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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樹:我的摯友不可能這麼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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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偶然在哪裡碰到我太太,就會像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似的,大肆向她灌輸有關我的流言飛語。上回她跟朋友走進青山一家壽司店,正巧水丸先生坐在長台前,裝出一副好心關懷的模樣,喋喋不休地提醒她說:「哎呀,村上這傢伙可受歡迎了。到我這兒來的女孩子,都在談論村上。個個都要我把她介紹給村上。他這麼受歡迎,夫人你只怕也很擔心吧?不容易啊。」

我不禁深感欽佩:「自己乾的好事隻字不提,倒專說人家......」

——村上春樹《安西水丸只能讚揚》

每次讀這篇村上春樹寫給自己一生摯友安西水丸的隨筆,我都會在這裡露出迷之微笑。雖然《安西水丸只能讚揚》里有趣的段子層不不窮,但在我眼中只有這一句最是讓人忍俊不禁。

正如村上先生所說,安西先生啊,你自己是怎樣的人你倒是不提,反而給自己的老友「潑髒水」是怎樣啊(笑)!

大家都知道,雖然絕不越界也從不以此為賣點,但其實村上先生極擅長描寫男女之間的感情糾葛。年輕時,每每閱讀他的作品,我都會忍不住想像,這位名聞海內外的偶像級作家,現實中一定是風流倜儻、風流韻事眾多的帥哥吧。

再後來,對這位作家了解得多了,才知道村上先生儘管確實風流倜儻,在男女之事上卻是如此「純潔」之人。

1968年,時年19歲的村上春樹還在早稻田大學上學。4月,他在上課時遇到了高橋陽子小姐。後來在學運風潮中兩人相戀,並不顧家人的反對在1971年完婚。

這份學生時代的戀情一直持續至今。兩人從一起打工,到開辦爵士樂咖啡館,再到村上先生成為作家,一起歐洲旅行,直到50年後的現在,村上先生和陽子女士依然恩愛如初,也從未聽聞村上先生有任何花邊緋聞。可以說,這位看似風流倜儻的「老鮮肉」,是位不折不扣的「好男人」。

可是啊,這位好男人一生的摯友,也就是我們上文說到的這位插畫家安西水丸,可就一點都不「好」了。具體有多不好?讓我給大家摘錄一段安西先生晚年的隨筆集《東京美女散步》中的一段吧。

先坐地鐵,在銀座線的京橋站下車,沿著中央大街往日本橋方向勻速前行。經過高島屋百貨商場時,我臨時起意,決定去見一見在五層工作的小愛。在賣場沒有找到她,我便詢問周圍的店員,店員很快把她叫了出來。

小愛出生在練馬區,今年應該快二十八歲了。兩年前,某出版社的兩位編輯組織了一場男女聯誼會,竟然把我給拉了過去。女方那邊是四個人,小愛是最晚出現在聚會餐廳的那個。雖然稱不上絕世美人,但她皮膚白皙,身上有一種能勾起男人情慾的東西。之後的事情嘛,請允許我省略一萬字。

寫這篇文章發表於2007年,大家知道這時候安西先生貴庚嗎?65歲。這件往事發生在兩年前,也就是說,時年63歲的安西先生還會參加聯誼會並且還能和當年不到26歲的年輕少女「省略一萬字」,我們還能說什麼呢?要知道,安西先生也是有家有業的人哪!

這樣的安西水丸,和村上春樹相識於村上夫婦開辦爵士咖啡廳的時期。在Peter Cat(村上夫婦的咖啡館)里,聽著悠揚的爵士樂,喝著村上精挑細選的葡萄酒,兩人聊了什麼我們不得而知,但自那時起,村上春樹和安西水丸這兩個名字就彷彿冉冉升起的雙星,他們的友情也自此綿延了40年。

我一直不太明白,雖然都是個性豪爽不羈、在一些小事上意外地執著之人,但這兩位藝術大師的性格上也有太多迥異之處。村上先生生活極規律,凌晨四點起床寫作,七點吃些乳酪吐司然後繼續寫作,九點結束工作去跑步,一小時後回來進行一些翻譯工作,下午兩點結束一天的工作,晚上很早就休息。安西先生呢?村上曾這樣寫道:

在街上人眼裡,想必大白天就東遊西逛的人都應該是學生。

在城區就絕對沒這等事。中午在青山大街散步,時不時碰見和我同樣的人,尤其經常和插畫家安西水丸不期而遇。

「安西君,幹什麼呢?」

「啊,哪裡,是啊,這個,沒什麼事啦。」

便是如此情形。至於安西真是有閑之人還是忙而不形於色,個中情由全然無從知曉。

這當然是調侃,但我在讀《東京美女散步》的時候,安西先生也常常描寫自己流連於燈紅酒綠的東京街頭,和路遇的美女們搭訕,或是找一家看起來不錯的酒吧坐下來消磨時間。雖然美其名曰「是為《小說現代》的專欄撰寫文章」,但這种放飛自我的取材方式應該只有安西先生做得出來了。

除此之外,兩人最大的不同,當然還是在男女關係上。比起一生專情的村上春樹,安西水丸堪稱是典型的「渣男」。所謂「東京美女散步」本該是一位藝術大師的遊記,結果生生寫成了自己和各地女子交往的回憶錄——這可是44篇隨筆啊!讓我再強調一遍,安西先生可是有家有業的人哦!

這兩個人,究竟是為什麼成為如此親密的好友的呢?要說為村上的作品畫插圖,佐佐木真希、大橋步,以及和田誠三位藝術家也都不遑多讓,但不知為何,唯獨安西水丸,極得村上垂青。可看前面我們說到的故事,從性格上講,這倆人也不是那麼契合啊……

但待我將這本「風月隨筆集」讀下去,漸漸地卻有些明白了。書名雖是《東京美女散步》,書中雖遍是風花雪月之事,卻絲毫不見男女情事的靡靡和香艷,甚至完全相反——或愛過,或憧憬過,或相遇又錯過,每一段回憶,安西先生都牢記著其中的酸甜苦辣,甚至包括自己中學時和女孩一起漫步在櫻花樹下的懵懂心情。書中的每個故事,都像是安西水丸人生中的一個小小的車站,停留下來的,不僅僅是一段戀愛往事,還鎖住一份青澀,或是一份成熟,或是一縷悲傷。誠然,安西水丸絕非一位「正派的」純情之人,但他雖多情卻絕不濫情,對待每位自己交往過的女性都報以尊重和懷念。

這份尊重,對素不相識的女子依然如是,甚至面對風月場的女子也未曾改變,可以說是安西先生骨髓里對女性的態度了。他彷彿渡邊淳一筆下的男主角,也許不是世俗眼中的「好男人」,但他不想對自己說謊,也不想對「喜歡」這種感情說謊,這份坦然面對自己的「多情」,某種程度上也可算是一種「純情」吧。

「專情」的村上春樹,「多情」的安西水丸,兩人卻皆是純情之人,心靈相通乃至成為摯友,完全不足為怪,不是嗎?這些隨筆不僅解答了我一直疑惑的問題,也讓我對安西水丸的誤解彷彿冰釋般消融了。

我不知道水丸先生在和女子交往時,會不會像《挪威的森林》中,和綠子在一起的渡邊那樣,對直子心懷惦念和愧疚,但我想,他對每一位曾停留在自己人生中的女子,應該都付出了真心吧。雖然依舊有些不以為然,但這位周伯通般的老男孩,在我心中忽然變得有些可愛了起來。

也許,這份40年的友情,正源自兩人的「純情」吧!

圖書信息

自2007年2月起,日本知名藝術家、村上春樹御用的合作插畫家安西水丸先生,開始在《小說現代》上隔月連載隨筆《東京尋美散步》。本書收錄了自2007年2月至2014年3月作者突然逝世之前,發表的共計44篇隨筆,內容都是作者在東京各處的賞玩經歷。

在每篇隨筆里,安西先生用幽默的筆觸解說了各地地名的由來、地方的歷史和有名的故事,並通過優美的文字描寫了每個地方和自己的關係,自己和這個地方的回憶,以及在尋訪過程中邂逅的美麗女性們。甚至在本書中,安西先生還認真介紹了很多值得一去的小飯館、小酒吧和值得品嘗的美味。

版權說明:

本文由新經典整理髮布

本期編輯:Odile/ 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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