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之，挖雪人

最新 03-03

文｜安水如，圖｜網路（圖片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看書累了，抬頭望向窗外，雪花瀰漫，如是精靈在舞蹈，那麼輕盈，那麼皎潔，那麼秀氣。回首，你還在我的身旁，靜靜入睡，安定而沉著，我想，官場的那些事兒，應該也有讓你抓頭擾胸的時候吧，可你很少在我的面前，有所傾訴，我懂，這一來，不是什麼事兒，都可以說出來的，二來，你不是那種什麼都說出去，然後，惹人心煩的人兒。你不說，我不問，人與人，並非全盤托出的相處，才是對對方的深愛。像此刻這樣，靜靜地一起，微笑著，走過一段路，度過一段時光，就夠的了。

空了的時候，我寧願自己一個人待著，去喝茶，去看書，也不去打聽，不去探究。我不那麼的喜歡，去探究一個人的隱私，哪怕再怎麼的微不足道，我也不會有探究與打聽的慾念。愛一個人，不是要把對方的所有，都給囊於胸懷，納於心間。說真的，這樣愛著你，就要把你的一切，都給掌控手掌的愛，在我看來，不是真的在愛，而是控制，是佔有，往往會讓他人，被覺壓抑，無從呼吸，難以喘氣。時日久長，逃脫會是可能，分崩離析更是可能發生。不論是誰，都不那麼的喜歡，被人給徹底扒光了看。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尤是兩性之間的相處，不是1+1=1，而應該是，1+1>2。彼此之間的黏著與眷戀，依賴，不是關係的最好。不論是誰，關係的最好是，愛著彼此的同時，我有我的私密空間，你有你的獨處時間。這一點，在父母與孩子的關係上，表現得更為重要。我不那麼的喜歡，日復一日地彼此黏著，我更是討厭，對方在我的興趣愛好上，進行或大或小的風雨摧殘。我在愛著，你在愛著，然後，你有你的空間，我有我的世界。這便是，愛的最好。

放下書籍，上了二樓，取下防風黑色及膝厚羽絨，穿上黑色馬丁小皮靴，戴上五顏六色的小花帽，拿著淺淺的小臉盆，躡手躡腳地出了廳，把那臉盆，給放在了空曠無一物的地板，而後便是回屋來的了。剛入屋，抖抖身上的雪花，跺跺地板的鞋子，一抬頭，便有看見，你在蘇醒，抬起頭兒，睜開眼睛，看了看聲音的來處，說了一句，去哪來著。而後，便是起身，拿起桌邊的茶杯，一飲而盡。冷的茶水，你也能夠喝著入腹，你並不嬌氣，並沒有沾染太多官場的不良風氣，而變得嬌生慣養了起來。

那。我並沒有正面回答你，而是一個轉身，用我那凍得發冷的小手，指了指那隻剩白茫茫一片的庭院，院里還有我的腳印，在雪花飄落的世界，仍舊是，何其清晰，何其耀眼。回頭，我在那，眨了眨眼，略帶頑皮地，笑了笑，如同孩兒。你對聲音的敏銳，遠甚於我。我若夢中熟睡，一般的聲音，都是動搖不了我的。夢外的風景，很難能夠把夢中的我，給拉出來。很多時候，都是這樣的，夢裡的風景，遠甚於夢外的美麗。

所以，平日裡頭，我也是如此，喜歡睡覺，熱愛睡覺，並堅定而執著地認定，不懂睡覺的人兒，不會睡覺的人，就不會懂得如何去愛，因為，睡眠不好的時候，人的心情，也往往會是，好不到哪兒去。而你卻曾因此而笑虐我說，盡為自己的無用，找借口，尋歪理。而後，你卻比我還愛睡覺的了，只要沒什麼特別的事兒，你就開始睡覺，給人感覺，天塌了下來，也不如睡覺，來得讓人歡心。我想，這應該就是古人所說的，「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彼此之間，靠得近了些，時日久長，你會像了對方，對方就像了你。

喜兒阿姨，你裝雪幹嘛呢。茶室的另外一個人，出聲的了。我順著聲音看過去，那十歲的孩子，拿著水筆，斜著頭，看了看那窗外，很快又回了茶室，盯著我，似乎在等待迴音。

茶室的外頭，是一個世界，茶室的裡頭，又是一個世界。我在茶室的裡頭，看了又看，然後，又把自己的眼睛，望向了茶室的外頭，而後，脫了大衣，進了茶室。是時，你倒了一杯熱茶，遞給我，不言不語。我接了過來，兩手抱著，眼神溫煦，有所感念。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尤其是親密之人，就該如此，和睦善待。我並不那麼喜歡，在紛爭的兩性關係中消耗。人活著，本就如此的不易，與艱辛，人這一生，能夠具有肉身，活於紛擾人世，已是難能可貴的幸運。肉身難得。那自然地，我們除了感念，與善待，對自己，待他人，那，試問，還有什麼姿態，會比這，還要好上百倍，美上萬倍的呢。

有時，也會觀看，人群的紛爭，與鬥毆。會是觀察，娛樂圈的愛情無常，兩性紛爭。並對這般任性的紛爭，與鬥毆，深覺無聊。人活著，利益是需要，可，很多時候，與其無休止的鬥毆，與廝殺，不如分離開來，去好好地思省，利益與性命，哪一個，最為重要。鬥毆與紛爭，是需要耗損我們自身能量的。在兩性的相處中，在人與人之間的善待上，我想，我們應該要有一個，較為明智，較為清醒的衡量。不論是男性，還是女性，在牽手的時候，就已是在付出，為自己，也為對方。計較與任性，佔有與掠奪，不該成為兩性相處的滋養。偌大世界，處處紛爭，而我們的小世界，卻可以是相互敬重，彼此獨立。

融雪煮茶。喝了一口茶，身子漸漸暖了過來，便給了沈然一句答覆，說，有的時候，用這冷冬的雪花，來煮水泡茶，也是挺不錯的趣味。

你喜兒阿姨是小孩，有浪漫的心，喜歡玩兒。你在調侃我，一臉的恢趣。

雪花就是棉花糖，從小販手中拿到手的時候，是酥酥軟軟，是龐大如球，可，進入嘴巴，結合口水，稍微一咀，進入咽喉，及至腸胃，就是所剩無幾的了，有的時候，要用雙臂來抱的雪花，接觸溫度，化成水滴，就是掌心那麼一丁點，如同酷夏六月天，清晨之時，荷池綠葉上的晶瑩剔透，那麼小，那麼透，乃至，比這碩大綠意的晶瑩剔透，還要小上不少。世界的精美絕倫，與巧奪天工，也就在於此。

早些年，我在北地居住，每逢寒冬之時，我都會將庭院的雪花，給掃起來，倒進土壤，滋潤土地，一份土壤，一塊肥料。在這人世間，最有營養的美好事物，便是大自然的恩賜。大自然是恩慈的，也是良善的，她總會在我們的身旁，放置大堆的糧草，供給行人吃穿用度，維持生命的正常運作，讓生命得以很好的生長，昌盛，開花，結果。老百姓常說的這麼一句話，天無絕人之路，我想，也便是這麼一個意思。植物的生長，與繁盛，也是如此的，天無絕人之路。

想起來，在我小的時候，母親及村莊其他的成員，都是這般的照料植物，動物吃剩不要、有所腳踏的食物，連著糞便一起，裝起來，存放一塊，待其發酵，埋於土壤，所以，幾乎都是這樣的，每家每戶都會飼養一些動物，或豬，或雞，或鴨，或鵝。我生長在有果樹，有農田的南國村莊。

也往往，這樣的糞便，放置於田，田是增值的，化肥不同，在一塊土地裡頭，連著數年使用化肥之後，那土壤，也便很難再種植好的莊稼，結出好的糧食。植物的生長與昌盛，離不開肥沃的土壤，貧瘠之土，難以孕育良好的生命，開出美的花，收穫甜的果實。可，及至冷冬的了，土壤就要裸露著，讓其儘可能的光禿，如此一來，土裡的細菌等不那麼利於植物生長的生命，也就難以在此安居樂業。在土壤裸露的時候，如若還能來上那麼幾場雪，漫無天日的飄飛著，那就再好不過的了。

因為，雪花飄落，能夠凍死一些細菌，讓他們難以渡過這寒冷的冬天，平安抵達來年的春暖花開；山水開化，泉水咚咚，雪花融化，以悄無聲息之力，一點點地滲進土壤，又能很好的滋潤土壤，乾涸那被承載植物，整一年頭的土壤，讓她的來年春天，有個好的姿態，精神飽滿，心力充沛地承載新的植物，新的莊稼。土壤雖好，能讓我們，想種什麼，就種什麼，但，亦是需要相當的力量，與擔當，才能有所背負，有所託舉。

想起來那一年，沈然三歲，我滯留北地，秋後摘種，為防雪花凍傷植物，就在後院泥土搭建起了一個簡易的帳篷，以欄杆為依託，用一條六十厘米的麻繩，置起架子，鋪上塑料，蓋上毯子，放上木頭。北方風大，風一吹，再美的毯子，也能漫天飄飛。那一年，我一個人蝸居著，日復一日，沒有多少人能夠知道，我在做什麼，為什麼，我不在茶界活躍。幾乎是謝絕了一切的人與事。當是時，我已有些名氣，一鼓作氣，繼續揚生，成為名聲顯赫的女茶師，這並不是什麼多艱難的事兒。那一年，我23歲。

而你，在一年裡，成了少將，工作忙碌，妻子離開了你。我回來的了。很多時候，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這麼的奇怪，沒有恰到好處，卻總是陰差陽錯。三年前，你與人結婚，我離開泰城，繼續學習；二十三歲，孩子三歲，你已離異，我在回來。想來，上天也挺能捉弄人的，從來都沒有給予你我，一大塊完整而精美的蛋糕，卻總在精美蛋糕的旁邊，先咬上那麼一口，讓我們在將蛋糕給握在手的時候，卻只剩了一個小孩貪吃的無可奈何，卻又只能如此。

在很多人看來，在事業的上升期，選擇急流勇退，而且沒有任何的挫折，與災難，這有點是，精神病般的不可理解，但，我還是選擇離去，給自己一個空間，有所休息，而後，再作揀擇。人不是無所不能的機器，每走一段路，在選擇繼續往上而行之前，都要停下來，讓自己，好好地休息，好好地待一會兒，遠離喧囂，隔離熱鬧。世界很大，旅程很多，一直無所畏懼地往前沖，在我看來，不是什麼明智而清醒的選擇。

而今想來，那一年的停滯，是蠻有獲益的。三歲的孩子，不會有太多的想法，就與我一起，在家待著。你在工作，有所奮力。寓所的我，在幾場雪花飄落之後，拆了土地的帳篷，那是我一個人，徒手兒，辛苦搭建的植物之家。就在秋後之時。沈然在卧室待著，經由窗戶，看著我，在銀裝素裹的雪地，一點點地拆卸帳篷，如花般輕盈的雪花，正一點點地落滿我身，白白的，星星點點，像是畫兒。那時，他在對我做鬼臉，有所微笑。他不會知道，我的手，被那一片片的白花，給凍得通紅，有些木麻，仍在堅持拆卸麻繩的結節。他只知道，也有看見，眼前瘦小的女子，把那整一個帳篷，給拆了下來，東西收好，存放於屋檐。其實，人世間的一切，我們所看到的，也往往會是這樣的，細微的部分，裡頭的成分，很難洞穿，只有那些粗大的表象，能知一二。

而後，我與孩子一起，將庭院的所有雪花，都給悉數不剩地掃了起來，用工具裝起來，倒於土地，將那些植物，給埋了起來。我知道，若要明年花草盛，就要料好今冬土。秋後種下的植物，不一定要是挖出來，自己食用，而完全可以留予土地，滋潤土壤。在這其中，孩子比看動漫，還要開心許多，但見他，對著那白白的雪，拿起自己的玩具，一遍遍地說，挖雪人。尤是記得，那一年的我，並沒有急著去糾正，而是跟著孩子嬉戲，說，沒錯，我們在挖雪人。

因為，挖雪人，這如此簡短的三個字，在我看來，是多麼的有詩情畫意，浪漫而富含藝術。在我的世界裡，這雪，就是美的，可愛的，更是童話一般的，她不僅僅是莊稼的天然肥料，比化肥有機，比糞便純粹，她還是上天的微笑，是孩子們手中的棉花糖，蜜蜜的，甜甜的，輕輕的。但，成年匆忙的人們，卻很難能夠有此浪漫之心，來去暫停自己的忙碌腳步，睜開自己越發朦朧的眼睛，好好地看一看，這美麗而可愛的世界，去美美地享一享，這大自然的一顰一笑，竟是如此的妙不可言，巧奪天工。喜悅與自在，從來都不是投擲千金，播撒萬銀，就能輕而易舉拿到手的。仁慈而有愛的大自然，怎麼會是獨獨深愛這人世間的金銀財寶，以左手，換右手呢。

看著眼前已是如風少年的孩子，不由地驚嘆，時光韶華舞流年，竟是如此的迅疾而猛酷，說，沈然，那一場挖雪人，可還記得。

有時候，我覺得，四十來的你，已不再是年老，而是有著少年的玉樹臨風，孩提的活波有趣，聽聞我的話語，你把自己的臉蛋，給湊了過來，像娃兒等候聽故事那樣地豎起了耳朵，頗有興緻地說，挖什麼雪人，說來聽聽。

有的時候，孩子與我一起，而你卻錯過了他的成長，與孩子一起經歷的一些美好與憂傷，你也只能是，聽我回憶，看沈然記起。其實，每一個人的生命，都是這樣的，我們都只能是陪伴，但卻沒有辦法去融合在一塊，兩人成一人，同生，同死，中間的每一段路，都是一起歷經著。命運終會將你與我給一一散離，不論是愛，還是有恨。

爸爸，我不記得的了。你問沈然阿姨吧。

我佇立窗邊，看了看外邊的雪花瀰漫，說，這場雪，不知什麼時候結束，我在想，這泰山的雪花，取來化水，留存著，泡茶釀酒，該是多麼珍貴的禮物。就是簡單的想一想，都足夠讓我賞心悅目上好長一段時間，乃至在夢裡都是香得發甜，如同幼童的孩童，偶然間得到了一塊夢寐以求的美糖果。

阿姨，彩石溪那邊的空氣好，去取那邊的雪花吧。你把手中的筆，與紙，給收了起來，喝了旁邊的茶水，有點冷。

彩石溪，哦想起來的了，就是那泰山西邊的那個山谷，有著五顏六色的彩色石頭，溪水咚咚，還有紅的，粉的花兒，比如櫻花，比如櫻花比如桃花。讓人走在那，不想回家。時光停止，煩惱忘掉，腦袋空空。過些時日，我會在那接受採訪，「泰山日報」約了我。你這小子不提，我還都把這事兒，給忘了呢。我敲了敲自己的後腦勺，有些傻的笑了笑。

丫頭，你該是將那雪花，給放壇里去，存起來，在院里挖個坑，埋起來，明年六月天的時候，再來開啟，不論釀酒，還是泡茶，都是最佳的。

你怎麼知道這秘方？

曹雪芹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