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你我終將行蹤不明
也許你我終將行蹤不明
但你該記得我曾因你動情
-------波德萊爾
6.
查成績那天是夜裡兩點半，當我看到依舊不通過的結果，第一反應是拿出手機，刪了他的微信，刪了他的電話，刪了我們所有的聯繫方式。又過了半分鐘，打開窗戶把手機丟了下去。
那部手機里有我們所有的記憶，從開始，到結束，有我存了幾百篇畢業和後來複習心酸的千言萬語，有我畫過的所有他的像。
那個不合格的成績背後有我半年不曾休息過的付出與努力，有我每次在崩潰邊緣但還是克制繼續看書下去的堅持，有我全身過敏又疼又癢但還對明天抱有期待的天真。沒有用，這些都不過是我自己成長路上的又一次心酸記憶罷了。
生活從來都不是溫柔的，從17歲尋死膩活的失戀我就知道。他的出現，像是黑暗中破曉的一道光束，但也該結束了。我不能面對他，也不敢再面對他，不願他看到我這麼失敗，不想再這麼辛苦的過下去。沒有我，他能找到更好的女孩。
又靠著牆角發獃愣坐了一夜。
4年半過去，我比想像中的自己堅強了許多，比17歲的自己麻木了很多。生活還要過下去，愛情不該是全部，既然那麼害怕被丟下，不如我先走掉。還好時間不長，還好在這段感情中我沒有再完全交出自己。
天亮後，我下廚給我爸煮早餐。心細的父親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反常，我搖搖頭告訴他，考試依舊沒過，和他也一起算了吧。我爸什麼也沒說，走過來，吻了吻我的額頭，我始終保持著微笑。
我還記得以前跟他說過我和我爸一直像好基友一樣無話不談，從初三第一次談戀愛我爸就沒有反對。我爸還為他複試結束那天因為我喊累任性沒讓他去打遊戲責怪我不對，「你在門口坐著有他在考場里費腦累嗎？真不懂事」。
他說他真喜歡我爸，我可以想像到以後他和我爸在一起勾肩搭背狐朋狗友的畫面。
可是都過去了。
17歲的失戀，我做出一切失態的行為釋放內心的崩潰，恨不能全世界人都知曉我的絕望；22歲失戀，我儘力保持著表面的平靜，不想被任何人看穿，從此我和他之間的一切，包括辛苦的複習亦或求生的酸楚經歷，都只是靜淌在我心底的，我一個人的事。
我告訴爸爸我沒事，讓他安心去工作，照舊和朋友嘻嘻哈哈，一切維持著什麼都沒發生過的狀態，只有一連幾天都煮漏了陷的元宵出賣了我。
我換了新手機，新號碼。再打開微信，沒有他的消息，他已經永遠的從我的世界離開了。只有學長發來微信問我情況，在被我用最醜陋的一面猙獰相向過後，他竟然還喜歡我。
那箇舊手機被我從樓下的雪地里找了出來，丟手機的那天夜裡下了鵝毛大雪，把整座城市都覆蓋住，手機被埋在雪的深處，我把它找到的時候，它的屏幕碎裂的和我的心一樣。
年後，我回到了那座城市，姐姐已經順利生下了男嬰。我抱著他，他在我的懷裡安眠，小小的雙手握起來特別溫暖。我看著小男孩，不能自控的想知道，剛出生的他是什麼模樣，蹣跚學步的他是什麼模樣，滿屋子亂跑的他是什麼模樣，翹課打遊戲的他是什麼模樣，跟同學打架的他是什麼模樣。我真想有一架時光機，去拾起他身上我錯過的時光。
可現在又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從來不知道帶孩子會那麼累，在姐姐家住了一天我已經筋疲力盡，也忽然間理解了，為什麼天下有那麼多的婆婆對媳婦尖酸刻薄。晚上哄寶寶睡覺的時候，我和姐姐一起趴在嬰兒車上，她深情的望著裡面的嬰兒說「是啊，想到以後兒子會找到另一個心愛的女人，我會嫉妒死。」
寶寶睡得酣甜，我望著他，想起從前在一起時候，早晨我先醒來，轉頭看見他在旁邊熟睡踢被子的模樣，看他快和牆壁同色的白皮膚，看他閉上的大眼睛，唇心的那顆痣。我也想給他生一個和他一樣大眼睛的兒子，生一個和我一樣瘦瘦高高的女兒，兒子女兒都遺傳我和他，皮膚白皙像月光。
「還難過吧。」姐姐看穿了我的心事。
「還好，輕鬆更多些，沒那麼多擔心和害怕了。」我故作堅強。
「說真的，如果以後寶寶長成他那麼優秀的模樣，找一個你這樣普通的女朋友，我也會傷心吧。」姐姐實話實說：「很難有以後。我了解你，你的愛情嚮往婚姻，可跟他太難實現了。」
「咱們的家庭雖然不差，但跟他家相比就是貧民窟，你拿什麼給他未來的事業做輔助？你什麼都給不了他。」
現實從來都不溫柔，這我早就知道，門當戶對才是王道。
「如果他窮一點，我就可以好好愛他了。」
「如果他窮一點，你就不會愛上他了。他給你的安全感，最初他吸引你的陽光，自信，家教，談吐，頭腦，眼界，哪樣不是多年雄厚的經濟基礎塑造培養的？」
其實最初讓我動心的，只是在那個特殊的時間點，我剛好遇上了他，他陽光自信，聰明有安全感。那時我並不了解他的背景，情動之後就再難自拔。
「他家要是現在破產了，我就可以好好愛他了。」我笑道。
「那他連現在每天一包的芙蓉王都抽不起了，你忍心？」
他愛抽煙，每天一包，沒有煙會活不下去。他說以前的女朋友都受不了他抽煙，只有我不介意，但他還是每次抽煙都盡量跑到離我老遠的位置，怕嗆到我。
其實我唯一的介意是，擔心他早死。就算我們終將分離，我也希望他健康幸福的過一生。
7.
我沒有聽從家裡給安排的工作，一意孤行的去了那座城市，那座我們相遇相愛過的城市。我剪了幹練的短髮，每天在寫字樓里跑來跑去，時光洗去了我臉上難得又廉價的稚嫩，我變得滄桑，失去了當初那般青澀動人。
那座城市很大，據說，在這座城市裡的情侶大多談的都是異地戀，分手後今生難見第二面。我也並不想看到他，不想他看到如今的我比起當初略顯老去的容顏。但每當我受了委屈心酸，一想到還和他在同一座城市，就會覺得莫名安心。
從前他說，要在學校等我去報道。我也曾期待過那樣的一天，我會穿著我們在一起那天的白裙子 披長發去，因為他說一直記得那天我的白裙子黑長發和粉臉頰美得像畫。
時光就這樣靜靜淌過了兩年。我摸爬滾打用力生活，也沒有放棄繼續學習再去考試，我的身邊出現過各種各樣的男孩子，但我卻始終不能忘記他。我發現，比起高中時候刻骨銘心愛過的男孩，他在我心裡佔據的位置更多。
夏末，他畢業。因為他的學校備受矚目，而他又是學生中的佼佼者，想獲取他的工作信息非常容易。我默默關注著他一路從筆試一面二面到最後碾壓了全城那麼多優秀畢業生簽進了名企。看到最後的錄用公示名單出來，我像當年陪他複試看他錄取一樣的異常開心，一樣的嫌棄自己差勁。
兩個月後的某天，我無意在新聞里看到了他。一篇稱讚企業要求所有畢業生下基層歷練一個多月的新聞報道。他在新聞配圖中的一角，做著嬌生慣養孩子沒人會做的苦力。圖片中的他只漏了側臉，但真心愛過的人不論變成什麼樣我也能一眼認出。他憔悴了好多也瘦了好多，連當初和牆皮順色的白皮膚也被曬的黝黑犯臟。
我把圖片發給姐姐看，姐姐回我「這是家裡破產了嗎？當初身上的豪門貴氣完全沒了，現在滄桑的像個工人大叔。」
一張新聞圖片換得了往後一周每天夜裡我的輾轉反側，黯然淚默。
我不知道他怎麼會變成了這樣，我想起了當初我隨口和姐姐開的一句玩笑話，竟看到了這樣的他。我甚至妄想，我們是不是有機會重頭再來。我好想去他工作的廠棚看看他，大數據時代，找到地址易如反掌。我想抱抱他，在他身邊陪他。
可是，這兩年，他經歷了什麼我全然不知，他的身邊也許已經有了更好的女孩陪伴，我又算的了什麼。自卑讓我永遠無法邁出腳步，我害怕，看到他身邊已經有了另一個人，我知道這基本是必然事件。
?
我跟公司請了幾天假，去了S城。兩年里，每當我想他壓抑難捱的時候，我都會來S城，去所有他跟我提到過的地方，走那些他走過的路，吃那些我們討論過的甜點，甚至學著說一些S城標準的南方話。以前我總嘲笑他普通話帶著方言味說得陰陽怪氣我聽不懂，可是在一起沒多久，我也變成了南方音的普通話。
如果早五年認識他，那個不用考慮外界因素只要純愛的年紀，那個我沒有受過情傷的年紀，我一定會奮不顧身勇敢愛，可惜我們遇錯了時間。
姐姐跟我說「你想太多了，以他家的實力和他的能力，想找什麼樣的工作沒有？他現在的工作一定是他自己心甘情願去做的。出身豪門還自願去吃苦的，你真沒有看錯人，可惜……」
可惜。
準備離開S城的時候，在地鐵口我偶然遇到了初戀男友，緣分真的可以讓一個偌大的世界變得好小。我們找了家小館子吃飯喝酒，他詢問我現在的感情狀況。
「高中那個傷害你的混蛋之後，你再也沒有愛過嗎？」
「後來，又遇到一個，可惜」
「為什麼啊？」
「他家境太好，我覺得配不上他，所以離開。」
「又跑了？你又跑了？」初戀飲盡一杯酒，激動的指著我：「你就這個老毛病。」
當初我和初戀分手，就是因為初戀的前女友回來找他，在看出他有些猶豫又有些糾結的時候，我便主動替他做了選擇。
「他也有不少前女友」我冷笑著也飲了一杯。
「你每次都這樣，你知不知道那時候你離開了我我也沒有和她在一起？你連個機會都不給我，決絕的要跟我一刀兩斷。現在又是這樣，你都能讓那樣一個出色的男人為你傾心，你到底自卑個什麼，有什麼好自卑？」
「可我跟他沒未來啊」
「你連今天都不願意跟他好好過，還談什麼未來？」
從悲觀到悲劇的惡循環，我走不出來，這麼多年，始終是這樣。
也許真的像初戀說的那樣，每次毀了幸福的不是別人，是我自己。
Darling
自由靈魂
梁心頤
00:00/
回去工作之後，我隔三差五加班到深夜的工作，剩下的時間看書學習。
至少我要先做出什麼來填補自己的自卑。
奇蹟般的，就那麼過了初試。
在準備複試的一個月里，我跑遍了整座城市檢測那部被我摔碎的手機還能不能有生還的可能。幾乎每個被我打探過的修理點都會跟我說：「這麼老的手機，即便修好它的系統也已經被淘汰了，何況維修費再加點都夠買一台新手機了，何必呢？」
可我卻像執著於考試那樣，幾經波折，終於將它修好。
再次打開的時候，三年前的一切，就那麼活生生又被從深海中打撈上岸。那麼多小黃人的畫像，他的畫像，我們的聊天記錄截圖，還有每一篇我循環著六點起床一點睡覺全天背題結束後寫下的心得。
複試的時候，我一直把手機帶在身邊，就像他還陪在我身邊一樣。
?
我又在網上看到了他寫的新聞稿，他的基層實習已經結束，回了企業總部，繼續我眼裡的神壇工作。
小外甥已經兩歲半，動不動就粘著我說：「小姨抱抱」。我抱著他笑，三年前碎掉的心已經被時間膠水重新黏起。
姐姐跟我說：「去找他吧」
「為什麼？你不是也說過我和他沒有未來嗎？」
「可是三年你都沒有忘掉他，三年你還在做一切努力想配得上他。」即便三年來我很少提起他，姐姐還是看穿了我的心。
「算了吧，如果他有更愛的女孩子了，我會難過的。」
「人生這麼短，我們都不知道自己會活多久，也許是兩鬢斑白，也有可能只剩三年五載，那不如就活的肆意一點，隨心去吧如何？」
在我們至親的叔叔一夜之間忽然睡過去再也沒有醒來之後，我和姐姐的人生觀都變了。
「如果他現在沒有女朋友，你們就試著重新開始吧。」
從姐姐家出來坐公交回宿舍的路上，我不停翻閱著那部修好的舊手機里存的備忘錄，後來換的新手機里存的每一篇他發過的新聞稿，他去考的幾家大牛公司一輪輪的晉級名單。
我已經接到了研究生的錄取通知書，始料未及，那個引爆我自卑心理的導火索如今已經消失。雖然晚了三年，但終是來了。
三年，一直有不同的男生出現在我身邊，我卻始終無法接納任何人，我習慣將每一個在身邊的人與他比較，總是一比一沉默，一比一嘆息。雖然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很短，可是關於他的所有記憶都無孔不入的嵌進我的全部生活。
MP3這次隨機放出的歌曲是梁心頤的《darling》
公交忽然急剎車，但還是和前方車輛發生了剮蹭，我猛地一頭扎向前面的座椅。
我又還能活多久呢？想那些一時半刻無從得知的未來做什麼呢？
兩個司機開始互相說起理，乘客全都下了車，我打開手機地圖找路。才搬到了公司附近的新宿舍，我還是頭一次從這裡走過。
地圖顯示這裡離宿舍已經不遠，三公里的路程對我來說完全無需交通工具，我一直都那麼喜歡走路。
這座城市最大的特點就是繁華，每條路都那麼燈火通明，街上行人到很晚還是在路邊徘徊。那些跪在角落的乞丐數量比三年前翻了倍，可我依舊會選擇性的給他們錢。三年過去，我不再像當初那麼單純，學會了一些簡單的判斷，從乞丐的眼神，舉止，細節中粗略判斷他們到底是窮人還是騙子。
在經過了初步判斷後，我走向了一個跪地磕頭的老奶奶，在她的罐子里放下了5塊錢。
她不斷地給我磕頭說謝謝，我忍不住握了握她的手說，「沒事沒事」
「習慣一點都沒變啊」
身旁傳來蹩腳普通話的南方口音。
我輕輕抬起頭，看到面前路燈照射的大石碑上刻著那個名企的全稱。
原來我們一直都只相距三公里。
褪去層層保護色比想像中難
說不出口的脆弱不想再隱瞞
我需要你 就像陽光 把過去陰霾全照亮
坦誠是我們的橋樑不再旁徨
Darling 這次我要更誠實的愛你
拋開面具徹底面對自己
Darling 若素顏才是愛情的美麗
這次我的心為你透明
就算曆程再艱辛 每秒我都珍惜
飛往自由藍天 飛奔回你身邊
風速給我勇氣向前
為愛你而改變 也是愛自己的起點
·END·
TAG:夏莞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