己是一縷吹走世間塵埃的清風,是一縷能照亮所有黑暗的陽光。

回想過往,我只想說,當你走到人生低谷時,笑,是最好的態度。

本版編輯 | 於morning

製作機構 | 四川省總工會新媒體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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