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朴珺的獨立，為什麼讓人討厭

後知後覺，才看了田朴珺上的那期《奇葩大會》。田小姐穿一身利落的紫色絲絨套裝，拿自己的「自戀」打趣，說小時候被幼兒園老師寵壞了虛榮心，又拿自己的黑口碑和情感故事開涮。

語速快、表情多、語調飄，被矮大緊老師嗆過後，迅速接「當然當然」。讓人驚訝，她真的在紐約差點露宿街頭過嗎？對批評的應對，對自我剖白的熱衷，像極了未見過真風雨，耽溺幻想的學生會主席。

也和二十齣頭的少年人一樣，她對於外界評價耿耿於懷。尤其是在「獨立」這個詞上，摔了三萬次跤，還要爬起來氣呼呼往牌子上繼續敲釘子。

她為這個詞奮鬥過多少次？

寫過書來陳述自己漂洋過海從窮學生闖入曼哈頓主流圈的獨立奮鬥史、拍過穿著窄裙踩平曼哈頓的紀錄片、也發表過慷慨的演講，還拿過獨立女性獎。

資本買人情帳，觀眾搖頭。於是她這次又為獨立想出了新證據：精神獨立。但甩出那句「能活得讓人妒忌，就別活得讓人同情」卻讓這「鏗鏘玫瑰調」立即破碎。

高曉松贈她以「能活得讓人喜歡，就不要活得讓人嫉妒」。

田小姐，真精神獨立的人，不會在意自己是被人妒忌，還是被人同情的。瞧瞧武則天那塊大無字碑，強人腔調總是「我過我的，你說你的。」

他們知道被所有人理解的不可能與無意義，你喜歡，不如我自己歡喜。

我猜田小姐費那麼多腔調去樹立「獨立」的口碑，一來大約是真金白銀的經濟獲得確實不多；二來是不服大眾「王石為什麼看上她」的掂量。

在男權主義之風浩蕩的金字塔叢林里，能讓一個平民女孩快速實現階級飛升的，當然不是人民幣。中國頂尖地產開發公司創始人的臂彎，是什麼樣的入場券，想像力再貧乏的人都懂。在專欄里登出與褚時健的合照，行文語調親近，但褚老一句「須給王石面子」道出本真。否認借力，真真多餘，不如冷麵一句：「我值他的好。」

這些年，田小姐為證明與她的王老師的匹配，在與輿論互搏上費了好些力氣。寫專欄、拍片，主動曝出交際圈，證明王石之類精彩人物，只是自己世界裡的冰山一角。

採訪中、拿獎時，下意識拿未婚夫當假想敵，「一定會比王石強」這話說了又說。萬科風波時，大家疑她要鳥盡弓藏，她忙不迭發微博表明「風雨同舟」。

除了戀情曝光時被主動追蹤之外，她的熱門大多是主動出擊的結果。這樣惦念、不甘、渴望獲得外界肯定，自信儲量著實不足。

脆弱的小女孩性情，閑人看著可笑，心上人看著可愛。但離精神獨立，還有十萬八千里路要走。

她在節目里還說了一個故事，比獨立不獨立更讓人唏噓。

她說自己喜歡設計，於是朋友帶她去見無印良品的藝術總監原研哉。她沒聽說過大師名號，見得面就掏出自己的作品直問：「你覺得如何？」大師客套之後，她開始飄飄然地對牆上的一幅作品指點江山（嫌人家設計得太空）。事後朋友點破大師江湖威名，她才覺出醜。舞台上，她說得笑嘻嘻，說著後悔自大，口氣里卻透著股小女孩賣弄可愛的小聰明。

田小姐對珍貴資源的利用方式，和不尊重專業的態度，讓人抽冷氣。

設計愛好者，遇到一位專業人士（無論對方是不是原研哉），不試圖理解對方設計思路、意圖、特性，不尊重他人的專業性，開口便批評，何止自大而已。

許多人對藝術創作總有誤解，以為天才只需拍拍腦袋，傑作就從天而降。其實，所有的審美與表達，都要經過嚴格艱苦的訓練，是一磚一石壘成，一步一個台階攀爬。海明威說，不寫上十年，你根本不會知道自己有沒有寫作天賦。

而對藝術的批評，專業更是根本的尺度，經藝術史與藝術理論調教過的感官，敏銳度、精準性與聯想力，都與只會說「我覺得你這太空了」的門外漢不同。

人無論因何擁有優質資源，都是好事。一方面可以擺脫生存壓力，專註追求自我價值。另一方面，有足夠的可能，拓展自身的體驗，滿足好奇、修鍊自身。

佔有資源本身並不會使人高貴，含著金湯匙出生也好，飛上枝頭變鳳凰也罷，甚至赤手空拳打下河山。對資源如果只是佔有，不過是個保險箱與展示架。如何使用資源，內化出何種自身素質，才是人一身與百年真正的成就。

娛樂圈名利場對於不真正自信的人來說，是個禍福難料的地。公眾很難懂得鏡頭中人的悲苦無奈，更難同情那些失態與出醜。

魯迅的《而已集?小雜感》里，有過一段話：

「樓下一個男人病的要死，隔壁的一家唱著留音機。對面是哄孩子，樓上有兩個人狂笑，還有打牌聲。河邊的船上有女人哭著她死去的母親。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

面面相對的人的悲喜尚不能相通，何況隔著屏幕與舞台。別把公眾當閨蜜，情感關係中的需求與匹配，更不需要他人懂。

田小姐曾在採訪中說：「我希望有一天我能為人類服務，我非常希望有一天能做到這樣。就像釋迦牟尼佛的教導。」

但她如今對自我的過度關注，很難讓人相信她是否有足夠的耐挫力與成熟度去做一個以付出為樂，而不是以付出的姿態為樂的公眾人物。

褚時健曾評價她是一個把很多事都想得很簡單的女孩。至少，她把幸運與獨立想得太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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