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楊過到韋小寶,金庸小說里最不像大俠的男主角是誰?
1、
金庸小說里,最反大俠設定的男主角是誰?
不,未必是你想的韋小寶。
韋小寶的反叛是世俗化、凡人化的。他好色、貪錢、懶惰、油滑,但是,真正看看整本書,他是個極其講江湖義氣的人。哪怕被康熙和天地會逼到絕路,他所想的,仍是不可辜負兩邊兄弟的情誼。
他有普通人的各種毛病,但大節上無虧,縱使傷人,也多是惡作劇和自保的心思多。他不是英雄的反面,只是個你我這樣的凡人。
但卻有這麼一個人:
敵軍壓境,他煞費苦心謀劃如何刺殺我軍主帥,再殺孕婦;為報私仇,他心中不管萬千百姓,不顧江山。他是金庸小說里為數不多的直白寫出陰狠之意的男主角:
「管他甚麼襄陽城的百姓,甚麼大宋的江山,我受苦之時,除了姑姑之外,有誰真心憐我?世人從不愛我,我又何必去愛世人?」
沒錯,他就是楊過。
楊過是金庸小說里最具古龍氣質的人。他不像郭靖、喬峰一心為國為民、兼濟天下,也不像令狐沖、張無忌結交知己紅顏、快意江湖。
他更像我們熟悉的古龍小說里的人物,自卑、敏感、孤獨、偏激,他的反叛,並不僅僅在於古龍愛情違背了世俗道德,而是他身上顛覆了傳統金庸英雄身上濃重的儒家色彩。
從偏激反叛的孩童到俠之大者的男人,這中間,發生了什麼?
2、
要搞個童年悲慘排行版,楊過一定名列前茅。
在金庸的小說里,喪父、喪母、流落江湖,這幾乎快成了男主角的標配。
同樣是孤兒,郭靖有蒙古王爺、全真師傅罩著,張無忌有張三丰和整個武當做後盾,喬峰有善良的養父養母,就連令狐沖這麼倒霉的孩子,在岳不群暴露真面目前,也是上有師母關照,下有師妹相伴,日子過得夠舒服了。
楊過的特別在於,他有原罪——他的父親,是個惡人,惡得江湖皆知。
這種原罪,讓哪怕黃蓉這樣的正面人物遇到他,也會心生嫌隙。她不答應履行郭楊兩家定下的娃娃親,不教楊過武功,間接造成他被大小武欺負。
黃蓉的問題,並不是對楊過不好,而是她沒有回應楊過的期待。
潛意識裡,楊過想把郭靖當做父親,黃蓉當做母親。他想得到的,是一個全心全意愛他、不在乎他身份的家人,而不是黃蓉這樣一個客氣疏離、時時防範自己的導師。
這也是孤獨者楊過一生追求的東西——家。
他願意對陌生的歐陽鋒喊「爸爸」,他敬愛郭靖,想得到他的認可,這都源自一個孤兒內心深處根本的需求。
而他求而不得。
所以他會愛上小龍女。陸無雙的活潑有趣,程英多的溫柔可人,甚至郭芙的刁蠻任性,都不是家的模樣。唯有擔負著師父、母親、家人形象的小龍女,才能溫暖一個少年敏感、自卑和孤獨的心。
從孩童到男人,楊過的第一次成長來源於他對小龍女感情的醒悟。在古墓里,他對小龍女還是敬多於愛,但出了古墓,遇到形形色色的女子,他才醒悟:
原來我對姑姑,是愛。
3
在遇到某個女人之前,男人從來都只是孩子。
郭靖、黃蓉不明白,整個江湖也不明白。小龍女對於楊過,從來不僅僅是個愛人,而是這個冰冷世界唯一的溫暖,這個動蕩江湖不變的定點。
她在,他就不是孤身一人。
愛最大的能量,在於通過愛你,我才既有能力關愛世人,也有勇氣與世界為敵。
但如果僅僅到此,那麼楊過只是情種,而非大俠。
絕情谷是楊過命運的轉折點。
在此之前,他做的每一個選擇都是隨心所欲,而在這裡,他卻要做出一生最艱難最痛苦的選擇。
是殺掉自己的殺父仇人,拿著郭靖黃蓉的人頭救小龍女?還是放過他們,保全襄陽城的千萬百姓?
於是,讀者就看到了金庸小說里絕無僅有的一幕:男主角真心想殺掉正面人物。
這也是我最喜歡《神鵰俠侶》的地方。楊過從來不是心地光明無私的人,事實上,現實中沒有誰真能如如此。
江湖險惡,人心何嘗不是如此。
愛欲情仇、喜樂悲歡,人心本就一半光明一半黑暗。楊過就像我們中的每個人,掙扎於光明與黑暗模糊的分割線。
但楊過的偉大就在於,是明明心有掙扎,卻仍有做出艱難的正確決定;是明明身在黑暗,卻能咬牙挺住;是明明有作惡的動機和能力,卻最終選擇了走向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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