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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戀,一種哀傷和愛的無能

自戀,一種哀傷和愛的無能

童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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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童俊

武漢市心理醫院副院長華中科技大學教授

第二屆中挪心理治療培訓項目中方教員

1998年至2000年在美國TUFTS大學和哈佛醫學院

接受精神醫學、精神分析的臨床和科研訓練

2007 年在美國加州大學舊金山醫學院接受創傷治療和科研的培訓。

澳門城市大學心理分析專業博士

小編按

賽明頓(Symington, N.)教授曾說,自戀是一切心理問題的根源。自戀也是弗洛伊德、溫尼科特、科胡特等精神分析大師所共同探討的問題,在心理工作中極為重要。2017級三年課程也正在童俊教授的帶領下研習自戀的課題,大家一起來探討和學習一下「自戀」吧!

如果將中國近代史定義為中國的現代化之路的話,可以說這是一部中國文化的創傷史。百多年來,創傷與創傷修復是這個民族的主題,可以說,在這條艱難的路上中華民族浴火重生,重建了安全和溫飽,這種重生的力量源泉就是被稱作「大愛」的文化,她在民族生死關頭會像火山一樣迸發出來。然而,前進的步伐到這裡顯然是不夠的,這個成就按心理學家馬斯洛的人的需要層次理論來說充其量只是滿足了最基本的人的生存的需要,而更高級的有關愛、尊重尊嚴和自我實現這些在我們文化歷史上鮮見的人文元素則需要我們這個古老而又顯原始的文化能夠繼續思痛,能夠對我們文化中的無所不能的自戀現象進行哀悼埋葬,才有超越發展瓶頸的可能。

談到自戀總是會提到希臘神話中一個神在水中看到自己美麗的影子,瘋狂地愛上自己到茶飯不思而死的故事。在心理學上,常借用這個典故來描述人愛自己的現象。從這個愛自己而死的例子,我們不難理解自戀並不是種愛,而是一種愛的無能。

美國著名精神分析家肯伯格認為自戀者愛自己就像他們愛他人一樣無能。自戀是人類與生俱來的現象,是生命早年中想要成活下來而不得不的一種心理努力。在生命的早年,由於生命的無助和衰弱,心理上需要將養育自己的重要他人與自己混為一體,並將其理想化為無所不能的超人以對付生命早期的無助。同時也需要他們成為自己的一個模特而將自己雕塑成人。這可被理解為借別人的強大來武裝自己,這個時候當說愛你時是將你當作自己來愛的。

隨著生命發展得越來越有力量,人逐漸將自己從那個強大的照管者中分化出來,帶有照管者的痕迹,但還有從照管者之外吸收的營養。此時,人學會區分你與我,有了個體意識,從愛自己一樣的人發展到愛與自己不一樣的人,也就從自戀到了他戀。

完成這個心理誕生要有兩個基本前提:一是養育的氛圍要提供護持,護持在生命早期提供了使生命成為連續整體的框架,同時也要懂得每一個嬰兒的長大成人都有通過遺傳而來的屬於自己的成長的潛能,要能對孩子自主性的每一個信號敏感,逐漸從共生狀態撤退。

弗洛伊德說「基於滿足快樂原則的生命本能只能終止於當孩子精神上從父母那裡分離出來時」。幫助孩子這種自主精神結構的發展只能寬容孩子對自己的去理想化,不再將自己當作超人,當成全能的上帝。在一個神的面前,人是不能前行的。要能將這種俄狄浦斯情結(弒父:去理想化)看做是一種人類種系延續的健康喜悅之情,是—種為了發展需要超越父母的慾望。

二是個體本身要能去承受上帝死後的痛,去承受痛苦,去哀傷並能去埋葬。付出痛苦的代價的生命從此不再是複製,而使新的開始成為了一種可能。

中國文化中的愛有種救世主式的英雄情結,這種博大有種與上帝「同座位」的感受,與這種上帝感相配的還有魔幻式的想法,比如說「四兩撥千斤」、「殺雞焉用牛刀」、以及奉所謂小概率事件為經典。所有這一切是在「人人都能成聖成賢,內聖外王」的文化指引下。

如果―種文化的指引要將人變為全能的話,日常生活是不會被我們關注的,因為日常生活不能顯示全能的超自然力。上帝是什麼呢,是所有人類慾望的總和。與上帝同座位的感受只能靠「天下第一」來度量。一個無限擴大的虛假自我會導致真實自我的失血休克直至死亡。如此,我們文化的集體無意識只留下大喜大悲,而平和發展期的中庸因為極端分裂的兩極而成為了牛郎織女似的天上人間分遠的相望。

歷史上有多少次起死回生到所謂的太平盛世(基本安全和不餓死)再又回到毀滅的輪迴。兩千多年的封建史只見重複折騰,難見文明的累積。如果我們文化中的愛只能在極端時才能被體驗,這說明這種文化已然落伍。無疑,這種文化在農業社會各種資源落後的時代是有用的,就像在生命衰弱和無助的早期,我們需要相像一個強大的自我以維持生命的繁衍一樣。

我們要思考的是:什麼妨礙了我們從自戀發展到他戀?為什麼我們就缺乏心理發展的兩個前提?

張藝謀的電影「滿城盡帶黃金甲」是回答這個問題的一個好例子。片中的老國王認為年輕的妻子有病,因而似乎很關愛地讓其服藥。有病就要服藥,這就是老國王的思維邏輯,也是他的「愛」的邏輯。在老國王的精神世界裡,不能理解他人與自己為什麼不一致,當他人與自己的思維邏輯不同時,一個更堅強的信念誕生了,他們病了,他們的那個部位出了毛病,一定要修正。在他看來他人應該就像他身上的一個部分,如手或腳等,是精神上聽命於自己的物體「我的感受怎能不是你的感受」?堅信這一點是他控制世界的核心。沒有了這一點,他會失去最基本的安全感,因而哪怕骨肉親情喪失殆盡,喝葯的意志也不能變。老國王沒有走出他的自戀,因而他傳遞的精神符號里少了使自戀向他戀發展的可能,他的高高的神位不允許玷污,他是永遠正確而偉大的。缺乏開放和寬容能力的老國王們的精神容器是那樣的狹窄,狹窄到只能放下他的偏執專制和因此而留給自己的孤獨。

滿城盡帶黃金甲劇照

什麼才是現代意義上的愛呢?她是一種高層次的心理發展需要,是較高的道德發展水平。愛中包含了同情心(sympathy),但是僅有同情並不夠,同情意味著別人比你弱,你有優越的感覺,只有同情的愛是種二流情感,我們在危難中的愛大致在這個範疇。更高一層的愛的情感是什麼呢?她是同情加上同理(empathy)。同理是要能夠去體驗和認知他人與你的不同。美國學者赫什認為人的道德性表現在三個方面,其中第一條是關心他人,願意幫助並保護他人。這種關心是自覺自愿的,同時,又要求行為者本人能夠了解他人的心理……否則他就無法正確地判斷了解他人遇到了什麼困難、有什麼需要,以及應該如何去關心和幫助他人。無疑這種幫助模式是超越了我們文化中將心比心以自己為中心的認知和關愛他人的模式,這種道德性是以他者為中心的。一顆能裝進他人的心是開放而非偏執的。

任何一個進步的腳印都與現實檢驗緊密相關。當你的社會文化還在千百年的「天下第一」的幻想中時,外國人已打到了你的面前。英雄夢碎,我們發現我們的「無所不能」是那樣的像個神話,我們心中的「上帝」死去。但是她死的太快,與幾千年來我們已對她固有的全能印象相比,她真實的衰弱難以給我們深刻的記憶或我們抗拒對此記憶。她幾千年來被裝飾的太強大,強大到她的人民還遠沒有長大。就像一個年幼的生活在父母無所不能神話中的孩子面對猝死的父母,他還沒有任何心理準備對心中的神去理想化。因而,這樣被創傷的孩子會運用原始的心理防禦,將自己複製成死去的父母繼續父母無所不能的神話。這種現象心理學上被叫做哀傷的無能,即不能去哀悼更不可能去埋葬。在這樣的哀傷中,生者要遭遇存在的焦慮,這在當代人身上表現的更為明顯。因為西方個人價值的意識已隨著國門的開放進入了你的心田,這讓當代的國人多一分「我是誰」的不安,筆者認為這是浮躁的原因之一。

在這種哀傷中,生者做的所有的努力,就是回到喪失前的狀態。在生理上是種腎上腺分泌亢進的表現,注意力是專註而狹窄的,時空上是向後,向過去而不是向前、向未來的。是精神上的燥狂相,這是浮躁的另一個心理原因。

復辟到全能的動力和偏執能創造許多的神話,我們不難看出創傷有推動歷史進步的作用。但是,終極目標如果僅是找回那個相像中的樂園,創傷將被又一次重複。要讓創傷保持推動進步的功能而又能突破瓶頸,不返回出發點,一個重要步驟是:埋葬已死去的,去哀悼全能的神話,去接受我們是人而不是神的悲傷。深刻的悲傷會是治療浮躁的良方。當我們將人真正當人而非神時,我們的視野將會放得下人性中的好與壞。我們因而將健全社會的希望寄托在法治而不是人治上。一個告別了過去的人才可能是一個開放和向著未來的人,才可能有一個新開始。

中國當下的經濟發展,如果沒有英雄情結不可能建立如今的財富輝煌。在建立輝煌的同時也難免不締造個人的神話。請問你對這種被放上神壇有警惕嗎?被放上神壇實際上是種攻擊性的表達,從此你不再是你自己,你被這種魔咒所左右並最終被吞噬。完成個人心理的現代化,具備從自戀發展到他戀的兩個基本前提是走出悲劇的唯一出路。當你完成了這些個人心理的現代化時,一個具有獨立人格的你,就具備了繼續發展的潛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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