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鮫人就這樣被人挖了老底!

作者:盛文強

轉自:zhiguaimook

第1條在東方人的記載中,她長得極美,善於水遁。水遁是慘烈的,因為她最美的時候,海水最空曠。那些雄性往往只聽從歌聲的召喚,事實上他們不瞎,而是離她很遠。她只好唱歌,海水波動著,傳遞到數里以外的他們耳中。海水慢慢變成她身體的顏色,歌聲高亢起來,她的身體透明不見,而海水卻異常的赤紅。當他們氣喘吁吁趕到這裡,便朝紅紅的海水排精。

| 遼代人面魚身水壺 |

第9條居於烏祿東(又譯忽里東),長有五個腕體,經常和章魚一起出沒。一旦遇上船隻,章魚將腕體探入人的咽喉,它則將腕體從肛內探入,二者在人心臟處交會而糾纏,人並不會死掉。放回去後,人心中有了陰謀,有了伎倆,有了攫奪之欲,同時誘引源源不斷的人到它的地域去。吐蕃醫術里有一種名叫石龍的藥材,就是古生物化石,碾成粉末,以水調服,可以治療受害者。

第17條它的智性極高。威尼斯人和它作交易,很少有能計算過它的。在穆拉諾島,專門有漁民受雇於它,當耶酥升天節到來的時候,用車子載它去玻璃市集上購買香水瓶、圓瓶和托盤。它所用的錢物是從海底沉船上取來的,多數是羅馬時期的金幣。除了這個日子,它從不升出水面。據見過它的人說,它的體形較胖,有五官,能簡單發音。一些博物學家向受雇者探詢,卻一無所知,因為在被選中後,它已用更多的金幣買去了他們的舌頭。

| 人魚 巴特雷米《物權之書》|

第27條遍布各大洋,體態與人無異。有雌雄,婚姻穩定,彼此忠誠。一般七至九歲性腺成熟,每胎必隔兩年。雌體比雄體軀大且壽長,可活三百餘齡,而雄壽不及其三分之二長。一些神話學者指出它們是宙斯與女仙在海中交合的流逸物所化生。情慾私心重,報復心極強。澳洲漁民曾捕獲一雌體,雄體多次索還不得,便運用神力毀掉整個港口。據記載,一個喪偶的雌體去追求住在人島的某位青年男子,理所應當地遭到拒絕,它便用重重濃霧封鎖了整座島嶼,直到它死的那天才消散。

第46條荷蘭人說,它的行蹤很神秘。有時候水手們會遇到搭船的它,往往在快進入大浪區的地方。它一般坐在船首,抓著帆索,靜靜地看著海水。如果不是拖著一條暗青色的尾巴,它真像一個高傲的夫人。除了搭船,水面根本就見不到它。據說它下潛速度極快,有一次它甚至把一件中國瓷盤放在甲板上,作為搭船的謝禮。

| 海妖塞壬 約翰·德屈巴《植物志》|

第63條見於中國古籍,相貌無多大差別,體長卻可達六英尺。據說它經常利用其它魚類來傳遞消息,喜歡生活在淡水,並與往來漁人商旅嬉戲。一次某讀書人效仿古人用絲綢寫情書,丟入水中使其順流而下,好去他的妻子那裡。它於是詢問船上有誰的妻子住在河的上游,將其書信擲入水裡,竟然逆流而上。見者都感到神奇,其實是它驅使的魚類所為。與歐洲記載相似之處是,它也能預知人的生死。有僧侶去洛地的寺院,在水中被它阻攔,言其不久將死,勸其早日返鄉。僧侶以為妖物擋自己求法學道,怒斥一番後堅持行路,果然第二天病死在船上。

第69條中國人提供的一個故事裡,它是在戰亂年代裡惟一可得安寧的生物,居於洛水,化形為美婦,有一雙流轉自如的明眸,承載了當時許多男子的性幻想。有位公爵的兒子狂熱地愛上它,為它寫了一首長長的動聽的詩歌。他稱呼它「甄甄」,瘋狂時稱它「我的甄甄」,因此還生了一場大病。據說這種生物沒有卵巢,它依靠它出奇長的生命長度代表了一個種族。

| 洛神賦圖卷 丁觀鵬 摹本 |

第72條這是個擅長雄辯的傢伙,它沒有鮮明的性別特徵,也不常住在海中。從北歐的河流入海口,它潛入各個城市,浮在河水表面,尋找著哲學家和語法學家,以及陪審員、信使、車夫和燒制窗繪玻璃的工人。煉金士夏伯雷埃爾說它是海神奧尼的文書,因為丟失了記錄思想的金筆而變得浮躁不安。據說它的博學可以讓雕像傾倒。

第76條在鍊金術士魯根豪森的一次奇遇里出現。「在量杯里遊動顯然是輕鬆的,它們只有幾英寸大小,身體透明,可以看到藍色的血液流向心臟。它們用氣泡顯示字母的方法與我交談,並告訴我一些煉金的決竅。後來因為氣壓的原因,其中一隻死掉了;我於是放了它們。」

| 赤鱬 明萬曆版《山海經圖繪全像》|

第80條見於中國東海。中國詩人李賀在他的一首詩里說,波濤的白沫是它的腹內噴出來的。

第105條蘇格蘭的奧尼(譯者註:他是一個水手,嗜酒如命,大約在1746年至1747年間與伯爵認識,1753年死於一場海難)講述他在北大西洋的經歷時提到這種生物,據說它曾把他放逐到幾百年前。奧尼認為當時出沒於大洋里的怪物數不勝數,令人見怪不怪,但這種生物卻具有不同尋常的魔力。在明亮的月光下,它披著長長的海藻,肥大少鰭的身軀浮在水面,有一對象牙似的短齒朝兩耳處彎伸——它有兩隻圓耳。它的手蹼內總是攥著黑線鱈,有時兩條,有時三條,選擇其中的某一條可以回到過去。「我有過失」,奧尼說,事實上每一次的選擇他都認為自己在錯失著機會。最糟糕的一次那裡什麼也沒有,包括小小的船隻。「我打算挽回我的女人,誰想連漁場都不見了。」奧尼說,它不屑於他的質問,它譏笑他,難道回到過去就不用從頭開始了嗎?「你不會再一次遇上你的妻子,你只是重新開始了人生」,奧尼為這樣的話忿忿不平。「它還說道,還有,你用過了的年齡並不同時被償還。」

| 和尚魚 明萬曆刊本《三才圖會》|

第110條西西里島的盧佩蒂在他的五卷書《夢境航記》(3世紀前後)中提到過一些海妖,這是其中一個與人類相近的物種。它們懂得人類語言,有的熟知文明世界裡的諸多事情。它們的身體像龍,堅甲如同黑鐵,但頭部與猿相似,長有一對引人注目的大耳,耳廓布滿交錯的花紋。客旅的醉舟經過時,有人聽到它們在朗誦提布盧斯的詩句:「牛頸上的明軛,葡萄攀上彎曲的樹蔓,勞作啊勞作,收穫啊收穫,土地被鐵犁劈開,大海被青銅沖開……」人們給它們酒和豬蹄,它們便不再吟哦,換上鄙夷的神情,很快便四散而去。

| 十三世紀法國手稿中的海妖 |

第114條埃及人稱其為「涅瑞伊德」。這是生活在傳說中的海上女仙,由那些醉生夢死、渴望放縱但又害怕遭受懲誡的水手們一代代地流傳下來,並被賦予最完美的容貌。最早的時候,大約在公元前,她們遊盪在桑·諾扎拉島的煙波中,像夢幻一樣引誘水手們下船。在他們享受著冒險帶來的快樂,認為迷失並不可怕時,她們卻把他們變成了魚,一條條地扔進海里。

第115條傳說在阿拉伯的高熱海岸附近有這樣的生物:它肌膚光滑,像極了由玻璃吹工做出來的長腰瓶,但不是綠的和透明的,而是燦亮的黃金色。傳說被遠征軍隊帶回歐洲,在公元前的幾個世紀時,儘管最好的匠人聚集在一起,但事實的確難倒了他們——面對著一具被石機砸死的怪物屍骸——沒人會想到黃金竟然也能腐爛。

| 阿拉伯手稿中的人面魚身動物 |

第122條東方人傳說這是一種壽命奇長,一生不停地在諸種生物形貌、習性間擇選棲居之地和方式的生物。它化生江水之中,幼年狀若小魚,變成飛蝗以五穀為食;長到百歲時,則為鼠類;近老時成為蛟龍;如果長到千歲,便化作劍魚,體狹而骨骼清奇,彷彿一種名叫琵琶的樂器,並且喜歡鳴唱。(譯者註:伯爵這裡疑有誤筆。在《述異記》里,這種東西被作為幾種不同的生物分別記述。然而如能自由幻化,像它們一樣,識破空間玄妙,最終藏於天籟,或應和或傳布,真是美妙無比的事啊!)鄧恩博士認為它乃是小說家的臆想之物,展示了一個群體的強大、繁衍能力的強大、形體的強大和秘密的強大的思想軌跡。難道它不是東方帝國的社會等級嗎?鄧恩說,中國人喻百姓群氓為蝗(譯者註:應是低級官吏之喻),喻公侯為鼠(即碩鼠),喻帝王為蛟龍,而劍魚之影即神仙所指。我想,鄧恩是有道理的。它只能是東方的產物。

第136條11至12世紀,在中國金的時代,曾經有一場大水沖毀了太原的一座道教寺廟,當地人稱其為九龍廟。水泛濫中,有人看見一物沉浮於波濤之上,通體土黃,呈蟒蛇狀,惟其上軀幹寬碩厚實,如同壯年男子。可能是移動速度快的原因,也可能是目睹者內心恐懼的原因,據說它的面目十分虛幻,以至於看上去像一團陰雲。村人相信它應該是被祭祀的九龍里的一位。

| 人魚聶璜《海錯圖》 |

第140條它們最初是一體的。大約在一千年以前,它或者它們活動在法國那些與海洋相通的河流里,穿著濕漉漉的亞麻衣,用水草和香草編織假髮,像一個婦人似的搔首弄姿。不知是哪一天,兩個出行的騎士在林地遇到了它,並被它的姿態吸引。它問他們,如果把自己分為上下兩段,他們會要其中的哪一段。騎士們不假思索地表示都會選擇上半身,因為他們追求的是精神的歡悅。它嘲笑他們的虛偽,對他們說,難道最終不是必定歸於下半身的目的嗎,沒有這樣一個通道,又如何達到精神的歡悅?他們被它激怒,其中某位拔出劍來將它揮為兩段,於是,它便成為它們。上體被迴流所阻而進入湖泊,漸漸趨向蟹的生活方式;下體順水沉入深海,形如蚝似的大蚌,靠誘惑而捕魚為生。騎士們東征時,它們開始消失。

| 龍宮大使姬魚 東京博物館藏 |

第154條它也是存在於文字中的。幾年前我曾收到過一個戲劇劇本,不知道來自何方,第一頁的左上角用墨筆潦草地寫了一個大大的字母F,或許與劇作者有關。劇本佔用了我午餐時間,因為它薄如餡餅。講述的故事從一開始就淹沒在瑣碎的世俗閑談里,照例,它指向貪婪無度的猶太商人。那是在12世紀,托斯卡納的虔皮在海上失去了自己的船隻,同時也失去了那隻代朋友抵押給猶太商人的「尊貴城主的錨」。年輕的法官藍德縞斯向虔皮作出賠償猶太人損失的判罰後,心情十分鬱悶,於是他便應友人之邀出海遊玩。不料海上起了颶風,船隻迷失了方向,十數天不見陸地。又過了些天,藍德縞斯一覺醒來,發現遠方出現了茂密的樹林,高高地居于海平面之上;他們慶幸看到了陸地。然而到了近處,卻是一大群高如巨人的海怪,所謂樹林便是它們的鰭叢。劇作者用長段文字來說明鰭的濃密、雜亂和無處不在。海怪為法官傳授了更為精確完美的法律知識,並指給他們回家的路線。依靠這些,藍德縞斯重新為虔皮贏得了公正,也為自己的內心尋回了安寧。我不太清楚劇作者是對猶太人不滿,還是對現行法律不滿,或者他是對自身不滿?劇本最後,有一幅手繪地圖,上面標著一些地名,如第勒龍安海、撒丁島、巴勒莫和那不勒斯——難道他相信(或是知道)知識的傳授就進行在這裡嗎?J·TANG認為,繪圖者未必是劇作者本人,也許正是把劇本寄出的人。他的意圖並非肯定一個文學幻象,而是要印證某種事實,換句話說,這種事實印證著他的存在——中國人說,您一旦把它寫入冊子里,事實便真切地浮出未知的境域,這樣,一個人的大腦竟然強大到與未知接壤,他的驕傲必定因此而生。他一旦驕傲起來,世界在他眼中又哪會有什麼虛幻和假,繼而又哪會有什麼世界呢?——我沒有理由不把它記錄下來。

| 江豚為祟 據《點石齋畫報》|

第156條中國古籍里提到,有個身懷奇術的道士遊歷到松江小城,一日取來江鰍兩條,一條黃色,一條黑色。道士用藥泥塗了小刀,將江鰍攔腰切斷,互調身體粘合,放歸水中雖黃黑各半,依舊活潑如常。不久有獲罪者被腰斬於市,其家人知道道士的法術,於是苦求他救活。道士起初不允,無奈鄉人皆求情,便只得答應。待見屍身,因時間稍久,下體已開始朽壞,道士正為難間,恰遇漁人捕獲一條體型碩大的江豚,遂取江豚體軀與人上身結合,很快便醒轉。家人尚且高興,該人見到醜陋魚身羞憤不已,家中未居滿一日,便順江水游向大海。數年後有松江人出海曾見到他,仍表達對道士的不滿。

第160條發現於酋里跋支。中國人記載:「此者天敵為海鱷,有識其骨骼者言之若猴。性溫怯,喜財寶。水下設寶穴,凡金銀、瓷器、耀目之物皆求。以海膽為食。」引發我興趣的是右邊三個不易分清的字(譯者註:伯爵指贏、嬴、羸),這些充滿玄機的中國字讓人有做一名漢學家的衝動。J·TANG 說,這三個字都與女人有關,可以看作三種不同的女人。其中——亡:代表了女人的一種特性(比如水性楊花,有動感),同時有她們所畏懼的東西在內,如死亡、漂泊、動蕩不安等。口:代表了女人的另一種特性,即以物質追求和滿足為根本,由貪嘴所表示的物慾,由不滿帶來的饒舌、埋怨、喋喋不休等等。月:陰性詞,表示陰柔以及夢幻企及的高度,美麗、純潔、單薄、圓滿、冰冷、空洞……凡此種種。貝:表示貪財的女人。女:表示女人味十足的女人。羊:表示溫順、弱小的女人。凡:共同的特性,她們都是平凡的人。哦,我的上帝,這究竟是漢學還是人學,抑或是鮫人——這種特別的學問?

| 西楞魚 康熙版《坤輿圖說》 |

第169條中國宋人所著的《惘知錄》中記載著東海的一種海怪。它的肉身被厚厚的脂肪包裹,或許在一千年或更多年以前它曾被認為是阻礙求仙之道的大鯨。它的壽命據說約有三百年,二百多年裡,生命的三分之二時間,它擁有的是符合肉身規定的魚類的大腦。這樣的大腦讓它十分敏感,除了捕食、消化和交配,周圍沒有什麼可以影響它去反省自身。在差不多二百六十歲時,它的大腦開始了裂變。那一方面是老化的顱穹無力繼續支撐海水重力的原因,他的顱縫處向下陷落,變得扁平。頭幾個月里,它夜不能眠,昏昏沉沉,行動遲緩,麻木失察,對一切感到陌生。但作為魚的大腦退化,被剝離出他的世界——那些日子,從它口腔里升逸而出的氣泡渾濁不明,氣泡里有破碎的、零亂的、不能拼接的記憶,在高濃度的鹽的圍擠下很快便化作幽暗中的一分子。作為靈物的大腦帶著鮮紅稚嫩的腫脹和疼痛把顱腔填滿,它就像從一個長長的夢中驚醒,面對自己龐大的身軀以及身軀外更為龐大的海洋世界一片茫然。慢慢地,它試著向陸地靠近,並且試著與人類接近;這使得它如同人類最小的孩子。當然,所謂的接近也只是一場遠處的仰望,漫長的歲月將它的四肢全部變成波浪的形狀,在水裡毫無用處,在水面又是沉重的贅肉。它沒有知識依據,它獲得智慧是從對自身形狀的不滿開始的。它糾正自身,甚於了解世界。在它將死的日子裡,從它的內心可以感應死的來臨起,到最終的消失,有180天到210天的時間。這也是它遠離魚類的頭腦以來最為明晰的時間。它有了對「錯誤」的認知,它確信自身即錯誤。然後它為自己就要拋棄這個醜陋的軀體感到欣慰,它為自己能夠改變「錯誤」而驕傲。遺憾的是,我們對這場偉大的變化一無所知。(在這則筆記的前頁,有人告訴他的朋友,雖然是野趣,但西溪於昨夜到來了一批可愛的官妓。)

| 人魚 毛利梅園《梅園魚譜》|

第193條16世紀初,羅馬的市民傳說有五個絕色女子在夜裡到畫家拉斐爾的家中去做裸體模特,他分配她們的各個器官,用來創作女神。在他台伯河畔的宅邸,據說也有人魚慕名來訪,它或者它們肌膚雪白,姿態優雅,身上絲毫沒有鹽的氣味。畫家可能著迷於它們匪夷所思的脊椎彎度,以及精美的鼻廓,在他的那些濕壁畫里,最好的面部和軀體都是它們的。後來畫家完成「海洋女神加拉蒂亞的凱旋」,其中加入了不少人魚的因素,他並且用海豚來表示自己內心的依戀,當然不必說那些飛翔的愛神了。

| 康拉德·馮·梅根伯格《自然之書》選頁 |

第208條中國古籍中認為,魚蝦黿龜水族之屬都有可能化成人形,其中機緣各不相同。與西方的記錄區別較大的一點是,透過人的形貌,中國人最終能夠認知其物的原本種屬。這些相關記載佔有很大的比例,而鮫人,似乎處於人和化形為人這二者之間,當然有時它們也會被誤認為是後者。化形為人者在中國無一例外被視為妖,同樣也不同於西方的海妖。西方人或者避開海妖,或者甘心情願地接受誘惑,但不會去傷害它們。中國人則必定將妖制服,將之逐出人境。我們對這個世界有著不一樣的理解方式。相比那些吸食人的真元,積累而獲得人形的妖異之物,這種生物應該是循機而作的。唐朝開元年間(約8世紀),邵州刺史李鷸赴任途中經過洞庭大湖。當時天晴氣熱,他的鼻子流血,滴落在沙灘上,被某種江黿舔舐。此物舐血之後變作李鷸的模樣前去就任,並用法術將真正的李鷸困在水中。其家人不覺有異,州中百姓也無人識破,這樣過了幾年。因逢天旱,道士葉靜能涉水去京城,發現李鷸被困,於是將他解救。如今行船之人都警告不滴血于波濤中。

| 海僧 康拉德·里科斯提尼斯《異象奇兆志》|

第214條凱爾特人說,艾奧納島上的海妖偷偷愛上了一位僧侶,它有女人的體態以及作為慾望象徵的肥大的外陰。它向僧侶請求靈魂的賜與,卻被拒絕了。於是,它從海水中出來,試圖像人一樣活著,那怕有危險。即使如此,僧侶都不為所動。結果是可以想到的,它最終消失了,在此之前,它痛哭一場,淚水化成了石子。從那以後,人們拾起艾奧納海灘上的卵石,便會叫它海妖的淚。斯堪的那維亞地方也有相似的傳說。一個海妖救起了溺海的水手,它被人的生活深深吸引,不惜拋開它的水域以及未來六七百年的壽命,跟隨他回到居住的港口城市。但水手娶了他的鄰居,一個會織布的長有雀斑的女子。海妖坐在海邊哭了很久,不願再跳回水裡,最後化為一滴眼淚。它們原本無知,僅僅懷著原俗的慾望,但是傷害給了它們靈魂。我的兒子在遙遠的東方聽說,有個中國的讀書人在海上遇難,年輕的人魚救了他,並且把童貞交付。三天之後,讀書人想回家,人魚給了他一顆罕見的避水珠,希望他能時常往來。但一上岸,讀書人便什麼也忘了。中國人很早就相信,珍珠就是人魚的眼淚。關於這一點,梅州的繅衣居士記載道:「南海廣域多異靈,五月出鮫,聲若大牛,蓋月陰之氣潛形,流水彤朱,左目之淚曰珍,右目之淚曰珠,雌紅鬱積成寶石,雄涎盤結為錳。」在他的書里,人魚和人的愛情是有結果的,他們生育的後代,頭上生有角質物。一本《博物志》的書里說,有人魚借住在人家,當賣完所織的鮫綃後,它哭了滿滿一盤珍珠留下,作為答謝。還有一本《洞冥記》中提到,味勒國的人騎著大象去海底採集寶物,晚上住在鮫宮裡,得到了人魚的淚珠。博廷醫生向我講述,他在東印度的錫蘭曾了解到,13世紀時,中國人用一種褶紋冠蚌來殖育珍珠,具體技術尚不知道。這是否可能?如果是真的,簡直太神奇了。不過,哭泣好像是海妖的本能,六百年前菲利普·德塔翁找出了它們的規律。他說,有暴風雨的時日,海妖就會歌唱;而一旦天晴,它們便會哭泣。他同時說,也許海妖便意味著財富。我不明白他這種說法的依據和動機,然而按東方人的思路,珍珠恰好提供了一個佐證。

| 人面魚身俑 南唐二陵出土 |

第221條中國人說,這是徘徊於神界與俗世間的生物,因為情慾的原因,它們被制約在特定的空間,而並不能像當初造物時的等級為所欲為。在古老中國的東海海底有它們的居室,人形體貌態看去,它們與人沒有差別——或者參照一些脊椎學者的假想,人類的形象和內部結構尚且源於它們。很早就有漁民同它們接觸過,一般被要求交付祭品,以滿足出海後的心理安全感。古籍上提到它們金字塔式的家族結構,這是一個父親氏族社會,智性者享受最高權力與等級,並吸附任何經過該海域的水生物。由於兩棲的原因,學者們分析它們的居所應該設在近海的大陸架上,或者就是沿海一些大島與陸地之間的某處沉降陸橋,而不是深處的海溝和海床。鄧恩博士的畫家密友約翰·斯特爾斯說,海水增強的重力決定著生物的軀體輪廓,只有空氣才能讓軀體渾圓飽滿,深海只會使之扁平,就像錘砧中的青銅。玻璃儀器製造商懷特說,如果在更深的地方,它們必定是瞎子。被詳細記錄體態的是它們中一個剛剛成年的雌性,中國古籍里把它描繪成妙齡少女。她的身高與南中國人一樣,嬌小且消瘦。她的膚色是淡紅色的,泛著玉般光澤。斯特爾斯說,假如描述準確,這種膚色與中國及亞洲人的差異還是比較明顯的。一種可能是,它是海水壓力的結果,是人體細小血管與海水壓力所能達成的最和諧狀態。當她出水陸棲時,即使肺部足以支撐她的呼吸,她的體膚不可避免地會充血,正如絕大多數脫離海水的生物一樣。古籍講述一位名叫羽的青年男子在海邊某座寺廟裡借住,近晚時彈琴,吸引了這個女孩——後來他叫她公主,他心中的美貌公主。公主實現了與人類的接觸夢想,並將用一種名貴絲品織成的手帕交給羽作為定情物;他們相約月圓之日再見面。這可能引來雄性生物的畏懼和嫉恨,他們把她關在水底的石洞中,並誘使羽下海,將羽溺斃。記載後來有了神奇的轉變,公主用罕見的珍珠使羽復活,羽在海上的神山裡找到法寶,使海水沸騰,讓那些雄性屈服,承認他們的性權力。鄧恩博士表示,聽上去是玄幻的,有可能是海底火山的突然噴發產生了記述者的修改慾望,而羽的所謂死後復活完全指水中硫磺之氣帶給人的假死狀態。至於公主,或許只是救羽上岸的普通漁家女孩,如果記述者沒有私心,這些無非是腦部缺氧時的幻覺。

| 日本肥後國海怪圖 |

第244條生活在普林尼撰寫他的《自然史》之前約一個世紀的地中海。沉淪的原因是無望的愛情。即使在傳說最盛的時期,它們的痕迹也只伴隨了諦聽者的一生以及兒子的青春時代——大約七八十年光景,之後,它們便湮沒了。致命的原因據分析有幾點:其一,種群中雌性數量占絕對多的比例;其二,種群中雄性生殖力量的弱化——由於種種原因;其三,雌性極易動情;其四,這是最重要的一點,雌性對與外界——人類——的溝通有著無上興趣,但是,人類語言宛如意識的迷宮,它們深受誘惑,卻無力自拔。這些雌性均為白種美人,臉廓硬朗,鼻樑挺立,眼如藍色深淵。它們很少有鱗和鰭,一般生在背部和臀下。傳說它們從不暴露下身,只有上身浮起,並以褐發與紫藻作衣衫遮掩胸部,僅僅能通過透明的水看到一條變形的魚尾。它們有各自的名字,彼此間稱呼。晚靄里常聽到名字有:艾卡、路卡、亞卡、迪卡、奧卡、舒卡、尤卡、基卡、查卡、夏卡和麥紹兒、阿紹兒、金紹兒等。據說一次有一個西頓的玻璃吹工乘船過海,遇到了它們——他被這一群美女驚呆,恨不能立刻投入它們中。顯然它們也因他健壯的體格而動情,它們渴望他說話,向它們中的任何一個示愛。可憐的男子變得結結巴巴,內心不再有智慧而只有慾望。他對她們說著粗話,那是在妓院流行的;她們也一遍又一遍地學著他重複,以為是詩歌。然而很快她們便從音節的狂野里聽出了侮辱,於是失望地散開,有的還把自己排出的卵吃掉。某個艾卡從水下取來一面玻璃鏡子交給那個吹工,吹工第一次不用水而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臉;當然,他並不覺得醜陋。回到西頓,他開始大量製造這種玻璃鏡,還有雕飾精美的台座固定立面——從此,人類不僅迷失在語言中,而且迷失於對自我的察看里。

| 陵魚 明刊本《山海經圖繪全像》|

第279條中國古籍說,它是學者孔子在陳這個地方受難時遇到的怪物,身長九尺有餘,穿著黑衣,戴著高大的帽子,因為打擾了孔子休息,被其學生子路斗殺。孔子並說,物老則群精依之,因衰而至。形似鯷魚。

第290條中國古籍中記載了不少奇特的生物,我不能肯定它們完全是想像的產物,因為其中存在著敘述的真實。當然,它們基本上由傳聞構成,在最早的時候,傳聞加強了世界的交流,這就等於說,某個人的大腦可以覆蓋整個世界。——這種生物有著強烈的宿命感,它的一生就是為了走入並完成命運。它與它人類的對應者共同製造了神秘,在文字中,它們的故事結束得很快,但我們的困惑卻漫長地拉開了——比如,它們是誰,他們又是誰,在我們看到的不對等的命運交鋒的暗處,會不會有一個天平正轉向衡穩;或者,他們是如何開始的,現在是他們的結束嗎——我所讀到的幾則筆記里,它們無一例外被納入魚的軀殼,魚很巨大,或魚很怪異,目的是潛在的,就是體現一種典型的中國哲學:此魚非魚。《靈怪集》中講述,唐朝吳郡有一位名叫張鬍子的漁人,曾經在太湖裡釣到一隻大魚,魚肚上有用硃砂寫的字:九登龍門山,三飲太湖水。畢竟不成龍,命負張鬍子。《錄異記》里也記載,唐朝金州洵陽縣有人名叫柏君,於漢江一個稱勒漠潭的地方獲得一條數尺長的魚,魚身上同樣有字:三度過海,兩度上漢。行至勒漠,命屬柏君。我問過J·TANG,難道這些字不會是捕獲者自己寫上去的嗎?中國人說,誰寫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命運已被註定。即使無字,魚仍然要被人捕獲。我們不知道魚曾經是不是到過那些地方,但是,在悠遊的歲月悠遊,在命運到來時服從命運,這不是魚和人最好的存在方式嗎? 關於水底的世界,除了西方的海神,中國人自己設計了一個複雜的社會。從五海龍王到江河湖塘的河伯水神,這樣的體系與僧道傳說交織,實際上比我們掌握的更為紛繁複雜。某個帝王想吃魚,臣屬於他的道士可以通過法術書寫符函與水神協調。某種水生物得罪了有能力的人,人會寫一封書信給河伯,要求給予懲處。但是鮫人似乎極少捲入是非中。我既不見將鮫人與水神並列的記載,也沒有聽到鮫人會屈服於人或水神的傳聞,在這一張比水的密度還要大的無形之網內,鮫人有自我的空間。《海異典集》記載,登州有人名叫王傳,入山求道,學成遣攝的法術,時常以拘傳水族為趣。其母作壽,王傳意欲傳召鮫人吟唱,於是投符于海,久候不至。王傳生氣,又以符書召來水神,共同追究鮫人之罪。過了不久,有大魚從波濤中躍出,王傳提捉而看,見魚腹上有字:王傳在壤,水神在虛。我在深淵,道在此魚。我想,這就是J·TANG所說的悠遊吧。中國人有句古話:相忘於江湖。此一忘的確是一個境界啊!自由不隔絕,交會不打擾,順自然天命而為,這種理性讓人深受啟發。(譯註:此處原為我和伯爵之間的一次閑談。我大概為他譯說了上面的幾則故事,他很感興趣,專門列一辭條談述。原文譯出。)

第301條斯卡伯勒的希思·沃爾在他的信里發誓,他的生命里多次出現海妖。它們個個都是美女,斜躺在北海的波濤中,用小巧的腳蹼搔癢。

這本假託斯坦霍普伯爵作品的《鮫典》應該說是我寫《鮫人》時的一個衍生品,也是一個實驗品,即由前言作梗概、信件作小說主線、辭條作補充和擴張、故事筆記作印象覆蓋、羊皮紙手稿辭條作實證,相互交融,相互作用。引發興趣的還有《鮫市》這個題目,此可為《鮫人三部曲》,代表我對時間、空間的一種思考方式。其中即使有參照文本,也經重新創作。絕大多數人名、書名為虛構。

——唐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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