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洪流中的司馬懿究竟是什麼樣的？從《大軍師司馬懿之軍師聯盟》說起

隨著電視劇《軍師聯盟》的熱播，一向略顯沉寂的歷史人物司馬懿突然走進「熱搜榜」，成為時下一個熱度頗高的話題。人們所熱議的除劇情、人物設置外，還有對司馬懿這個歷史人物如何去評價的問題。

劇中的司馬懿幾近「完人」：有著超凡的智慧，在險惡叢生的環境中總能逢凶化吉、遇難呈祥；有著高尚的政治操守，別人爭輸贏，他看中的只是對錯，不做有損良知和正義的事；有著美好的道德情操，忠於愛情，珍視友情、親情，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好男兒。

在人們以往的印象中，司馬懿即使不是「負能量」的代表，至少是個複雜的人：擁有智慧，但也充滿了權謀；在政治上取得節節勝利，但在對手面前也無比冷酷；「伏膺儒教」，但也落下了篡位的罵名。

人們很早發現了司馬懿身上這些矛盾之處，《晉書》既贊其「天挺之姿，應期佐命，文以纘治，武以棱威」，認為其「用人如在己，求賢若不及；情深阻而莫測，性寬綽而能容」，但同時又說他「內忌而外寬，猜忌多權變」。兩面性幾乎成為對司馬懿評價的定論，在他的身上既有「正能量」也有「負能量」，有人甚至認為後者居多，「厚黑學」的發明者李宗吾就認為「司馬懿集厚黑學之大成」，認為三國時代還沒有人在厚黑方面超過他，李宗吾總結：「諸葛武侯天下奇才，是三代以下第一人，遇到司馬懿還是沒有辦法，可見王佐之才，也不是厚黑名家的敵手。」

三國歸晉，站在成功學的角度看司馬懿，他無疑是那個時代最後的贏家，但與此同時，他又被貼上了「陰謀家」的標籤，有人還從私德的角度批評其虛偽、奸詐、殘忍，在曹操、曹丕和曹睿時代他刻意偽裝逢迎，從而一步步走向權力核心；在戰爭中他「剛重凌厲」，留下屠城的記載；高平陵政變後奪取權力，對那些已無力反抗的對手們仍以最殘酷的手段予以徹底消滅。即便沒有最後的魏晉「禪代」，司馬懿一生走過的路也足夠複雜，也足以任人去評說。

《晉書·宣帝紀》雖近萬字，但關於司馬懿早期的事迹卻十分簡略，在曹操去世前僅有1000字左右。《軍師同盟》通過「無中生有」和「移花接木」的手法為司馬懿「創造」了許多事迹，以使其形象更為豐滿，同時也更為完美。

這裡無意就歷史題材文藝作品如何處理歷史真實與藝術真實的關係問題作過多探究，想說的只是，一個「完美」的司馬懿既不符合歷史真實也難以在藝術上鮮活起來。歷史人物不是普通人，更何況是司馬懿這樣對歷史產生過重大影響的人，顛覆式的改造還需謹慎，所有創造必須既符合時下的「情」又符合歷史的「理」。

歷史上的司馬懿性格之所以複雜，與其出身和成長經歷有一定關係，但起著更大作用的是時代因素。漢末以後社會陷入了嚴重動蕩，原來的一切都被打破了，時代變遷不僅改變了國家的命運，更影響到大時代中的每一個人。

司馬懿出身於官宦家庭，雖然早年接受了儒學教育，對漢代所竭力推崇的名教也深為信服，但原有的格局已然不復存在，像司馬懿這樣的儒生們不可能再按照之前的道路成為一名「治世能臣」，作為一個社會階層他們被亂世分化和消解，少部分人退居林泉、隱居不仕，大部分人則投身到混戰中的各個陣營。從黃巾起義到三國歸晉，社會亂了差不多100年，長年戰爭不僅極大地消耗了物力和人力，而且也逐漸侵蝕著儒學所倡導的那些仁義、禮教，權謀、奸詐、背叛成為軍事鬥爭和政治鬥爭的武器，光明正大反而成了這個時代最 稀缺的東西。

司馬懿以儒生的身份被曹操徵辟，與那些帶兵打仗的將軍們不同，忠心侍奉主上是他存在的唯一依憑，批評司馬懿善於逢迎的人是沒有看到他的這種處境。在戰場上司馬懿經常展現出兇狠的一面，這也是嚴酷鬥爭環境造成的。

在時代的洪流面前個人都是弱小的，往往只能被裏挾，即使司馬懿這樣的「非常之人」也難以避免，這是司馬懿複雜、多元又充滿矛盾的性格形成的原因。要在藝術上塑造一個新的司馬懿，似乎不必為其刻意去翻案或「洗白」，而應該關注他身上的時代烙印，探究其複雜性格的成因及變化，在這些方面多進行一些挖掘。

來源：學習時報

南門太守，本名陳忠海，1970年生，1991年畢業於西北大學中文系。1990年開始發表作品，2005年加入陝西省作家協會，是新華社《瞭望智庫》特約研究員，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中國發展觀察》雜誌和「我們愛歷史」等多家知名自媒體平台的專欄作家，出版《曹操秘史》《浪花淘盡英雄》《三國往事》《孫權大傳》《劉備大傳》《諸葛亮》《我是溫侯呂布》《司馬懿》等，《三國秘史》另由香港中華書局和台灣人類智庫出版，《浪花淘盡英雄》另由香港中華書局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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