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航校史話六航校創建初期的航空機務工作

最新 03-04

上期《六航校創建初期的官兵文化生活》中，提到一位為六航校留下不少珍貴歷史照片的「小華僑」，受到一些讀者的注意。曾任六航校青年科長的游潛智同志告訴筆者：「小華僑」名鄭如耿，是原香港中國銀行總經理鄭鐵如之子，早年在香港大學讀書時投身革命到解放區，參加過新中國開國大典拍攝，後從空軍機關調到六航校當宣傳幹事，他隨身有一部萊卡相機，五十年代中期轉業到新華社廣東分社。筆者做了進一步了解，鄭如耿之父是我國傑出國際金融家、香港銀行業著名愛國首領，深受周恩來等敬重。鄭如耿轉業後參與創辦了「香港中國通訊社」（至今仍是香港唯一向全球華文媒體同時提供文字和圖片資訊的通訊社），是該社第三任總編輯……他為六航校留下了不少歷史照片，但今天卻無法找到他的一張照片。在此特向這位六航校的英才前輩致敬！

撰寫非虛構的六航校系列史話，既是學習，也是發掘和充實的過程，筆者將會在出書前進一步修改完善。感謝關注並提供史料素材的前輩、校友和讀者！

航空機務是空軍及航校建設的一項主要工作，也是保障作戰訓練不可或缺的重要方面。空軍創建初期，機務人員被稱為「飛行員的影子」、「飛機的保姆和醫生」，機務部隊則被稱為「魯班部隊」……這比當代讚譽機務人員為「托起戰鷹的人」似乎缺了不少詩意，但細細品來，空軍前輩們的形容還是最準確、最到位的。尤其在那樣困難的年代……

空軍成軍前的1949年7月，毛主席批准了劉亞樓等人的建議：「飛行員與機務人員的比例1:2較合適……」隨著裝備的不斷改善，機務人員的比例也越來越高，數量也越來越多。因此，空軍的很多地面幹部（包括筆者在內），都曾做過航空機務工作。

或許有這個淵源，筆者在查閱有關歷史資料時，對航空機務的內容多了一些留意。經過了解，第一次得知，六航校的航空機務工作曾經是那樣出色、那樣可歌可泣，無數機務官兵和職工為六航校的建設發展做出了突出貢獻，增添了不少光彩！遺憾的是，不只我一個人，許多人做了很長時間的機務工作、甚至離開了六航校，都不曾了解自己行業這段光榮的歷史！因此，筆者在查閱歷史資料時就想，儘管有關內容很少，但一定要儘力查找並專門說說這一段——

從歷史上看，六航校建校初期的航空機務工作，似乎有一個相對較好的「老底子」。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當時的「華北軍區航空處機械大隊」就是組建六航校最早的基礎。而這個機械大隊，雖然規模十分有限，實際上卻是空軍最早負責訓練航空機務人員的機械學校。

說到這裡，需要再提一下新中國開國大典。那時還沒有六航校，但這次受閱卻與一個多月後誕生的六航校，有著許許多多的聯繫了。當時參加受閱的只有17架飛機，周總理說了一句話：「飛機不夠就飛兩遍。」所以，有了其中9架繞回再次加入編隊，讓觀眾看到26架飛機飛過天安門廣場。

開國大典中的空中受閱機群

在這個不大的機群中有兩名飛行員，一個是日後成為六航校首任校長的安志敏，另一個是不久成為六航校教員的楊培光。地面指揮員是和安志敏一起被劉亞樓點名組建六航校的夏伯勛（後任副校長、戰功卓著的空三師首任師長）。筆者在這裡要重點說的，是踏著軍樂走來的浩蕩隊伍里，有一支400人的方隊。這支隊伍如果不是穿著第一次亮相的上黃下藍、後來被稱為50式的空軍軍服，恐怕相對那些威武的重裝方隊來說就不太顯眼了。這就是以華北軍區機械大隊為主、軍區航空處機關部分官兵參加的隊伍。他們代表著我軍最早的航空機務人員，其中大部分成為創建六航校的先驅！而他們身上這套空軍最早的軍服，設計也不是來自什麼大機關和研究所，只是一個小小的設計組，負責人是當時軍委航空局航管處處長、後來的六航校校長安志敏……

六航校組建初期，用於訓練的主要是雅克-18、雅克-11、拉-9等機型，還有少量的雅克-12、運五（58年國產前進口的稱安二）。面對大量而至的蘇制飛機和蘇聯專家，最讓校領導頭疼的，就是人才緊缺，飛行助教缺、俄語翻譯缺、機務人員缺的更多……而且維護經驗、維護技術都很少，維護設備也很簡陋，只有一台隨蘇聯飛機來的修理車。以後才開始籌建小型修理廠。很長時間裡，團的修理所就是一台修理車。那時六航校機務工作領導骨幹，只有從東北老航校過來的8名機務幹部，其中的李自強、吳洪恩兩人後來擔任過校機務處主任。

在六航校初期，或許還有一個幾十人的「地勤速成班」，因為空軍史料明確記載：東北老航校527名地勤學員分到新建的各航校，與空勤速成班同一時間速成學習……但六航校的史書對此未予記載。

六航校最初所屬的機場很分散，分布在北京南苑、張家口榆林、天津張貴庄、保定、涿縣、通縣等地，有的還是與其它單位共用一個機場。到1950年初，六航校還只有一個飛行大隊（機務人員隨機組編配在其中），大隊長高繼忠是1932年新疆省航空學校第一期10名畢業學員之一。由於翻譯緊缺，他還同時兼著俄語翻譯。

這是一張少見的有六航校初期俄語翻譯的照片，中間者是維吾爾族翻譯李則森同志，右為徐建中同志。徐建中提供

建校半年多後組建了第二、第三大隊。二大隊大隊長是張玉堂，他是1936年新疆省航空學校第二期畢業的14名學員之一，與高繼忠都算是中國早年航空界的名人了。三大隊的大隊長是張大翔（肄業於筧橋航校）。1951年下半年組建了第四大隊，大隊長丁錦章（曾在東北老航校學習，速成班畢業首個留校的教員）。1952年4月組建第五大隊（大隊長不詳）。其中三、四大隊，就是後來1952年7月成立的老二團的前身；最早的一、二大隊是三團的前身；而最後成立的五大隊派生出的兩個大隊，是一團的前身。可見，機務人員隊伍和飛行員隊伍都處在邊建、邊訓、邊干之中。那時機務保障工作的難度很大，創業時期的艱辛對於機務人員來說，遠超過三九嚴寒、三伏酷暑之苦……

為了解決機務人員緊缺的問題，1950年空軍批准從各航校警衛部隊選一些文化程度較高的官兵學習機務。遵照這一精神，六航校從警衛營（原湖北軍區獨立1師3團轉隸）等單位官兵中，首批挑選了80名優秀官兵突擊速成，跟隨蘇聯顧問學習機務工作。

蘇聯專家指導外場實習的機務學員

首批航空機務軍械專業學員在上課

人民空軍是在蘇聯及蘇聯紅軍幫助下建成的。六航校建校之初，蘇聯專家就遍布機務保障和教學等各個方面。開學典禮蘇聯駐中國特命全權大使羅申，以及中將武官都參加了。蘇聯專家是真誠的，也很負責，專業精神很強，工作勤懇、一絲不苟，盡心儘力地帶教，對六航校建設幫助很大，和官兵也結下了友誼。很多老同志對此印象很深。在南苑期間，蘇聯專家機械師立維索夫同志不幸觸電犧牲，把年輕生命定格在了六航校建設中……

五十年代後期，在三團工作的蘇聯機務顧問、飛行顧問，和時任三團團長、政委、副團長等人合影。呂士青提供

最早學習機務的官兵文化程度，比飛行學員實際還要低，多數最初只是小學文化，毫無航空機務工作的基礎知識和經驗可言。但是，他們都能刻苦勤奮地學習，不斷地積累工作經驗，很快掌握了基本維護技術，擔當起了飛機機務保障的重任。到1951年7月蘇聯專家大部分回國時，六航校一大批機務維護骨幹已經成長起來。這年10月，蘇聯專家和六航校機務人員合作，將兩架損壞的雅克-11整修成一架，並命名為「中蘇友好號」。如果在今天，這或許不是一件太難的事，但當年實屬不易，這標誌著六航校機務修理能力的大幅提高。在1951年12月11日兩周年校慶活動中，飛行教員駕駛著這架飛機馳騁藍天，瀟洒地做了各種動作表演，由此六航校首長將這架飛機命名為「校慶號」。這件事情，2016年還被寫入了「北京軍區空軍史」。

「校慶號」06號飛機

從1949年直到1952年7月，空軍沒有專門的航空機務學校，航校所需的機務人員都是自己培養，新組建的航空兵部隊所需的機務人員，也都是由航校培養畢業後分配去。曾任六航校文化教員的呂士青回憶，在那個年代他就給機務人員上過課，官兵們學習很努力，教學關係也很融洽，修理廠參加學習的一位同志，還特意為呂士青做了一隻摺疊小木凳。呂士青把它當做那段軍旅的紀念保存至今……

呂士青使用保存65年的摺疊小木凳。呂士青提供

1952年4月，學校整編設機械營、機械兵連，到這年底共培養出各類地勤人員1178名，向新組建的航空兵部隊輸送了一批批的航空機務人員。有一名電氣員叫錢良生，他就是1950年10月從六航校畢業分到作戰部隊的，他先後參加了抗美援朝和東南沿海作戰，並多次立功。他總結出空軍第一套特設維護經驗，這點在六校史書上有提到。但筆者進一步了解到，他在抗美援朝期間己是空三師九團特設助理，在志願軍機務人員中的名氣首屈一指！志願軍參戰立功的1300名機務人員，一等功只有10名，他是其中之一，而且被空軍授予「二級模範」。

被授予二級模範、榮立一等功的錢良生同志

那時六航校的航空機務畢業學員，除少數是陸軍轉入的以外，絕大多數是剛走出校門十八九歲的青年學生，只學習機務幾個月就奔赴了抗美援朝前線，他們用青春激情和熱血生命保障戰機升空，使志願軍空軍飛機戰鬥出勤率達到99%.....

1952年8月，空軍在太原成立專門培養航空機務人員的「第十航空學校」。六航校的所有地勤在訓班次，以及部分教學、機務和機關幹部，成了組建十航校的主要力量。

分校前，訓練處部分移交給十航校的幹部合影

建校初期關於飛行和機務編組的資料極少，但筆者還是得到了一份有價值的史料：老二團初期有個28號機組，飛行人員和機務人員配合得十分默契，教學關係也好，飛機的維護質量較高，保證了教學訓練任務的完成（老二團故事連載之二中提到，見文末相關鏈接）。那時安全問題比較突出，所以立功條件對安全尤其強調，比如要保證2000個起落的飛行安全、沒有因機務原因耽誤飛行訓練……由於飛機少、訓練任務重，遇到大的故障或更換髮動機等，機務人員為不影響第二天飛行，經常加班干通宵，看天快亮了就裹著飛機蒙布席地打個盹……1954年，28號機組被評為優秀機組，榮立集體三等功，同時成員也有個人立功。

28號機組立功後合影。後排中間飛行教員常天民為組長，後排左一為機械師孫似金，其他為機械員黃朝新、高樹軍、無線電員林青等。徐建中拍攝

28號機組當年集體立功的獎狀。孫似金提供

其實，28號機組只是六航校眾多機組中的一個，各團的優秀機組和優秀機務人員還有很多。建校之初的那幾年，由於駐地和飛行訓練場變動不居，包括裝備、編製、訓練環境等，都有很多不確定情況和因素，訓練任務又十分繁重，各種困難和不安全因素很多。徐建中同志向筆者回憶了一個他至今無法忘卻的事情：當年一架雅克-11飛機剛落地停下，負責的機械師急於檢查發動機，不慎搬動螺旋漿，漿葉突然啟動擊中其頭部，機械長鄭虎抱著滿頭鮮血、犧牲在機場的戰友痛哭……那時的訓練不僅考驗著指揮員、飛行人員，同樣考驗著機務官兵。

這是1958年8月《解放軍報》刊登的報道，老二團優秀機械師車家傑少尉維護的飛機每次檢查都是五分，保證了飛行安全。徐建中攝

下面這個嘉獎令是60多年前的了，六航校校史資料中沒有出現過，涉及到六航校的三個團：空軍司令（通令）：《以通令嘉獎六航校二團等三個單位事》，署名為劉亞樓司令員和空軍各首長，時間為1956年9月1日——

「訓練二團由於團黨委抓緊了飛行訓練的領導，發揮了黨委集體領導的作用，對事故採取了積極預防的措施，及時消除事故因素，加強了特殊情況處理的教育，嚴格要求遵守飛行紀律，改進了組織指揮工作，保證了全團安全飛行十九個月並且改進了教學方法，教學質量比過去有所提高，特此通令嘉獎。」在這個嘉獎令中同時表彰的，還有一團一大隊，發揮中隊長的作用，改進教學方法，保證飛行安全兩周年；三團一大隊機務人員積極克服困難，保證飛行安全三年四個月。

這個「嘉獎令」頒發之際，正是人民空軍剛剛起飛不久，特別是老二團誕生才短短4年、進駐鴨鴿營只有15個月，而且使用的是老舊蘇制教練機，在十分困難的情況下保證安全的。

那時各級領導和機務人員們，為提高維護質量保證安全，想盡了辦法，也創造了許多好的經驗。當年機務人員有兩句口號叫的很響：不讓故障過夜，不帶故障上天；一絲不苟，保證安全飛行。還有，老二團飛行人員、領導幹部和「三門幹部」當一個時期的機械兵，就是在當時形勢任務下一個創造性的辦法。這樣做不僅對幹部思想是很好的鍛煉，而且促進了學習風氣，密切了空地勤關係。「十年動亂」期間，六航校的航理教育受到嚴重破壞，一些單位也搞起所謂「當機械兵」……但這與老二團初期摸索改進工作的性質完全不同了。

五好機械師車家傑為「新機械兵」講解發動機構造原理

1959年6月《解放軍報》等報刊刊登的飛行人員當機械兵的報道。徐建中著文並攝影

1958年11月《解放軍戰士》雜誌上的這篇文章，反映的是老二團時任政委湯濤、政治處主任施嘉達當「機械兵」的情況。徐建中撰寫並提供

筆者很早在七航校修理廠當過機械員，知道大修飛機是修理廠的主要任務，而團屬機務大隊主要是對飛機進行日常維護、保養和定檢。所以，開始聽說老二團機務大隊「大修過飛機」就心存疑慮，還用了不少時間求證……是徐建中同志1959年1月23日《人民空軍》的一篇報道證實了這件事——

徐建中關於大修的報道圖片

特別是《空軍報》同志幫筆者檢索到同一期《人民空軍》刊登的「工程大隊大修雅克飛機成功，空軍黨委致電六航校祝賀」一文，令筆者對老二團的機務前輩肅然起敬。報道全文如下：

「本報訊第六航空學校二支隊工程大隊三中隊，自己動手大修雅克飛機成功，空軍黨委特致電該校黨委祝賀這一成就。賀電里說：這次翻修成功，是由於你們政治挂帥，思想領先，破除迷信，充分發動群眾的結果。你們在支隊修理車原有的基礎上，積極創造了土機器，土設備，在人員不增加的情況下完成這一任務是值得表揚的。為了更好的推動這方面的工作，望將此次大修的經驗全面加以總結，並將材料上報空軍領導機關，以便研究推廣。大修後的雅克十八，經過試飛檢查質量良好。」

空軍黨委致電錶彰一個基層機務中隊，在空軍歷史上是罕見的事情！這也是六航校校史中的一個空白。後來筆者才知道，這個三中隊就是後來老二團機務大隊的定檢中隊。

1977年,定檢中隊(曾經的三中隊)部分官兵合影。前排右起：王春苟、白洪昌、吳咸珍、張三喜、賈繼明、田來雲；中排右起：林國輝、肖文啟、陳效武、謝輝學、吳德福、張長利、殷德；後排右起：許召道、盧志飛、袁湘山、方偉。吳德富提供

筆者看到《人民空軍》報道時很驚詫。因為本人就曾在這個中隊任過一段職，但對所述的本連隊前輩積極克服困難、努力提高修理能力的事迹，竟渾然不曉！由此聯想，小到一個連隊，大到一支軍隊，官兵不知道本單位的光榮歷史和優良傳統，還談什麼弘揚和傳承？筆者是六航校第二代人，許多創業前輩已經故去，如果再不搶救、發掘、整理並傳播，恐怕以後知道這些歷史和傳統的人就越來越少！就如魯開陽前輩近日給筆者來信講到的:「這件事非常有意義，今後不會再有人編寫六航校的歷史了……」這幾句算是題外話。

還有一件事情，筆者在以前文章中有提到，這裡仍有必要再寫一寫。「初教-6」是飛行員和航校人都熟悉的機型，是我國第一款自主研製、性能優良初級教練機，至今仍在我軍飛行院校使用。1958年，六航校飛行幹部呂茂繁為首席試飛員並首次試飛成功。徐恆瑞、初善東、高崇德（後任老二團機務大隊長）等人參加了數據試飛，並參與編寫《飛行員手冊》、《機務人員手冊》。

呂茂繁和他試飛的初教-6首架樣機，該機型當時也叫「紅專502」

在閻良試飛初教-6的全體同志合影

1961年起初教-6陸續裝備航校。能飛上初教-6是教學員的期盼，能維護初教-6也是機務人員的渴望。但空軍不僅沒有把新機分給老二團，反而下了一道命令：將空軍所有的雅克-11、雅克-18「全部收容」，而且還要「飛爛飛完」。六航校校史書上因此寫到：老二團成為「收容隊」、「光榮後衛」。然而筆者第一次看到這段歷史時，馬上聯想到的是戰場上的「斷後」，感受的是濃烈的「悲壯」……要知道，這兩種機型都面臨「壽終正寢」，其中很多是二戰時期使用過的飛機，這些「老爺飛機」故障率極高，且器材短缺。不僅飛行員的風險大幅增加，機務人員的維護難度也成倍積聚。但老二團機務人員把這項任務當成空軍黨委對自己保障能力的信任，充分理解了國家的困難，體諒了上級的難處，毫無二話地投入到維護工作中。

老二團機務官兵在精心維護老舊蘇制教練機

1969年，老二團機務一中隊部分退伍老兵和中隊幹部合影。後排左起：韓明禮、張朝泉、潘若營、謝洪斌、梅春德、何楷先、邢運和、易章港、茅善瀅、蔡元輝、黃樹琪；中排左起：王吉良、李俊士、餘興幫、孫士金、劉道慶、孫永清、王超人、紀德昌、朱至善、陳義楷；前排左起：范存雲、鍾克知、劉秋華、黃樹坑、周寶順、孟永和、蔡兩琛。吳德富提供

不少老同志向筆者回憶，那些老舊飛機故障很多，幾乎每次飛行後都會發現不少問題，如發動機故障、起落架斷裂、氣缸裂紋……時常出現，以致很多機務人員總是提心弔膽，倒班午休時，聽不到飛機聲音就會茶飯不香、睡不踏實！很多人因為工作壓力大，又不能及時就餐、按時休息，患上了各種難以治癒的職業疾病。

當時的機務人員，沒有什麼先進的維護設備和快捷的維護辦法，只能不斷加大自己的工作量，一絲不苟地、反反覆復地做飛行前、飛行後的檢查，發現故障問題及時解決排除……從1963年到1972年的十年間，他們就是這樣一天天過來的。他們得到的最終獎賞是：飛行安全得到保證，十年里沒有發生嚴重飛行事故；440多名合格學員飛翔在藍天、50多名空軍各航校教員的輪訓合格。

在老二團完成退役的雅克-18飛機

不論那時還是現在看，老二團的機務人員創造的是一種航空領域的奇蹟，建立的是一項燦爛不朽的功勛。他們為人民空軍及六航校史冊留下了濃重而輝煌的一筆。而老二團，直到十年後的1972年底、才最後一批改裝初教-6……

空司當年關於老二團改裝初教-6的通知

什麼叫對黨忠誠、什麼叫勇於擔當、什麼叫戰勝困難、什麼叫無私奉獻？不善張揚、埋頭苦幹、默默奉獻的老二團航空機務前輩，用自己的行動做出了回答，為後人樹立了榜樣！

經過努力，到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六航校機務維護和修理能力有了長足發展，得以全面形成。各訓練團還先後採取維護工作「單機雙班制」，一團採用「一師兩員雙機制」，基本解決了機務幹部嚴重不足的問題，有效提高了飛機和飛行日利用率……

科研和技術革新水平不斷提高。一團機械師劉樹本總結經驗，提出「飛機延壽維護法」並建議將雅克-18規定壽命由原來的2000小時，延長使用到2500小時（有資料記載，最後延長至3500小時）；三團機務人員建議，將米格-15第一次翻修時間延長50%（200小時）.......兩項建議都被空軍工程部採納，並獲得一等獎。在空軍航校推廣後，減少了飛機進廠次數，緩解了訓練飛機的緊張，為國家節省了大量開支。據1965年的資料，那期間全校共搞出了上千件對保證訓練有價值的發明創造和技術革新項目。

六航校1952年開始裝備的米格－15號高教機。此機曾作戰性能優良，但可靠性較差、維修複雜、定檢頻繁，機務人員維護的投入很大

六航校機務官兵中能人很多，游潛智同志向筆者提到，六十年代有一位全校有名的機務大隊副大隊長王德山，他力氣大本領強，什麼困難找到他多半能解決……沒想到，這樣一句話讓筆者神會了一位傳奇的前輩，王德山就是老二團機務大隊副大隊長，後調到校修理廠當副廠長。當筆者徵詢相關情況時，熱烈反響大大超乎意料——

曾在老二團修理所工作過的趙金才印象很深：那是個很能幹的同志，不僅技術好是機務權威，而且力大無比，搬運冷氣瓶是兩人抬，他一個人能雙腋夾起兩個。和同志們關係也很好。他和修理所長等同志曾是起義人員。

老二團汽車連油車班長麥偉金在回憶邢台地震時提到過王德山（見文末鏈接「老二團故事連載之五」）。這次他又回憶道：我很敬重他，他常來檢查油車的油料質量，有空就和我們聊家常，我們得到他不少教誨。他工作一絲不苟，發現油料有一點不符合要求，馬上和我們一起找原因、改進工作，還幫助我們改進工具。聽說他在飛機旁聽發動機啟動就能說出故障在哪，機務人員都佩服他。他還喜歡打獵，自己有支獵槍，打野兔槍法特准。我親眼見他力大過人，在停機坪一個人就搬起一塊飛機蓄電電池裝上車。這種電池很重，兩個小夥子也要費很大勁才能抬動。地震後禮堂不能用，部隊集會改在外場機庫，搬運近2米長四五個人坐的長木椅，我們兩人才搬上車，他騎自行車左手扶把，右手提長木椅，2公里的路一會兒一個來回，邊走還邊打趣地給我們年輕人鼓勁：「加把勁！你們要搬到啥時候才能搬完？」……

老二團氣象台老兵唐柏榮回憶：有次全團點名，王德山副大隊長講各單位的檢查情況，只見他上台時，手裡拎著一根變形裂開的廢鐵管，他幽默地說，這是什麼？這是氣象台一位戰士的傑作。隨後他嚴歷批評了新戰士崔啟順，撿根銹鐵管想做獵槍，又買了爆竹取出火藥，試驗時險些出事。而王德山正是崔啟順的舅舅......

曾在老二團機務三中隊工作過的幹部楊安民描述：他曾維護過七八種飛機，主要部件的英語、日語、德語、俄語都能說。他對機械有著天然的敏感，能聽聲音辨別故障……他飯量大的驚人，一次他飯後路過三中隊食堂，我請他進來吃餃子，他說吃過飯了嘗嘗吧，很快把一盆八九十個餃子消滅了，吃完還不知道什麼餡兒的。我們一次住校休養所又在一個房間，中午吃包子，我挺能吃的吃了7個，他吃了21個後說算了，再吃護士有意見了！他力大無窮我也領教過，兩個手和他掰腕子也掰不過，他一次可以帶走三輛自行車：騎一輛、右手推一輛、肩上扛一輛。

曾在六航校修理廠厂部服役的老兵鄧久堅回憶：我曾與他朝夕相處5年多，1970年底我剛到部隊，見他身材高大魁梧、紅光滿面，待戰士很親切。他修理飛機螺旋槳技術空軍一流，耳聽發動機聲音就知道故障在第幾框。他曾收到周總理簽名的請柬，參加過人民大會堂國宴。他的食量驚人，能吃部隊食堂35個大包子或26個大饅頭。三年困難時期，他從二團坐車到北京，一路吃盒飯遲到丰台，空飯盒疊的很高，服務員向乘警告狀：這位大尉違犯「餐車政策」。他力氣超人，安裝飛機螺旋槳可以雙手舉起自己干。他始終騎著一輛49年前的老古董德國自行車……

筆者在這裡不吝筆墨（實際仍壓縮了很多內容）記述王德山同志，是為表達包括筆者在內很多人的崇敬。他不是完人，也有他的缺點，但他是一個罕見的「奇人」，更是早年六航校機務官兵的優秀代表，讓人看到了那個年代機務官兵的精神與生動！

查閱歷史資料，六航校從國民黨軍隊起義或接收的人員還有一些，包括本文前面提到的楊培光、老二團修理所長張寶珊等。張寶珊是個技術能手，與王德山是同期留用人才，老二團會演時曾有個快板書節目表揚他。這些人加入人民軍隊後煥發了新的青春，在航校建設發展中發揮了重要作用，有不少是難得的優秀人才，為六航校立下了功勞。

那時全校技術革新成績最突出的，大概是三團機械師黃仁欽。他的科研成果中，有拆裝機輪油壓千斤頂、綜合油泵車、雙用油車等，特別是「座艙練習器」取得很好的效益， 1959年8月他的這一發明在「全國青年積極分子大會上」展出，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彭德懷等在劉亞樓司令員陪同參觀後，給予了高度評價……

六航校機務人員發明創造的木質螺旋槳葉修補法、拉-9飛機起落架金屬柱焊修法、雅克-11螺旋槳油缸銅襯套修理法……讓很多故障和報廢的機件復活。還設計製造了檢修飛機的磁力探傷機、超聲波工作機、汽門研磨機、自動銼床、八用木工機床，以及各種檢查儀器和試驗台……學校修理廠在五十年代中期，已能大修初級教練機、中修噴氣殲擊機和小型運輸機，據1959年的統計，當時一年翻修了雅克-18飛機36架，中修米格-15飛機10架。

六十年代初的困難時期，由於缺少航材供應，機務人員想辦法、挖潛力，把利用報廢的零配件，大改小、舊翻新，一年就返修和恢復了21架米格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