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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劍恩仇玄武

文|葉思

書劍恩仇故事系列《玄武》

上篇

「幽冥花開了。」姐姐站在身後,輕輕地說,聲音里聽不出她的表情。

我的目光越過滿園爭艷的鮮花綠草,蒼茫的暮色里我彷彿重又看到王冰藍色的眼睛,眼中曾有過的溫存與呵護。

幽冥花終於開了,可是王,我知道你再不會重生,重生的是沒有王的修羅族。

「只有玄武護法吻過的幽冥花才會開放。」她轉到我的面前,定定地看著我:「修羅刀嘶鳴不已,是不是,他將重生?」

我看著她與我一模一樣的面容--除了眼睛,她有一雙赤焰般美麗的眼,而我的眸是夜的漆黑,只有修羅族玄武護法才有的黑,我是修羅族的玄武護法,可是修羅族已在王死去的那一天滅亡,我為誰護法?我輕笑,我的目光沉默有如千年冰封的寒潭。

「回答我!」我抬眼看她,姐姐,這世上總有些人有些事是你無法控制無法操縱的,縱然身為至高無上的天界女帝。

你渴望他重生,我在你冷傲的眼眸背後看到你千年的寂寞與饑渴,可是,這是不可能的,他已決定不再重生。

她伸出白玉般美麗的手,一枝淡紫的長箭現於掌上,晶瑩剔透--很多年前父皇把這枝箭交到姐姐的手上,說:「從今以後你便是這天界之王,小羽是你惟一的妹妹,你要好好待她。」

而今這支箭抵在我的心口,她湊近我的臉,紅色的眸子跳動危險的火焰,她一字一句地說:「別逼我殺你!」我神色不動,冷冷地看著她,長箭越握越緊,壓在我的心上深深地陷下去,我喘不過氣來,再加一分力,我在心裡說,你早該這麼做了,姐姐,一千五百年前,或者更早。

我是修羅族四大護法中惟一沒有被關入死地的玄武護法,因為一半的天界血統,因為天帝冥宇,我是她惟一的妹妹。

我們的母親是修羅族的公主,在她被父皇俘獲以前。父皇將她作為戰利品收入後宮,我想她一定有著傾國傾城的容顏,要怎樣絕代的風華才能讓閱盡天下美色的父皇為一個女子傾倒半生?

我從未見過她,她在我和姐姐出生的那一刻撒手西歸,聽說她是個沉默的女子,自來到天界直至她死亡只開過一次口,在她臨終之時,除了我和姐姐,父皇是惟一的聽眾,沒人知道她說了些什麼,但她死後父皇從此不理朝政日漸消沉,我記憶中父皇彷彿一直坐在無語亭里,從朝霞升起到明月西沉,他一直在那兒,手持酒杯,茫然地看著遠方,空洞的眼神。

昔日英明天縱的天帝徹底地毀在一個女人手上,「紅顏禍水。」天界臣民無不搖頭嘆息。

我在我成人的那一天開了天眼,我不知道姐姐是否與我同樣好奇,然而我終於知道無語亭是父皇為母親專建的亭子,因為這裡可以看到最美麗的晚霞和最明亮的星子,還有遙遠的修羅城上空常年籠罩的濃霧,以後的許多年裡父皇引酒澆愁的地方便是母親當年撫琴之處。

我終於知道母親臨終前對父皇的交代,在我漫長的一生里它成為我揮之不去的陰影。

母親躺在綉榻之上,臉色蒼白如紙,一頭青絲如烏雲散亂,眉間有倔強剛強的神氣,一雙眼澄凈如瑩澈的天空,那麼柔情的眼神--我相信正是那一刻的柔情讓我的父皇一生一世的痴狂。

「……這一對孩子,赤色眼睛的……姐姐,她將繼承你的帝位,黑眸的是妹妹,她身上流的是修羅族的血液,有一天她將離開你回到修羅界,你或者……現在就殺了她,或者,善待她,如果你選擇後者,在她離開以前,提醒她……玄武和王的戀情是被上天詛咒的……如同我和你……」

母親眼神一黯:「我因為你失去自由,可是我……明知不可以,可是我……」她的呼吸變得急促,她努力想要說出最後兩個字,可是她的眼睛漸漸失神,她那麼眷戀地望著父皇直到最後一刻,父皇抱著她逐漸冰冷的身軀,他眼中的表情是我一生一世都無法忘記的絕望。

「父皇,我要回到修羅族去。」我在一個深黑無月的夜裡跪在父皇膝前請求。「你決定了嗎?」父皇的眼眸寧靜有如每個黃昏無語亭的晚霞。我點頭。我有天界中人無法接受的黑色眼眸,離開是我註定的宿命。

「你已經開了天眼?」父皇嘆息似地說:「可你還只是個孩子,你不該這麼早就知道這一切。」我沉默,沒有不透風的牆,即便不開天眼,同樣是父皇的女兒,姐姐每日自由出進,而我卻被結界鎖在青芷園不得露面;姐姐的幻術每有進步便有盛大的晚會為她召開,而我什麼都沒有;姐姐提起園外世界時神采飛揚的驕傲,我只能徒有羨慕。

再魯鈍的孩子也不可能毫無察覺,何況還有滿園侍女異樣鄙視或憐憫同情的目光?「你母親臨終前的吩咐你可都記下了?」我點頭說「是」。「玄武和王的戀情是被上天詛咒的,羽,你是我的孩子,我不希望你承接一個受詛咒的命運,你的去留我不會強求,但是羽,你要快樂。」父皇慢慢地說。

我伏下身去重重地磕頭,眼淚不知不覺落了一地。父皇扶我起來,「不去向姐姐道別嗎?」我眼前閃過姐姐赤焰般美麗的眼睛,出色的悟性,眾星捧月的驕傲--她將是天界至高無上的帝位繼承人,而我,我將面對未知的命運……我搖了搖頭,轉身離去。我以為我們姐妹將不會再見,我以為。

我敲開修羅城的大門,「我要見阿修羅王。」我的神色平靜如水:「我是九公主的女兒,我叫冥羽,我將是修羅族的玄武護法。」

前來迎接我的七皇子冰藍色的眼中有母親當日的柔情:「我等你很久了。」低沉悅耳的聲音,意味深長的笑容,如同月光下美麗的優曇花,我看得失神,那是第一次,我平靜如水的黑眸中有層層擴散的漣漪綻放如盛世的蓮。

我是住在玄武宮的玄武護法,黑色的衣裳黑色的長髮黑色的眼睛,手中時時握有一管玉色的簫,傳說中玄武護法的簫能吹出世上最動人的旋律,每一個聽到的人都會為之迷醉,傳說中玄武護法吹簫的時候身邊會有百花怒放、蝶舞翩翩、無數煙花綻放瞬間的燦爛,傳說中……

然而所有見過玄武護法的人都只看到一個黑衣的女子固執的沉默。「你長得很像你的母親,」與母親酷似的阿修羅王悲哀地說:「她是我最美麗的妹妹。」然而我們都失去了她,我神色漠然,我在他悲哀的目光里看到英雄遲暮的先兆,和我的父皇一般無二,他們的時代即將過去,新一輪的鬥爭在前面虎視眈眈。這是我回到修羅族做的第一個預言。

「給我一個預言,冥羽妹妹。」四皇子坐在我的面前,纖長的手指輕叩烏木桌几,眼中有不易察覺的焦灼與忐忑。他要的是關於皇位的預言,而不是他口口聲聲說的「父皇的健康」。我冷漠地看他一眼:「只有王才能得到玄武的預言。」四皇子悻悻而去。

「冥羽,請為我吹簫一曲。」七皇子的目光溫柔篤定,眉宇間有無法忽視的英武之氣。「只有王才能命令玄武吹簫。」我低下頭去,長發遮住我的眼。

「我就是你的王。」他聲色不動:「父皇老了。」不錯,阿修羅王老了,他才是我的王--幽冥花早就告訴過我,可是他如何得知?「這個理由是否足以讓你為我吹簫一曲?」他淡淡地說。

我執簫,玄武的簫是玄武世代相傳的法器,它能吹出這世上最動人的聲音,可我不知道這是一首什麼曲子。「多情不似無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好一曲《長相思》!」

他擊節唱道,明亮的眼中柔情似水,我一驚,母親的話在耳邊響起,「玄武和王的戀情是被上天詛咒的」,父親的囑咐餘音猶在:「我不希望你承接一個受詛咒的命運」。我變色,退了半步,屈膝行禮道:「冥羽要休息了,王請回吧。」王微笑地看我一眼,彷彿在說,你逃不掉的。王轉過身去,我的目光追隨他的背影,呆坐半晌。

他終於成了我的王,他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命我吹簫。

粉白的櫻花漫天飛舞有若翩翩的蝶,暗香浮動,滿園的幽冥花開得無比妍媚如嬌美的女子,他在花樹下含笑看著我,風吹動他的白衣裳,冰藍的眼睛明朗如夏日的天空。

母親的警告是天空永久停滯的烏雲,我不知道是否該為烏雲拒絕天空。幽冥花開放的時候我可以看到未來,可是滿園的幽冥花怒放,我和他的命運依舊朦朧,是不能還是不願?一夕貪歡換取千年的痛是否值得?我在每一個夜深人靜的時候獨坐無語。

天帝駕崩,冥宇繼位,王對天界宣戰。這一戰早已不可避免,遠在很多年前,母親被父皇帶走的那一日起。我起卦,一連三次,「7月14。」我面色平靜,彷彿即將開戰的不是我的王和我惟一的姐姐。

卦相上是死局,我原可以阻止王,可是我同時看到天意的不可逆轉,我知道我無能為力。惟一可以助王逃過此劫的只有王自己,我在深夜裡凝視王熟睡的容顏,我的手指輕輕滑過他英氣的眉,我知道我將失去他。

戰火綿延。四大護法隨駕出征。一戰三捷。慶功宴上歡聲笑語,熱鬧非凡,我笑語盈盈地舉起杯來與青龍白虎朱雀共賀。沒有人看到我深黑的眸子里笑語背後的黯然,姐姐,很多年前我曾經那麼羨慕你,深宮寂寞,何況深宮裡不見天日的陰影,可是姐姐,為什麼這一刻我淚流滿面?

9月,清秋,天界求和,戰事暫歇。

王突然對打獵有了興趣--獵殺那些以人為食的夜叉族,王從不帶我,王說這是一件危險的事,我從他的眼眸里看到他的不願訴說的喜悅--王,你開始對我有所隱瞞了嗎?我跪下來:「王,您可以信任玄武,我是您的僕人,遵從您的旨意。」王微笑不語。天空依舊藍得叫人心疼,可是和天空一樣湛藍的眼中再沒有我的影子。

王的身影在玄武宮出現得少了,即便來也是匆匆;王的身影在乾安殿出現得少了,即便出現也只是為了緊急軍務;王的身影在修羅城出現得少了,臣民有事必去郊外的半閑宮。偷得浮生半日閑,可是王,我有多久沒見你了。

我沒有去過半閑宮,我有我的驕傲,我情願等,等他來找我,親口告訴我。這一日王終於來了,一如往常,我在櫻花樹下吹簫給他聽,王的目光游移,我在他眼中看到另一雙眼。

「誰?」我安靜地看著他,語氣平靜如水,然而心口劇痛:王,你還要瞞我多久?王微笑,淡淡地說:「我從夜叉族的巢穴里救回的緊那羅,她有一張和你一模一樣的臉。她想聽你吹簫。」

王,你就是為這個來見我的嗎?王?如果不是她要聽我吹簫是否你就永遠都不來見我?我抬起頭,一隻孤雁驚惶地掠過天空,我想起母親的話,父親說,「羽,你要快樂。」

可是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原來所有的痴心與柔情,只得這樣一個結局?原來從始至終我都不過是一個替代品,愛情來臨以前的替代品,原來。不是每一個女子都會有母親的幸運,我輕嘆:「王,幾時?」

我是修羅族的玄武,他是我惟一的王,無論他說什麼我都會遵命,即便死亡也心甘情願。可是王,從這一刻起,你已經失去我。

中篇

城郊半里,半閑宮。百年前我曾隨王來過這裡,呵,舊歡如夢,惆悵無因,奈何他,新人如玉?

她坐在梳妝台前,烏髮如水柔順,一張俏臉半隱半現,遮不住絕世容光,茶色雙眸里有君臨天下的傲氣--姐姐,你的幻術可以盡掩你赤色雙眸,然而沒有什麼可以改變你天生霸氣。我黯然,王愛的就是你嗎?不錯,你們才是同一類人,我,我不過是你出現前的一個替身罷了。

「 雨姑娘想聽什麼曲子?」她沒有被冊立為妃,所以我稱呼她為雨姑娘,冥雨,冥宇?姐姐,你到底意欲何為?她轉過身來,冷傲一如許多年前。她盯著我道:「聽說玄武護法一曲簫盡天下驚,可否為我奏一曲《採桑子》?」採桑子?我一怔。

「誰翻樂府凄涼曲,風也蕭蕭,雨也蕭蕭,瘦盡燈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縈懷抱,醒也無聊,醉也無聊,夢也何曾到謝橋。」

這是我們從小慣唱的曲子,父皇教我們的時候說這是母親最珍愛的歌,因為她思念遙遠的故鄉,那她為什麼不回去呢?年幼的我曾經問父皇,父皇的眼中有追悔莫及的神色,他緩緩地說:「如果還有機會,我一定放她回去。」

姐姐,你是來帶我回去的嗎?那一刻我忽然明了她的心意:父親已經離去,在這世上,血脈相連的,我只得她,她也只得我。我在她茶色的眼睛後面看到無法遏止的悲傷與依戀。

「雨,你想家了嗎?」王溫柔地問。我不敢去看他的眼,曾幾何時,他看我的目光同樣水樣溫柔?姐姐淡淡地道:「緊那羅四海為家,身之所在,心之所系便是家,何必想念?」王一笑,並不著惱,轉身對我道:「玄武,請為冥雨吹奏一曲。」我想起許多年前的那個下午,目光篤定的七皇子對我說:「冥羽,請為我吹簫一曲。」很多年已經過去了,可是王,你忘了嗎?修羅族的玄武護法只為王一個人吹簫。

然而我什麼都沒說,我舉起簫,簫聲婉轉悠揚,卻不是《採桑子》: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棲復驚。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聲到最後,近乎嗚咽--我不是故意要吹這首《西洲曲》的,可是這管簫並不由我控制,我只是依著調吹了出來,誰知竟是此曲--相思相見知何處?此時此夜難為情。簫兒,簫兒你也心生倦意了么?我心裡一嘆。

姐姐垂下眼帘,不敢與我對視。王變色,然而並不發怒,只淡淡地說:「冥羽你下去吧。」

不再喚我玄武改稱冥羽。我亦不作聲,持了簫轉身便走,出了宮回到城裡,只覺臉上濕濕的。

「玄武殿下,武寧王求見。」五百年前的四皇子如今已是兵權在握的武寧王,五百年後的玄武……「現在你可以給我一個預言了嗎?」我冷冷地看著他,還是那句話:「只有王才能得到玄武的預言」。武寧王卻沒了當日浮躁,只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淡淡地說:「不要後悔,冥羽妹妹。」最後四個字說得極低,可是我聽到他聲音里的志在必得。我冷笑,玄武護法在修羅界有著超然的地位,別說他不是王,即便他真是王,也照樣奈何我不得,除非……

然而命運的車輪旋轉,沒有誰能挽住歲月的韁繩。

天黑如墨,鬼魅一般的身影閃入玄武宮。

「小羽,跟我走。」不容置疑的口吻,還像許多年前。可是姐姐,我已不是當初足不出戶的小羽。「姐姐--」我輕聲道:「你當真要滅掉修羅界?或者說,你當真要毀掉他?」姐姐明顯地一愣:「這些事,你不明白。」

我明白,姐姐,不明白的是你,倘若僅為帶我回去,你何必親自前來?你來,是想看你輸給了怎樣一個人,你天生的驕傲不能容忍這樣的失敗,你要征服他!你做到了,你贏了,你也輸了,姐姐,在你贏這場戰爭之前你先輸了自己--身之所在,心之所系--姐姐,你無意中輸了自己的心。「跟我走,小羽。」姐姐重複道。我低著頭,我說:「姐姐,再給我三天時間。」

玄武求見,被拒。玄武在宮門外長跪不起,兩天兩夜,終於等得宮門大開,「王有請。」

自我離去到現在,不過兩日光景,王憔悴了很多,為伊消得人憔悴,原來,並不止我一人,可是王,我害怕看到你後悔的那一天。他背對著我道:「有什麼事就說吧。」我看著他的背影,我聽見自己說:「冥羽願為王分憂。」「不必了。」王的口氣波瀾不興。我行禮,轉身離去。

是夜,修羅王失蹤兩日的侍妾冥雨突又出現,王驚喜交加。一夜無語。翌日清晨,冥雨重又失蹤。玄武護法覲見,王允見。「王,請接受我的預言。」

我最後一次跪在王的面前,我的目光寧靜如水,我是修羅族冷靜的預言者,在取出幽冥花的那一刻接受即將到來的命運,我知道我將在以後數千年的時光里獨守寂寞漫長的時光,然而那一刻我的目光平靜如水:「修羅族將在王死後重生。」

我站起身來,行禮,轉身。「冥羽,你也要走了嗎?」王在身後道,惘然若失,我身子一震,沒有答言--王,你早已失去我。

天界兵臨城下,修羅王馴養的夜叉反噬,武寧王臨陣倒戈,修羅界一敗塗地。王終於見到了我的姐姐--身著帝釋天的服飾睥睨天下的天界女帝,王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冰藍色的眼眸,我從未見過的悲傷--我知道我沒有做錯。

修羅王與帝釋天對壘,修羅王一招而敗,沒有人知道原因,他以為是姐姐,可是姐姐也不知道。我是惟一的知情者。

最後一晚侍寢的不是姐姐,是我。會用幻術的不止姐姐,我一樣也會,將深黑的眼睛幻化成透明的茶色,我在王的酒杯里放入「相思」。相思無色無味,少量可助酒興,實際上卻最是傷人,於無聲無息中滲入骨髓無藥可救,一寸相思一寸灰。

然而王倒下的那一刻我淚流滿面。

上篇

我回到青芷園,滿樹的花凋零--那種叫木槿的花樹是母親種下的,青芷園裡一樹一樹的都是這種朝開暮落的花,小的時候我喜歡那些紛揚的落英,可是母親,你為什麼偏愛這種易傷易落的花兒?

很多年以後,很多很多年以後,我從修羅界返回青芷園,我不再理會園外的事,我不再關心外面的世界,可是姐姐還不時帶來新的消息:姐姐封印了修羅刀,修羅族失去靈力,武寧王奪得毫無用處的王位,成為新的修羅王,他沒有修羅刀的號令,才能又遠不及王,施政不當引起修羅界內亂,天界在夜叉族的協助下一鼓作氣滅了修羅界,修羅族臣民淪為奴隸,在天界的支持下,夜叉族建國……

姐姐興緻勃勃地訴說,我憐憫地看著她,我在木槿樹下輕輕地說:「木槿朝開而暮落,其為生也良苦,與其易落,何如弗開?」「什麼?你說什麼?」姐姐一頭霧水,我輕笑搖頭。

我在那一刻明白為何母親如此鍾愛這種並不起眼的花--人生命里所有美麗的東西,不都如這木槿一般易逝到來不及珍惜?

姐姐,你還不明白嗎,你滅掉修羅界不過是因為你恨。你痛恨王的死亡,因為你愛上了王而不自知。

你遷怒於武寧王,因為他背叛王,你遷怒於整個修羅族,因為他們的不堪一擊,總有一天你還會滅了夜叉族,因為他們是殺死王的幫凶……你多麼渴望再見到王,王是你漫長的一生中惟一的對手,惟一一個強悍霸氣卻又柔情到能令你折服的對手,無論是在戰場還是愛情上,他都是惟一。

然而姐姐,你將永遠失望,王已經死去,他將永不重生--我在那一戰之後收殮了王的屍首,他的眼睛已經永遠閉合,可是我仍能看到他臉上絕望的悲哀--被最心愛的人背叛豈不是一個人心頭最恨?--他在臨死時藉助修羅刀的力量施用天魔解體大法,他將從此永不重生,重生的是沒有王的修羅族。

姐姐來的次數漸漸少了--她有身為帝釋天的責任,我重又像少年時代一樣整日地獨自呆在青芷園裡,不同的是那時躍躍欲試的衝動已化作今日的滄桑和寧靜。

一年過去,我生下寧兒,我和王的孩子。

慕寧,這是我給他取的名字,他有和王一樣冰藍色的眼眸,我知道他將是新的修羅王,修羅族因他重生,這是他無法逃避的命運,然而他將在天界長大,他甚至不像當年的我有父皇的悉心庇護,我保護不了他--只要他的存在威脅到天界,姐姐將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我在他出生的那一刻以我全部的靈力將他冰藍色的雙眸幻化為純正的紅,為了掩飾他修羅族的血液讓他從此不再視物。「姐姐,請替我照顧他,」我懇求姐姐:「我不想再見到他,我不想見到他和王一模一樣的面容。」

姐姐凝視我許久,沒有出聲。我哀求她:「我將以我全部的靈力封印青芷園,窮此一生永不踏出青芷園半步,他也永不能靠近青芷園,姐姐,請答應我像待自己的孩子一樣待他。」倔強驕傲的冥羽生平第一次低聲下氣苦苦哀求,我知道我別無選擇。

姐姐終於答應。她帶走了我的孩子。慕寧,寧兒,我的孩子,我知道我將再不能見到你,我親吻他的面容,或者有一天你將叱吒風雲傲視天下,可是身為一個母親,我只希望你一生安寧。

我封印了青芷園,只留下晴兒一個人服侍。

我在姐姐面前親吻最後一朵幽冥花--自王死去,修羅界的幽冥花紛紛凋零,帶入天界的也再不開花,這是僅剩的一朵--我抬起頭對姐姐說,這是我身為修羅族玄武護法做的最後一個預言,姐姐,兩百年後,寧兒將會被一個叫凌簫的巫女帶走,姐姐,不要讓它發生。

「你是讓我殺了她,那個叫凌簫的巫女?」姐姐看我的目光有譏笑之意,我明白她的意思--如果我真有預見未來的能力,為什麼不能挽回王的命運--我那麼愛他!我輕笑:姐姐,你永遠不能明白,我那麼愛他,可我那麼恨他!「那倒不必,只要囚禁她,讓寧兒見不到她就可以了,」

我看到姐姐一揚眉,眼中有不服輸的神色,又道:「如果你願意,姐姐,你當然可以殺了她,可是姐姐你知道,巫族……寧兒不值得姐姐這麼費心。」巫族奇特的靈力使得各族不敢輕易結怨,姐姐身為天界之主必是知道的。

我沒有告訴姐姐命運的決定是沒有人可以更改的,即便尊貴如姐姐,如果殺了凌簫,靈界將有無法預測的變動,可是我不敢與姐姐賭,姐姐好勝的天性將會使寧兒和修羅族萬劫不復。

我設置好一切的信息留給凌簫--以寧兒的天資,他長大後惟一能阻止他進入的只有我設下的結界,姐姐縱不完全相信我的預言也必會將凌簫囚入青芷園--一切都將如我所料發生,那個有著冰藍色血液,蓮花般掌紋,漆黑如夜的眼睛的巫族女子凌簫,她將是寧兒的玄武,她將使寧兒恢復冰藍色的眼睛和視物的能力,她將和寧兒一起,使修羅族重生。可是凌簫,請你記住我的忠告,玄武和王的戀情是被上天詛咒的。

天界的所有的幽冥花在同一個時間全部開放,妍媚無比。天界驚慌失措,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沒有誰敢想像修羅族的重生--被奴役了近千年的修羅族如果重生,那將是多麼可怕的事情!然而我微笑,我知道那是凌簫重生--傳說中早已死去的巫簫終於重生,王,我的預言即將實現,修羅族即將重生,我終於可以放心離去,終於。

我看著姐姐微笑:姐姐,動手吧,沒有王的世上,永生亦是痛苦。長劍「哐當」落地,姐姐掩面而去,你終於意識到了嗎,姐姐,你對王的愛?

我望著天邊明亮的星輕笑,姐姐棄下的長劍在腳邊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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