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有再來一次的人生？——經典影片《紅》之品鑒

天地間，誰能有再來一次的人生？

假如真的有一次人生重新來過的選擇，我們能不能活得更好？過得更幸福？

——題記

《紅》（《Trois couleurs——ROUGE》）是波蘭著名導演基耶特洛夫斯基的封山之作，於1994年5月27日在波蘭上映。這也是《藍》《白》《紅》三部曲的最後一部作品，在創作主旨上是導演概覽全篇、提高深度並寄予最厚重希望的一部作品！

片中兩位男性角色——退休老法官和剛畢業的年輕法官奧古斯特——生活經歷彷彿是輪迴的重生一般，相互映襯、相互對照、相互解釋，老法官年輕時發生的故事在奧古斯特身上一幕幕重演，奧古斯特彷彿就是老法官一次重新來過的人生！鏈接這兩段軌跡相通人生的紐帶，正是渾身洋溢著「紅」一般氣息的女主人公范倫提娜。

老法官與范倫提娜的忘年交

紅色的桌布(1:18)，紅色的沙發(1:20)，紅色的摺紙(2:07)，紅色的夾克(3:14)，紅色的鬧錶(3:50)，紅色的蘋果和櫻桃(4:00)，紅色的吉普車(4:25)，紅色的扶桿(5:30)，紅色的腰際衣服(5:33)，紅色的咖啡店裝飾(4:30)，大紅色的口香糖廣告布景(4:59)，在影片前5分鐘，紅色幾乎充斥著每個鏡頭的每個角落。就在這個四處洋溢著紅色的氛圍里，范倫提娜相逢了一個退休的老法官。

老法官對於生命、對於社會、對於他人的淡漠無情，讓初次見面的范倫提娜非常反感（12：54－14：00），在兩人第二次見面的談話中，范倫提娜更是直截了當、無所顧忌的表達出來（22：22－24：07）：

The old Judge: I want nothing.

Valentine: Then stop breathing.

The old Judge: Good idea.

老法官的人生態度，由一句「want nothing」鮮明地凸顯出來，在物質生活中無欲無求、一潭死水，只剩下了孜孜不倦地偷聽別人的電話、偷窺他人的隱私。如果真要探求老法官所作所為的意義，恐怕只剩下精神層面和感情領域的一種執著——執著於探求人們內心真實的想法到底是否總會符合外在的行為，探求陽光底下到底能夠和究竟真正蘊藏著多少的黑暗，探求年輕時女友為什麼會毫無留戀地背叛他！在物質上「want nothing」，促使了他的一舉一動都顯得那麼離經叛道和難以理喻，逼迫著范倫提娜發出了「stop breathing」的憤怒斥責。蓬勃熱烈、年輕而未經歷過人生風雨的女大學生范倫提娜，此刻不會明白看過世事滄桑的老法官的人生態度，她也絕對不會理解老法官自我放逐和隨心沉淪的理由。面對范倫提娜的指責，嚴謹、理性而不失固執的怪老頭的反映，自然而然依舊是超然物外的淡然——「Good idea」。

在電影的這一階段，一位冷漠、怪異、荒唐的老法官和一位活躍、熱烈、真誠的女大學生的形象躍然於觀眾面前！

這位老法官面對善良、真誠的范倫提娜闖入自己的生活，也在不知不覺、情不自禁、無法抗拒地開始自己涅磐重生的旅程。老法官被范倫提娜的迥異氣質所吸引，在家中談話時，他因過於注重范倫提娜而導致了提著的水壺不自主地撒出水來；然而，對於一個經歷了人生滄桑的老者而言，短時間內就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為了掩蓋這一點，他故意在之後的交談中隨手倒水（30：00－30：14）。通過這個細節，深刻描繪出范倫提娜對於老法官的巨大吸引、衝擊和影響——下一剎那，一束耀眼強烈的光射入屋子，然後鏡頭移向天際，捕捉到燦爛陽光所照耀出的絢麗光芒（33：36），恰如重生的希望和涅磐的關懷。故事發展的結果，也的確是老法官為自己的偷窺行為作出了自首！

奧古斯特與范倫提娜的再相逢

片中另一個男主人公——年輕的法學院畢業生奧古斯特，和老法官如同雙簧一般的人生經歷，使得橫切面下的故事更有了立體感。考生手中的書掉在地上，翻開的那一頁，他持續看下去，後來發現竟然是考題的內容（8：00）。這種偶然不僅是屬於那個老法官的，也同樣發生在了奧古斯特的身上，而且後者的經歷完全成了前者的翻版——他也同樣的被自己心愛的人無情的背叛（67：35）。

老法官那些過去時的人生故事，導演借用奧古斯特相似經歷的現在時來再現，而奧古斯特經歷的種種細節和情緒流轉，又間接地通過老法官的竊聽（35：00－36：00）來補充說明和進一步解釋——老法官竊聽的對象之一正是奧古斯特的戀人。兩者互相闡釋、互為補充的敘事，使得這個關於人生思考和重生涅磐的故事更加豐盈逼真，同時又免去了一次次的閃回和對白的浪費。

范倫提娜和奧古斯特在片中無數次的錯過，而兩者終於在片末的沉船災難中產生了交集——彷彿是重生般的，范倫提娜最後的定格畫面，意料之中，也早早就在片中開頭階段的大幅照片上找到了匹配，那是在紅的火焰中，猶如鳳凰般涅磐，在紅的鮮血中，如嬰兒般浴血新生！

結局是什麼？未來會怎樣？

整部作品，老法官曾經沉淪和錯過，遇見范倫提娜，正在經歷重生；奧古斯特正在經歷沉淪和錯過，結局卻與范倫提娜在沉船相逢。基耶特洛夫斯基把老法官的正在經歷的重生轉移到年輕法官的將面對的未來人生上，但是這再來一次的人生，結果是什麼？電影到此戛然而止，導演沒有告訴我們最後的答案，猶如「紅」這般的熱烈而低調、狂放卻內斂——引人深思和回味。

註： 括弧中為該情節在電影中出現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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