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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詩刊︱鄭勁松詩歌:秒針轟鳴

鄭勁松,男,西南大學黨委宣傳部副部長兼《西南大學報》執行主編,在《中國作家》《星星》《時代文學》《邊疆文學》《散文百家》《詩歌月刊》台灣《葡萄園詩刊》澳門《華文百花》等發表散文、小說、詩歌300餘篇(首),曾獲第二屆孫犁散文獎,首屆林非散文獎,徐霞客文學獎,首屆重慶晚報文學獎等,出版有散文集《永遠的紫羅蘭》等。

淚花滴落 秒針轟鳴

治療傷口 卻忘記記憶

在最尖銳的敘事里

你一轉身 它已痛苦成行

——鄭勁松《關於時間》

關於時間

最疼痛的字眼 最完美的借口

最沒節制的泛濫 最鋒利的刀子

給你一刀 卻沒有鮮血

最優秀的談判專家 最公平的法官

最無情的情人與情敵

無處可逃 梔子花一夜白髮

最善良的老人 最陰險的妖女

唯一看不見卻能感受到的

唯一不能交換的 物質或原則

淚花滴落 秒針轟鳴

治療傷口 卻忘記記憶

在最尖銳的敘事里

你一轉身 它已痛苦成行

或歡笑如歌

沒有界限 沒有清規戒律

最不相信眼淚 連死亡也感動不了

關於時間的誓言

始終顯得虛幻 流水與落花

就是天上與人間

那麼 誰能把握時間?

寫下這行字

時間已在上一行枯乾

一聲嘆息 已在嘆息之外

時間的尖

只有生命的葉脈能夠

親密接觸

可稍稍碰觸 就讓你痛徹心扉

時間屬於你

你才真正屬於自己

我和我的影子

是人,就不可能沒有影子

它是和人同在的另一種生命

我很正 影子也會很斜

我很瘦 影子會很胖

我很矮 影子卻會異常高大

我很憤怒 影子照樣和平寧靜

一拳砸過去 影子安然無恙

只有砸在自己身上 影子才會

一個激靈或一個趔趄

人總不能和自己的影子宣戰

必須珍惜 影子或許就是日子

沒必要活在別人的陰影里

憂鬱感傷 或者洋洋得意

影子,是隨時出入的情敵

往往有著修長的身姿和安詳的表情

影子時常倒著 抵達我不能企及的地方

甚至可以涉水、爬坡、上坎,甚至

越過深不可則的陷阱和燃燒的火焰

包括從我根本不能攀援的牆上跌落

而毫髮無傷

我的筆落到紙上 影子在紙的另一面喊痛

可以力透紙背的淚水

正將影子稀釋 而沒法洞穿

正如好多陰謀 都有著正大光明的借口

都有著善解人意的微笑

都在刀尖上訴說星光燦爛的理由

我更沒法和影子賽跑

更不能解釋關於影子的真實與虛無

除非,去掉我身上的光照

但去掉陽光 我將黯然失色

沒有影子,我又將倍感孤獨

我沒法和影子保持一致的高度

以及速度、長度和寬度

影子可以在我的前後左右

因為影子沒有態度,也就沒有心臟和坐標

只有充滿陽光的正午,我才能和影子合而為一

但陰影卻在內心不可磨滅的燃燒

哦,影子的成因極其簡單

因為光明 因為自己擋住了光明

不是影子將自己欺騙

就是自己背叛了影子的一生

與一顆鵝卵石對視

時間的密語,無人破譯

恰如此刻與一顆鵝卵石對視

撫摸你的硬度與圓滑

如同撫摸一頁狂風暴雨的履歷

衝撞、跌宕、疼痛、遍體鱗傷的

一路丟棄 你贏得了時間的敬意

以河為床 河床攔不住水,只留下你

在江湖夜雨中頭枕波濤沉睡,

千帆過盡 泥沙俱下的歲月

兀自純潔地獨善其身

以沉睡的姿態被人踩踏或日晒雨淋

試圖解讀你的前世今生

坎坷的前世無法原路返回

今生也無人破譯 一如人生之謎

面對命運沉默的品質 令人肅然起敬

我在猜想 驚天動地的悲壯歷程

成就你的光滑和硬朗

硬度取決於你的態度

你的稜角和尖銳成了昨日的江湖傳奇

誰說沉默不是最響亮的回聲

受傷的過程總會留下美麗的烙印

你的傷痕如畫,湊巧還會有長江黃河

甚至珠穆朗瑪峰的雪線條紋

要不,就是一幅水墨、十二生肖

這樣,你會被當做寶貝

供奉 把玩 品鑒 待價而沽

這是任何傷感無處可逃的價值

與一顆鵝卵石對視

猶如閱讀一本好書

打開內心的謀篇布局

語詞如此豐富動人

結構與質地也逐漸堅硬

我學會石頭般的沉默不語

誰漠視你的蒼涼悲壯

誰就不能擁有你內心的燦爛瑰麗

冬天,遭遇一棵紅色的樹

風很冷

微雨,也很冷

從這林子里走過,林子很冷

有一個人望了望我

目光很冷

他轉身離去,背影很冷

突然聽到樹上一聲鳥鳴

那鳥鳴很冷

這時,

一棵紅色的樹撞入我的眼眸

樹榦,像手臂舉起一串小旗

樹枝,也像乾淨的一節節紅蘿蔔

這是一片灰暗中發光的紅

一片慘綠中滴血似的紅

一片迎著寒風發燙的紅

一片比燃著的火焰還鮮艷的紅

一片沒有理由的紅

我的心口一熱 眼睛發紅

隨後,我轉身離去

迎面而來的是 紅色的風

很熱的感覺

一顆雨點打在臉上

我臉上發紅

那棵紅色的樹

在我的身後突然 喊冷

沙塵暴,其實有溫柔的內心

什麼東西最弱小也就最強大

比如沙與塵

與風結盟之後,暴得大名

甚至 可以撼動一個國家

所以,驚醒一群沙

說不定就是一場革命

似乎存在某種秘密約定

風與沙 像戀愛中的男女

一旦情緒發作 便鋪天蓋地

展示他們的暴力美學

受虐狂般

互相搓傷彼此的皮膚

這是一群戰士一樣的沙

被風裹挾著遠征

掃落樹葉的瞬間 看上去很美

乾渴的沙粒甚至飲兩口

他們的還算新鮮的汁液

還喜歡看行走的人們突然裹緊風衣

不敢真實的那些瞬間

真相暴露無遺

其實,作為沙粒

只有被狂風的邪惡勢力引誘或吹捧

才會泯滅良知

當風平浪靜 沙們便落下

或者在屋頂 或在人們的臉上、身上

在瘋狂的舞蹈之後 客死他鄉

沙塵暴,其實有著溫柔的內心

雨水會像母親 一次次撫摸沙的傷痕

回歸大地 它便幸福地睡去

那純潔的面容 在兒童的手中格外溫潤

在指尖流下孤獨的凝視與相思

遙遠的沙洲 水鳥正和一隻小蟲子

在談著豐富的愛情

深藏地下的那些沙 也曾縱橫千里

而今在歷史般 哲學般沉睡

人們啊 愛你身邊的那些綠葉吧

假如,你也愛沙的溫柔

不信,看看沙塵暴的中心

有個魔鬼在舞蹈

不,她舞動的

是你自己的手臂

關於兩棵樹的愛情敘述

這是站在斜坡上的兩棵樹

不遠不近 有距離地站著

像一男一女

你望著西 我望著東

枝條像手指 但卻永不碰著

也許根連著根

在這危險的坡度或者它們的國度

好像恨著 也好像愛著

有風不斷吹過

有雨偶爾打過

有日出也有日落

它們還是那麼冷漠

各自選擇一個方向

像從來不曾認識過

直到有一天

一個名字叫薇甘菊的殺手

在這裡降落

它伸出無數的軟劍

絞殺這個斜坡

終於從它們的腳下

纏上它們的手,它們的頭顱

一圈一圈 一層一層

一天天加厚,糾纏了無數個回合

坡上的小樹 已被纏死幾棵

它們依然堅強地活著

好像一起飲用

這纏纏綿綿的毒藥

幾年過去了 斜坡已成荒坡

我突然發現

兩棵樹已經緊緊抱著

像一對戀人耳鬢廝磨

好像在低聲傾訴

甚至有淚花滴落

不信,你看潮濕的地面

有動人的水流湧出

也許今生守望

就是為了這最後一刻

罪惡的藤子

所做的唯一一件好事

就是——讓它們在臨死前復活!

歷史鏈接:

按住二維碼,不止識別一張臉

也將與自己重逢

——不信指肚兒,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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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界,重慶詩人。出版《身體的微光》、《大水》等作品多部。現居重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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