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詩社│安娜·阿赫瑪托娃:最後一次相見的歌
海子詩社顧問:楊克
安娜·阿赫瑪托娃:最後一次相見的歌
最後一次相見的歌
胸口無助的冰涼,
腳步卻並不慌張。
我把左手的手套,
戴在了右手上。
彷彿,有無數台階,
而我知道,不過三級!
槭樹林間秋風低語
請求:「同我一起死去!」
我為命運所騙,
命途多舛,無常又悲涼。
我回答:「親愛的,親愛的,
我隨你死去,命運也一樣……」
這是最後一次相見的歌。
我望了一眼那昏暗的房。
只在卧室里燃著蠟燭,
幽光閃爍,冷漠、昏黃。
如果我沒有看見你……
如果我沒有看見你——
我感覺:分鐘,就像世紀,無窮無盡。
如果我一旦看見你——
會再遭心靈的創傷,如此無情。
如果我沒有看見你——
我會與嚴寒與黑暗相伴而無法呼吸。
如果我一旦看見你——
燒焦的東西和煮沸的瀝青又有什麼差異。
如果我沒有看見你——
天使的手將運送我到天堂。
如果我一旦看見你——
我只能被賜予煉獄的折磨。
並且我的安寧失去了:
沒有你或者和你在一起——它是在廢墟里:
我沒有被大地接納,
並且還被青天擊退。
好像它……
好像它常去愛情破裂的地方,
最初的幽靈重返我們身邊,
銀色柳樹通過窗戶伸展進來,
她那溫柔的樹枝白銀般美麗。
鳥兒開始唱一支光明而快樂的歌曲
面對我們,他恐懼於從大地上高舉自己的形象,
如此崇高、苦難和熱情,
唱著關於我們一塊被拯救的日子。
疼痛的自然
有一個寂靜無聲的夜晚。熟睡中的孩子在長大。
悲傷的面紗上空世界在翱翔。
無邊無際的蒼穹沒有一彎新月——
只有風的口哨、瘋也似的哀號。
魯莽的風,現在什麼是你的目標?
誰又能飲盡你宿命的碗里的毒藥?
誰躺在墳墓里,你們在此密謀著,
我的祖國、同志或我親愛的?
繆斯女神在路上離去……
繆斯女神在路上離去,
狹窄陡峭的秋天之路,
她溫暖的雙腳踩臟於
令她滑倒的大顆露珠。
我用希望和恐懼懇求她,
留下來待到冬天鑲起白色的花邊,
她回答說,「在這裡有一座墳墓,
在這樣的地方你怎麼還能夠呼吸?」
我希望送她一隻雌鴿,
我們鴿巢中最潔白的,
但突然並且毫無理由,
她在我苗條的客人身後逃走。
我呆望著繆斯女神沉默的背影,
我只愛她直到生命的終結
於是天空中生長出一個日出般的巨人,
像她踏入自己國土的大門。
我的脖頸被珠子遮蔽……
我的脖頸被珠子遮蔽,
在充分的笨拙中,冰冷的兩手空空,
茫然的雙眼在眼皮下呆望——
它們永遠不會在舊日之上哭泣。
更加蒼白的似乎是我悲傷的臉
在淡紫色的絲綢上刺眼,
眉毛幾乎能夠被擁抱
被長長的伸直的大膽的劉海。
如此之緩慢、謹慎的步態
一點都不像天上的飛行——
好像這地板造得奇怪
用大量原木,但卻是正方形的鑲木地板。
我的嘴唇開啟了一點點,
然後呼吸加快像在發燒,
然後這憂傷的花朵——我中間的乳房——
這從未發生過的約會。
我如此禱告著……
我如此禱告著:「主啊,熄滅吧。
我在詩中放聲歌唱的深深渴望!」
但對於世俗的世界
卻沒有任何釋放的機會。
彷彿聖壇上無法逃逸的青煙
飄上聖父天下聞名的寶座——
但只有漂浮到腳下
方可親吻可貴的草地——
如此我親吻你的地面,哦上帝!
將永遠觸摸天堂的火焰
我使勁關閉的雙眼的睫毛,
和這奇怪的沉默,你欣賞嗎?
致繆斯
我姐姐繆斯望著我燃燒的臉——
她的一瞥明亮而清澈——
拿走我的金戒指離開它的法定之地——
那是我所擁有的第一件春天的禮物。
「繆斯!你看她們有多高興——
寡婦、婦女和處女?
我想在每天的車輪下得到我的死亡,
以免承受這些最沉重的枷鎖。」
我懂得那些,同時製造了一首讚美詩,
我已拋棄雛菊的花瓣。
每個人,每個地方,一度必須派去
這個多愁善感的浪子。
蠟燭在我的窗台上燃燒,
因為悲痛,沒有其他理由,
但我不願知道或感覺莫名其妙
他如何親吻他人。
在這早晨,鏡子將帶著微笑,告訴我:
「今天你的目光並不明亮清澈……」
我將回答它:「親愛的,緣於我的心
已被我們的救世主的光明撕裂。」
在傍晚
花園裡的音樂遠遠地面對我
用無以言表的施捨。
凍牡蠣與新鮮的一起散發出腥味,
連同銳利的北海。
他告訴我,「我是最好的朋友!」
然後輕輕地觸摸我禮服的花邊
哦,多麼不同於擁抱
這簡單的觸手。
喜歡他們寵養的貓、鳥……
或看奔馬似的少女……
僅僅一個恬靜的笑姿
男兒睫下有黃金。
悲傷的小提琴聲
低低漫過的薄霧對我歌唱,
「感謝冬青和這歡天喜地——
你是頭一回和你心愛的人在一起。」
勇敢
此刻我們知道什麼被放在歷史的天平上,
在這個世界上,什麼正在離去。
我們時鐘的手臂指向這勇敢的時刻。
我們的勇敢絕不會摧眉折腰。
無人懼怕死在子彈的包圍中,
無人苦於失去在這裡的家——
於是我們將保衛你呀,啊,偉大的俄羅斯語言,
啊,偉大的俄羅斯文字,我們全部的承擔。
我們將把你扛出去,走向晴朗和自由,形同波浪,
把你從奴隸制拯救出來,把你交給我們的子子孫孫。
永永遠遠!
獨居
這麼多石頭在我身上飛,每時每刻,
現在它們中沒有一塊是可畏的。
進入這座塔,向最高的幾塊看齊,
打破一個圈套,之前為我設計的。
我感激高牆的建造者,
讓它們錯過了悲傷和煩惱。
從這裡我一早起來便可看見猩紅色開闊的丘陵地帶,
在這裡讚美那最後一道夕光。
常常透過我房間的窗戶看到,
北方清新海風中的漲潮,
一隻鴿子吃完麥粒飛離我的手,靜靜地坐著
還有不曾寫滿的同樣的詩頁,
將被寫出來給它的幸福結局
被有福、沉著、光明和黝黑的繆斯之手。
仿英·費·安年斯基
你,哦,我最初的傾慕,
我選擇離開。東方正蔚藍地走來。
「我會記住,」你天真爛漫地提及。
不止一次——當時我仍然信賴你。
它們出現,它們消失——一張張面孔:
此刻你在這裡,但是今晨還在遠方。
為什麼這只是所有書中的一頁,
我曾長久地折起它的一角?
每一次都只打開這本書
在同一頁,並且它非常陌生。
因為這是最後的瞬間——一切都在這裡——
因為好像多年沒有從它的邊緣經過。
他曾說過:「心乃石頭所造」,
我有一念:「只有火焰能將它餵飽」
我將永遠不會領悟:你是我擁有的
或只是與身陷愛情的我在一起。
灰眼睛國王
萬歲!恭喜你,哦,一成不變的痛苦!
年輕的灰眼睛的國王已於昨日被殺。
這個秋夜悶熱、泛紅。
我的丈夫回到家悄悄說,
「他去打獵,他們把他運回家;
他們在老橡樹的圓頂下找到他。
我可憐的王后。他如此年輕,便已逝去!……
一夜之間她滿頭青絲變成了灰色。」
他在溫暖的壁爐上找到了他的煙斗,
然後悄悄離開了習以為常的家。
現在我的女兒快要醒來,起床——
媽媽會望穿她親愛的灰色的眼睛……
窗外白楊沙沙響彷彿在歌唱,
「你將再也見不到你年輕的國王……」
幽靈
他們侵入——燈籠高掛的舞會,
燈籠這麼早已被點燃。
刨花般的雪片,在他們附近降臨,
更明亮地閃耀於是更像一個節日。
然後,他們甚至加快了向前的步伐,
好像追逐自己的美妙感覺,
馬群奔跑著穿過飄落的雪花
在這場雪的藍色的大網之下。
還有哥薩克,穿著用金線縫成的衣服,
雪橇後面,站如石頭,
於是沙皇用他的眼睛奇怪地望著
所有人——空虛的眾生——然後照耀他們。
但是還有,在某些地方……
但是還有,在某些地方,簡單的生活和光明
溫暖、快樂和絕對的乾淨……
在那裡,鄰里穿過柵欄交談,光明正大,
和一個甜美的少女在一起,只有蜜蜂能夠聽見——
這善良的溫文爾雅的情話。
但是我們住在此處——芸芸眾生莊嚴而辛苦——
我們悲傷集會上的頒獎儀式,
當我們的講話,好像一朵蓓蕾開花,
卻遭嚴寒肆虐的風吹雨打。
而我們卻永遠不會去尋求一個替代
為這宏大的城市……我們的災難和獎品
最寬闊的河流曾經浮冰閃耀,
幽暗的花園,隱藏於太陽的電波
和繆斯女神聲音的修長苗條的幻覺。
當我寫詩
當我被空氣的靈感擁抱,
我是天空和大地間的一座橋。
那是怎樣心靈的價值觀在創造
我是王,與詩同呼吸!
只是我的靈魂想要它,我的小精靈,
我將給你和平海岸樂隊,
那裡,哼,淡紅色的大海正在搬運
夢想的潮流抵達夢想的土地。
我無所不能,只是自信:我很強大。
我有善根和愛源。
如果我想要,用雲層和閃電
我將縫一床被子蓋在你甜蜜的床上。
我能夠,親愛的,創造一個如此特殊的字,
它會改變全世界的法律,
召集它自己的慶典
阻止太陽墜入寒夜。
我是我所有靈感中的又一個。
我是天空和大地間的一座橋。
那是怎樣心靈的價值觀在創造
我是王,與詩同呼吸!
當這口井……
當這口井寒冷深處一塊白色的石頭,
在那裡躺成我心中一個美妙的記憶。
我不能夠並且不想與之錯過:
它是我的拷問和我完全的喜悅。
我想,他會直接望進
我的眼睛,立刻會看到全部。
他將變得更加深思而沮喪
比某個人聽到一個失業救濟金的故事。
我知道:眾神一度瘋狂地把人類,
變成萬物,但並不殺死人道的理性。
你已經縮小成我的記憶
使這神秘的悲傷永恆。
他們不來見我……
他們不來見我,到處流浪,
與明亮的燈籠一起大步向前。
我走進安靜的家
在朦朧中,月光流入水桶。
在一盞燈的綠色光暈下,
面帶憤怒中保持的微笑,
我的朋友說,「灰姑娘,
你的聲音很陌生……」
一隻蟋蟀拉著它的小提琴;
一團爐火生長出黑煙。
哦,有人拿走了我的小白鞋
出於生計的緣故,
並且送我三朵康乃馨,
當我將其投向黎明的眼睛——
我的罪惡被指控,
你隱瞞不住了。
還有心不願意相信
在這段時間,它死死關閉
當他想要找女人的時候
就試穿我的小白鞋。
河流沿著山谷在爬……
河流沿著山谷在爬,上氣不接下氣,
窗子用燈光照射山崗上的房子……
彷彿置身於凱瑟琳皇后的時代,
我們等待收穫還要走向民眾。
已經將這兩天完全分開,
沿著黃金般的田野騎馬,我們的客人
在親吻,在樓上,祖母的雙手忙於接待,
還有我的芳唇正在走下樓來。
我當然停止……
我當然停止微笑,
一場白霜企圖將我的嘴唇凍結,
一個希望從希望的檔案中逃離,
一首詩來到一本詩集中,鬱悶。
這首詩,無人看,無人聽,
我將報之以嘲笑和反抗
因它超越了所有的忍受——
充滿愛的靈魂的痛苦是沉默的。
莫用短暫的世俗之樂……
莫用短暫的世俗之樂憔悴你的心,
絕不沉溺於你甜蜜的妻子和房子,
從你孩子親愛的嘴邊拿走最後一塊麵包,
送給需要的某人。
做一名奴隸,順從於他的一句話,
他是你的敵人——起誓!寧可
把一頭荒原野獸呼作兄弟,
也對上帝一無所期。
回答
——致弗·阿·科馬洛夫斯基
哦,多麼奇怪的話語
把四月平靜的一天帶到我處。
你知道在我的心靈和思想中,
那恐懼的受難周已經結束。
我沒有聽到喪鐘敲響,
蔚藍色河流里的譴責,
除了青銅般的笑聲——持續七日——
或哭泣的淚水,流淌出銀子。
而我,悲傷地蓋住我的臉,
彷彿從前命中注定的分離,
我在等待著她——
稱其為「拷問」的步履。
致1914年7月19日的記憶
我們全都變成幾百歲的老人,
這是過一小時就會發生的一幕:
這架飛機冒著煙深深地插入身體——
夏天,短暫,正準備離去。
同時,一條道路增長成五花八門的歧路,
一聲哭泣飛向那裡,戴著一枚銀戒指,
緊閉雙目,我祈禱我們最偉大的天父,
拿走我的生命在被第一場戰鬥刺痛之前。
還有來自於我的記憶,像來自於現在無能為力的體重,
一道激情、詩歌和思想的影子消失,
它,此刻成空,被蒼穹發布
成為句句致命的可怕之書。
你,最先站在……
——致亞歷山大·勃洛克
你,最先站在源頭前面的人
帶著你的微笑,所以才會致命的大醉!
多麼拷問我們的一瞥,你自身的,——
夜裡貓頭鷹般沉重的一瞥。
但可怕的年代即將過去,
你會重返年輕,無憂無慮,
我們會保存這份寒冷,神秘,
短暫,把僅有的一次給你。
哦,主啊,我能夠原諒……
哦,主啊,我能夠原諒他們對我所做的,
只是因為更好,我是一隻野鷹也會撕裂一隻羔羊,
或者一條蛇——刺痛草地上的安眠,
對比人類,且看人民群眾在地球上
幹什麼,然後穿過敗壞道德的羞恥
不敢抬起我的雙眼面對天堂純潔的火焰。
為什麼這個世紀……
為什麼這個世紀比別的世紀更糟?
也許,因為常懷悲傷和常響警報,
它只觸摸這黑色的潰瘍,
但卻無法在時間的跨度中將其治癒。
在別處,在西方,塵世的太陽賦予
城市的屋頂以早晨的光芒,
但是,在這裡,白色已經標記了一幢房子,
卻又呼喚烏鴉,繼而烏鴉飛起。
我在地獄……
我在地獄陰森的大門前站了很久,
但是全部地獄都只有黑暗和平靜……
哦,甚至魔鬼不需要我的稅金。
無論如何我會來嗎?
踏著深雪……
踏著深雪堅硬的凍殼,
走向你秘密的白房子,
如此溫柔嫻靜……我們倆
在漫步,在沉默中迷失一半。
還有甜蜜,勝過曾經唱過的所有歌曲,
是個美夢正在成真,
絞纏的樹枝滿心歡喜地點了點頭,
你的銀馬刺的光環閃閃……
關於詩的詩
這麼多的石塊投向我
我再也不怕它們了
像優雅的塔,西方人自由站立
在高大的塔中,更高。
我對它們的建造者滿心感激——這樣走了
他們的悲傷和他們的煩惱,遠去,
早起從這裡我能夠看到黎明
在這裡勝利住在太陽最後一根光線上。
並經常進入我房間的窗子
來自北海的風開始勁吹
而我手掌上的鴿子吃著麥粒……
我沒有完成的詩頁
她是神燈和平靜,
將用盡繆斯女神晒黑的胳膊。
羅得的妻子
羅得的妻子回頭一看,然後變成了一根鹽柱。
——《聖經·創世紀》
神聖的羅得正獨自行進在上帝的天使身後,
他在一座小山上顯得高大而明亮,高大而幽暗。
但是鼓勵他妻子的耳語越來越聒噪越來越陌生。
「不算很晚,你有時間回頭看看
站在你出生的索多瑪升起的炮塔,
你歌唱的廣場,你跨越的庭院,
從窗戶可以看到你溫馨的家
在那裡你為你親愛的男人生下的孩子們。」
她看了——她的雙眼頃刻間被痛苦
捆綁——什麼都看不見:
她敏捷的雙腳長成無情的土地,
她的身體變成了一根鹽柱。
誰來哀悼她作為羅得家族的一員?
對我們來說她不是最小的損失嗎?
但在我心深處將會永遠記得
一個放棄自己生命的人,為了那單純的一瞥。
誹謗
惡劣的誹謗如影隨形無處不在。
噩夢之中我感覺到她正在爬行。
在城鎮,死在殘酷無情的天空下,
當通過一個機會尋求一些麵包和住所時。
她火焰的反光被所有人的眼睛看見——
有時像背信棄義,有時像單純的恐懼。
我並不怕她。面對這裡的每一個挑戰
我總是有我嚴厲駁斥的言辭。
這一天,我無法避免,現在預見:
在黎明的晨光中,我的朋友們會來到我面前
將我的美夢引向他們無盡的悲傷,
把一枚聖像放在我此刻淹淹一息的胸膛上。
然後,不為人知,它會進入我悲傷的房間:
它的嘴將被設置在我冷卻的血液里,
不斷地曆數想像的罪行,
編織它的低音成為浮現的輓歌。
所有人將會了解它的可恥,瘋狂的謊言,
它禁止人與人眼睛對視,
然後在虛空中畫我正在死去的全部的身體,
終於,最後一次,我滿載的靈魂,此刻正在高飛
在黎明的陰霾里,有燃燒的無助感
哀莫大於拋棄大地。
致畫家
不論何時,我都可以看出你作品的偉大,
你的勞動,值得受祝福和被祈禱,
這秋天裡鍍金的酸橙,一望無際,
還有藍色溪流,創造了應得的今天。
只有一個念頭——還有嗜睡,正好現在,
領我進入你十分安靜的花園的綠蔭,
在那裡,我害怕每一次轉彎和樹枝,
在完全的遺忘中,尋求我以前的蹤跡。
哦,我應該來到一個栩栩如生的拱門下
經過你偉大的妙手進入這冬青的天堂——
最後,面對寒冷,我的如此丟臉的熱烈?
在那裡我會受到祝福——永遠並且圓滿,
然後,關閉我眼睛的管道,烈火焚身,
再度獲得從前的禮物——我的眼淚。
新年民謠
在陰雲密布的黑暗中,這無聊昏暗的新月
將其糟糕的光亮打發給我們的房間。
六套餐具擺放在潔白的餐桌上,
它們中——只有一具空空蕩蕩。
我們等待——我、我的丈夫和我的幾個朋友——
等待新年的時間來和我們相會。
但是,就像毒藥,一杯紅葡萄酒將我灼傷,
我的手指——彷彿浸在血紅之中。
主人嚴肅緊張,屹立不動。
當他舉起他斟滿的圓玻璃杯。
「我為我們祖國的泥土乾杯,
我們每一個人都會躺在裡面!」
當時我的朋友大聲驚叫,同性戀者的聲音,
與此同時讓人想到有點幼稚,
「我為她的歌曲乾杯,為她美麗的歌聲,
聽著它我們永遠精力充沛!」
但是第三位,我認為,直到現在還不知情,
當他閉上他的雙眼,
馬上應和了我的想法,
「我確信我們全體現在正要為他
乾杯,他還沒有趕來和我們聚會。」
無人平等待我……
無人平等待我——他過去常常引用。
對他來說,我不是一個真正的女人,
但冬陽總是收斂光芒,
還有他的土地的一首狂野之歌,如此昂貴。
當我死時,他不會感到一絲悲痛,
不會瘋狂地大叫:「回來,我的惟一!」
只是了解:沒有太陽,沒有歌曲——一個靈魂……
一具驅殼無法活下去
但是現在又如何?
哦,如果我知道……
哦,如果我知道,什麼時候,一襲潔白,
繆斯女神就會走向我的住所,
面對豎琴,向永恆扔石頭,
我手上溫暖的肉將永遠被壓迫。
哦,如果我知道,什麼時候,猛烈高飛
我愛情的頑皮暴風,最後,
面對最好的青年,含著痛苦的淚水,
我會閉上他的,像鷹一樣的,親愛的眼睛。
哦,如果我知道,什麼時候,我為成功
獨憔悴,我是誘人的命運,慎重,
很快就嬉皮笑臉,那麼神氣的一個人,並且無情,
人們將對我最後的請求做出答覆。
彼得格勒,1919
我們忘乎所以直到最後的審判日,
在野蠻的首都——我們的監獄——
我們偉大國土的
城鎮、草原、黎明和湖畔
像在叛變。
在一個血腥的圈套中,日日夜夜,
我們在受虐之餘憔悴不堪……
但卻無人趕來幫助身處困境中的我們,
因為我們呆在珍愛的家中,
因為用墜入情網,
代替自由、榮譽,
我們保存了自己
它的宮殿,它的火焰與流水。
它們靠得更近了——這是另一個時代。
死一般的風冷卻了我們自己的心,
但彼得的城,對於我們所有人
將變成神聖的墓碑。
一個黑寡婦……
一個黑寡婦——哭倒在地
用一朵陰雲覆蓋了所有的心……
當她的男人的話被清晰地回想起來,
她無法停止大唱哀歌。
將會一直如此,直到雪從天降
賜消瘦與疲倦一個仁慈。
賜苦難和愛情一個遺忘——
儘管支付的已經是生命——但還能夠奢求更多嗎?
普希金的流放……
普希金的流放從這裡開始,
萊蒙托夫的驅逐被「撤銷」。
高地上有宜人的青草氣息。
並且只有一次,我偶然看見,
靠近湖畔,在那裡深淺不一的懸鈴木樹林里徘徊,
在夜晚襲來前等待死亡判決的最後時刻——
塔瑪拉永生的愛人
渴望的眼中刺目的明燈。
在伊甸園最潔白的門廊上
在伊甸園最潔白的門廊上,
回過頭來,他喊道:「我期待!」
他把為窮人和聖人寫作的生命
遺贈給我。
於是當天空透明,
他撲簌簌扇動著翅膀,看見
我怎樣與一位同樣需要它的裝袋工
分享我貧瘠的一餐。
於是彷彿在一些搏鬥之後,
雲彩浸泡在天上的血泊里,
他能夠聽到我所有的祈禱
和我全部的愛情之言。
多麼簡單……
多麼簡單,生命永遠離去,
沒有思想和痛苦地結束、焚燒,
但對於俄羅斯詩人,從來沒有
被賜予一個受祝福的死亡的權利。
最有可能,一個領導會打開天堂
為有翼的靈魂無所期待的飛翔,
或一頭令人畏怯的畜生,有爪子,覆蓋著毛髮,——
彷彿逃離一塊海綿——逼迫生命離開心靈。
在靈魂深處……
在靈魂深處……我這一代……
沒有蜂蜜可喂。在那船尾,
只有一陣風在令人沮喪的衰退時期里歌唱,
並記住那些死去的人們。
我們的交易從未結束,
我們的時間被終點標記;
直到我們希望的分水嶺
直到春天的頂點,那會變得如此宏偉,
直到與似火的激情一起盛開——
在僅有的一瞬間里有個遠方……
通過兩次戰爭,我這一代,
你已經點燃了你可怕的道路。
讓別人在南方的海邊……
你再度和我在一起,我女朋友的秋天。
——英·安年斯基
讓別人在南方的海邊休息,
享受天堂的土地,
這裡是北方,這一年秋天,
我選擇做我的女朋友。
我保留著這裡可靠的記憶
來自我上一次拒絕的日期——
火焰,這麼冷,這麼舒服和純粹,
來自我凱旋的命運。
財寶
我的土地和兒子比我的生命更加甜美,
他們是我在世上最大的價值。
什麼會使一個青年賠上他的土地?
難道不是土地死去而我所有的兒子都失去?
我的土地和兒子是我的幸福,
只有面對他們我自己的生命方才滿足,
所有別人的財寶我都不放在心上。
只有與他們在一起我才能感覺到無盡的春意。
最高的財寶我和他們都很診視
我要站在他們身邊直到我生命的終點——
只有在我寶貝身邊——才會快樂而美好,
只有在我無價的親愛的祖國的懷抱。
十四行詩
這並非那個十分神秘的畫家的全部,
他具有景色美的霍夫曼的模糊的夢想,——
來自那未知並且遙遠的春天,似乎是,
我所能夠觀察到的一棵諂媚的車前草。
一切正被綠化——我們的城市、平原,
裝飾其台階,好像翅膀,寬大、翱翔……
然後,高舉唱詩班的火炬,自由地旋轉,
心靈正在走進我的領域。
於是在第四個庭院的深處,靠近這棵樹,
在那裡跳舞的孩子們充滿快樂
對著獨腿手風琴的怨憤咯咯地笑,
於是從頭再來的生活是所有的鐘共同敲出的喪鐘之聲,
於是瘋狂的血液正領導我走向你
沿著這條如此平庸而單一的道路。
他,在昔日被人拜訪……
他,在昔日被人拜訪,
一個國王——在模擬真實的——上帝,
他曾經被殺——其工具受痛於
我熱血沸騰的胸膛總是永遠向前挺進……
他們經受過死亡的考驗——耶穌的證人,
嚴厲的士兵,和長舌婦,
羅馬檢察官……——全體,懷著悲傷,
通過矗立著厚顏無恥的圓頂的宮殿,
在那裡畫有大海,黑色噴濺出一道懸崖,——
他們被葡萄酒灌醉,吸入熱烘烘的灰塵
並和一朵永遠新鮮的玫瑰的香氣在一起。
黃金自甘腐爛,浪費最好的鋼材,
讓大理石充塞——一切準備滅亡。
我們認為:地球上最堅定的是松樹,
還有最高的存在——國王諾言,我們的開胃小菜。
一個人行走在直道上
一個人行走在直道上,
一個人在一個圓圈裡溜達。
在他離開的日子,等待著一位姑娘,
或是為了返回家鄉。
然而我確實去了——並且災難就在那裡
在一條不直也不寬的路旁,
但卻從未抵達,毫無結果
像火車——脫軌。
致朋友的記憶
在勝利日,如此柔和、朦朧而美好,
當黎明泛紅,紅得好像燃燒的火焰,
好像寡婦越過無名墓碑,
姍姍來遲的春天所有的煩惱都是一樣的。
蹲著的她不是匆匆站起:
而是在花蕾上呼吸,輕柔地呵護新鮮的草地,
蝴蝶從她的肩膀上起飛,無價的,
繼而順著年輕的微風獻給她第一朵蒲公英。
致倫敦人
時代用其冷漠的手正在寫作
莎士比亞的第二十四部戲劇。
我們自身以及客人的可怕盛宴在此,
將更好地閱讀哈姆雷特、凱撒、和李爾王
在這條河上,在覆蓋著鉛的沉重中;
更好地——承擔,高唱聖歌,高舉火把,
朱麗葉,這隻鴿子,來到她家族的墓地,
在麥克白瀆神的城堡窗子瞥見,
抖若泡沫——僱傭殺手和無賴——
但願不是這一幕,主啊……哦,不是這個……哦,不是……
我們已經沒有力氣閱讀這一幕!
1940年8月
那是你的城,尤利安!
——伊萬諾夫?維亞切斯拉夫?伊萬諾維奇
當他們埋葬這個世紀,
悲哀的聖歌沒有響起,
可悲的是她被裝點
被蕁麻和薊的遍地蔥綠。
只有殯儀業者匆忙進行,
因為他們黑暗的業務不必等待,
一片死寂,一片死寂,
能夠清晰地聽到時間的步履。
她沿著地面走向遠方,
一具屍體——漂浮在一條洪水泛濫的河流中……
兒子認不出他死去的母親,
孫子移開他的視線,
所有腦袋低垂進深深的悲哀,
一輪鐘擺似的月亮正在流逝。
像這樣,曾經越過淪陷的巴黎,
此刻如此沉默的被懸掛在空中。
我蒙著面紗……
我蒙著面紗,雙手緊握,昏暗而朦朧……
「你為何面色蒼白心煩意亂?」
「因為我今天讓他發了瘋
用懊悔的酸葡萄酒」
忘不了!他滿面驚愕,嘴唇
被痛苦扭曲,踉蹌著出門離去,
我連欄杆都未扶一下便衝下樓去
追他一直追到小巷。
完全窒息,我哭喊,「那是個玩笑——
全都是鬧著玩。你走了,我會死。」
他異常平靜地微笑著,好像輕柔地撫摸:
「這兒是風口——快走過去。」
我們的冬青樹和美麗的手藝……
我們的冬青樹和美麗的手藝
存在,來自世界的黎明……
與它同在——沒有一盞燈的世界的啟蒙。
但一個游吟詩人還沒有說出過這句話:
「沒有智慧,就沒有老人,
死亡是一個故事,只不過被講了兩次。」
來自於這首奇異的詩篇……
來自於這首奇異的詩篇中秘密的每一個字,
那裡,在左在右的漩渦是一樣的,
那裡,在腳底下,有干樹葉,名揚四海——
對於我,人間已無救贖。
感謝你,上帝……
感謝你,上帝:我越來越少地夢見他,
現在在任何地方都看不到他,
白色小徑與苦惱的雲相伴。
舒適的陰影上空水在疾走。
所有的日子鐘聲出現
在耕地土壤般的海洋上空;
這裡的鐘聲最為悅耳來自聖約翰
鐘樓,高大,在那裡可以眺望遠方。
我切斷了時尚的紫丁香
出於悠閑,它們已經不再開花;
兩個黝黑的修道士正在交談中經過
在城牆上面對老去的命運。
讓你,為盲目的我,平原,親愛的和世俗的
世界再一次活過來吧。
我們的主已經創造了我們健康的靈魂
帶著無愛的冰冷的平靜。
假如天上的月亮……
假如天上的月亮不流浪,
而是變涼,像一頭海豹在上,
我死去的丈夫就會回家
來讀這些愛之信札。
他還記得這個盒子,橡木做的,
上鎖,非常隱蔽而又奇特,
然後打開,鋪滿地板,摩挲
他鐵鏈中的雙腳。
他看各種會議的時間表
和模模糊糊的簽名集。
他是否傷悲欲絕
直到那時,在這個詞里?
被遺忘?……
被遺忘?我甚至不想知道
我正被一百年的時間遺忘,
我在墳墓里的時間,超過百年
也許,我的身體現在躺在這裡。
但是繆斯女神太聾太瞎,
正在腐爛——一粒種子——在土壤的圈套中,
站起然後變成藍色的高地
彷彿菲尼克斯來自黑色的灰燼。
有的話……
有的話不能說兩次,
他,說一次,就費掉了他所有的感官。
只有兩件事永遠不會有其自身的終結——
天空的藍和上帝的仁慈。
我是一個詩人……
我是一個詩人——我是一隻天堂鳥,
我無需世上的任何財富。
我愛一朵花,如此迷人的姑娘
在那永不流逝的芬芳的春天裡。
我愛一句耳語,很溫柔且長久
還有,在充分的寂靜中,一首萬古愁的詩。
我不值得崇拜……
我不值得崇拜,恰恰相反,
並且薩福與此無關,
我知道另有原因,
但它無有可讀。
讓某人通過奔跑來拯救自己,
還有其他人——通過他們「幸福」的打盹。
這些詩歌全都是地下的
與文本同在,看起來像在地獄裡。
還有這地獄的呼喊並要把人拉下去,
過很久,你不會落到它的地面,
過再久,聲音也不會失敗
死一般的寧靜躺在你面前。
夏日花園
我渴望玫瑰和我最好的花園,
那是穿著最好的衣裳穿著通風柵欄的話語。
在那裡雕像記著我的青春妙齡並且受過祝福,
和我——它們全都被涅瓦河冰冷的波濤所覆蓋。
在沉默中,如此芬芳,在酸橙之王中,
我聽見:這艘船的桅杆在搖擺中吱吱作響。
還有帆這潔白的情人再一次穿越時代,
享受他親如哥倆的魅力。
以及朋友的和敵人的,敵人的和朋友的
成千上萬級台階的死一般的睡眠。
以及影子火車沒有終點
從花瓶的冷酷無情到宏偉的宮殿。
在那裡彼此耳語著我白夜的天空
來自於某人的愛情,非常隱秘而高貴。
還有所有帶著碧玉和夜明珠的閃耀……
但卻無人知曉光源何在。
音樂
天空中的某物永遠在自焚,
我喜歡看它奇妙的切面的生長。
在相似的命運中它與我交談,
當別人害怕靠得太近。
當最後的朋友把臉調轉過去
我從墓中望出去,它在靜默中向我躺下來。
然後唱歌,就像歌唱五月里的一場大雷雨,
就像花園裡所有花兒開始交談。
一年四季
今天我正好返回到這裡,
我所在的春天在哪裡。
我既不遺憾,也不委屈,
我只是黑暗帶來的。
它很深,像天鵝絨,
它是我們最親愛的,
像干樹葉從一棵樹上逃逸。
像一陣風吹口哨,那是孤獨地蔓延
在這光滑的冰面。
我不喜歡花……
我不喜歡花——它們常常提醒我
葬禮、婚禮和舞會;
它們在桌上的存在只是為了一頓晚餐的邀請。
但代表永恆的玫瑰永遠簡單的魅力
是我的慰藉,當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
保留下來——我的遺產——若干年後,
像莫扎特永生的音樂的吟唱。
對於我們,分離……
對於我們,分離只是娛樂,
沒有我們這種痛苦是無趣的。
無論是青史留其名的飲者可怕地出現在我們房間,
抑或是13小時的打打鬧鬧?
或者僅僅是遺忘,恐嚇……怎樣的一場爭吵?
誰在開著的門裡製造了一場衝突?
我正在回到我的門口,無論如何,
在裡面去努力爭取一場新的痛苦。
你們會活下去,但我不會……
你們會活下去,但我不會;也許,
這便是最後一輪。
啊,多麼強有力地捕獲我們
這命運的秘密陰謀。
他們用盡各種方法射殺我們:
每一種動物都有其劃分,
每一種都有其順序,強健的——
一頭狼總是要被射殺。
在自由中,狼群在長大,
但是與他們一起做的交易是短暫的。
在草地,在冰面,在雪原——
一頭狼總是要被射殺。
不哭,哦,我親愛的朋友,
設想,不論寒暑,
從狼群的足跡,你會聽到
我絕望的回憶。
你,生下來……
你,生下來就是為了詩歌的創造,
不去重複古人的語錄。
雖然,也許,我們的詩歌,其自身,
只是一個單一的美麗的引句。
許多事物……
許多事物,也許,會感到驕傲
被我詩歌的聲音歌唱。
那是,沉默,正在四周咆哮,
或侵蝕地下的石頭,
或強迫它的道路穿過煙圈。
而且我想要把火、風和水
考慮進去,如此遙不可及……
那便是為什麼我的夢想,像我已經發現的那樣,
突然蔓延到如此程度,離去,
但卻在晨星之後引我前行。
這回聲
很久以前通向過去的道路已經關閉,
那麼我究竟做什麼才能與過去在一起?
那裡有什麼?剛剛用血洗過的扁平的石頭,
或者門,監禁在一堵牆上。
或回聲,那裡的每時每刻我都憂心如焚,
雖然我努力地禱告重歸寧靜……
對此回聲發生了同樣的故事,
在那裡——面對惟一,我忍無可忍。
我們出生的地球
世界上沒有任何人——
如此簡單,高大,無淚——像我們。
我們不把它帶在胸前護身符的小盒裡,
並且在詩歌中不為它而哭泣,
它不會將我們從苦澀的休息中喚醒,
並且似乎不會面對我們做出伊甸園的承諾。
在我們心中,我們從未嘗試著待它
像一個公民,因為不斷地討價還價,
當它生病了,不快樂,而在它身上有所花費,
我們甚至忘記看望或者了解它。
是的,這腳上的污垢與我們的公正相稱,
是的,咬牙切齒的嘎吱聲與我們的正義相稱,
我們晝夜不停地踐踏它——
這純粹的並且沒有施工過的塵土。
但是我們躺進它並且單獨變成它,
因此稱這個地球如此自由——我所擁有的。
有她……
有她,這碩果累累的秋天!
某物晚熟他們譴責她的分娩,
原因是為了十五個受祝福的春天,我熔化了
於是無法自己從大地上站立起來。
那時我已經意識到她,姍姍來遲,
硬努著自己靠向她然後擁抱她,
但是秋天對我詛咒著,
又在秘密之中傳遞著她的恩惠。
他們是無效的……
他們是無效的——慶典
由這些沒有日期的投票組成,
無言的對話,
無聲的詞典。
從不相交的一瞥
是飛行航線嗎,錯了,
僅僅因為淚水是免去運費的——
它們能夠長流不息。
但是莫斯科是野玫瑰
是由同樣的混合材料製成的……
而後來他們把所有這一切都稱作
「永遠不死的愛情」
13行
(選自《午夜詩篇》)
最後,你說出了這一個具體的字,
不像他們這樣……單膝跪地自我下陷,
但像他這樣打破鐐銬,
於是祖國的白樺林神聖的葉子看見
穿過無所期待的眼淚的彩虹。
於是寂靜在我們四周開始歌唱,
於是晴朗的太陽啟迪所有的黑暗,
於是世界在光明一閃中改變自身,
並且不可思議地改變了大地上葡萄酒的標準。
乃至於我不得不操起一把刀
殺死這個寄自天堂高度的字,
在神聖的敬畏中,沉沒於神聖的寂靜——
讓被奉為神聖的生命繼續。
傾聽歌唱
像一陣風,女人的聲音正在飛行,
似乎是一個黑人在濕漉漉的夜晚,
那些易於觸摸的事物——
全都變成了另外一種。
它如洪水泛濫伴隨鑽石閃耀,
某個地方某種東西銀光閃爍,
並且,穿著一件不可思議的
綢衫,水花飛濺。
彷彿遠方並非我們的墳墓
而是一架天堂的梯子橫穿而過。
最後
(選自《午夜詩篇》)
她在我們頭頂彷彿一顆明星在海洋上空,
尋找著最後的帶電的巨浪,
你給她悲痛和騷動的名字,
於是永不再有——我們神聖夢想的歡樂。
白天,她盤旋在我們頭頂——一隻燕子;
一朵微笑——她在我們猩紅的唇上開花
晚上,她和我們全都陷於窒息、空虛,
和她冰涼的手在一起——在不同的城市的深處。
不為所有單調的讚美所感動,
健忘罪惡的主人,
弓身於失眠的我們床一般的頭頂,懷著悲情,
她低吟詩句,絕望並詛咒。
春天前夕的頌詞
(選自《午夜詩篇》)
……你讓我欣慰
——傑拉德·德·奈瓦爾
暴風雪平息在松園裡,
未飲任何美酒,但卻酩酊大醉,
——奧菲莉婭躺在水面上——
整個夜晚潔白的寂靜向我們歌唱。
而他,似乎仍未清醒,
於是便與這寂靜訂婚,
繼而,離去,他仁慈地留在這裡。
與我在一起,直到我生命的終點。
你,是被詛咒的……
你,是被詛咒的,你,就像下冰雹,
你的聲音狂野而簡單。
但是無人能夠將你翻譯
成人類的語言。
你將步入徹底的遺忘
像人步入神殿。
到了那裡,你將總是受祝福的
被我們的雙手和心靈。
我現在大步走在……
我現在大步走在無所需要之地
在那裡只有影子是最好的伴侶。
來自荒涼花園搖曳的一陣風,疏遠,
於是在腳下——墳墓的腳步冰冷。
整個莫斯科……
整個莫斯科被詩句淹沒,
被可怕的歌謠之矛刺穿。
讓我們在不同的課程中忍受與它們同在,
讓啞巴成為它們和你在一起的
秘密的象徵,儘管似乎總是——和我在一起,
你除了在婚姻中團結自己,單身一人,
帶著處女的沉默,乃是苦澀,
那人在吃地下的花崗岩,
並使未來的圓完全填滿,
然後,到了夜裡,嚴禁大聲說話,
通過你自己的耳朵預告你的滅亡。
當我前去拜見這位詩人的時候
——致亞歷山大·勃洛克
當我前去拜見這位詩人的時候
是個中午。那天是星期天。
大大的房間,大而靜;
在冰封的街道上……太陽
是一個緋紅的圓球。在它下面
毛茸茸、鴿灰色的煙霧在漂流——
主人無言地站在我面前:
多麼平靜,多麼清澈,他的目光!
那樣的雙眼,誰一旦看見
將無法忘記。
對我來說,更安全的
乾脆別讓我與之相遇。
但我總是記得
那個星期天我們談了什麼,
在那幢高大的灰色的房子里,它聳立
在大海入海口的一側。
我不知道你是活著還是死去……
我不知道你是活著還是死去——
是否該在這世上找你
還是僅僅在夜晚的冥思中,
當我們為死亡平靜地哀悼。
一切都是為你:我每日的祈禱,
失眠症患者驚心動魄的狂熱,
我雙眸中的藍火焰,
還有我的詩,那潔白的羊群。
無人與我更加親密,
無人令我柔軟如斯,
甚至無人把我委託給折磨
甚至無人愛撫然後忘記我。
我生逢其時……
我生逢其時,總而言之,
惟有這個時代是惟一被賜福過的,
但是偉大的主卻不讓我卑微的靈魂
棲居在毫無欺騙的大地上。
因此,黑暗降臨我的屋子,
因此,我所有的朋友,
彷彿悲傷的鳥群,夜半醒來,
歌唱愛情,但從未在大地上。
繆斯女神
在夜裡,我恭候她,心煩意亂,
對我而言彷彿命懸一線。
什麼才意味著自由、青春、榮譽,
當與這溫柔的吹笛者的步態相比?
啊,她來了,掀開面紗,
用真誠的謹慎拒絕了我。
我問她:「您是否口授過地獄篇
給但丁?」她回答,「是我。」
米·阿·布爾加科夫之憶
我的禮物在此,不是玫瑰綻放在你墓前,
不是幾枝焚香裊裊。
你超然隱居,力保晚節
你氣吞山河,蔑視一切。
你痛飲美酒,笑話連篇,
在沉悶的圍牆中窒息。
孤獨的你把可怕的陌生人放進來,
與孤獨的她呆在一起。
現在你離去,沒人吐露一句話
關於你多災多難但卻無比崇高的生命。
只有我的聲音,像一支長笛,將抽泣
在你一片啞然的葬禮盛宴上。
哦,誰敢相信,半瘋的我,
我為埋葬過去而悲傷成疾,
我,在文火上燃燒,
失去了一切,忘記了所有,
命中注定要紀念一個人
如此充滿力量,意志和光明的發現,
他似乎昨天還在跟我聊天,
掩藏起致命的疼痛的顫慄。
太陽的記憶
太陽的記憶自心靈滲漏。
青青草地開始泛黃。
依稀宛若所有初雪的雪花
在天庭彷徨。
水凝結成冰,慢了下來
在狹窄的渠道里。
在這裡沒有什麼再次發生,
永不發生。
對著天空柳樹伸展成一把扇子
絲線被扯下。
也許這是更好的——我沒有成為
你的妻子。
太陽的記憶自心靈滲漏。
這是什麼?——黑暗嗎?
也許!冬天將佔領我們
在夜裡。
偶句
石頭一詞跌落在
我鮮活依舊的乳房上。
從不介意,我準備好了。
不知何故,我應付自如。
今天我有這麼多事要做:
為了全部的記憶,我必須殺死曾經的記憶,
我必須把我的靈魂點化為石頭,
我必須重新學會生活
除非……夏天熱烈的沙沙聲
就像我窗外的節日。
很久以來,我已經預見到這
輝煌之日,拋棄了房子。
我們倆不願在一起分享一杯……
我們倆不願在一起分享一杯
無論是水或甜甜的紅葡萄酒;
我們不願在早晨接吻,
也不願在深夜,盡情享受大放異彩的夜……
你呼吸太陽,我呼吸月亮;;
我們被永恆的愛情團結起來。
我總是與我真正的靈魂伴侶在一起,
你有你笑口常開的女朋友陪伴;
我依然熟悉你眼中的沮喪
因你是我終此一生的疾病。
我們相聚的日子不會增長、變長,
這是怎麼了,它註定兌現我們的和平。
然而,它是我的呼吸流動在你的詩韻里,
同時在我的詩韻里你的聲音正明朗地歌唱;
哦,既不忘記,也不恐懼
將永遠敢於觸摸這種火焰。
我願你知道此時此刻我是多麼渴望
觸覺你乾燥紅潤的嘴唇,不知何故。
今夜的燈金光燦爛……
今夜的燈金光燦爛,
四月的涼爽那麼溫柔,
儘管你來得太遲,遲到多年
我依然歡迎你走進家門。
剛好在我旁邊你為何不坐
並用幸福的雙眼望向周圍。
這小小的筆記本里的詩
寫於我的童年時代。
原諒我,我曾經的生活和悲哀,
不必感激太陽的光線……
請原諒我,原諒我因為
我一直錯誤地把你當做其他人……
真正的溫柔……
真正的溫柔是沉默
無法被誤認為是別的。
徒勞與熱望相伴
你用毛皮蓋住我的肩膀;
你無用地試圖說服我
用初戀的優點。
但我太了解它的意圖
你固執的燃燒的眼神。
星期一。夜。21點……
星期一。夜。21點。
國會大廈的輪廓在黑暗中。
一些匪徒——誰知道為什麼——
編造愛尚存於大地的故事。
人民相信它,也許是出於懶惰
或無聊,然後為此而活:
他們如饑似渴等待集會,害怕分開,
當他們歌唱,他們歌唱愛。
但這個秘密自我暴露給一些人,
繼而沉默在他們身上定居下來……
我發現此事純屬偶然
現在我無時無刻不感到噁心
柳樹
還有那樹上的枯枝……
——普希金
我生長在多姿多彩的寂靜中。
在這年輕世紀的清涼苗圃里。
對我而言,人聲並不親切
但是風聲,我能理解。
但是最好的銀柳樹,
它怡然自得地活著
伴我一生,哭泣的樹枝
用夢想扇動我的失眠
真是不可思議!——我比它活得還要長久。
樹樁站在那裡;其他柳樹都在交談
發出奇怪的聲音
在我們的天空下。
但我沉默不語……彷彿死了一個兄弟。
你以為我是那種女人……
你以為我是那種女人:
你可以輕易忘記我,
而我會懇求和哭泣
並在一匹仰天嘶鳴的棗紅馬的蹄下自暴自棄,
或者我會請求巫師
為了一些樹根熬成的迷魂湯還要送你一個令人討厭的禮物:
我矯揉造作香氣四溢的手帕。
可惡的你!我不會允許你被詛咒的靈魂
替代含淚或單純的一瞥。
於是我向你發誓要穿過天使的花園,
我發誓要穿過創造奇蹟的聖像,
然後穿過我們的夜晚的煙火:
我將永遠不再回到你的面前。
幾乎全都收進了相冊
你會聽到雷聲並記住我,
並且認為:她渴望暴風雨。
天邊冷酷無情的紅了,
你的心啊,彷彿燃起大火。
那天在莫斯科,一切成真,
因這最後時刻,我選擇離開,
並加快向著我渴望的高處攀登,
我正在離去的影子還與你同在。
躺在我體內……
躺在我體內,儘管它是一塊白色的
石頭在一口井的深處,是一段
我不能也不願與之打仗的記憶。
它是幸福,又是痛苦。
任何人都直勾勾盯著我的眼睛
無法幫你看到它,但也不會失敗
成為深思,更多的傷心和寧靜
如果他正在聽一些悲慘的故事。
我知道上帝把人們改造成了東西,
活著便離開了他們的意識和自由。
怎樣保持天劫餘生的苦難奇蹟,
你已被變形並進入我。
沃羅涅日
——獻給奧西普·曼德爾施塔姆
城市被凍結為一把老虎鉗中的固體,
樹木、牆壁、積雪,像罩上了玻璃。
滑冰的軌道像在水晶之上,
我乘著被油漆過的雪橇通過。
而在聖彼得的上空有白楊、烏鴉
有一個淡綠色的圓頂在那裡熠熠閃光,
在太陽被灰塵籠罩下又變得十分暗淡。
英雄們的戰場徘徊在我的思想中,
庫利科沃的野蠻人的戰場。
冰封的白楊樹,像為一塊烤麵包準備的玻璃酒杯,
現在碰杯聲,越來越喧響,在空中瀰漫。
儘管像是我們的婚禮,人群
舉杯狂飲祝我們健康和幸福。
但恐懼和繆斯女神輪流看守
這位流亡詩人被放逐的房間,
於是黑夜全速前進,
對正在來臨的黎明一無所知。
問候
你是否聽見柔軟的沙沙聲
在你的桌邊?
不要煩心寫作
我將來到你面前。
可能你生氣了
和我在一起就像最後一次?
你說你不想看見我的手,
我的手或我的眼。
我和你在你明亮、簡樸的房間。
不要趕我走
去到那寒冷的地方,陰鬱的河水
在橋下流淌。
我聽到黃鸝鳥永遠悲傷的聲音……
我聽到黃鸝鳥永遠悲傷的聲音,
和這豐富夏天的歡迎受損,我聽到
鐮刀像蛇一般行進的嘶嘶聲
緊貼著收割玉米的耳朵。
以及那修長的收割者的短裙
飛在風中好像假期的冠軍錦旗,
快樂敲鈸的鏗鏘聲,正從灰塵的睫毛下
爬進來,投來長長的一瞥。
在一些黑暗的大事件的預感中,
我不期待愛情溫柔的奉承,
而是來吧,來看看這座天堂
在這裡,相伴的我們是受過祝福和無辜的。
我站在金色灰塵中……
我站在金色灰塵中
看見我的朋友來到門前。
隆重盛大的鐘聲傳出
來自附近的小鐘樓。
扔掉吧!那些虛頭八腦的話……
我是什麼,一朵花或一封信?
但我的雙眼已然頑固地凝視
穿透這黑暗的鏡子。
枕頭熱
枕頭熱
在兩邊
第二根蠟燭
正在死去,烏鴉們
正在哭泣。整夜
未眠,睡夢
太晚……
多麼叫人受不了的白啊!
白色窗口的這位盲人說:
早上好,早上好!
1913年11月8日
陽光已將房間填滿
用金色的歷歷可數的灰塵顆粒。
我醒來了還記得,
親愛的,今天是你的生日。
但在我窗外的遠方
白雪已經覆蓋大地,
並且讓我忘記,因此現在應當贖罪,
我又睡去了,無夢。
陽光
我從窗子向陽光禱告——
它蒼白、消瘦、筆直。
一早起來我一直沉默,
於是我的心……劈開。
我的盥洗台上的鍍銅
已經變綠,
但這陽光還在上面演戲
因而嫵媚動人。
它是多麼無辜、單純,
在平靜的黃昏,
但對於我,在此冷宮裡
它彷彿一個金色慶典,
和一個安慰。
現在無人願聽詩歌……
現在無人願聽詩歌。
被預言的漫長日子來了又去。
世界已無更多的奇蹟。不要打破
我的心靈、詩歌,但還是存在:你是這最後一個。
不久前你搭乘早班飛機
擁有了一隻燕子的全部自由與成就。
現在既然你已淪為一名飢腸轆轆的女乞丐,
那就別去敲那陌生人的家門。
白夜
我沒有鎖門,
也不點燃蠟燭,
你不知曉,也不在乎,
我毫無力氣的疲憊
決定上床。
看見田野褪色
夕陽松針般陰鬱,
知道一切都在失去,
生活是地獄的詛咒。
我喝得酩酊大醉
你的聲音響起在門口。
我確定你回來了。
在夢裡
黑漆漆與曠日持久的分離
我同樣地分享和你在一起。
為什麼哭泣?把你的手給我,
答應我你會再來。
你和我都喜歡
高山,於是我們無法靠近。
只是有時傳話給我
在午夜通過星星。
你怎能忍心望著涅瓦河……
你怎能忍心望著涅瓦河?
你怎能忍心跨過這座橋?
因這傷心的一幕我知道並非徒勞無用
自從你在這一刻出現,向我走來。
黑色天使的翅膀鋒利,
最後審判日即將來臨,
還有樹莓般深紅的篝火盛開,
像玫瑰,在雪中。
他喜歡
在這個世界上他喜歡三件東西;
晚禱上唱詩班的吟唱、患白化病的孔雀,
和磨損、褪色的美國地圖。
他不喜歡孩子哭,
或用紅草莓佐茶,
或女人歇斯底里。
……我是他妻子。
離開
雖然這片土地不屬於我自己,
但我會記住它的內陸海
和如此冰冷的海水
沙灘潔白
像一把老骨頭,松樹
不可思議的紅,夕陽正落向那裡。
我無法說它是不是我們的愛,
或是結束的這一天。
聽著,我在警告你……
聽著,我在警告你
我活著就是為了最後時刻的來臨。
不像一隻燕子,也不像一棵楓樹,
不像一根蘆葦,也不像一顆星辰,
不像春水
也不像鐘聲……
我會報答麻煩的人類
我也不會再度惹惱他們的美夢
用我不知足的悲嘆。
你們,我的被稱作「離開」的朋友們……
你們,我的被稱作「離開」的朋友們,
我仍在為你們哀悼和哭泣,
不像一棵冰封的柳樹終結了對你們的記憶,
而是對著這世界哭喊這些長眠大地的名字。
這是怎樣的名字啊!
我砰然合上日曆,
跪倒在你們全體的膝下!
我的心在淌血,
列寧格勒人民還在遊行,
生者、死者:光榮難分。
題在一本書上
你給的——是你的。
——紹塔·魯斯塔韋利
在聾了的廢墟下,我字正腔圓地講演,
從一場雪崩下大聲呼喊:
彷彿我正在白色的生石灰里燃燒,
聲音低於地下室的電壓。
我將模擬又啞又失敗的冬天,
快速,靠近,這曾經打開的入口,
但他們會聽到我孤獨的聲音,
並且相信其中會有他們最後的宣判。
遠離高懸的弔橋……
遠離高懸的弔橋。
繼而在泥濘、潮濕、十二月的黑暗裡
你出現了,在你全部的偉大之中:
聲名狼藉、罪惡累累、怪物一般。
此刻黯淡的此君明日將如花盛開
彷彿威尼斯——世界建築的瑰寶——
我哭喊道:「輪到你了,贏得所有的一切,
我對豎琴也對桂冠毫無要求已經太久」
被你讚美是令人恐懼的……
被你讚美是令人恐懼的……
你曆數我全部的罪行
然後將我的詩列為
最後的被告陳詞。
最後一首
我欣喜若狂,
歌唱墳墓。
我分配不幸
以超人之力。
窗帘沒有升起,
陰影旋轉的舞蹈——
因此,所有我愛過的人們
已經逃掉。
所有這一切正被披露
在玫瑰花叢深處。
但我不允許忘記
昨日淚水的味道。
讀者
一個人不一定就不快樂
但首先,不要試圖隱藏,不要!
為了凈化同時代的人,
一首詩投射出大千世界的一切。
而舞檯燈光在腳下,
每件東西都致命、空洞、明亮,
石灰燈冷冷的火焰
燎了他的眉毛。
但是每一個讀者都像奧秘,
彷彿埋在地下的寶藏,
甚至這最近的、意外的一個,
他在他全部的生命中保持沉默。
有一些事物自然隱藏,
當它適宜於她,便離我們而去。
有一些人無助地哭泣
在某個特定的時刻。
還有多少黎明在那裡,
還有陰影,多麼冰冷,
在那裡那些陌生的眼睛
與我交談直至旭日東升,
為了某件事而責備我
但是同意與我在一起為了別的事……
因此流露出無言的懺悔,
這幸福溫暖的談話。
我們在大地上的時間稍縱即逝,
這命中注定的十足的壓迫,
但是他——詩人的默默無聞的朋友——
無限忠誠並且天長地久。
但丁
我美麗的聖喬萬尼。
——但丁
甚至在死後他也沒有重返
他古老的佛羅倫薩。
對該城,他決絕離去,沒有回頭,
對他,我要吟誦這首詩歌。
火把、黑夜、最後的擁抱,
在門檻外的遠方,是命運的荒野。
他從地獄對她發出詛咒
然而到了天堂還是無法將她忘卻——
但是赤裸雙足,身穿剛毛襯衣
手執點燃的蠟燭,他沒有走過
他的佛羅倫薩——他所摯愛的,
背信棄義,卑鄙下流,他晝思夜想的佛羅倫薩……
詩人不是一個人……
詩人不是一個人,他只是一個幽靈——
甚至他是盲的,像荷馬,或者像
貝多芬,聾的——
他看見一切,他聽見一切,
並且他控制並發揮所有的一切……
老師
——紀念伊那肯季·安年斯基
而這一次我想像我老師
經過,像一個影子但不留絲毫陰影。
他吸收所有的毒藥,飲盡全部的懶散,
然後他等待著名揚四海,並且是徒勞地等待。
他是預兆、先知,
他同情世人,吸入每個人的痛苦——
然後窒息……
致詩歌
你領我去向無路之地,
穿過黑暗像一顆隕星。
你是苦難和錯誤的信仰,
但卻不是安慰——絕不。
警句
碧媞能喜歡但丁的創造嗎?
勞拉能以愛情的擊敗為榮嗎?
我教女人發言……
但是主啊,怎樣使她們住口!
詩人
你認為這是在工作——
這是輕鬆地活著;
偶然聽到些音樂,
於是戲謔,向它索賠彷彿歸你所有。
然後安排某人的婚禮詼諧曲
成為某種分行的形式,
詛咒某些卑鄙的心靈
在閃光的玉米田裡呻吟。
然後在森林裡偷聽,
在松林間類似修女宣誓般獨對寂靜
在陰霾高懸的
煙幕里。
我要自左自右逃離,
甚至沒有一丁點犯罪感,
來自狡詐的生命,
連同一切——來自夜晚的寂靜。
詩人
——鮑里斯·帕斯捷爾納克
他把自個兒比作馬眼,
側臉一瞥,觀察,目擊,識別,
於是頃刻間水窪在閃光
彷彿熔化的鑽石,冰封的松樹。
淡紫色的薄霧在後院休息:
站台、園木,樹葉,雲朵。
火車頭的嘯叫聲,西瓜皮的咬碎聲,
在香香的小孩手套里,有一隻羞怯的小手。
他發出雷鳴、摩擦聲,他拍擊如同海浪
然後突然歸於寂靜——這意味著他
正小心翼翼地前進穿過這片松林,
如此這般彷彿不想打擾空地輕淺的睡眠。
還意味著他在細數穀物
通過折斷的莖稈,這意味著他
已經回到達利亞被詛咒的黑色墓碑,
在某種葬禮之後。
然後再一次,莫斯科疲倦地灼傷這喉嚨,
遠方,死一般的小鍾在敲響……
誰迷失了他距家兩步遠的路,
在齊腰的積雪中無路可出?
因為他把煙霧比作拉奧孔,
並且讚美墓地上的蒺藜,
因為他以其詩篇的嶄新聲音
填滿世界,回蕩在新的太空——
他被獎以永葆童年,
他的慷慨和高瞻遠矚的敏銳在閃光,
整個大地是他繼承的遺產,
於是他與天下人一起分享。
我承受不起的痛苦……
我承受不起的痛苦
這已過二十年的玩笑——
我差點兒收到了
一封寄自他的信,
不是在我夢裡,而是事實
完全是在現實之中。
在夜裡
月亮站在夜空里,奄奄一息,
在小小的做夢的雲團中間,
還有悶悶不樂的皇宮哨兵
瞪著塔樓鐘錶的指針。
不忠的妻子正在走回家,
她滿面愁容和堅定,
還有忠實的妻子,被夢想緊抱
在永恆的焦慮中燃燒。
對我來說他們又算什麼?七天前,
深深地喘了一口氣,我對世界告別——
那裡令人窒息——我偷走了東西跑到花園裡
抬頭仰望群星,手摸我的小豎琴。
題在一幅未完成的肖像上
哦,別在我頭頂嘆息,
那會變成無用的罪惡的悲傷。
在這灰色細麻布般的廣場上,
我奇怪而又曖昧地浮現。
這抬起骨折雙臂的痛苦,
眼裡有一絲迷亂的笑意,
我無法變成別的樣子
面對這沉重不堪的苦澀時刻。
那是他想要的,那是他命令的
用尋死覓活惡毒有加的話語。
我焦慮的嘴唇變成紫色
我的臉蛋兒慘白如雪。
然而他沒有絲毫犯罪的內疚,
他離開了,正窺進別的眼睛;
但是我,我什麼都沒有夢見
在毀滅性的昏睡中。
結尾之處
而在那裡,夢想被加工成形
為我們倆——差別不大的夢想
被容納;
我看見這同一個夢想,它充滿力量
彷彿春天正到達。
紀念鮑里斯·皮利尼亞克
所有這些你孤身一人能夠猜想……
當無眠的黑暗沸騰,
那陽光,那山谷里的百合花擠進來
將刺穿十二月夜晚的陰暗。
於是沿著此路我將走到你面前。
於是你會無憂無慮的開懷大笑。
但是松樹林和池塘邊的灌木叢
答之以一種奇怪的回聲……
哦,如果我正在走向死者,
原諒我,我無法做別的:
我為你而悲傷彷彿為我自己,
並且我羨慕任何一個哭泣者,
在此可怕的時刻他能夠哭泣
為這個躺在這黑竹溝深處的人……
但是水分在抵達我雙眼之前就被煮沸了,
我的雙眼不再清涼。
輕易到來的一切……
輕易到來的一切,
如此輕易地離去:
燃燒之情,禱告之聲,
和第一首詩歌的祝福——
一切飛離像透明的煙,
衰敗在鏡子深處……
於是一個沒有鼻子的小提琴手開始演奏
這無可挽回的一切。
但還是懷著陌生人的好奇,
被每件新奇的事物所迷,
我觀看雪橇怎樣掠過,
並洗耳恭聽我的母語。
然後精神飽滿、狂熱而健壯,
幸福扇著我的臉龐,
彷彿一位親愛的老友
和我一起剛剛踏上走廊。
去活……
去活——如果身處自由,
去死——就像回到家裡,
沃爾科夫田野上,
稻草一片金黃。
咒語
穿過高高的鐵門,
越過奧克塔沼澤,
通過無法旅行的道路,
穿過尚未割除的草地,
穿越黑夜的封鎖線
抵達復活節的鐘聲
不速之客不請自到,
並非我的未婚夫——
來與我共進晚餐。
如果月光的恐懼泛濫……
如果月光的恐懼泛濫,
整座城市將被吊在一瓶懸掛的毒藥里。
沒有安然入眠的一丁點希望,
我望穿發綠的陰霾
不見我的童年也不見大海,
不見蝴蝶們的結婚飛行
在雪床之上——白色水仙
在十六歲那年……
但是永恆凍住了你的墳墓之上
古柏們旋轉的舞蹈。
假如這世間的眾生……
假如這世間的眾生
向我尋求情感的慰藉,
所有神聖的傻瓜和啞巴,
跛子和棄婦,
罪犯和自殺者
每人願意送給我一個戈比——
我會比整個埃及更加富有
像已故的庫茲明常說的那樣。
但是他們不送我戈比,
代之以他們願意與我分享他們的力量
於是我變成了這世間最強壯的人,
對我而言,甚至連這都不難。
雙行詩
對於我,來自別人的讚美是——灰燼,
來自你,甚至一聲責備也是——禮讚。
野蜂蜜聞起來像自由……
野蜂蜜聞起來像自由,
塵埃——像一線陽光。
像百葉窗——一張年輕女傭的嘴,
黃金——像虛無。
木樨草的花聞起來像水,
像一隻蘋果——愛。
但是我們曾經學過並且為了這一切
那血聞起來只是像血……
而在虛榮中那羅馬代理攝政王
在全體人民面前洗乾淨他的手,
被不詳歡呼的烏合之眾慫恿著;
而這蘇格蘭女王
虛榮地洗凈她纖細的手掌上
噴濺的紅珠
在這女王回家的陰鬱沉悶中……
詩集插圖
它不悲哀,它不憂鬱,
它幾近透明,又如煙似霧,
周遭已被廢棄,新婚的
家庭,黑白相間的小王冠
以及在它下方那似鷹的輪廓,
以及巴黎式劉海般的緞子
以及一個綠色的橢圓形,
非常渴望的眼睛。
散句:1956-1958
至於我自己彷彿一個池塘的回聲,
像洞穴,難以捉摸,並且在夜間……
遺留給某把荒涼的小提琴
某人的恐怖和絕望。
而你將成為這些老女人中的一個
她們比任何人都活得長,
失去視力、聽力、記憶……
而每個人都追隨我,我的讀者們,
我接受你們和我在一起在那條獨一無二的道路上。
而現在……
而現在!你,新添的悲傷,
正在扼殺我像一條蟒蛇……
繼而發現我的枕頭,
這黑海在怒吼。
玻璃門鈴
玻璃門鈴
急切響起。
約會真在今天嗎?
停在門前,
等了好一會兒
別靠近我,
看在上帝的份上!
今天我仍舊在家……
今天我仍舊在家,
但是先前的
一切有點奇怪——
每件東西都在秘密叛亂。
繼而他們交頭接耳,好像要求
此處成為它們該在的領地?——沒有我,
彷彿在一宗刑事審判中
一個陷阱在四周,突然跳了出來。
普寧
於是那顆心不再有反應
對我的聲音,無論悲喜。
一切都結束了……於是我的詩
漂進空空如也的夜,在那裡你不再存在。
保羅·布爾熱
於是秋天再一次發動猛攻彷彿帖木兒,
有一絲寂靜在阿爾巴特街深處。
在小小的車站或陰霾之上
這條不通的道路幽暗。
所以,在這裡,這最後的一個人!憤怒
平息。彷彿世界已經變聾……
一個強有力的福音派信徒的晚年
那最痛苦的客西馬尼在嘆息。
最後的散句
多麼健忘的生命,而死亡——記性多好。
人人都會擁有思想對我來說那是
64歲時在社會的每一個底層在商店裡獲得了它。
刺耳的聲音令人沮喪、崩潰,
把過去和未來鏈接起來繁殖。
我的十四行詩站立起來,
也許是這世上最後的十四行。
我不知道什麼在引導我
於是向回走,跨過了如此的深淵。
而我沒有要求,
既不想站在這新時代之上也不想讓它包圍我。
……以血做詩韻
使血中毒
是世上最血腥的事。
在悲傷中,在激情中,在無法忍受的重壓之下
在那裡死亡站在每一個拐彎處,
並且有許多廢墟在四處走動。
什麼潛伏在鏡子里?悲傷。
什麼轟鳴著破牆而入?災難。
未向一座秘密的亭子……
未向一座秘密的亭子
這座正在燃燒的橋沒有引領:
惡魔殿下走向一籠子的黃金,
而她面對一個紅色的絞刑台。
為什麼那時候我總是……
為什麼那時候我總是
把你摟在臂彎里,
為什麼從你的藍眼睛裡
會射出強烈的光芒!
你長大了,長得高大、英俊,
吟誦詩歌,喝馬得拉白葡萄酒,
然後開走你的魚雷船
到小亞細亞以遠。
在山地大戰中
他們射殺了一名軍官
差一星期才滿二十歲
他仰望著上帝的世界。
我知道怎樣去愛……
我知道怎樣去愛。
我知道怎樣變得溫柔和順從。
我知道怎樣看透某人的眼睛,
面帶迷人、魅惑、遲疑的微笑。
還有我柔軟的體形那麼輕盈苗條,
還有我飄香的捲髮那麼親切愛撫。
哦,和我在一起的這人是苦惱的
並被柔情萬種所籠罩……
我知道怎樣去愛。我貌似害羞。
我如此膽怯、溫柔並且永遠安靜,
我只用我的眼睛說話。
它們清純,
所以透明,光芒四射,
幸福的祭品。
相信我——它們會欺騙,
只是變得更加蔚藍,
更加溫柔和明亮,
藍色明燈閃耀著烈焰。
還有我的芳唇——深紅的幸福,
潔白乳房勝過山巔積雪,
我的聲音——藍色小溪流水潺潺。
我知道怎樣去愛。我的吻把你等待。
致***
哦,噓!這些不可思議、驚心動魄的話語
令我戰慄,令我燃燒,
對我來說,這很可怕
以至於我無法將我溫柔的目光撕開。
哦,噓!在我正值妙齡的心裡
你喚醒了某種奇妙的東西。
對於我生命似乎像是一場非凡、神秘的夢想
在花兒——親吻的地方。
為什麼在我面前你鞠躬鞠得這麼低?
在我眼中你讀到了什麼?
為什麼我會戰慄?為什麼我會燃燒?
走開!哦,為什麼你卻已經到來。
致弗·庫·索洛古勃
你的蘆笛在這萬籟俱寂的世界之上歌唱,
繼而死神之聲神秘地隨聲附和,
但我是無助的,被你的殘忍製造的甜蜜
所折磨和沉醉。
你們為什麼要污染水……
你們為什麼要污染水
並弄髒我的麵包?
你們為什麼要把最後的自由
變成小偷的賊窩?
因為我沒有揶揄的言語
在朋友們悲慘死去之時?
因為我保持真實
對我悲哀的祖國?
隨它去吧。沒有劊子手和絞刑台
詩人無法在這世界存在
我們一道披散懺悔的頭髮
手執蠟燭,一路前行,放聲哀號。
我摘下好看芳香的百合花……
我摘下好看芳香的百合花,
小心謹慎,未敢公開,像一位主人的無辜女僕:
從它們帶著露水的顫抖的花瓣
我飲下一杯香氣四溢的酒,又幸福又平靜
然後我的心開始畏縮,彷彿陷於痛苦之中
於是這面色蒼白的花兒點了點它們的頭
然後我再一次夢想遙遠的自由,
來自我和你在一起的那片國土。
於是我們垂下我們的眼瞼……
於是我們垂下我們的眼瞼,
把鮮花投放在床上;
直到最後我們也不知道
怎麼稱呼彼此。
直到最後我們也不敢於
說出自己心愛的名字,
彷彿目標已經接近,卻又放慢了腳步
我們像被施了魔法。
站在這湖的背後……
站在這湖的背後月亮並未攪動湖水
似乎變成一扇窗子,穿過它
進入一幢寂靜無聲、光線充足的房子,
在那裡不愉快的事情已經發生。
死去的男主人已被帶回家,
女主人與情人私奔而去,
或者有一個小女孩走丟了,
她的鞋被發現在小溪的河床上……
我們看不見,但感覺有一些可怕的事,
我們不想談論。
寂寞,老鷹和貓頭鷹的哭聲,花園裡
悶熱難耐,風兒在嚇唬我們。
一個人應當大病一場……
一個人應當大病一場,神志不清
全身滾燙,在恍惚中重遇每個人,
漫步在海風吹拂灑滿陽光的
海濱花園寬闊的林蔭大道上
甚至死者,今天已經同意光臨,
還有流放者,走進我的房子。
領著孩子把小手牽到我面前。
我已長久地錯過了他。
我會和那些死去的人一起吃著藍葡萄,
喝著冰紅茶
葡萄酒,然後望著灰色瀑布飛流直下
濺落在這潮濕的燧石河床上。
拉結
雅各就為拉結服事了七年。
他因為深愛拉結,
就看這七年如同幾天。
——《聖經·舊約》
當雅各和拉結初相遇,
他像個不起眼的旅人向她鞠躬。
牛群踏起熱烘烘的塵土漫天飛揚,
小小的水井的嘴被一塊圓石封蓋。
他將這古老的圓石滾離水井
然後用乾淨的井水飲自己的羊群。
但一絲甜蜜的小憂傷還是躡手躡腳走進他的心
隨每個逝去之日此消彼長。
要娶她了,他討價還價,辛勞七年
為她刁鑽的父親拉班做牧羊人。
哦,拉結!對他眼裡這名愛情的俘虜而言
七年似乎是幾個閃亮的日子。
但拉班渴望銀子,並且十分精明,
不崇尚憐憫,
設想上帝會寬恕所有的謊言……
像他們在自己的房子里服務一樣天長地久。
他用他肯定的手挑選了家常化的長女利亞
然後領著她走向雅各,在他婚禮的帳篷里。
一個悶熱的夜晚統治了高高的沙漠上空的蒼穹
繼而在早晨播撒迷霧、露水,
而所有的夜晚在絕望中扯著她的辮子
妹妹拉結在呻吟,
為她的厄運詛咒利亞和上帝
懇求死神的天使快點到來。
當雅各夢著最甜美的夢:
山谷里的春天清澈的水井
拉結的眼睛快樂地望著他
她優美的聲音輕輕哼唱:
啊,你怎麼不吻我,雅各,用愛
並且呼喚我,我總是你的黑斑鳩?
致眾人
我——是你們的聲音,你們呼出的熱氣,
我——是你們的面影,
徒勞的翅膀,無用地振翅,
我和你們在一起到他結束,在任何情況下。
那便是為什麼你們如此熱愛
弱點中的我,罪惡中的我;
那便是為什麼你們衝動地
把你們最好的兒子交給我;
那便是為什麼你們甚至從來沒有
問起他一個字
然後用讚美的煙霧
熏黑我永遠遺棄的家。
於是他們說——彌合是不可能的,
但也不可能棄愛……
因為影子想與身體握別,
因為肉體想與靈魂分開,
所以,現在我想——被遺忘……
陽光的思想……
陽光的思想微弱、暗淡,
還有口乾舌燥的草場。
微風,新鮮的微風在黎明早起的微光上,
往返穿梭。
望著柳樹直插晴空,
萬里無雲,廣闊無疆。
更好的,更好的遠遠不是
送給你——你的新娘!
陽光的思想微弱、暗淡,
哦,黑暗!愁雲!
再一次……早晨,
告訴我說:冬天正來臨。
綠蔭
「一個女人如何知道她的死期?」
——曼德爾施塔姆
我們中最高佻的、最倜儻的,為什麼記憶,
迫使你從往昔出現,穿過
下了火車,搖曳生姿,找到了我
透過窗玻璃清除異形?
天使還是小鳥?我們如何辯論!
詩人認為你像半透明的稻草。
透過幽暗的睫毛,你的眼睛,喬治亞,
尋尋覓覓,柔情萬種,望著所有這一切。
哦,綠蔭,請原諒,藍色天空,福樓拜,
失眠,晚開的丁香花,
給你,還有這華麗的一年,
1913,在我心底,和你的
晴朗的溫帶的下午,記憶
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已經變得如此艱難——啊,綠蔭!
三月悲歌
我有足夠的珍寶來自過往
一直延續到比我需要或想要的時間還長。
你了解的和我一樣清楚……惡毒的記憶
不會放過其中的一半:
一座謙遜的教堂,用其黃金衝天
稍稍有點歪斜;一支嚴酷的烏鴉
合唱團,一列火車的汽笛聲;
一棵白樺樹形容枯槁在田野里
彷彿它剛剛越獄;
隱秘的午夜,一個紀念聖經橡樹的
秘密會議正在舉行;
一條小划艇漂流在
某人的夢想之外,緩緩沉沒。
冬天已在這裡閑逛,
在田野里輕輕撒粉,
鑄造堅不可摧的陰霾
填滿像地平線一般遼遠的世界。
我總想:在我們離去之後
一無所有,一切皆無。
然後是誰徘徊在門廊
再次呼叫我們的名字?
他的臉貼著磨砂窗格?
伸出的手臂揮舞著多麼像一截樹枝?
在應答的道路旁,在蛛網的角落裡,
一場來自太陽的襲擊粉碎了鏡中的舞蹈。
一切都被洗劫一空……
——致娜塔麗婭·雷科娃
一切都被洗劫一空,出賣和交易,
黑色的死神翅膀在上。
一切都被填不飽的飢餓吞噬,
那麼,為什麼會有一盞明燈閃耀在前方?
白天里,一片神秘的樹林,靠近小鎮,
呼吸出櫻桃——櫻桃的香氣。
到晚上,七月的天空,深邃,透明,
新星灑滿天。
而奇蹟將會到來
靠近黑暗和毀滅,
空無一物,無人盡知,
雖然我們渴望它,從我們還是孩子時。
我教我自己簡單明智的生活……
我教我自己簡單明智的生活,
仰望蒼穹,向上帝祈禱,
傍晚之前長途漫步
消耗我過剩的憂慮。
當山溝里牛蒡沙沙作響
黃紅相間的花楸漿果簇擁著下垂,
我寫下快樂的詩句
關於生命的衰變,衰變和美麗。
我回來了。毛髮蓬鬆的貓咪
舔著我的手心,咕嚕咕嚕叫得那麼動聽
烈火熊熊分外耀眼
在湖畔鋸板廠的炮塔上。
偶爾只有鸛降落在屋頂上的叫聲
打破了寂靜。
如果你敲我的門
我可能甚至聽不見。
我們倆不會道別
我們倆不會道別,
肩並肩走個沒完。
已經到了黃昏時分,
你沉思,我默默不言。
我們倆走進教堂,看見
祈禱、洗禮、婚娶,
我們倆互不相望,走了出來……
為什麼我們倆沒有此舉?
我們倆來到墳地,
坐在雪地上輕輕嘆息,
你用木棍畫著宮殿,
將來我們倆永遠住在那裡。
最後的需要……(遺作)
最後的需要,她本人已經親自提交,
然後沉思著走到一旁。
伊沙、老G 譯
安娜·安德烈耶夫娜·阿赫瑪托娃,俄羅斯「白銀時代」的代表性詩人。在百姓心中,她被譽為「俄羅斯詩歌的月亮」(普希金曾被譽為「俄羅斯詩歌的太陽」);在蘇聯政府的嘴裡,她卻被污衊為「蕩婦兼修女」。 著有詩集《黃昏》、《黃色的群鳥》、《車前草》、《安魂曲》等。 她的詩體現出俄羅斯古典詩歌優美、清新、簡練與和諧的傳統,深受讀者喜愛。
在浮躁的塵世
在靜夜裡
你的心靈也許需要
一首詩
海子詩社2015年創立於中國詩歌網
微信號:haizishishe
顧問:楊克
指導:王單單/嚴彬/天嵐/張二棍/鄭小瓊/孟醒石
創辦:維鹿延
主編:王厚朴
特約主編:瓜爾佳*關燕山
核心詩人:王秀梅/遠個/清嵐/青箏/浮光/楊青松/庄海君/米羊
公益平台,沒有稿酬;義務推廣,不設讚賞;純粹寫詩,不忘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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