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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丑年,那些膽兒肥的小報

新年剛過,有個喜訊要告訴大家。據說,公元2262年,農曆閏正月,因此那一年將有兩個春節,分別在陽曆的1月21日和2月20日。大家好好努力,許能過上。需要聲明一下的是,這消息確切與否我暫時還不清楚,因為我手頭的萬年曆只到公元2100年而已。

喜訊報過,講一小段別的,是117年以前的事情了。

話說農曆辛丑年,陽曆公元1901年9月7日,上午11點30分左右,在經過將近一年的艱苦談判之後,大清帝國全權代表奕劻和李鴻章與英、美、日、法等十一國代表在合約上簽字。大清國答應道歉、賠款、懲凶等一幹事項,十一國則同意對「義和團事件」的實際主要責任人慈禧太后不再追究,並在「懲辦禍首」的條款中隻字不提她的名字。

這一條約,就是清代歷史上也是中國歷史上對外賠款數額最大的《辛丑條約》。

晚年李鴻章

條約簽訂後兩個月,心力交瘁的李鴻章撒手歸西,總算能撂下大清國這副挑子去好好休息了。在辛丑談判中實際上沒出什麼力的奕劻從此成為朝廷核心重臣。十年後,他將以推薦讓袁世凱出來穩定局面的方式為大清國的棺材蓋兒上釘上最後一顆釘子,不過這些都是辛丑談判的綿長餘緒,當時的人還想不到那麼遠。

9月7日下午,悲憤交加的李鴻章大口吐血,醫生診斷,說是胃出血。與此同時,遠在西安的慈禧太后就得到了簽約的消息和條約細則,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下一步的「工作」,就是結束接近一年的「庚子西狩」,帶著流亡政府回北京。

一個月以後,經過仔細的計劃和安排,慈禧一行正式從西安起駕,歷時93天,行程2000多里,返回北京,史稱「辛丑迴鑾」。

題圖:辛丑年兩宮迴鑾依仗局部,由外國人攝於北京正陽門

「迴鑾」的心情與一年前的倉皇「西狩」大不相同,慈禧老太太恢復了其「愛乾淨又愛熱鬧」的品性,一路慢慢走來,接受著地方上的「孝敬」,雖已是農曆八月,卻很有些「陌上花開緩緩歸」的情致,在洛陽和開封玩得尤其開心,據說全程花費超過白銀1300萬兩,平均每天約14萬兩,每分鐘約100兩,沿途留下不少民間傳說,多數對「老人家」不怎麼「友善」。當然,迴鑾路上,老太太也頒下旨意,開始了若干「改革」,成為她晚年最後一撥改革的開端。

辛丑迴鑾,可以當作一個歷史題目去研究,我們不去管它。我們要說的,是當時新興的民辦報紙是如何報道辛丑迴鑾的,我們以其中一份叫做《杭州白話報》的小小的旬刊為例。至於為什麼拿它當例子,後面會講到。

《杭州白話報》旬刊,22.5x13厘米,木刻雕版,每期頁數不固定。

陰曆八月二十四日,慈禧從西安起駕,《杭州白話報》大概沒有派出自己的一線記者,故而轉述了上海的《字林西報》的報道,給沒給後者版權費不知道,這報道還是挺有意思的。我們摘抄一點兒:

「……皇帝輦輿過去以後,接著便是皇太后輦輿。太后身穿黃緞龍袍,長面、高顴、大口、厚唇,雙目炯炯,精神好得很。但是比舊年到陝西時候,已覺老得許多。太后輦輿過去以後,接著就是皇后。皇后玉貌甚是秀雅,只因滿臉塗抹脂粉,反把天然的本色遮蓋住了,顯不出美貌麗容……」

長面、高顴、大口、厚唇,雙目炯炯

不知道別人怎麼想,我個人是覺得「長面、高顴、大口、厚唇」,「老得許多」,「只因滿臉塗抹脂粉」這些說法,差不多夠封號的了。居然沒有被封號還有人「轉發」,轉發的時間就是1901年當年,也真的是大清國藥丸。

出來沒兩天,在渭南就出了個事兒,地方官夏大老爺夏良才,居然沒給老佛爺、皇上、王公大臣們備下晚飯。據說老佛爺大怒,多虧皇上從旁勸解,才最終把這位夏老爺降級了事兒。《杭州白話報》又好死不死地轉載《中外日報》的文章,說夏老爺本來是準備下晚飯了的,卻被一群「滿口京話」的大漢給搶了,而夏老爺之所以被搶,是因為之前有幾名太監曾向這位縣太爺要1200兩銀子而縣太爺給不出來。

這種「道聽途說」的東西,居然也就這麼登了……

此後老佛爺進入河南,玩得最高興的時候,《中外日報》之類的領著頭兒發評論要求老佛爺推進改革,派不出記者的《杭州白話報》,也有份兒跟著鼓噪一兩聲。

不過這些鼓噪倒是絲毫不損老佛爺的遊興。老太太單在開封就玩了33天。當地有個傳說,說「炸四喜丸子」這道菜,就是開封城裡快要被老太太逼瘋了的百姓那時候發明的,因為「四喜」和「慈禧」諧音。當然這只是傳說。

不解釋

《杭州白話報》當然沒有也不可能講「四喜丸子的故事」,只說開封府為讓太后、皇上看到菊花,用地窖、火盆如何不惜工本地催開,末了說

「這也算是做皇太后、皇帝的福氣,做臣子的忠心。」

這話好像怎麼聽怎麼有點兒夾槍帶棒的意思。此後小報更是詳細地報道了一路上專門為太后一行修路的工程量如何大,路修成後如何不許他人在上面哪怕走上一步的保安之嚴,地方官如何送禮「孝敬」,送了什麼禮,太后吃什麼,吃得如何精緻等等。這些在當時算不算「涉密」不知道,用心怕不是要告訴百姓太后身體如何康健大家可以放心。不過,比起洋租界里那些直接罵老太太「毫無羞恥之心」的洋人名下的報紙,小報肯定算是非常非常不「大逆不道」的了。

等太后回到北京城外,要進正陽門了,小報也到底有點兒綳不住勁兒了,說:

「京城正陽門門樓被舊年洋兵進城攻毀滅,兩宮迴鑾要進這一重城門,皇太后恐怕看見城樓坍敗,不免傷心;大臣們又怕皇太后看見城樓,少不得記念去年洋兵進京慌忙逃難的事,因此要把門樓修理齊整,好叫皇太后把庚子年七月廿一的事,忘記在九霄雲外,他老人家依舊好安心享福。」

末了不忘講因為一時無法採辦木石磚瓦重修正陽門,就搭了兩個巨大的彩牌,花費高達約五萬兩白銀。

當年臨時修了彩牌的正陽門。彩牌是不是真值五萬兩不好說。

這就很有些找事兒的意思了。但是報紙居然也沒出什麼事兒,還越辦越火了。到1903年的時候,據說,成了杭州城最大的報紙,訂戶約兩千,還賣到了河南省。聽說有河南某官員訂了若干份去「開發民智」——大清國真的是不行了。

回過頭來講為什麼拿這份報紙當例子。一是因為它在辛丑年出的那些期大致保留了下來,有「第一手的史料價值」,二是辦報的幾個人值得一說。維基百科說,該報的編撰有陳叔通、孫翼中與林獬。其實這三個人不是同時辦報的,對報紙的貢獻也不大相同。

先說孫翼中,這名字聽起來可能耳生,其實此人曾經是中國報業史上一個重要人物。孫是浙江人,留日的時候辦過《浙江潮》,影響很大,投稿人里包括當時也留學日本的魯迅。不過孫翼中回國接手《杭州白話報》主筆是在1903年,所以辛丑年對老佛爺不怎麼尊敬的那些文章應該不是他寫的。比較值得一提的是孫翼中後來鼓吹革命,把《杭州白話報》辦成了光復會的輿論陣地,風頭頗勁,不知道為什麼,卻在1914年之後逐漸淡出歷史舞台。查《浙江民國人物大辭典》,「孫翼中」詞條下,也說「生卒年不詳」。

陳叔通更多的是以實業家知名,撰稿只算副業。所以最可能寫「迴鑾」系列的,是林獬。這名字聽著可能也陌生,但林白水的名字,許多人可能就比較熟悉。白水,是林獬的筆名。1926年8月5日,林白水發表時評,諷刺軍閥張宗昌的智囊潘復,說他

「因其終日系在某軍閥之胯下,亦步亦趨,不離晷刻,有類於腎囊累贅,終日懸於腰間也。此君熱心做官,熱心刮地皮,固是有口皆碑……」

張宗昌大怒,8月6日凌晨一時,林白水被捕,不經審判,三小時後,即凌晨四時左右,即被槍殺。與另一著名報人邵飄萍同年遇害。

報人 林白水(1874-1926)

不過因此就說軍閥比老佛爺手更黑,怕是不對的。打死報人的第一個,還是老佛爺,1903年就活活打死過沈藎,算是開了官府打死報人的先河。說起來,1901年這些冷嘲熱諷、夾槍帶棒的報人能夠平安無事,也許不是因為「大清國藥丸」因此便「沒了王法」,而是老佛爺心情太好,還沒有注意到他們罷了。

《杭州白話報》三位主撰中,活的最長的很可能是陳叔通。老先生一直活到1966年2月,享年90歲,有機會以實業家和社會賢達的身份,目睹昔日辦報同仁的生死榮辱,和報業的起起落落,還有晚年間報紙那可以一夜之內改變無數人命運的可怕力量。這些,都已經是中國報業史的另一整本的話題了。

兩宮迴鑾時慈禧到正陽門瓮城內觀音廟進香,見有外國人圍觀攝影,就向他們招了招手。辛丑後慈禧為顯開明,對外國人頗和善,以「結與國之歡心」;受外國人影響,喜歡上照相,亦不反對臣下玩攝影,這才有後來慈禧出殯,重臣端方的屬下居然在葬禮上攝影,還把隆裕太后拍了進去的「大不敬」的怪事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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