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木橋上的行者
目次
【壹】
西丁畫語
【貳】
為藝之道
【叄】
傳神之象
【肆】
詩意之境
【伍】
明徹之理
【陸】
盎然之趣
【柒】
天巧之構
【捌】
共生之作
【玖】
美學之思
【拾】
「淡茶」與「濃湯」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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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神之象（2）
潑墨寫意，看似「得來全不費功夫」，豈知「踏破鐵鞋無覓處」，胸之無逸氣，手之無逸筆，是難以駕馭的。西丁知難而為，在「尋無」之途上，巧思獨運，妙筆傳神，塑造出了惟肖惟妙，意趣天成的諸多人物形象。
試舉一例，看看西丁在塑造人物形象上是如何巧思獨運，不蹈別人窠臼。清詩人厲鶚有一贈友之作：「相見亦無事，別後常憶君。春風縱有情，桃花難再尋。」還有一版本第二句為「不來常憶君」。這一作品道出了友人之間的眷念之情。前兩句為敘事，直述思念友人的悵惘，但這種惆悵的意緒不是具體之物，是只可意會難以言傳的，朦朦朧朧，縹縹緲緲，難以把握。這時，詩人就會調動他心靈的眼睛，即「靈視」，在想像的世界中尋找能與這朦朧縹緲的意緒相對應的物象，經過一番折騰，詩人終於找到與之相匹配的對應物，就是「春風縱有情，桃花難再尋。"零落的春花是表達惆悵之意的象。
以上是詩人寫詩，那麼畫家要將詩歌轉換為繪畫該怎麼辦?繪畫是視覺藝術，只能在有限的二維空間里捕捉典型形象的瞬間，將之固定在畫面上。它不可能像語言藝術去敘述那朦朧縹緲的思緒，只能捕捉那些能代表這些思緒的具體形象。也就是說畫「相見亦無事，別後常憶君」這兩句不好畫，那另一途，就是畫「春風縱有情，桃花難再尋」這個表意的象了。最後出現在畫家筆下的畫面是個什麼樣子呢？我想大概如此：遠景，一條似有似無的天際線，天際線上一抹遠山；中景，茫茫水面，飄著一兩點遠帆；近景，一詩人佇立岸邊，遙望天際若有所思，身旁一樹桃花，花瓣正隨風飄散。面對此景，絲絲悵惘，縷縷離愁，悄然而生。但是，西丁並未落入詩人定下的這一窠臼。瑞士思想家阿米爾說：「一個心靈的境界可以是多片不同的風景。」西丁就是要尋另一片不同的風景。他不在有形有象的地方下功夫，卻獨闢蹊徑，另開新篇，瞄上了「相見亦無事」這麼一句。這句話中，有具體形象嗎？怎麼畫？給誰，誰怵！西丁是位拗相公，陽關大道偏不走，非要上這獨木橋，奈何！然而，西丁畫成了，而且畫得率性瀟洒，這就是他的《相見亦無事》。
《相見亦無事》 西丁
畫中兩位為思念所苦的老友，相見了，心安了，意定了，一份掛牽了卻了，暖陽中，睡意自然而然不期而至。優雅、閑散中卻透出濃濃的真摯情誼。他用畫作改寫了厲鶚的後兩句，那麼厲作就成了：「相見亦無事，不來常憶君。座中相對眠，又夢面前人。」這幅作品看起來畫得輕鬆自如，率性瀟洒，但細究其構思過程，我想也是頗費周章的。
其一，「相見亦無事」，這麼一句無形象可言的敘事之語，如何化為可視可感的形象，這得下番功夫。試想想，兩個老友，分別之後只是想念掛牽，並無什麼事情需要處理，見面之後，問候問候，寒喧寒喧。那麼兩個老頭聚在一起還會幹些甚麼？為此，西丁定會閉目冥思，給他們一個合適的發落。下棋？彈琴？吟詩？看書？寫字？作畫？好像這麼多都不是個合適的表意之象，若如此，那還不成了「相見亦有事」乎？想來想去，毫無頭緒，心煩意躁，坐卧不寧。忽然，心頭靈光一閃，既然必需無事，那麼就讓他們晒晒太陽，瞌睡打盹，豈不妙哉？這是一個多麼傳神的細節！另外，這一細節亦可表達他倆細微的心理變化，由思友的心緒不寧到見面後的心寧氣靜。尋覓一個有表現力的細節頗費心思，可謂「踏破鐵鞋無覓處」，苦不堪言；「得來全不費功夫」，其樂無比。西丁再創造的這個意象也似乎優於原作的意象，借落花之象表悵惘之意的意象在古詩詞中俯拾皆是，已少新鮮之感。再者，今之畫家以古典詩詞作為創作素材的人也不少，但鮮有人像西丁這樣給「心靈的境界」另尋「一片風景」，給原作的主題另覓一個更有表現力的意象。
《相見亦無事》（局部） 西丁
其二，兩個老頭，不能是兩個老年人的符號，而應是各具個性的鮮活生命。西丁的人物畫特別注意對人物神態情狀的入微刻畫，特別用力於人物的氣質風度的表達。再看在這幅作品中相對而眠的兩人：一靠於椅背，雙手袖於胸前，仰面朝天；一斜倚於椅，左臂置於扶手，面朝一側；一髭稍長而翹；一髭稍短而整；一瘦骨崚嶒；一面豐體肥；一膚黑；一膚白；仰面朝天者，似感狂放；面朝一側者，似感內斂；狂放者，似為主人；內斂者，似為來客。何為有主客之分辨，試想，再親密無間之友，礙於友人內眷外仆，能放達自任乎？而在主人，已習以為常，自不會有所拘束。對人物構設如此之精緻，形象刻畫又如此富於變化，能不傳神？
《相見亦無事》（局部） 西丁
《相見亦無事》（局部） 西丁
《相見亦無事》（局部） 西丁
《相見亦無事》（局部） 西丁
《相見亦無事》 西丁
（同題材，不同構圖、不同襯景的藝術探索）
《相見亦無事》 西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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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前人懷人、訪友題材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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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山水圖》 尤求（明 生卒年不詳）
《攜琴訪友圖》 陳少梅（1909.4----19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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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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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名陳懋林，1933年生，原籍四川邛崍，1953年畢業於成都藝專(四川美院前身），國家一級美術師。系中國美術家協會、中國書法家協會、中國科普作家協會會員。曾任中國美術家協會陝西分會副主席兼秘—書長，1998年移居北京。曾受聘為中國文化部、中國美協第六、七屆全國美展評審委員，陝西省文聯委員及職稱評審委員會委員，陝西人民美術出版社大型辭書《美術辭林》編委及分卷《漫畫藝術卷》（120多萬字）主編。作品曾參加全國六、七、八屆美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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